第十八章 神龍令現世

休息了會兒,秦明法再次下水,這次又帶了兩個幫手,每人背後均背了捆繩索。

在秦明法的帶領下,由於是輕車熟路,三人很快抵達目的地,幽暗的光線下,依稀可見石台下的一處岩壁上,有一道洞開的門戶,因裏麵實在太黑,倒更像是一個黑洞,黑幽幽的陰森可怖。

秦明法向那兩人招了下手,身體在水裏一動,率先遊入門戶裏麵去了。裏麵不可辨物,自然更加難以分辨究竟有多大,手在水裏摸了會兒,摸到一隻箱子,放下繩索,快速地在箱子上麵綁好。其餘兩人如法炮製,各自摸到一隻箱子時,捆好了後跟著秦明法遊出洞來,並迅速地浮上水麵,將繩子的另一頭拋向岸邊的人。

岸邊的人抓住那三根繩子,傅大總管道:“不著急,一根一根地拉上來。”

金效邦稱好,手臂一用力,居然隻拉動了幾分,笑道:“傅大總管,好沉啊!”

傅大總管哈哈一笑,過去幫忙,與金效邦一同用力,一點兒一點兒將繩索往岸上收。

溶洞外的裴旻和武月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舉動,心中之疑惑愈來愈盛,水底下藏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消多時,一條繩索將收到盡頭,水底下的東西也漸漸露出了真容,竟然是隻黑乎乎的箱子,拉上岸邊,與地麵相觸碰時,有金屬之音,應是銅製的。那銅箱約有三尺寬、兩尺來長,正麵拉環處,上了把鎖,鏽跡斑斑,孟幽蘭用鐵手套輕輕一扣,鎖應聲而斷。

金效邦顯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在動手開箱時,想到傅大總管也在旁邊,適時止住,抬頭問道:“打開嗎?”

傅大總管因已找到要找之物,心情極好,並不在意金效邦的魯莽,微哂道:“無妨,你直管打開。”

金效邦應聲“好”,用力一拉,箱蓋被打開。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往箱內聚齊。箱內裝了滿滿一箱的東西,由於積了層厚厚的淤泥,看不清是什麽。手指輕輕一撥,箱內的東西露出了金黃色的一角。

孟幽蘭喜得險些驚叫出來:“是黃金!”

傅大總管抬手捏著頜下的那縷稀鬆發黃的胡須,說:“再拉!”

不一會兒,另兩根繩子亦陸續被拉上來,也是銅箱,箱內俱是黃金。

“恭喜傅大總管,大功告成!”金效邦忍不住激動,拱手道賀。

傅大總管那清臒的臉上也浮上抹笑意,隻是此人沉穩,並沒表現得過於激動,過了會兒,向秦明法道:“下麵還有多少箱子?”

秦明法道:“太黑看不真切,應還有不少。”

“再下去。”傅大總管壓低聲音,又下了命令,“今日要把箱子全部撈上來。”

秦明法應是,帶著兩名幫手再次入手,裴旻和武月娘則徹底看呆了。

撈上來的居然是全是黃金,而且還不止三箱,下麵還有很多!看來烏雲山仙頂的傳說並非捏造,而是真的。然而,讓裴旻和武月娘震驚的並非是那傳說的真假,真正的問題在於,連當地人都隻把它當作傳說,傅大總管等人千裏迢迢而來,如何能準確地找到寶藏所在?他們手中的地圖究竟是什麽,從何處得來的?如此重要的藏寶圖,如此巨大的一筆寶藏,何以在江湖上從未有過傳言?

裴旻越想越不對勁兒,拉了武月娘一把,出了山洞來,在外麵找了個隱身之處,蹲下來後說道:“你在江湖上可有聽說過藏寶圖或寶藏之事?”

“沒有。”武月娘搖頭道,“不過這些年我一直隱居,閉門不出,沒有聽說江湖上的傳聞也是正常的。”

“你隱居了,可老子沒有啊!”裴旻瞪著眼道,“而且老子的弟子常行走江湖,從未聽說過有一張藏寶圖和寶藏的事。”

聽了此話,武月娘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此巨大的一筆寶藏,如此重要的一張藏寶圖,無論如何江湖上都會有消息流出來,神劍幫作為江湖上的一個大門派,連如此重要的消息都不曾有過耳聞,豈非咄咄怪事嗎?

“難道……”武月娘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臉色都白了,“那……那張藏寶圖與神龍令有關?”

“什麽?”裴旻也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著武月娘的臉,顯然他還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幾乎是不大可能的。如果說傅大總管手裏的藏寶圖與神龍令有關,或者說就是傳說中的神龍令,他們為什麽還會派人過去夜郎,跟著李頗黎等人摻一腳,那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然而,再仔細一想,似乎也聯係得起來,夜郎那邊傳來消息說,在那裏看到了許多屍體,有金吾衛的,也有江湖中人,這說明早有人去過。既然有人捷足先登,那麽便有得手的可能性。

如果這個設想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同時也引出了許多無法解釋的問題,既已得到,何以又要派人過去,又為何要讓孟幽蘭出手,汙蔑李亨過河拆橋,把髒水往李亨身上潑?最關鍵的是,長安的金龍現身事件,不管是天象還是有人刻意指引,都是有意把世人的目光引向神龍令,這是什麽道理?凡此種種,無一不是在告訴世人,神龍令是存在於世的,以常理推論,幾乎沒有人會這麽做,除非是……

“他娘的!”裴旻拍了下大腿,“如果那張藏寶圖就是神龍令,他們在江湖上的種種手段,極有可能是有意吸引世人的目光,以便他們騰出時間來參透藏寶圖。”

武月娘道:“那麽他們派人去夜郎,混跡於我們的人之中,又是為何?”

“製造阻礙,讓他們晚些時候得知神龍令已失的真相。”裴旻蹙著眉想了一想,抬起頭來時,臉色慘白如紙:“還有,當神龍令的真相揭開時,那個內鬼會不會殺人滅口?”

“你是說去夜郎尋寶,本身就是一個死亡之局?”武月娘倒吸了口涼氣,眼前倏地浮現出肖如梅的身影來,“那他們豈非必死疑!”

“那邊的事鞭長莫及,我們是無法幫到他們了,是生是死,隻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裴旻很快冷靜下來,“但是這邊的事,我們必須得管。”

武月娘的心頭怦怦直跳:“怎麽管?”

裴旻想了一想,道:“你下山去,將此消息傳給李隆基,讓他盡快派兵過來,攔下這筆寶藏。”

“你呢?”

“老子得在這兒盯著。”裴旻眼珠子一轉,看著她道,“莫非你舍不得離開老子?”

武月娘臉上倏地一熱:“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快去!”裴旻道,“老子會隨時給你消息。”武月娘應聲好,轉身走了。裴旻從隱秘處出來,又悄悄地潛入山洞去偷窺。

這時候,他們已撈了十餘隻箱子上來,除了黃金外,還有翡翠、珍珠、珊瑚、夜明珠、玉器等各色珍貴的寶貝,而秦明法卻依然帶著人在下麵找箱子,顯然寶藏遠不止撈上來的這些,看得裴旻直咋舌,這真是一筆富可敵國的寶藏啊!若非出自神秘的夜郎,還能是哪個留下來的?想到此處,不禁為李頗黎和裴小小擔心起來,如果前往夜郎真是一個死局,他們還能回得來嗎?

第三次回到女媧宮的時候,大家的熱情、好奇、激動之情早已被消耗殆盡,他們不再興奮,也無迫不及待地要去裏麵一探究竟的衝動,可能更多的是失望,甚至是讓人愚弄後的憤怒。回到此地,不過是想要求證一下,神龍令到底是否存在。

現在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尊女媧像。神龍令真的會藏在裏麵嗎?每個人心裏都打了個問號。

杜嘯林對未知事物的探索欲永遠要比別人強,又是第一個走入殿內,仰首看向幾與穹頂相齊的女媧像。她體態豐腴、慈眉善目,目光微微下垂,像是在俯瞰站在她身前的眾生,寶相莊嚴。整座人像乃用巨石雕刻,渾然天成,幾乎看不到拚接的痕跡。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找不出任何瑕疵,換句話說,神龍令在這尊石像裏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杜嘯林腳下一用力,縱躍而起,落在女媧像肩上,在周圍看了看,沒發現異常,又往下掃視,石像的前胸和後背均無可疑之處,不由得越發心灰意懶。

這時,隻聽奎尼在下麵喊了一聲:“快來看!”

杜嘯林神色一振,急躍下去。

在石像臀部略往左的地方,在一道不規則的褶皺,乃是雕刻者為了突出石像所穿霓裳的飄逸感,所設計的衣服的褶子,這種褶子在女媧像身上有很多,唯獨臀部這一塊有些異樣,仔細看的話,能看到沿著褶子的紋路,有一條極為細小的縫隙,彎彎曲曲地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不規則圖案。

李駱穀精神大振,摸出把匕首來,刀尖沿著縫隙周圍轉了一圈,然後輕輕一撬,那不規則的圖案竟然被撬了下來。

大家見狀,心頭頓時緊張起來,原來這女媧像內部果有乾坤!

李駱穀把那圖案取了下來,那上麵露出了一個孔,很淺,中間有一截凸出的石梢,而在石梢的周圍則有一圈明顯的縫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機關,打開機關後,裏麵定然是藏了東西的。

看到如此一個裝置時,大家的心裏皆若明鏡似的,假若神龍令真的存在,那麽定藏在這個孔內無疑,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打開它。李駱穀又拔又摁,石梢紋絲未動,又用手指捏著它使勁兒扭,亦無法扭動它。杜嘯林用同樣的方法試了一遍,徒勞無功。

“奇怪!”奎尼盯了石梢兒會兒,朝李駱穀道:“莫非需要用特殊的工具打開嗎?”

李頗黎聞言,忽然想到了什麽,朝李白道:“阿爹,你把在武神廟撿到的那東西拿出來。”

李白會意,從包袱裏取出那個類似女性**狀的東西,交到李頗黎手裏。李頗黎定睛一看,隻見這東西的中間果然有個小孔,跟那石梢是配對的,便對準了方位將那東西插入石梢,五指一用力,往右慢慢轉動,隻聽得孔內發出輕微的“哢嚓”聲。李頗黎隻覺有股力量往外彈,手勁兒便順勢一收,裏麵有一截長方形的石條彈了出來,李頗黎將它取出來,低頭往裏一看,裏麵有隻長方形的黃色錦盒,剛要伸手去拿,驀然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事起突然,旁邊的肖如梅驚叫了一聲。

原來,杜嘯林早就做好了爭搶的準備,看到李頗黎伸手,便知道裏麵肯定有東西,推開李頗黎,伸手往裏一探,將那長方形的黃色錦盒拿到了手裏,剛要把它打開,耳邊陡起“呼”的一聲響,勁風颯然,未及回神,眼前黑影一閃,手裏的錦盒被挑飛。

杜嘯林眼神一瞟,見是奎尼,此時哪有心思跟他去纏鬥,身子一動,去抓錦盒。卻在此時,眼前嬌小的身影一閃,身法極快,纖纖玉手一抄,將錦盒抄在了手裏。

杜嘯林看是肖如梅,心頭大怒,厲喝一聲,手裏的刀劈頭蓋臉地向對方砍落。肖如梅沒敢去硬接,隻一閃避了開去,“鏘”的一聲,長劍出鞘,劍身化作數道寒星,往杜嘯林身上撒落,直指其要害。

這一席動作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著實把旁邊的李頗黎等人看得呆了,她不是受傷了嗎?連行動都不便,何以這時忽然身輕如燕了?事實上,肖如梅受傷不假,隻是一則所受之傷沒那麽重,二則這些天以來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區區傷勢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完全不礙事,她之所以裝出一副重傷未愈的樣子,就是為了在這一刻出其不意,拿到神龍令。

肖如梅的舉動,不光讓李頗黎等人大感意外,與之交手的杜嘯林更為震驚,看來這裏的人每個人都不單純,即便是這般看上去像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也會為了神龍令使出渾身解數。

奎尼停止了動作,在一旁靜靜地觀戰。當前的場景,相信每個人都已想過無數遍,既然注定了要發生,那就打吧,誰會成為活到最後的那個人,聽由老天安排!

杜嘯林怒嘯一聲,揚起大片刀光,刀身矯健如龍,呼嘯而出。肖如梅的劍法以輕靈為主,自然無法抵擋,欲往後退時,杜嘯林吃準了她的弱點,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虎嘯一聲,連人帶刀和身撲上去。

“叮”的一聲脆的聲響,兵器急促地交擊之下,火星四濺,肖如梅嬌哼一聲,腳下踉蹌,同時,手裏的錦盒一時拿捏不住,脫手飛出。杜嘯林覷了個真切,要去奪錦盒。肖如梅估計被逼急了,銀牙一咬,左腿往後一點,身子前傾,一劍朝杜嘯林削了出去。杜嘯林大吃一驚,伸出去的手忙不迭收了回來,“當”的一聲,錦盒落地,摔作兩半。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往地上看去,錦盒是空的!

女媧宮裏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殺伐之氣不再存在,換之的是失望、失落以及憤怒。辛辛苦苦的一路過關斬將闖過來,原來早已注定了是一場徒勞無益的行動。

“是誰?”杜嘯林紅著臉朝著眾人目掃一遍。是誰在愚弄他們?他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忽然“哈哈”一聲怒笑,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所謂的內鬼或是第九個人,是指引他們來此徒勞走一遭的引路人,可是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呢?“為何要如此做?為何啊!”

“誰是內鬼?”奎尼的情緒同樣激動,神龍令失蹤,說明早已讓人拿走,而知道真相的人,隻有那個內鬼。“自己站出來吧!”

杜嘯林的目光一落,落向李白,他依然最是懷疑李白。當他和肖如梅、奎尼爭搶空盒時,他並沒有動手,而那女性**狀的東西,正是李白在武神廟拾到的,果然有如此之巧嗎?在場的所有人之中,隻有李白是沒有具體身份之人,種種跡象證明,隻有他最有可能是內鬼。

可他真是嗎?杜嘯林在麵對疑惑之時,往往會通過已掌握的線索抽絲剝繭進行分析,沒錯,所有的線索都表明,李白的嫌疑最大,但是同時,他也是最不可能成為內鬼之人,他的性格,他對朝中高官的藐視,以及他獨立於世的風骨,也都表明,他是最不像內鬼的人。

杜嘯林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他現在獲知安慶緒已弑父而登基,又會做何感想?

“還在懷疑我父親嗎?”李頗黎看到杜嘯林的目光時,心頭火氣大盛,搖搖晃晃地走上去,一臉的不屑,“莫要用爾等這種世俗功利的眼光看他人,這世上的人分很多種,有些人為名為利,追逐一生,有些人則視功名利祿若糞土。告訴你,我父子二人,尚未將功與名放在眼裏,更不會充當他人的棋子,到這種地方來做內鬼。”

肖如梅妙目一瞟,看向李頗黎,隻見他劍眉朗目,眼神之中跟他父親一樣,透著股**不羈的光芒,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是對萬千世事的不屑,他說的應該是真的,杜嘯林之所以懷疑,乃是用世俗功利的目光去看待他們了。

“先出去再說吧。”杜嘯林忽然歎息一聲。

奎尼道:“出去了之後呢,分道揚鑣嗎?如果不查出內鬼,我們就無法知道神龍令的真相,回去之後,怕是無法跟上麵交代吧?”

“這是個死局,你沒發現嗎?”杜嘯林的眼裏閃過一抹寒光,“從一開始我們就在相互猜忌,可是猜出結果來了嗎?現在,神龍令不知所蹤,大家所有的心思就會放在內鬼身上,如此一來,後果是什麽?”

李白道:“會使猜疑心更甚,直至全部死在這裏,這可能是內鬼最終的目的。”

“沒錯。”杜嘯林看了眼李白,眼神之中微微透著股意外,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就是內鬼的終極目標。”

李駱穀皺了皺眉頭:“那我們究竟該如何是好?”

“先出去。”杜嘯林固執己見,“待在這裏不但查不出內鬼,還有可能會發生不可預測的危險。”

“那就先出去吧。”李駱穀微微一歎,作為此行的向導,麵對當下之境遇,他也是十分的失落,低著頭默默地往右側的一道暗門走去。眾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跟著先出去了再說。

如果說前兩次回武神廟,至少還帶有一絲希望的話,那麽此番回來,則是深深的絕望,神龍令究竟存不存在?它隻是一個傳說,還是早已讓人取走了?如果是讓人取走了,捷足先登的是誰?所有的疑問都需要從那個內鬼身上解開。

那麽這個一直潛藏在他們中間的內鬼到底是誰?

走入武神廟的時候,大家隱隱感覺到,這裏的氛圍有些怪異,究竟哪裏怪,卻又說不上來。杜嘯林看了眼大家,說道:“第九個人一直隱藏在我們周圍,如影隨形,無處不在,但他像個影子,我們對他無可奈何,所以隻能從內鬼身上下手。隻有揪出了內鬼,所有的謎團才會逐漸解開,為了彼此的安全和利益,在內鬼沒有現身之前,大家都不得離開,不知諸位有何異議?”

“我沒有異議。”奎尼拋開成見,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杜嘯林。空走了這一趟,如果不查出個所以然來,回去了也無法跟人交代,倒不如把大家綁在一塊兒,說不定能看出端倪。

李頗黎冷冷一笑:“那麽要怎麽才能揪出內鬼呢?”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突覺腦子一陣暈眩,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情知是有人在暗中作祟,急運用內力抵抗,卻還是晚了一步,“內鬼……”話音未了,兩眼一黑,人事不省。

過了春節後,四川的天氣依然陰冷,李隆基穿了身厚厚的棉襖,坐在院子的太陽底下,手裏捏了根樹枝,在地下胡亂地劃著,泥土上的劃痕交錯縱橫,雜亂不堪。高力士安靜地站在旁邊,微眯著眼,似乎在享受著此刻陽光的溫暖,懶洋洋的,沒有說話。

“這盤棋啊,越來越亂,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李隆基皺著眉頭,喟然道,“究竟誰是執棋子之人,下一步會如何走呢?”

高力士把那老眼昏花的眼睛睜了睜,看了眼地下李隆基胡亂畫的劃痕:“現在的形勢漸已明朗,夜郎那邊有內鬼,外麵又有傅大總管等一班人在活動,不管誰是執棋人,很快就會原形畢露了。”

李隆基冷冷一笑:“隻怕等到執棋人現身時,這天也要翻了。好在號稱‘大唐三絕’之一的裴旻沒讓我失望,沒想到在四川還有藏有如此大的一筆寶藏。嘿嘿,隻要我還活著,不能讓天給人翻了。”

大唐三絕,乃是指李白的詩、張旭的草書和裴旻的劍。裴旻在無意中發現了傅大總管等人去尋寶的線索,並把此消息在第一時間通過梅花衛傳了過來,無疑是立了大功。高力士瞟了眼李隆基,忽說道:“大家有沒有想到,那批寶藏其實就是神龍令?”

“想過,但又不敢想。”李隆基說道,“三月前就有人去了夜郎。如果說神龍令已失,那批寶藏無疑就是神龍令所指引的東西了,其數量如此之大,的確足以攪動天下,顛倒乾坤了。如果仔細去想,越想越令人感到恐懼,他們既然已經拿到了神龍令,還要吸引我們去夜郎,意欲何為啊?”

高力士自然能想到,吸引眾人的目光,是為了他們能騰出時間去找寶藏,可眼下這僅僅隻是猜測而已,背後是否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誰也說不準。越是摸不透看不穿,便越是教人害怕,高力士幽幽的一聲歎息:“但願陳玄禮此番出去,能帶來好消息,破解所有的謎團。”

裴小小從夜郎出來後,一邊發出消息,聯絡裴旻,一邊往西北方向而行。沒想到裴旻沒聯係上,倒是把神劍幫的同門師兄弟招來了。

原來,裴旻和武月娘在去烏雲仙頂的時候,為免發生不測,向各自的弟子發了消息,讓他們趕來支援。神劍幫接到消息後,派出袁誌雄、劉宏亮、路海濤等二十五人,沿著裴旻所提供的線索,往四川而來。

裴小小見到這些師兄弟,宛如見了親人一般,高興雀躍。那袁誌雄對裴小小有些意思,急走上來道:“小師妹,緣何隻你一個人,李師弟呢?”

裴小小便將夜郎的情況說了一遍。袁誌雄一心想要討好裴小小,道:“李師弟行事太不小心了,如何能讓你一個人來呢,萬一出了什麽事,怎生是好?”

裴小小對袁誌雄毫無好感。他是當地富商子弟,雖說到了神劍幫後,也能刻苦勤練武功,但終究是沾了些富家子弟的習性,眼高於頂,等閑不把人放在眼裏,特別是像李頗黎那種身份背景的人,更是瞧不上。裴小小出身於武學名門之後,性格開朗,又打小受裴旻影響,對那些世俗的成見十分反感,自然更加不會有嫌貧愛富之心,故而她很是討厭袁誌雄,隻覺得他渾身上下都透著股俗氣,與李頗黎身上的那股灑脫勁兒比較起來,他簡直無可取之處。剛見了麵,便聽他說李頗黎的壞話,心裏老大不高興,小嘴一嘟,道:“你知道個什麽?師兄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這才讓我先行出來找我爹。”

路海濤知道她向著李頗黎,沒必要惹不快,笑道:“小師妹說得是啊,李師弟是老實人,豈能有壞心思。不過此番出來,我等乃是接到了師父的命令,去烏雲頂接應,與小師妹正好一路。”

裴小小聽得裴旻也在四川,便將剛才的不快忘了:“當真嗎?那太好了!”由此,神劍幫一行二十餘人,往巫山的烏雲頂方向而去。

在距離巫山二十餘裏之外,有一個去處,喚作將軍峽,兩側青山夾峙,峭壁千仞,猿猴亦難攀得上去。中間隻有一條兩丈來寬的通道,由於通道狹長,頂部又有崖壁上生長的樹木遮蔽,陽光難以照得進去,入得通道內,便黑了下來,且寒氣森森,此等地方,慢說是有將軍鎮守,即便是一群烏合之群,也能教千軍萬馬望而卻步。

裴小小一行人行到此處時,正是當日的午後,由於他們按照裴旻的命令,為防人起疑,節外生枝,並沒走尋常路,而是跋山涉水,專揀隱秘的山路走。到了將軍峽附近時,果然讓他們發現了異常。

從裴小小等人所站的山頭望過去,隻見在將軍峽上麵的一側懸崖上,埋伏著一支軍隊,因是藏於山石叢林之中,具體兵力無法得知,但至少是在千人以上,個個持槍帶刀,神色肅然,殺氣騰騰,處於臨戰狀態。

路海濤驚道:“原來將軍峽果然有將軍鎮守啊!”

裴小小給了他個白眼:“這幾天你吃的是豬食嗎?這撥人出現在此,定然與我爹有關,他們要麽是敵人,要麽是友軍,不然我爹叫我們來此作甚,遊玩嗎?”

實際上裴小小不過說了通廢話,出現這麽支軍隊,無非敵友兩種情況,但袁誌雄一心想哄她開心,馬上接話道:“小師妹說得對,這些人的出現,肯定跟師父有關,我們便在此靜觀其變。”

“那邊還有人!”劉宏亮忽然手一指,指向峽穀下麵的一處凹地,同樣埋伏了一批人,約有百人之眾,奇怪的全都是女人。那裏處於峽穀外圍,適合狙擊,倘若有人從峽穀內跑出來,便會落於她們的手裏,故從部署上來判斷,理應與懸崖上的士兵是一夥的。

“這倒是有趣了!”袁誌雄“唰”的一聲,打開手裏的那柄精致的描金折扇,搖晃起來。他出身於富商之家,膚色白皙,模樣也算得上俊秀,邊搖著扇子,邊談笑風生,倒是十分符合他的氣質:“看來即將從峽穀那頭經過之人,來頭不小,竟讓這幫人如此興師動眾。”

路海濤道:“如果他們要對付的是師父,可如何是好?”

袁誌雄拿扇子敲了下他的頭:“這還用問嗎?自然是不顧一切衝下去,保護師父了!”

裴小小打小就是在這些師兄弟的討好之中長大的,早已習慣了,不過聽到他們這般為裴旻的安危著想,心裏也是高興的,笑道:“袁師兄說得對!”

不多時,行來一支馬隊,從山頭上望將下去看得分明,隻見二十來輛馬車,均載著滿車的柴火,徐徐而來。每輛車均有一前一後兩人護著,皆是山上的農夫打扮,看情形應是在山上砍了柴後,運出山去賣的。

可奇怪的是,區區二十來車柴火,值得如此勞師動眾,動用軍隊在此埋伏嗎?

馬隊很快進入了峽穀,他們應該是對這一帶的環境比較熟悉,幾乎沒作任何猶豫,一輛一輛地跟著入內,正在此時,陡起一陣龍吟虎嘯般的大喝之聲,發聲者中氣十足,發的是丹田之氣,聲震山川,可見是個高手。

大喝之聲落下時,青山綠水之間,突出現一道黑色的人影,捷若健猿,在叢林石岩上縱躍騰飛,如履平地,沒一會兒,就已到了峽穀附近。

這時候,崖上的士兵亦打起了精神,前排的士兵則潛行至崖邊,估計是想將準備好的山石往下擲。再看峽穀外圍的那些女人,個個都捏緊了手裏的劍,蓄勢待戰。

一股殺氣隨著那支馬隊進入峽穀,而在青山綠水間陡然升起,並且籠罩在了峽穀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