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權力的掙紮
黎明時分,城門打開時,武月娘扶著裴旻入城,晨光熹微,街道上飄著早點的香味。裴旻聞著這人間的煙火氣,身邊有女人攙扶著,鼻端時不時地飄入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心想:要是一直如此走下去,走到盡頭時死了,也他娘的值了。當下便故意裝作十分體虛,輕輕地依靠在她身上,盡量挨她近些,腳步放慢些,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前挪。
武月娘忍著他身上的臭味,並無怨言,由他靠著,女性身上的溫柔在此刻完全釋放出來,路過一家早點鋪時,讓裴旻坐下來,要了兩碗豆漿、三個肉包子,道:“吃些,有助於恢複體力。”
裴旻顯得很乖,點點頭,低頭就吃,嘴角卻露著抹笑意。
武月娘訝然道:“你的腦子是不是讓毒藥毒傻了?”
裴旻抬頭道:“怎麽了?”
武月娘道:“感覺你受了傷後便不太正常了。”
裴旻嘴裏含著口包子,含糊地道:“受傷了自然就不是正常的人了。”
武月娘一想也是,如果他此時還活蹦亂跳,跟往常一樣與她拌嘴,那才不正常。吃完之後,又扶了裴旻往前走,由於走得慢,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到碼頭。
高適坐在碼頭上,如喪考妣。武月娘見狀,預感到不妙,問道:“怎麽了?”
“我們的船被襲擊。”高適抬起頭,“船上的士兵無一生還。”
武月娘倒吸了口涼氣:“那傅大總管果然厲害!”當下將關帝廟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高適趕到碼頭時,他們的船隻便已經遇襲,看到這裏的情況後,他才明白,這是個早就設計好的死局,為此沒敢奢望他們能把李亨救出來。然而高適雖早有心理準備,但聽說此次事件的幕後主使是李家的皇室子孫後,依然無法平靜:“會不會又是個陰謀?”
“不會。”裴旻斷然打破了他的幻想,“若非李家子孫,要禪讓詔書何用?其他人想要坐江山,隻能靠搶,禪讓詔書隻對李家子孫有用。”
高適麵若死灰,朝武月娘道:“要不要把此事跟太上皇說一聲,這時候得讓他出來主持大局。”
裴旻點頭道:“順便給夜郎那邊也發個消息,告訴他們,此事還有李家的其他勢力參與,以便他們判斷誰是內鬼,盡可能地解除隱患。”
武月娘稱好,找了個隱秘所在,通過長安秘語把消息送了出去,而後問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高適道:“我已向靈武發了消息,他們會星夜趕來救駕,眼下我們能做的便是繼續跟蹤,並在援兵到來之前,想到救出皇上的策略。”
裴旻自然知道李亨落入人手的後果,因問道:“北方的戰事會不會因此失利?”
“目前不好說。”高適蹙著眉頭道,“不過我也給他們發了消息,讓他們隻管作戰,皇上的事無須擔心。無論是李輔國還是郭子儀,皆為可托付之人,我相信他們不會因此而亂了陣腳。”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們迅速離開了碼頭,在街上買了輛馬車後,往城外而去。從京畿道一路南下,為了讓援兵順利找到他們,沿途都留了暗號,數日後抵達山南東道,進入滄州地界。
滄州乃是個好所在,東瀕渤海,中部有黃河、漳河、滹沱河、唐河等河流穿行而過,京杭大運河貫穿全境,河係眾多,因有“九河下梢”之稱。
黃驊是滄州最大的碼頭,商賈雲集,商船往來眾多,碼頭上更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傅大總管離開鄜州後,沿河而下,到了滄州後,在黃驊下了船。
此處已經脫離了安祿山的控製範圍,屬永王李璘的管轄境域,高適等人從陸路而來,跟蹤至此,心裏越來越沉重:如果傅大總管背後的主人是李璘那就太可怕了。是時,李璘乃山南東路、嶺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節度使,江陵郡大都督,手握重兵,他要是叛亂,與李亨爭天下,大唐江山怎堪收拾?
這一路走過來,武月娘隻覺越來越心寒,自打接了太上皇的聖旨,北上查案,她一直認為,參與搶奪神龍令、禍亂江山的必是安祿山無疑,可誰能想到,往李亨身上潑髒水,製造混亂的竟然是自家兄弟,在權力麵前人怎會變得恁般無情?
“也難怪太上皇憤怒傷心。”武月娘冷冷地道,“看來他真是養了些無情無義之徒。”
裴旻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給老子說說,哪朝哪代的掌權者是心慈手軟之輩?”
現在他的傷勢好了大半,便又開始與她抬杠。武月娘給了他個白眼:“等傷好了,你就滾遠些,免得惹我心煩。”
裴旻現在覺得,與她抬杠也是件快樂之事,哈哈笑道:“老子隻是想告訴你,權力如刀,而且是把邪惡的刀,沾上它的,便沒個正常人。想當年太宗皇帝不也是經過玄武門之變,這才有了後世的貞觀之治?”
武月娘道:“那麽你認為殺戮才是正常的,在權力之爭中仁慈之輩便該死嗎?”
“你這老娘兒們端的是頭發長見識短,要不千古以來為何隻武則天一人登極了呢!便是普天之下如你這樣的老娘兒們太多。”裴旻道,“仁慈、溫恭、善良也是需要條件的,特別是打理天下的王者,沒有權力,憑什麽仁慈、溫恭,就憑你本性善良嗎?人啊,都有陰陽兩麵,一麵是仁者,一麵是禽獸,太宗皇帝便是,要不然他如何成為‘千古一帝’?”
裴旻正與武月娘抬杠,忽聽高適道:“那些是什麽人?”
裴旻定睛一看,隻見傅大總管等人上岸後,停靠在碼頭的船裏突然湧出一批人,足有兩百餘人之多,從表麵看去,皆是碼頭工人打扮,但看他們的神色,絕非普通的工人。上了碼頭後,有序地散開,形成了對傅大總管等人的包圍。
“他娘的,這就奇怪了。”裴旻道,“如果傅大總管是李璘的人,哪個敢在李璘的地盤公然動手?”
高適反倒是暗鬆了口氣,隻要不是李璘,此事便可能沒想象中的那麽複雜,說不定那傅大總管是故意把他們往李唐皇室引,誤導他們呢?
喧嘩聲倏起,那些人動手了。碼頭上的人們見狀,大叫著散開。金效邦大叫道:“你們活膩了嗎?”抽出劍來,挽了個劍花,往那些人刺去。
傅大總管一手抓著李亨,靜靜地看著這場混戰,在他眼裏,似乎沒什麽事是值得驚訝的,眼前這些來路不明之人,雖在人數上占有優勢,但他手底下的這幾十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足以應付了。
武月娘回過頭來問道:“我們要不要趁此機會,把皇上搶出來?”
裴旻搖頭:“先不急,看看情形再說。”
武月娘嘴角微微上揚:“你這老渾蛋不會是讓傅大總管打怕了吧?”
裴旻聳聳肩:“你見老子何時怕過誰?此事可沒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麽簡單,好不容易輪到我們看戲了,好好觀賞便是。”
“是哪個活膩了?”激戰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大喝,隨即一陣急促的蹄聲響起,碼頭外驀然出現一支軍隊,鮮衣怒馬,恰如天兵突如其來,迅速地包圍了碼頭,強弩拉得“咯咯”直響,隻待一聲令下,射殺包圍圈內之人。
領頭是位少年人,身著一身金黃的鎧甲,腳下跨的是匹高大的白馬,著實威風。然他的樣貌長得卻著實不敢恭維,厚厚的嘴唇往外翻卷,膚色又黑又粗糙,脖天生偏向右側,不能與人正視,不過睥睨斜眼看人,倒是增加了其威風。
“是永王!”高適低低地叫了一聲。
“這就有趣了!”裴旻冷笑道,“他是不是在演戲給我們看?”
“不太像。”高適慎重地道,“如果是在演戲,那麽金公莊、關帝廟的事又如何解釋?鬧那麽大動靜,豈非多此一舉嗎?”
裴旻道:“說不定鬧出那麽大動靜,便是要李亨寫禪讓詔書,如今見李亨抵死不從,鬧不好會把靈武方麵的兵馬引入南方,那就不好收拾了,於是才來這一招,欲從情感入手,打開突破口。這叫作軟硬兼施。”
武月娘道:“你怎麽不去茶館說書呢?”
高適也道:“這種可能性不大。前輩說他想從情感入手,那麽如何入手呢?”
裴旻一時語塞,如果真是李璘在背後作祟,他救了李亨後,要如何逼李亨退位呢?
那邊,傅大總管看著李璘,兩眼一眯,射出道精光:“你便是永王嗎?”
“正是。”李璘寒聲道,“你們是什麽人,劫持我皇兄意欲何為?今日若不與本王說清楚,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
“抱歉了永王殿下。”傅大總管依然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你的皇兄如今在我的手裏,隻怕你還不能對我指手畫腳。”
“是嗎?”李璘話一落,倏地從馬上躍起,半空中“鏘”的一聲,佩刀出鞘,劈頭蓋臉地就往傅大總管身上招呼。
傅大總管以冷靜著稱,行事果斷,且有一種料敵於先的本領,可這次卻看走了眼,他滿以為有李亨作為人質,李璘定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哪曾想這個少年人完全不受其之牽製,不由分說,掄刀就砍,著實大大出了他的意料。眼見得刀風已至,倉促間隻得帶著李亨往後退。可惜的是他手裏抓著李亨,行動起來遠不如李璘來得快,身子尚未站穩,對方的刀便又到了,隻得放棄李亨,才僥幸躲開。
李璘把兄長往後一推,交給手下的士兵,自己也隨之退回來,喝聲:“殺!”周圍的士卒得令,強弩齊射,勁風大作,把傅大總管等一幫人當作了活靶子。傅大總管大駭,喊聲:“走!”邊擋開弓弩,邊縱躍而去,好在那些人輕功個個不凡,俱皆逃竄。
李亨被劫持多日,乍見弟弟來救,又驚又喜,急迎上去。李璘見已無危險,跪拜道:“為弟來遲,教阿兄受苦了!”
看著跪在地上的李璘,李亨激動得渾身發抖,被劫持時,他也曾懷疑過是這位弟弟所為,現在看到他領兵來救,昔日的兄弟依然還是兄弟,不曾改變,讓他無比欣慰:“吾弟快起來!”
李璘起身,道:“阿兄何以會被那些人劫持,他們是誰?”
李亨歎了口氣,道:“我此番出行,本是為見你而來,不想竟讓一幫江湖人士劫了去,說是要讓我退位,卻不肯透露其幕後的主人。”他顯然有所保留,並未將他們是李唐皇室子弟的人說出來。
李璘咬了咬牙,斜著眼往高適等人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阿兄在靈武登極,那便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出了靈武就讓人劫持,你的那些人未免也太窩囊了。”言落時,朝高適喊道,“出來吧,敵人已走,還躲在那裏作甚?”
高適隻得把馬車趕過去,三人下了車,武月娘、高適上前參見,獨裴旻把劍當作拐杖,手提著酒葫蘆,歪歪斜斜地站在原地不動。
李璘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何人?”
裴旻道:“江湖一小老兒罷了,永王殿下隻當沒看見便是。”
高適忙回道:“啟稟永王,他是神劍幫的幫主裴旻。”
“裴旻。”李璘念了下這個名字,想起李隆基對他也是頗為敬重,便不與他計較,徑朝李亨道,“阿兄,我們暫且去滄州府歇腳。”
此時,滄州的官員已聞訊趕來,又叩又拜,把一行人請去了府上。臨行時,武月娘瞟了眼裴旻,悄聲問道:“為何在永王麵前如此傲慢無禮?”
“傲慢無禮?你見過老子在哪個麵前畢恭畢敬地像個孫子?”裴旻冷冷地道,“再者說,是福是禍尚且兩說,走著瞧就是了。”武月娘愣了一下,看來他依然懷疑李璘的動機不純。
安慶緒抵達長安後,連續兩日不敢出去見安祿山,不是不想去見,而是怕。安祿山曾說過,如果李輔國不退,就讓他和李豬兒自行了斷,現在李輔國不但沒退,還繼續往長安方向而來,這時候如果去見,他還能活著回來嗎?
李豬兒在他進入長安的當天,便來了府上,並同他一樣,從此後沒敢往外踏出一步,鐵了心要與他同生共死。
嚴莊也來過,走進來時瘸著腿,說是陛下龍顏大怒,讓他給打的。
嚴莊何許人也?乃大燕的中書侍郎,安祿山的軍師,在朝中可以說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了,然便是這樣一位大人物,說打就打,與奴才無異,要是換作其他人,隻怕早就身首異處了。這讓安慶緒和李豬兒越發的害怕。
第三日,嚴莊又來了,且是帶著聖旨來的,說是陛下有兩條路讓安慶緒選,一是喝下毒酒,自行了斷;二是入宮麵聖。
安慶緒如並非表麵上那般的木訥軟弱,事實上他早就有了主意,但畜生尚且有舐犢之情,人豈能毫無感情?當真正要去對付自己的親生父親時,他便動搖了,抬頭看向嚴莊,眼神之中滿是慌亂。
“莫非殿下尚未下定決心?”嚴莊同樣看著他,感覺十分奇怪,當初你親自去我府上時,不是已然下了決心了嗎?
“即便是殺一條狗,也會猶豫的,不是嗎?”安慶緒由於情緒激動,麵紅耳赤,“他如今雖情緒暴躁,可從前並非如此,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賦予的,包括這一身皮囊,而我卻想要他的性命,思及此,心中難安。”
嚴莊能叛安祿山,自然也就能叛安慶緒,他現在的處境,尚沒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安祿山若想要殺他,早動手了,不會讓他來傳旨。看到安慶緒的樣子時,他笑了:“殿下仁德,臣甚欽佩之。那麽就請殿下做一個決定,到底去不去見陛下,臣也好去回話。”
安慶緒聽到此言,周身一震,他意識到可能會失去嚴莊,急起身道:“本王心中已亂,一切聽從先生吩咐。”
嚴莊搖搖頭:“臣是臣,殿下是殿下,上下有別,臣怎敢吩咐殿下?”
李豬兒看著嚴莊一副欲置身事外的樣子,在旁邊幹著急。安慶緒思慮許久,終究是下了決心:“那就按計劃行事吧。”當他再次抬起頭來時,眼神之中已堅定了許多,嚴莊冷冷一笑,所謂虎父無犬子,安慶緒到底是安慶緒,他是不會束手待斃的。
三人出了王府,往大明宮而行,按照他們的計劃,入了宮後,利用安祿山眼盲,不能視物,讓李豬兒佯裝上前服侍,趁機動手,然後在嚴莊的安排下,讓安慶緒接替皇位,登上大寶。可他們想不到的是,很多事情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們入宮時,長安也將發生大事。
到了安祿山的寢宮外時,值日太監唱名,聲音特別大,生怕安祿山聽不見。安祿山眼睛看不見後,卻是需要這樣的破鑼嗓子唱名,唯如此才有安全感。聽得是安慶緒、李豬兒、嚴莊三人來見,讓人從臥榻上扶起來,兩名小太監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方才將他扶正。安祿山沉著臉:“終究還是來了!”
安慶緒“撲通”跪在地上,伏額於地:“兒臣铩羽而歸,有負父皇所托,心中惶恐,無顏入宮來見父皇。”
“無顏來見?嘿嘿,說的倒也是實話。”安祿山冷冷地道,“為何不在家中自行了斷呢?”
安慶緒抬起頭看向安祿山,眉頭一揚,“父皇果然想要兒臣的命嗎?”
“非是老子要你的命。”安祿山沉聲道,“君無戲言,軍令如山,莫非你不知道嗎?既然立了軍令狀,無論結果如何,都得照辦。”
安慶緒本還抱著一線希望,願安祿山能看在父子一場的分兒上,饒他一次,從此後相安無事,維持現狀。若非要說爭奪皇位,等他賓天後,一樣可以去爭,到那時至少不用背負弑父的罵名。哪曾想安祿山身體殘缺後,對誰都不再信任,動不動就施以極刑。人說虎毒不食子,既然你泯滅人性,非要我死,那就休要怪我不忠不孝。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兒臣敗於軍前,甘願領死。”安慶緒暗咬鋼牙,“兒臣赴死前,有句話要交代,望父皇屏退左右,容兒與父好生說句話,可好?”
安祿山歎了口氣:“你啊,你那點兒心思朕焉能不知,想殺朕?”
此話一落,旁邊的李豬兒、嚴莊等俱皆吃驚不小,安祿山端的是眼盲心不盲,居然猜透了安慶緒的心思!再看安慶緒,已是麵無人色,眼神裏透露出來的都是恐慌之色,磕頭若搗蒜:“兒臣冤枉,便是借兒臣幾個膽子,也不敢行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望父皇明鑒!”
“既無此心,那就拿出你的忠心和孝心來。咱父子倆說話可以,但你軍前不力,致使我軍大敗,有罪在先,無論是為父還是為君,先將你綁了,總不會有錯吧?”安祿山那雙瞎了的眼縫裏,似乎依然有一股殺氣透射出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令在場之人感到字字驚心,使他們真切感受到,不愧是大燕朝的帝王,一字一句,絲絲入扣,無可反駁,同時又挖了個陷阱,逼著安慶緒往下跳,隻要安慶緒答應了讓人來綁,他這條命基本就算是交代在這裏了。
安慶緒轉頭看了眼嚴莊,似乎在向他求救,也似乎在要求讓嚴莊拿主意。嚴莊心頭一寒,這等左右搖擺的懦弱之輩,倘若真把他扶上了皇位,隻怕也成不了大事。剛想要撇過頭去,隻作沒看見,由他自生自滅,忽然靈機一動,古來懦弱之帝王主政時,正是權臣大展拳腳的好時候,如果安慶緒真上了位,這天下豈非就是他嚴莊的了嗎?
想到此處,嚴莊心頭大振,向安慶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再不動手,就要錯失時機了。
安慶緒看到嚴莊的眼色,似乎受到了鼓勵,把心一橫,向李豬兒打了個手勢,李豬兒會意,悄悄地往安祿山走過去,他是宦官頭領,又是安祿山最信任的太監,沒人會阻攔他,然就在這時,寢宮外突然“咚、咚、咚”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報!”
所謂做賊心虛,這一聲大喊,把在場人唬得渾身一震,安祿山聽這聲音,便聽出了不好的預感,厲聲道:“何事?”
宮門外一名校尉稟奏道:“啟稟陛下,剛接到消息,李輔國、郭子儀正往長安而來。”
“娘的!”安祿山聞言,坐不住了,兩手在臥榻上一撐,咬牙撐起身子,“我軍都死絕了嗎,竟讓他們**?”
校尉回稟道:“唐軍勢力頭太猛,我軍一時抵擋不住。”
“敵軍到了何處?”安祿山直挺挺地站著,盡管身體異常肥胖,但站起來後,無論是氣勢還是說話的語氣,都有股君王的霸氣。
“到岐州(今陝西鳳翔縣南)了。”
“娘的,那就在渭水跟他們決戰!”安祿山目不能視,在黑暗中卻已勾勒出了一張清晰的戰略圖,岐州的前麵就是渭水,唐軍想要入長安來,必須涉水。他大聲道:“朕親自去,即日啟程!”
安祿山身雖有恙,然氣勢不減當年,底下的人都忙著禦駕親征的事去了,嚴莊作為近臣,自也得上下忙活。一場弑父奪位的陰謀,因了戰事被壓了下來。
李頗黎、奎尼兩人兔起鶻落,往那怪物消失的方向快速地跑過去。奎尼聽得有人跟上來,回頭一看,朝著李頗黎一笑:“多謝!”
李頗黎點點頭,接受了他的道謝。很多時候所謂的敵人,不過是立場和信仰不同罷了,然而在生命麵前,這些是可以被拋棄的,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比生命更加重要呢?
往前過去是一個湖,占地數畝,水波**漾,卻沒看到葛青輝和那怪物的影子。湖心有亭,孤立湖中,亭上好像有兩個人影,隻惜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楚是什麽人。奎尼見無路可通往湖心亭,更無船隻,急切間折下幾截樹枝,揮臂往水上一拋,縱身躍起,半途中腳尖在樹枝微微一借力,身子再次騰躍而起,此時手臂又是一揮,拋出一截樹枝,腳尖在上麵一點,又向前躍起,竟踏波而行。
李頗黎見狀,不由得熱血沸騰,比起江湖上的那些老奸巨猾之輩,這少年人是有血性的,人性中的可愛猶存,然而這樣過去未免也太危險了,萬一那怪物叼著葛青輝入了此池水中,再次來襲,人在水麵上焉逃命的機會?
“小心啊!”李頗黎大喊一聲,也顧不上許多,照著奎尼的方法,依葫蘆畫樣踏水而去。
忽然,水聲大作,奎尼前方的水域陡起一股巨大的浪花,緊接著黑影一閃,一個巨大的頭顱從水裏躍出,嘴一張,足有門戶大小,卷起一股腥風,隨即紅綾一般的舌頭一吐,長虹也似,卷向奎尼。
此刻,不遠處的李頗黎看得真切,那是一條蛇,隻不過它實在太大了,光是一雙眼睛就有拳頭樣大,其黑色的身體與水桶無異,那條舌頭隻一閃,便已到了奎尼跟前。李頗黎大駭:“小心!”
奎尼並非是那種衝動魯莽之輩,在躍入湖上時,便已做足了準備,雖說人在水麵上無落腳點,閃躲不易,但他並沒有想躲,一按手中的聖火杖機栝,“呼”的憑空伸長了一半,往那巨蛇的舌頭上一點。這一點之力很大,等閑江湖中人也未必吃得消,那巨蛇低吼一聲,舌頭一顫便往回收,而也是那一收之力,把奎尼的整個身子往它嘴裏卷了過去。
李頗黎魂飛魄散,丟出根樹枝,往上麵一點,疾速地掠將過去。葛青輝已為其食,不能再讓奎尼送命了。可那巨蛇的動作實在太快,未及李頗黎趕到,已然將奎尼卷到了嘴邊。李頗黎以為他必死無疑,怎料到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借著聖火杖被巨蛇舌頭卷著,手臂一用力,身子“霍”地騰起,蛇嘴閉合之時,他正好落在了那東西的頭頂上。
“吃我屬下,拿命來!”厲喝之中,把那烏黑的聖火仗一揮,“啪”的一聲,擊在蛇的頭頂。巨蛇腦袋雖硬,卻也被擊得痛入骨髓,暈頭轉向。又是一聲水響,水麵陡起一股漩渦,蛇尾挾著股勁風,往奎尼卷過去。
此時李頗黎剛好趕到,利劍出鞘,遊龍劍法在這時候顯示出了其獨特的威力,劍未至劍氣先行,一抹精光電閃也似往蛇尾掃到,精光一閃而沒,血光卻迸射出來,灑向湖麵,隻可惜蛇身實在太大,未能將之切斷,好在那巨蛇吃痛,低吼一聲,沉入水底去了。
“走!”李頗黎喊了一聲,躍向不遠處的亭子。奎尼會意,如果巨蛇再次出來報複,兩人都有可能成為其嘴下食物,跟著掠向亭子。
亭子內是兩具屍體,與他們先前看到的屍體一樣,殘缺不全,估計都是那巨蛇的傑作。
李頗黎看了奎尼一眼,歎道:“貴教座下使者隻怕已死,即便是殺了那巨蛇,剖其腹也是徒然。”
奎尼深沉地歎了口氣,又道了聲謝,顯然他是真的感激李頗黎能舍命相助。在他們的這個團隊裏麵,每個人背後都有股勢力,大家都是各事其主,各打各的小算盤,慢說是這般相助,連為對方考慮一下也是十分難得的了。
李頗黎真誠地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內鬼,但在生死麵前,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不是。”奎尼斬釘截鐵地道,“我以火神的名義發誓,我不是內鬼。”
李頗黎知道火神在他心中的神聖地位,陡然聽到這樣的誓言,心頭一陣激動,如果拜火教不是內鬼,那麽剩下的就隻有杜嘯林和肖如梅了。
李頗黎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你我立場不同,但至少在這裏,我們會成為同進共退的朋友。”
奎尼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也不是?”
李頗黎搖頭。此刻,奎尼的腦海裏快速地浮現出杜嘯林的影子來,在陰魔出現的時候,他瘋狂的亂咬人,似乎除了他自己,別人都有可能是內鬼。但是梅花衛傳來消息說,派遣金吾衛和江湖人士來此的並非李亨,也就是因了這條消息,使得杜嘯林和肖如梅的嫌疑被排除了。現在李頗黎也否認了是內鬼,難不成這裏根本沒有所謂的內鬼?
這不可能!奎尼的目光瞟了亭子上的兩具屍體,此地已是夜郎城的核心,到了這裏依然出現屍體,說明那人派了大量的人馬過來,在他們中間一定有內鬼,甚至還有第九個人在暗中協助,那麽會是誰呢?還是李亨和李隆基早就聯合了起來,一路之上暗中作祟的正是杜嘯林和肖如梅?
這些念頭隻在腦中一閃而過,奎尼知道身處龍潭虎穴,容不得在此遲疑,當下說道:“李少俠,我們得快些想辦法離開。”
“師兄!”說話間,隻聽裴小小的聲音響起,李頗黎轉頭一看,正是裴小小和李白站在湖邊,剛要跟他們打招呼,“霍”地水聲大作,那巨蛇再次露出水麵,那畜生報複心極強,在水底下時早就瞧準了李頗黎、奎尼的所在,挾著股勁風往亭子衝將過來。
李頗黎大吃一驚,喝聲:“走!”與奎尼兩人同時掠起身子,往湖麵飄落。剛出了亭內,但聽得後麵一聲轟然大響,那亭子在巨蛇的衝擊下轟然倒塌,巨大的蛇身從亭裏遊過,又向兩人襲來。
兩人手裏已沒了樹枝,沒法再施展輕功,眼見得巨蛇襲來,索性落入水裏,隻聽奎尼道:“李少俠,逃不掉了,拚他一把!”李頗黎會意,巨蛇襲過來之時,與奎尼兩人頭一低,沉入水底去了。此時,巨蛇猛地一撲,“嘩”的一聲水響,掀起一道巨浪,也入了水裏。
從李白和裴小小這個方向看過去,李頗黎和奎尼兩人像是讓巨蛇一口吞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裴小小的眼淚在眼裏打轉:“師兄是不是讓那條蛇吃了呀?”
話音未了,又是一道大浪衝天而起,鬥大的蛇頭帶著水花從水裏冒出來的時候,發現李頗黎和奎尼居然一前一後坐在蛇身上,那一刻恍若神話中的人物,騎著神龍出現,著實把裴小小看得目瞪口呆,但見得李頗黎舉起長劍,狠狠地往蛇的脖子刺落。
“撲哧”一聲響,劍身沒入蛇身,巨蛇狂嘯,整個身子從水裏躍起,如龍騰一般,半空中身子用力一甩,想把騎在身上的兩人甩脫,奎尼兩手無著力處,果然掉了下來。李頗黎的劍尚插在蛇體內,他死死地握著劍柄,依然牢牢地坐於蛇身,“轟”的一聲,隨著蛇再次潛入水裏去了。
這一番人蛇大戰端的驚心動魄,奎尼落到水裏後,往臉上抹了把水,四處尋找李頗黎的蹤跡,此時兩人的心在一處,端的如同生死兄弟,誰也不會輕易地丟下誰。然而就在這時,更加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了。
是時,天將落幕,陰雲密布,再加上是初冬時節,天色本就黑得早,可不知為何,天空像突然被蒙上了層黑布,隻一瞬間就擦黑了。
站在石徑上的李駱穀臉色一變:“糟了!”
杜嘯林抬頭往天上一看,天上烏雲密布,厚厚的雲團壓在夜郎城的上空,須臾,不知哪兒來的風,突然間狂風大作,地上草木沙沙作響,天上風起雲湧,與神話傳說裏妖怪出現時的場景一般無二,看得杜嘯林驚心動魄,急問道:“這是怎麽了?”
“我們現在處於皇城的北方,即玄武位置。”李駱穀的臉色異常沉重,“有高人將這裏的風水改了,使之玄武七星宿與地麵的風水相互輝映,改成了一個布局精妙的天然陣法,方才我們轉來轉去依然回到了原地,便是這個原因。現在應該是觸動了某個地方,無意中啟動了此陣。”
杜嘯林驚道:“是李頗黎和奎尼啟動的嗎?”
“應該是。”李駱穀道,“此陣綿延數裏,以天地為陣,巧奪天工,斷然破解不了。不過從何處啟動的,就應從何處找突破口,先去那邊看看。”說話間,瞟了眼有氣無力的肖如梅,走過去扶了她,往人工湖那邊走。
李駱穀等三人走到湖邊時,恰好看到那條巨蛇若神龍出水也似,從水裏騰空而起,蛇頭上騎著李頗黎,隻見他劍眉緊蹙,長劍插在蛇頭上,雙手死死地握著劍柄,烏雲壓頂,那條巨蛇出水時,仿佛要騰雲而去。而李頗黎則似禦龍而行的勇士,在翻湧的雲霧和水汽的襯托下,真若神仙一般的人物!
每個少女都崇拜英雄,肖如梅也不例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雖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兒了,為他的安危擔憂,但深深地被那少年人吸引。天下英雄無數,又有哪個敢駕馭洪荒巨蛇,與之搏鬥?那一刻,少女的心徹底被征服。
巨蛇騰起時,力道用盡,又落向水麵,見頭上那人兀自甩脫不掉,轉過頭去,紅信一吐,往李頗黎身上反卷。所謂打蛇打七寸,李頗黎騎在它頭上許久,見這畜生不能奈他如何,自信許多,見紅芯飛卷,大喝一聲,拔出劍來,斜切出去。他的劍雖不能斬斷蛇身,但切斷它的舌頭卻是綽綽有餘,隻見劍芒一閃,那條紅綾似的長舌從中而斷。
“轟”的一聲大響,巨蛇再次墜入水中,殷紅的血大片大片地從水裏冒出來,這一次它隻在水中翻騰了兩下,便再沒了動靜。不遠處的奎尼忍不住喝聲彩,遊過去接迎李頗黎。
兩人上岸時,裴小小早已迎上來,邊上下查看李頗黎的身體,看是否有傷,邊關切地問道:“師兄你沒事吧?”
李頗黎見她如此關心,心頭一暖,哈哈笑道:“你看師兄像是有事的樣子嗎?”李白在旁邊暗舒了口氣,臉上的皺紋若水波一般**漾開去,化作一抹欣慰的笑意。李頗黎上前報平安,道:“兒魯莽,教阿爹擔心了。”
李白把手放在兒子的肩頭,撫摩了兩下,卻沒說話。父子間的感情便是如此奇怪,無聲卻有力,若春風化雨,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頗黎目光一轉,當他看到肖如梅的眼神時,隻覺當前淩厲如刀的狂風亦溫暖起來,喜歡著她,卻又能被她牽掛,這樣的情境,隻怕是人世間最美妙的感覺了。
李駱穀觀察著四周的環境,最後將目光落在湖心那座被撞塌的亭子上,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話,那座湖心亭應是此陣的陣眼,恰若機栝的按鈕,觸動了它,也就觸發了陣勢的發動。那麽出口在哪兒呢?
未及李駱穀參透,天上忽然間雷聲大作,天空像是讓人鑿出了個口子,傾盆大雨如泄,一時間風雨交加,天地間漆黑一片。
四周的草木在風雨的摧殘下沙沙大響,像有支上萬人的軍隊,齊聲喊著衝殺過來,端的是驚心動魄。然而,很快就有人發覺不對勁兒了,率先感到異樣的是杜嘯林,他轉過頭去往後麵一看,黑夜下草木搖曳,東倒西歪,遠處仿佛有一團黑影往這邊快速地移動過來,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何物時,一則實在太黑,二則眼裏全是雨水,怎麽也看不真切,便將佩刀抽出來,握於手中。
肖如梅站在他旁邊,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問道:“怎麽了?”
杜嘯林沉聲道:“那邊有東西過來。”
滄州府衙門的一間廂房內,燈火通明,李璘、李亨兄弟倆麵對麵地坐著,房間內並無旁人。
李璘咧嘴一笑,那厚厚的嘴唇隨之往兩邊拉:“我現在該稱你是阿兄還是陛下?”
李亨看了眼這位弟弟,他沒變,依然是一副憨厚的、傻傻的模樣,但不知為何,總感覺他的笑容有些陌生,莫非他揮師北上,果然有異心嗎?
“你我兄弟,莫非也生分了嗎?”李亨看著他,看著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弟,心裏襲來一絲隱痛。
李璘將笑意一收,鄭重地道:“阿兄與我有養育之恩,恩重如山,在我眼裏,阿兄的地位要勝於父皇,可我也有難處。”
“說吧。”李亨道,“無論何事,隻要你我兄弟商量,便都可以解決。”
李璘目光一抬,斜著脖子拿側臉看向李亨,朝著火光那邊的臉看起來越發的粗糙:“若是涉及江山社稷呢?”
李亨微哂道:“你我皆為皇家子弟,所談的自然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李璘生硬地道:“阿兄肯退位嗎?”
李亨一怔,同時心底襲上來一股寒意,難道陷害於他、劫持於他的幕後主使者真的是這位弟弟嗎?要與自己爭天下的,真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人嗎?
“你的皇位並沒被父皇承認,隨便按個罪名,都是死罪。”李璘道,“你若不退,天下不安。”
“原來是你要與兄爭天下。”
“不是。”李璘濃眉一動,“莫非阿兄還不明白嗎?”
李亨眼睛一亮,隻要不是李璘,一切都好說:“那是誰,父皇嗎?”
李璘笑了,苦笑,他似乎對這位如父般的兄長也有幾分失望:“這天下本來就是父皇的,他需要與你爭嗎?是還,把天下的主宰權還給父皇。”
李亨問道:“這是父皇的意思?”
李璘點頭:“在馬嵬驛時,我支持你,乃是因為父皇的確錯了,他不該讓楊國忠掌權,今日之亂,其根由在父皇用人不善。可他並非是色令智昏、是非不明的昏君,相反,他是明君,開創了一代盛世之明君,你有何理由奪他的皇位?特別是值此安祿山叛亂之時,你再叛他,不僅僅是讓天下三分,更讓許多野心勃勃之徒看到了起事的理由。你也應該看到了,當今天下不隻是你、父皇和安祿山,還有其他勢力暗流湧動,企圖顛倒乾坤。”
李亨暗舒了口氣,看來真不是他在暗中與自己為敵,他的這位弟弟,依然是他最好最親密的弟弟,如此一想,李亨的心情便好多了:“你可知想要顛倒乾坤的是誰?”
李璘搖搖頭:“我不知道,倒是聽說了幽冥教在追殺你,說你拿到了神龍令過河拆橋。莫非此番被劫持,真正的動機是為此?”
李亨也搖搖頭,然後看著李璘道:“他們想讓我寫禪讓詔書,並且明確說了,若是其他勢力,要這禪讓詔書沒有用處,隻有李家皇室才能拿著它君臨天下。”
李璘吃了一驚:“阿兄是說,是自家兄弟在暗中為難於你?”
李亨頷首道:“正是。”
“看來父皇的猜測沒有錯,你擅自登基,等於是給了其他人爭天下的理由。”李璘鄭重地道,“阿兄,把你的皇位還給父皇吧,然後我們齊心協力平天下,把失去的土地再奪回來。”
李亨看著李璘,沒想到他的弟弟依然是如此單純:“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讓位,隻會讓天下更亂,容我把北方平定了再議如何?”
李璘聞言,明顯有些失望:“看來你是不想讓位了。”
李亨自然是不想讓的,他此番南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說動李璘,讓他撤兵:“十六郎,阿兄希望你回到父皇身邊去,保護他,等我將北方平定了,我親自去接你和父皇回長安,如何?”
李璘歎了口氣:“到那時,你根基已固,隻怕父皇回長安後,隻能淪為你的階下囚了。”
李亨大驚:“你如何這般看待為兄?”
李璘失望地笑了笑:“古往今來,幽禁太上皇之事焉還少乎?”
李璘也站起來,看了下李亨,忽然“撲通”跪下,李亨大驚:“十六郎,你這是作甚?”
李璘的濃眉蠕動著,顯然他也很痛苦:“阿兄如父,本來無論阿兄作甚,我都該支持,甚至應該幫阿兄衝鋒陷陣,平定北方。可我畢竟還有父親啊!無論是為臣還是為子,若不聽君父之言,便是不忠不孝,既然阿兄堅持不肯還位於父皇,我隻能在阿兄麵前放肆了。”
李亨著實吃驚不小:“你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