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潛行者
他們又花了約531天，才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可是對於原來的世界來說，已經過了約3931天，所以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2067年11月6日。陳羽和張天華在蟲洞裏穿梭，他們的年齡看起來也隻比之前增長了三歲，但蟲洞外的時間卻已經過去了大約十年。
不僅如此，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看見整座城市的麵貌發生了劇變。街道上時而能看見新型豪華跑車，隻要一駛過，馬路上便是一陣煙塵，久久不散。還能見到不少壯觀的摩天大樓，這些摩天大樓就好像是一座座空中花園，大樓與大樓之間有拱橋相連。
走在街上，他們時而還能看見有人利用手機隨時購物，一旦確定要買什麽，通過手機付款之後，這些人會繼續做自己的事，但幾乎不到三分鍾，就會從上空飛來一個小型的灰色橢圓形飛行器，飛行器下方有一個機械手臂，上麵握著人們購買的各種物品，不時有人伸手拿取從天而降的衣服、飲料或漢堡包。
可除了這些新鮮玩意兒以外，城市裏同時也夾雜著一些不和諧的景色，人行道旁枯萎的樹木，灰暗的天空，幾乎將太陽也給遮蔽了。多數人行色匆匆、麵無表情，也乏人交談，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沉重起來。
巷口總能看見一些衣衫襤褸、眼神空洞的人，呆呆地坐在那裏，不說也不動。看起來也並不像是乞丐。
他們經過一些雜亂不堪的街區時，總是被一陣陣揚起的煙塵嗆得難受，偶爾能聽見一些巷子裏傳來各種嘈雜的怪聲，他們也沒有細看，隻顧著趕路。可再往前走一段路，他們又能看見一些非常高端的會所，進出這些地方的人個個都是珠光寶氣，舉止優雅，眼神傲慢。一旦有灰塵揚起，他們就會關上門。
人類社會的兩種生存狀態，在一瞬間被同時放大，並被放在一起。這樣的矛盾衝擊效果十分強烈。
“才過了十年，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陳羽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無比震驚。
張天華也愕然無語。
“我們去找陳教授。”
二人順著那一條條已經麵目全非的道路，按照十年前的印象，最終還是找到了“視界”公司。所幸的是“視界”公司隻是大門做了些改動，公司還在。兩個人找到了陳教授所在的實驗室，他也還在，但他已經是個麵色蒼白的老人，花白的頭發已經變得有些稀疏。
“陳教授，發生了什麽事？”張天華問道。
“是你們！”陳教授看見依舊年輕的張天華和陳羽，頓時熱淚盈眶，他站起身來，走到他們麵前，激動地說道，“你們終於回來了！你的案子破了嗎？”
“不，都弄錯了，是平行宇宙，我的案子破不了了。”陳羽問道，“陳教授，這裏發生了什麽？”
“你說得對，是平行宇宙。你們走了十年，這裏發生了很多離奇的事情。”陳教授說道，“我們遭到了入侵和劫掠。”
“什麽？難道是第三次世界大戰？”張天華問道。
“不，是宇宙戰爭，是宇宙和宇宙之間的戰爭。當然目前還沒有爆發戰爭，但是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戰爭爆發也是遲早的事情。”陳教授說，“你剛才說了，你們回去的隻是另一個宇宙的過去時間，這個世界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大。”
“宇宙戰爭？”陳羽問，“這是什麽意思？”
“是來自其他平行宇宙的人偷渡到了這裏，開始盜竊我們的資源。”陳教授說，“你們過來，我慢慢把事情告訴你們。”
他們跟著陳教授到了一間單獨的辦公室裏，陳教授給他們倒了水，但水麵上很快就漂出了一層水堿。陳教授說：“你們也看見了，這是沒有淨化過的水，現在我們這裏的水也被汙染了。”
兩個人看著這杯水，並沒有喝，陳教授給他們遞了吸管，兩個人才喝了幾口。
陳教授說道：“一直有一種定論，就是宇宙中的能量守恒。也就是無論宇宙中的各種能量和物質如何變化，但總量是不變的。可是現在都變了，我們這裏的資源越來越少，在之前就已經被盜竊過很多次了，是其他宇宙中的人派竊賊來竊取我們這裏的地球資源。”
“他們是如何竊取的？”
“他們打通蟲洞，把時間隻定在和他們世界相同的一天，我們稱之為無時差的空間穿越。因為是平行宇宙，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所以那些竊賊就先在他們的世界裏向他們的國家領取各種證件，比如開采礦石、開挖石油，甚至是尋找磁歐石[ 磁歐石是傳說中亞特蘭蒂斯文明的寶藏，傳說亞特蘭蒂斯人利用磁歐石，可以吸收宇宙當中的各種能量，並任意轉換。
]。然後他們拿著這些證明到了我們這裏，讓我們以為他們是經過我們這裏的國家授權的，所以也就沒人去管，結果他們每次開采出大量資源的時候，就帶著這些資源直接從蟲洞返回，運送到他們的宇宙當中。不是某一國，而是整個地球。美國是最早遭遇這些竊賊的國家，其他宇宙中的美國人帶著各種官方證明到了我們這個世界的美國，開始竊取那裏的資源。然後是亞洲，我們和印度的資源很豐富，還有西伯利亞地區，當然還有中東的大量油田。除此之外，歐洲、非洲、大洋洲無一幸免，甚至連南北兩極地下的大量天然氣也被開采了。現在北極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汪洋，冰雪幾乎消失殆盡，野生北極熊已經消失了，歐洲的一些臨海國家都被海水淹沒，他們隻能移居高空或是別的地方。竊賊還潛入大西洋，尋找百慕大地區的磁歐石礦藏。當然，有沒有找到，誰也不知道。”陳教授說到這裏，不禁連連歎氣，他停頓了片刻，又說道，“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去研究宇宙，到現在我能夠證明的就是這項發現是邪惡的。”
“這不是你的錯，是別的宇宙侵略了我們。”張天華說道，“我們這裏沒有采取什麽行動嗎？”
“我們現在所處的宇宙以及我們所處的地球，被命名為‘EIPU1’，英文全稱是‘The earth in parallel universe’。但是EIPU4、EIPU6和EIPU12遭受的劫掠更為嚴重，而發動劫掠行動的就是EIPU3。現在EIPU3當中的科技文明最高，他們依靠掠奪其他宇宙的資源，讓自己成了霸主。”陳教授說，“我們現在無法大規模派遣軍隊直接去EIPU3，因為他們有識別能力，能夠阻止我們進入。我們隻能聯合其他遭受劫掠的宇宙，一同去對付EIPU3。”
“可是既然我們都無法去EIPU3，那如何對付他們呢？總得有個類似‘諾曼底登陸’一樣的計劃才行。”張天華說道。
“宇宙之間的戰爭，絕不是拿著一些粗魯的武器狂轟濫炸就行的。”陳教授說。
陳羽問道：“我們現在能確定所前往的宇宙了嗎？”
“是的，我們已經掌握了這項技術。”陳教授說道，“而且你的那個案子與現在發生的事情是有聯係的。”
“我也想到了，凶手應該是來自其他宇宙。”陳羽說道。
“沒錯。”
“那他為什麽要殺掉那幾個人？”陳羽問道。
“這個很複雜，我待會兒告訴你們。”陳教授說，“現在我們得同時進行好幾項任務。美國數年前就已經研發出了檢測蟲洞的雷達，現在很多國家都配備了這個儀器，一旦發現哪裏出現了蟲洞，就近的軍隊就會前往阻截。”
“但這隻是防守，我們不能一味防守。”陳羽說，“還得反攻才行。”
“現在其他幾個宇宙也隻能處於防守階段。”陳教授說，“我們目前還無法反攻。”
“為什麽他們不去開采他們宇宙中的外星領域？”張天華問道。
“這很簡單，好比有兩間房子，你在其中一間房子裏，這間房子裏的錢藏在非常隱蔽的地方，而另一間房子裏的錢就放在桌麵上，如果你現在就要用錢，你會怎麽辦？”陳教授說，“其他星係上是否有適合人類的資源也不可知，但掠奪其他宇宙中的地球資源卻更直接、快捷一些。”
“那最近有沒有被那些盜賊入侵過？”張天華又問道。
“這幾年已經少很多了，我們花了很多錢建立軍隊，這些都是靠稅收。我們把軍隊安插在世界各地，尤其是資源仍然豐富的地方。”陳教授說，“但是你們也都看見了，民眾當中有時會發生暴亂，尤其是那些窮人，因為這項稅收並不小，但也有些做能源生意的人因此發了大財。”
“他們的科技發達，也是之前在其他宇宙裏掠奪了大量資源的緣故？如果是這樣，他們現在完全有實力對我們或者對其他宇宙發動全麵戰爭了。”張天華說道。
陳教授停頓了一會兒，說道：“雖然EIPU3的科技文明比我們發達，但我們並非沒有自衛能力。而且說到底，戰爭是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才會使用的手段。當然，也會出現一些愚蠢的政客，例如希特勒、東條英機這樣的戰爭狂人。EIPU3那邊的人很聰明，他們沒必要發動全麵戰爭，隻需要維持他們的優勢，然後無形之中遏製住我們和其他宇宙的發展就可以了。他們盜取我們的資源，就好像兩軍作戰之前，先偷了對方的糧草，那他們自然就可以不戰而勝。”
張天華又聳了聳肩，他對政治一向不太了解，也不太關心。
陳羽和張天華聽了陳教授的敘述之後，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們一路走來，已經感受到這個世界已經在苟延殘喘了。
“陳羽，也許下麵就是你的任務了。我剛才說了，你要查的案子與現在發生的事情有關。現在我介紹一下，當你們還在蟲洞裏穿梭的時候，我們這裏就成立了時空安全局。時空安全局是為了保衛地球而創建的軍事情報組織。在整個中國地區，時空安全局的事情是由我負責的。時空安全局跨越國家的界限，各個國家的高端人才都參與其中，我們和世界各國的情報組織也保持合作，比如英國的軍情六處、美國的中央情報局、以色列的摩薩德等。同時還有一些科研團隊與時空安全局建立合作關係，比如在英國很有名的墨丘利公司。”陳教授說，“之前有一個來自EIPU4的人到了我們這裏，他說他們那裏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也是有幾個人在多年前被殺，就和二十多年前我們這裏發生的三起命案類似。據說凶手都來自EIPU3，那裏有一個秘密組織，叫‘潛行者’，他們派時空殺手回到過去，將其他宇宙中的一些人殺死，我想應該是這些人在將來會對潛行者組織不利，很有可能是他們會在各自的宇宙中，對於那裏的人類科技的重大突破起到關鍵性作用。EIPU3殺死他們，就能遏製其他宇宙中人類科技文明的發展。”
“這倒是聰明的招數！我之前調查過在我們這裏死掉的三個人，羅成因為是個孩子，所以資料不多，但拉爾夫·克萊以及江天佐，全部都是天才一樣的人物，不僅僅有高得嚇人的學曆，最關鍵的是他們都是某些方麵的專家，比如拉爾夫·克萊，他不僅僅是軍情五處的特工，對於暗物質也很有研究。包括那個江天佐，他從小就是個數學奇才，很多人認為他在數學方麵的才能甚至超越了高斯。隻不過他後來從商，但這並不能代表他放棄了科學。”陳羽說道，“你對我說這些，包括那個時空安全局，是希望我加入，幫你抓住凶手？”
“不一定要抓住，查出來就可以了。”陳教授說，“你知道當初你想做誌願者的時候，我為什麽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因為在那個時候，當我們研發出時空穿越這項技術時，我就想到了在我們這個地球上發生的那三起非常詭異的殺人案，我感覺這三起殺人案背後可能會有更大的陰謀。因為你那時想查清這幾個案子，所以當你決定來做誌願者的時候，我就答應了。”
陳羽搖搖頭，說道：“你是想讓我去送死嗎？你已經說了，EIPU3的科技文明遠遠超過我們，你讓我怎麽查？我記得那個合同上並沒有寫讓我幫你們去查這件事，所以我是不會幫你的。”
“時空安全局的網絡絕不僅僅限於我們這裏，而是連接了其他諸多平行宇宙，如果你肯調查的話，即便離開這裏，依然會有人去接應你。如果要潛入EIPU3，反而不能大規模派遣軍隊，因為一旦被發現，幾乎就是死路一條。但如果開啟一個小蟲洞，派幾個人過去，就能相對容易地潛入那裏。”陳教授說道。
陳羽哼了一聲，說道：“你為什麽認為我就一定會繼續查下去？”
這時，張天華在一旁問道：“夥計，你真的想袖手旁觀嗎？”
陳羽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也許這次是的，我不打算參與這件事，我可不想送命。我不是時空安全局的人，對不起。”
陳教授並未多勸，隻是點點頭，說道：“這是你的選擇，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陳羽離開了“視界”公司。張天華剛要開口，陳教授便說道：“他會回來的，以他的性格、膽識和智力，平庸的現實生活是滿足不了他的。而且她最終會讓他選擇加入時空安全局。”
晚上，陳羽一個人躺在家裏的**。他家到現在還在，這真是個奇跡。隻不過當他回到家中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被一層厚厚的塵埃所覆蓋，他好不容易才清理幹淨。他想起了莉迪亞，雖然這麽多年莉迪亞音信全無，但最終他還是決定再給她打個電話，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他撥打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居然接通了，然而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年輕男子——這個號碼早就變成別人的了。他不知道莉迪亞究竟去了什麽地方，看起來唯一能見到她的辦法就是把這件事調查個水落石出，他也希望能借此回憶起當初與莉迪亞相識的情景。在這個世界裏，他們的相識，一定和那頭被火嚇跑的笨熊無關。
電話掛斷，陳羽心裏感到更加空虛，他有點兒懷念剛剛去過的那個宇宙，他也不知道是哪個宇宙，但是那也許是最讓他感到愉快的一段時光。在寺廟裏與一如和尚品茶，在餐廳裏與那個莉迪亞交談，一切都使他懷念。那裏的莉迪亞雖然兩隻眼睛是同一種顏色，少了一點兒神秘，卻多了些一般女孩兒的可愛氣息。
他想到了一個新概念——平行宇宙倫理學，這是他自創的名字。他已經切身感受到一種錯亂的情感，因為那個莉迪亞也是莉迪亞，而自己也是自己，兩個人如果重新產生感情，似乎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一種理性提醒著他：你心中的莉迪亞是一個雙瞳異色的神秘女人。
隻不過人總歸是有感性的一麵，在似睡非睡之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世界。
他甚至有一瞬間不想再回來。
第二天，陳羽又去了那座山上的小廟，當然，是他自己這個宇宙的。他不知道這裏是否也有個一如大師。
大山腳下已經建成了商業區，原本幽靜的地方變得嘈雜起來。他穿過這一片嘈雜地帶，順著一條山路向上行走。那座寺廟還在，他上前敲了敲門，是一個年輕和尚開的門，陳羽問道：“請問你們寺的方丈還在嗎？”
“在，施主找他有什麽事嗎？”
“我與他多年前見過麵，想來看望看望他。”陳羽說道。
“施主請。”
小和尚把陳羽領了進去。路上，陳羽問小和尚：“請問貴寺的方丈法號也是一如嗎？”
小和尚笑了：“是一如方丈。施主還認識其他的一如方丈嗎？”
陳羽啞然失笑，自己不知不覺中用了個“也”字。自從親身抵達並確認了平行宇宙後，他的腦子就有點兒淩亂了。
他們穿過正殿，來到了後院，見到了更加蒼老的一如大師。陳羽能夠認出他，是因為自己與另一個世界的一如大師分開才不過五百多天的時間。不過，陳羽確定此一如非彼一如，他不會認得自己。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老和尚看見了陳羽，就好似見到熟人一樣，淺淺一笑，說道：“貧僧今日一早便算出將有故人造訪，果不其然。施主，請坐。”
老和尚這一番話，讓陳羽感到不可思議，畢竟這是兩個時空的人！陳羽問道： “大師，您如何認得我？”
“大約十年前，我禪定之時便見到你了。那時你向我問道，你我就在這院中品茶。”一如大師說道。
“禪定？”陳羽驚愕道，難道這老和尚禪定時，精神可穿越到不同的宇宙時空？不，這簡直太荒謬了！然而他所說的跟自己經曆過的又沒有任何偏差，這讓陳羽這個不懂佛學的人，瞬間感知到佛學之偉大。他說道：“可是大師，那時我見你，並不是在這個世界裏。”
“無量世界，佛心一如。”一如大師依舊這般言語。
“但眼下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您應該知道吧？”陳羽問道。
“略知一二。”一如大師說道。
“我回來之後，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無限世界，亦是堪忍世界，眾生之苦，隻因自身而起。”一如大師肅然地說道，“這諸多世界你爭我奪，卻探究不到極樂淨土之分毫。眾生仍在六道之內，堪忍十惡，受輪回之苦，卻毫無所知。”
“那我該怎麽辦？”
“你心有所結，便不必強行放下執著，隨心而走，至心結開時，自然可放下。”一如大師又說。
一如大師的這番言語，與他之前在另一個世界聽到的另一位一如大師所言幾乎無二，這麽多年，雖是兩重世界，卻是佛心一如。陳羽聽到這裏，雖仍覺晦澀，但隱約已有所悟。他說道：“多謝大師指點！”
一如大師微微一笑，說道：“施主是否還與我一同品茶？”
“多謝大師。”
一如大師親自斟茶，說此茶名為“雲霧茶”。陳羽不懂茶道，但細嚐一口，也覺清香入腹，通體舒暢。二人麵對麵恬然而坐，專心品茗，無人說一言。茶盡，陳羽謝過大師，離開了小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