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斥 力
門開了，門內卻站著一個老婦人，這個老婦人非常蒼老，看起來已經九十多歲了，牙齒全都掉光了，皮膚就好像老樹皮，幹澀發黑，一頭略顯稀疏的白發，雙目深陷，好似童話故事裏的巫婆。
深夜時分，兩個人突然見到這樣一個老婦人，著實都被嚇了一跳。老婦人用蒼老的聲音問道：“你們找誰？”
“我回家，這裏不是503嗎？”張天華問道。
“這是502，你們看錯了。503在隔壁。”老婦人說完，就關上了門。
這是第二次了。張天華站在五樓卻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他看了看左邊，門牌上正標著“503”，然而他偏偏先敲了501室的門，後又找到了502室，竟然一直沒有發現503就在旁邊。
陳羽覺得自從張天華決定回家的時候，就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起初是因低血糖而眩暈，又因吃東西亂扔垃圾被人訓斥，後來在剛要進樓的時候出現了一隻貓，在樓道裏跟醉漢糾纏、被警察帶走，現在又連續在五樓找錯了門。陳羽不明白這是什麽原因，但覺得其中定有蹊蹺。
“你等一下，我幫你敲門。”陳羽說道。
張天華呆立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神色恍惚。
陳羽看清楚了門牌號，確定這是503號，這才伸手去按響門鈴。然而就在此時，他頭頂的聲控燈竟然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了他頭上。陳羽頓時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腳下像踩了棉花一樣，險些暈過去。
“你沒事吧？”張天華這才回過神來，立馬扶住陳羽。
陳羽的頭被砸得生疼，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他隻能扶著樓梯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他已經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正在阻止他們見到昨天的張天華。如果繼續下去，他們也許會死在門外，而且說不定屍體在被昨天的張天華發現之前，就會以某種神秘的方式消失。
陳羽捂著頭，說道：“我們下樓，再待在這裏會送命的！”
張天華沒有吭聲，拉著陳羽就往下走，這會兒兩個人都急不可耐地想要離開這裏。當他們出來以後，整個街道幾乎都沒人了，隻是偶爾有車輛駛過，小區裏有貓在悄聲潛行。他們坐在一張長椅上，陳羽的頭還在疼著。
“你沒事吧？”張天華關切地問。
“還好。”陳羽說，“你看出來了嗎？”
“我看出來了，好像我們永遠也無法見到昨天的我。”張天華想了想，又說，“或許不是我們，而是我。如果我待在這裏，你去敲門的話，也許就能看見我了。”
陳羽說：“可能是這樣，但先得讓我休息一會兒。你們樓道裏的聲控燈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修過了？”
“的確如此，但因為老化而掉落的時間也太巧了，無法不讓我懷疑這一切就是要阻止你去敲門。”張天華說，“我們有重大發現了，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但卻無法看見過去的自己，因為其中蘊藏著一股神秘的力量，會千方百計阻止兩個不同時空的我相遇。”
“你們之前沒有料到嗎？”陳羽問道。
“隻是猜想過這種可能。我說過，這本身就是最前沿的科學，目前還處於不斷探索的階段，還有很多需要去發現並驗證的。”張天華說，“穿越時空隻是一個技術手段，我們隻是掌握了這項技術而已。”
“那如果在未來呢？如果我們去了未來，是否就能看見未來的自己？”陳羽問道。
“不知道，因為我們必須得一步步實驗才能得出結論。”張天華說，“今晚的行動很有意義。”
“沒錯，代價是讓我腦袋開花。”
“你會得到獎金的。”
“這就是人和小白鼠的區別。”
“對了，剛才對那個醉漢，你怎麽一下子就發那麽大的火？”
陳羽不屑地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沒興趣理會那些毫無價值的廢物，這些廢物還活著就是造物主的仁慈！”
張天華聽了，一時語塞，最後隻聳了聳肩。
“好了，你待在這裏，我去見昨晚的你，希望不會打擾你睡覺。”
陳羽獨自一人來到了五樓。這一次他非常輕鬆，在一片漆黑當中他順利地找到了503室，按響了門鈴，很快門就開了，裏麵出現的果然就是張天華。這會兒他睡眼惺忪，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有氣無力地問道：“你是誰？深更半夜找錯門了吧？”
“張天華？”
“你認識我？”這個張天華一愣，借著客廳裏的燈光，隱約看見陳羽的臉，說道，“我好像不認識你。”
“其實你已經認識我了。陳教授有沒有對你說過，會有個人來參加你們關於時空穿越的實驗？”陳羽問道。
“是嗎，你說我們已經認識了？你就是陳教授說要來參加我們實驗的那個人？”這個張天華聽了陳羽的話，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錯。今天我路過這裏，來和你打個招呼，我們合作得很愉快。”陳羽微笑道，“晚安。”
說完，陳羽就下樓了，那個張天華愣了一會兒，就關上了門。
陳羽來到了樓下，張天華還坐在那裏。陳羽說道：“我見到你了，而且看得很清楚，你穿著一件白色睡衣。我這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障礙，很抱歉打擾了你的休息。”
“沒錯，白色睡衣，你的確看見我了。”張天華高興地說，他抬頭看了看五樓，說，“或許我應該再去試一次看看。”
“注意安全。”陳羽點了點頭說。
張天華獨自一人走進樓中，可是當他剛來到一樓和二樓中間的時候，所有的聲控燈都滅了，無論他怎麽拍手都無法讓聲控燈再亮起來。他在黑暗中繼續摸索前行，然而當他大概走到四樓的時候就又下樓了。
“怎麽樣？”陳羽問道。
“沒用，我進樓的時候，整座樓裏的聲控燈都滅了，而且當我走到四樓的時候就覺得腿有點兒發軟，抬不起來，所以就轉身下樓了。但我往樓下走的時候，腳好像又恢複了正常。”張天華說，“現在我基本上已經能夠確定，的確有一種神秘的排斥力量存在。”
陳羽說：“不過這對我倒是沒什麽影響，我隻是為了破解當年的那個案子，而且當年我也不在案發現場，所以我應該可以看見整個案子的經過。”。
“那個無頭案很多人都知道，希望你能第一個破解。”張天華點點頭說。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陳教授給我們設定的CTC的末端在早晨七點，我們隻要在CTC之內，隨時都可以回去。”張天華說，“金字塔實驗室的‘棺材’裏有返回係統，待會兒我教你如何操作。不過這個閉合類時曲線還是很神奇的，如果我們等到早晨七點之後再回去，它就會自動回到昨晚九點半的那個地方，初端與末端相連。所以不出意外，我們不會超出CTC的範圍。”
“當真會無限循環嗎？”陳羽問道。
“不，如果能量耗盡，那麽閉合曲線就會消失。”張天華說道。
“那如果你們沒有設定CTC呢？隻是簡單地把我們放入一個時空內，那會怎樣？”陳羽問道。
“也可以回去，但是有可能會不準確，也許會和原來的時空出現偏差。”張天華說，“這個我們有理論基礎，設置閉合類時曲線，主要就是為了讓我們返回時與原來的時空同步，這個誤差會很小。但如果沒有設置CTC，也許我們返回原點時，因為誤差過大，有可能會把我們直接帶到未來，或是更偏遠的時空。”
“但我們現在還在閉合曲線之內，那返回時還是穿越原先的那個蟲洞嗎？”陳羽又問道。
“那個蟲洞已經關閉，但隻要是在閉合曲線內，就可以隨時開啟。”張天華說，“但閉合曲線也不是完全保險，如果閉合曲線消失了，那就需要在這裏重新打通一個新的蟲洞，這樣返回時還是會出現誤差，所以最好不要在閉合曲線裏反複循環。”
“但我們返回過去或穿越到未來的時候，是否會改變曆史的軌跡？”陳羽再次問道。
張天華說：“不知道，這也是我們還得繼續探索研究的方向。因為昨晚我並沒有被人叫醒，所以你剛才敲門把我喊醒，我想已經改變了曆史軌跡，或許我們回到原來時空的時候，會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
“那我們現在就回去，不必等到七點了。”
兩個人返回“視界”總部時，金字塔實驗室所在的大樓裏仍空無一人。此時正好是淩晨三點。兩個人進了“棺材”內，張天華告訴陳羽如何啟動程序，啟動之後，原本關閉的蟲洞再一次打開，他們從蟲洞的另一端往回走。這次穿越蟲洞，陳羽和張天華不再像第一次那麽眩暈，但還是感覺到脾胃之中翻江倒海。陳羽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見蟲洞內部有扭曲變幻的光，如閃電般稍縱即逝。他們很快就回到了蟲洞的那一端。
他們的恢複也要比第一次快了許多。離開了“棺材”，他們看見實驗室裏的時鍾正指向三點四十分，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哪一天的三點四十分。
然後，他們看到了陳教授。見到他二人活著回來，陳教授欣然問候：“旅途愉快嗎？”
“和想象的不一樣。”張天華說，“現在是幾號？”
“現在是九月十八號，淩晨三點四十分。”陳教授說，“你們是十七號上午九點五十分回去十六號的。你們什麽時候返回的？”
“我們是在十七號淩晨三點返回的。”張天華說，“第一次穿越蟲洞，我們用了五十分鍾，第二次我們用了一百分鍾。”
陳教授心算了一下，說道：“我明白了，你們第一次穿越蟲洞用了五十分鍾的時間，等於穿越了蟲洞外的十二個小時加二十分鍾。然後你們在閉合曲線中待了五個半小時，相當於我們這裏的五個半小時。最後你們用了一百分鍾的時間穿越蟲洞返回這裏，就等於蟲洞外你們之前所處的過去時空中的二十四個小時加四十分鍾，然後回到了此時此地。也就是說，蟲洞內外的時間比是1：14.8。”
張天華說道：“應該是這樣。”
“是引力使得內外時間差如此明顯。”陳教授說，然後他問，“那份文件你們帶來了嗎？”
“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很多事情並不像我們設想的那樣。”張天華說道。
“那份文件根本就沒有。”陳羽插言道。
陳教授聽了之後，並沒有特別驚訝，而是平靜地問道：“怎麽回事？”
他們把尋找文件的事情以及神秘斥力的事情都告訴了陳教授。
“斥力？”陳教授皺了皺眉，說道，“你們這一次實驗，果然幫我們得到了很多重要的信息，但是還不能因為你們這一次實驗就下結論。”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張天華問道。
“我想我的身體應該還可以，所以我打算親自去實驗一次，然後再請另一組人前往未來。這樣我們就能確定了。”
“我不知道這種斥力會不會像漣漪一樣，離得越遠，斥力越小，所以我覺得這一次設定的時間最好是能長一點兒，比如一年時間。”張天華說道。
陳教授點頭說：“對，你說的有道理。”
陳羽問：“那我什麽時候能回到十年前？”
“等我們下一次實驗結束，把一些猜想給確定下來。”陳教授說，“你盡管放心，我們和你簽了這份合同，就一定會讓你回到當年的案發現場。但你應該思維再開闊一些，這是一項偉大的發明，我們可以改變全人類的曆史。”
“但我不知道當我回到十年前的時候，還是否和當年一樣。因為這一次我們回去，就沒有找到那份文件。我想我們已經打破了時空裏的某種既定法則。”陳羽說，“我是個偵探，在那水池底下我簡單地觀察了一下，可以肯定那份文件不是被人拿走了，而是根本就沒有被擺放在那裏。”
陳教授聽了之後，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說道：“我想起了哥倫布的偉大壯舉，一開始隻是因為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人占領，他們需要打通與東方的新航道，結果無意中發現了美洲大陸。也許那份文件的消失，已經開啟了一個連我們都沒有意料到的新的大門。”
“對，這我理解，很多事情在做之前所確定的目標和做完之後所得到的結果往往大相徑庭。”陳羽說，“就好像那股斥力，原先我們都不知道，因為張天華說那天晚上他一覺睡到天亮，並沒有在半夜被人打擾過，所以一開始斥力發揮作用，不讓我們去敲他家門時，我本以為它是為了維持原先的曆史軌跡，結果沒想到張天華下樓之後，我一個人非常順利地就按響了門鈴，擾了昨晚的張天華的清夢。”
張天華說道：“可現在的我並沒有昨晚被半夜打擾的記憶。”
陳教授想了想，說：“這樣吧，為了確定這股神秘斥力的存在，我讓你直接回到十年前的案發現場。但是你要幫我一個忙，就是盡全力見到十年前的你。我讓張天華陪你一起去，你們把所得到的信息全部記錄下來。”
“好，那未來呢？”
“我去。”陳教授說，“我先去未來，因為未來是未知的，所以就不存在我去尋找某個事先擺好的東西。但我還是會去尋找未來的自己，我把時間設定在三個月以後的某一天的淩晨三點半鍾，因為那時我肯定在睡覺，如果我無法見到我自己，那就證明這股神秘的斥力無論是在過去還是在未來都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