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鬼打牆
兩個人走在“昨夜”的街道上，他們都有一種感覺，現實當中的科技比科幻電影裏的科學理論更加空虛陰冷，因為沒有什麽明顯的反作用力與之抗衡，就好像他們是兩隻離群的螞蟻，被任意丟棄在某一個角落，無人問津。
他們來到街邊的一座公園裏，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即便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但仍有一群老太太在公園裏跳廣場舞，放著那些神曲。
“我很喜歡這句話：‘我們待在昨晚的十點鍾裏，那時文件應該已被燒掉了。’”陳羽說道。
“這是誰說的？”
“我說的，如果我寫小說，一定會用到這句話。”陳羽說道，“這一切都讓我感到很怪。比如，如果我們在這裏待了兩個小時，那麽我們回去之後，是否那裏的時間也往後走了兩個小時？”
“這個我們都無法確定。”張天華說道，“我們這項技術仍在實驗當中，我們要記錄所有的數據，最終得出一個精確無誤的結論。”
“精確無誤？如果時空變慢、彎曲、被蟲洞貫穿，那麽就很難做到精確無誤。”陳羽說道，“就好像我們穿越蟲洞用了多長時間，這個時間又是否等同於蟲洞之外的正常時間？”
張天華說道：“這就是我們必須要得到的數據，我們到達這裏時是九點半，當我們返回時，再記錄一下時間，然後在原先的那個時空裏，看看他們的時間與我們的時間前後差了多少。”
“還有，我們能看見過去的自己嗎？”陳羽問道。
“沒有人證實過，但我認為不太可能。”
“為什麽？”
張天華說：“我也說不清。不過如果是一個科幻故事，那麽作者一定會假定一條定律，讓他們彼此見不到。”
陳羽說道：“可是這是現實，所以到底能不能，我覺得還是應該驗證一下。”
“那就走吧。”
“走。最起碼你們沒有讓我驗證殺掉我的祖母後會有什麽後果。”陳羽站起來，問，“你家住在哪兒？”
“南門大街19號，五樓。”
“你昨天的這個時候在做什麽？”
“在**看電視。”
“看什麽電視？”
“晚間新聞。”
陳羽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兩個人一路朝前走，穿過好幾條街，終於來到了南門大街。此時已經十點二十分。
“十點二十分，你在做什麽？”陳羽問。
“看電視。”張天華回答。
“還在看晚間新聞？”
“不，是電視裏放的一部老電影，你應該看過，就是周星馳演的《食神》。”張天華說到這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陳羽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在陳羽看來，這也許是他遇到的最可樂的事情，和一個科學家回到了昨天，而那個科學家在昨天晚上並沒有研究科學，也沒有做任何與科學有關的事情，而是看一部很老的喜劇片。這其中的荒誕和錯亂，已經可以和卡夫卡或馬爾克斯的小說相提並論了。
他們終於走到了南門大街19號。然而當他們剛準備進樓的時候，張天華忽然有些站立不穩，陳羽上前扶住了他，走到了一個花壇邊，讓他坐了下來。
“你怎麽了？”
“你身上有沒有帶吃的東西？”張天華表情有些痛苦。
“怎麽？你餓了？”
張天華皺著眉頭說道：“也許是之前穿過蟲洞時的那一陣眩暈還未散去，又一直沒吃東西，所以有點兒低血糖。”
“你等著，我身上應該還有點兒錢。”陳羽說完，就去了街邊的一家超市，買了一些糖和一罐薯片。張天華迫不及待地撕開糖紙，吃了一顆糖後才稍稍緩過勁兒來。兩個人坐在花壇邊吃著薯片，又休息了片刻。
“怎麽樣？感覺好些了嗎？”陳羽問道。
“好多了。”張天華說道，“看起來你剛才吃的餃子的確起到作用了。”
“你剛才老在廁所裏，我隻能一個人把那盤餃子吃完。”陳羽說，“而且也不多，才二十個而已。”
張天華起身說道：“走吧，這會兒電影差不多快放完了。”
“你看完電影之後做了什麽？”
“睡覺。”
他們到了樓下，準備上去見一見昨天晚上的張天華。
但他們剛進入大樓，就聽到外麵有人指著他們罵道：“你們！說你們兩個呢！吃剩的東西到處亂扔，有沒有點兒素質！”
二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有一個中年女人正站在他們剛剛吃過東西的地方，地上滿是糖紙和薯片盒子。兩個人都有些尷尬，隻得又返回去撿起了剛才隨手亂丟的垃圾，扔到旁邊的一個垃圾箱裏。
“沒想到還被人罵了一頓。”陳羽說道。
張天華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他們重新來到那棟樓前，剛準備上樓，卻聽見後麵傳來一陣乒乓亂響。他們回過頭望去，就見在一棵大樹下，幽暗之中竟有一雙眼睛盯著他們。他們兩個人並沒有顯得很驚慌，隻是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麽？”張天華問道。
“好像不是人。”
兩個人悄悄走上前，發現不過是一隻貓而已。它見兩個人往這裏走，一扭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陳羽笑道：“昨晚的事情還真不少。”
兩個人終於上了樓，眼看就要到五樓了，可是這時卻從六樓下來一個醉漢，張天華並不認識這個人，猜測他可能是誰家請的客人。他穿著背心、褲衩，腳上踩著拖鞋，晃晃悠悠就下來了。兩個人隻能退到四樓和五樓的中間，讓這個醉漢先下去。醉漢經過他們身邊時，雖然沒有碰到他們，卻散發出一股酒氣，刺鼻難聞。
醉漢走過之後，兩個人準備繼續上樓時，那個醉漢卻突然回過頭，對他們嘟囔道：“你們想不想喝酒？”
張天華很有禮貌地回應道：“不想，你慢點兒走。”
“不喝不行，來，出來陪我喝酒！”醉漢伸手就想抓住張天華。陳羽已經不耐煩了，上前抓住醉漢的手腕一扭，再順勢一推，將醉漢掀翻，那醉漢就順著樓梯滾到了四樓，正好撞到了四樓左邊一戶人家的大門上。
“走，別理他！”陳羽拉著張天華就走。
“他媽的，別走！站住！”醉漢躺在地上，開始大聲吼叫起來。
這時，四樓的那戶人家打開了門，一個中年女人罵道：“大半夜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陳羽和張天華就卡在四樓和五樓中間的那個拐點上，那個中年女人讓他們和那醉漢一起滾蛋，而那醉漢跌倒在地，也不知道受傷程度，嘴裏卻一直嘟囔叫罵著。
“走，別管這些，隻要見到你就可以了，而且你本來就住在這裏。”陳羽說道。
張天華這時卻陷入了沉思，他沒有繼續往上走，也沒有往下走，隻是站在那裏，也不顧那些人的吵鬧。他說道：“這麽一鬧，讓我感覺這裏有點兒不像我昨天的家了。”
“對了，你昨晚有沒有聽見外麵發生的動靜？”
張天華看了看手表，說道：“這會兒我應該在洗澡，什麽都沒聽見。”
“這聲音很大，你洗澡時也沒聽見？”
“沒有。”張天華說道。
“不管這些，先見到昨晚的你再說。”陳羽說道。
兩個人剛要上去，那個醉漢此刻已爬起身來，大步躥上來，大概是有點畏懼陳羽敏捷的身手，他伸手抓住了張天華的衣袖，死不撒手。
三個人就在四樓和五樓之間拉扯起來。
樓上樓下不少人出來，紛紛指責他們。陳羽和張天華尷尬得不知所措。
他們好不容易突破了醉漢的糾纏和住戶們的包圍，不顧一切要去五樓見昨晚的張天華。
但他們終究沒能上去，兩個警察來了，把他們三個人都帶走了。不知道是誰報了警。
到了警局，警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隻是警告了張天華和陳羽兩個人。醉漢因為酒醉鬧事，所以被暫時關在警局。兩個人雖耽誤了不少時間，但總算是從警局裏出來了。
眼下已經快十二點了，兩個人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這會兒你應該睡了，不管怎樣，還是去看看吧。”陳羽說道。
張天華說道：“剛才和那個醉鬼在樓裏糾纏的時候，那個時間我的確是在洗澡，可是我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你洗澡時應該是把浴室的門關上了，加上外麵的房門，還有你洗澡時的流水聲，所以你才沒聽見外麵的動靜。”陳羽說道。
“也許是這樣。”張天華說道。
“我們得去擾你的清夢了。”陳羽說道。
“昨晚我一覺睡到天亮。”張天華說道。
“是嗎？”
“是的。”張天華說道，“也許我們回來之後，就已經改變了昨天的曆史，所以剛才的事情，也許昨天晚上並沒有發生過。”
“不管怎樣，我們見到你就知道了。”
“那份文件呢？”張天華又說，“難道也因為我們回到了昨晚，而改變了昨晚的曆史，那份文件就這樣消失了？”
“你是科學家，這些時空法則你應該是知道的。”
“這些法則都是理論，我們現在是要驗證真正的法則。”張天華說道。
“總之，見到你就知道了。”
兩個人又回到了張天華所居住的那棟樓前。他們再一次準備去張天華的家裏。此時周圍一片寂靜，能聽見草叢裏蟲鳴的聲音。可是二人卻驟然止步，就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迫使他們停下腳步一樣。
“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
“走。”
他們走進樓道，當他們上到三樓的時候，發現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整個三樓都是一片漆黑，兩個人隻能緩慢前行，生怕一腳踏空。總算上到了四樓，這裏的聲控燈並沒有壞，他們這次很順利地就上了五樓。
“對了，剛才吵鬧的時候，住在四樓的那個中年女人不認識你嗎？”
“不算認識，隻是偶爾見過幾次，根本沒有任何交情。”張天華說道。
兩個人站在張天華家的門口，張天華伸出手準備去按門鈴，但他還是猶豫了一下。
“怎麽了？害怕了？”陳羽問道。
“沒有。”說完，他按下了門鈴，但是這門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家門鈴該修了。”陳羽說著，伸手直接去叩門。
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張天華和陳羽就都愣住了。這男人睡眼惺忪，問道：“你們找誰？你不是住對門嗎？”
“對門？”
“你深更半夜敲我家的門幹什麽？”男人問道。
“我是要回家，這難道不是我家？”
“我看你是喝醉了，連你自己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你家在對門！”男人說完，不耐煩地把門關上了。
兩個人呆立在樓道裏。
“怎麽回事？”陳羽問，“你家到底住哪兒？”
張天華苦思冥想，努力回想著以前的事情，隻感覺腦子裏混亂不堪，比起那醉漢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對不起，是我搞錯了，我家的確在對門。”
陳羽冷笑一聲，說道：“這算什麽？鬼打牆？”
張天華使勁兒搖了搖頭，望著自己家的大門，像是在搜索什麽，自言自語道：“門鈴呢？”
“門鈴？你家有沒有門鈴？”陳羽問道。
“有。”
陳羽說道：“門鈴不是在這裏嗎？”說著，他伸手就要去按，結果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門鈴的那一刻，忽然從房頂上掉下來一隻壁虎，正好落在他的手上。陳羽一驚，本能一甩手，那隻壁虎落地之後便逃之夭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還是我來吧。”張天華說著，上前按了門鈴。門鈴響了，可是等了半天也沒有人來開門。
“你昨晚不在家？”
“不可能！”張天華說道。
“那怎麽回事？門鈴也沒有壞。”
“再等一下，也許是我睡得比較深。”張天華說道。
陳羽又按了一遍門鈴，過了大約一分鍾，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