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了車，一如尚珂所料，車裏是死一樣的沉寂。
尚珂坐在副駕駛上，雙手合在腿上，眼神始終看向前方。她原來打算坐在後排，但她想起網上流傳的一個段子——後排都是領導坐的，所以她隻得把寵物包放在後排，自己坐到前麵來。
好幾次，她想拿出手機刷微博，但還是忍住了。老板正在專心開車，她好意思玩手機嗎？她什麽都做不了，眼睛隻能在前方和右側來回看。偶爾她偷偷看向左邊，隻能看見周馳遠繃緊的側臉。
周馳遠一路上都保持沉默，等到了醫院，他才說了第一句話：“你先進去，我把車停好就來。”
“哦。”尚珂也說了半個小時來的第一句話。
誰也不知道尚珂一路上有多不自在，她拘束無比，想找話題打破僵局，可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下去了。最後她隻能在腦海裏排好幾出大戲，她虛擬的人物吵得不可開交，把她想說的話統統都說了出來。
跟周馳遠待在一起，尚珂遲早會變成一條一天到晚幻想的魚。
尚珂拎著寵物包進了寵物醫院，排隊等了一會兒之後，周馳遠也進來了。皮膚科的醫生簡單檢查了胖胖的情況，很快就開好了藥。
“要按時吃藥，每3~7天給貓洗澡，把貓身上的癬給除去，另外還要保證貓居住的地方是無癬環境，需要消毒大掃除。住處每天最好有4~8小時的光照，需要通風，保持幹燥，打開冷氣除濕也可以。如果貓所處環境有癬，那麽就會重複得癬，貓癬就沒辦法根治。”
“嗯，好。”尚珂仔細聽著。
“回去後，我會請人來打掃。”周馳遠在一旁說。
“還有就是，人也要注意避免得癬，貓癬具有較強的傳染性，很容易通過被傳染的器皿、梳子、剪刀、坐墊等直接傳染給人。輕度患者會感覺皮膚瘙癢，出現紅疹；重度患者會出現脫發和皮膚大麵積病變，導致滲出性皮膚病。你們一定要注意一下。”
光聽著醫生的描述，尚珂就覺得雞皮疙瘩要起來了。她把自己的兩條胳膊抬起來仔細檢查，還好現在沒有出現那些症狀。
這個時候，周馳遠也在看她的胳膊，見她把袖子挽起來又放下。她轉過頭朝他看過來時，他稍側了側臉，就把目光收回。
看完醫生之後，尚珂把胖胖放回寵物包裏，她欲拎著，結果周馳遠先她一步。周馳遠拎著胖胖，尚珂拎著藥，兩人乘電梯下到停車場取車。
上了車，周馳遠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尚珂頗感意外，連忙答：“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
然後兩人開始沉默，周馳遠將車開出去，尚珂在心中糾結：說話呀，快開口說話啊，我又不是聊天兒終結者！
“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周馳遠從鏡子中看了眼尚珂。
尚珂簡直受寵若驚，她睜大了眼睛看向周馳遠，仿佛自己聽錯了一般。但幾秒鍾後，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嘴角正慢慢上揚。
周馳遠的一句“謝謝”讓尚珂連著好幾天心情都極好，而當她看到手機上銀行發來的工資短信時，她更是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本月工資差不多是約定的1.5倍。看來周馳遠表達謝意的方式是如此實在。
眼下商場的夏裝剛上新，女裝店的櫥窗裏，模特身上穿著各式各樣的長裙，顏色和款式都好看得叫人挑花了眼。
尚珂和陳珊妮順著商場的樓層，將女裝店一間間逛了個遍。陳珊妮身材高挑，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每一種款式她都能穿出模特的效果來，每每從試衣間出來，她都會驚豔店內眾人。
但尚珂就悲劇了，在陳珊妮的對比下，尚珂簡直太平凡了。她164厘米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在人群中也算顯眼，但她的身材則毫無優勢。
後來還是陳珊妮出手幫她搭配，替她選了一件酒紅色的無袖收腰長裙和一件一字肩的黑白漸變風琴長裙。
尚珂從試衣間裏出來，陳珊妮立馬比了個讚，周圍的服務員也圍上來，誇尚珂好看。
“可這……這也太隆重了吧？”尚珂瞧著鏡中的自己，竟覺得有些陌生。
她第一次穿這樣的衣服，整個人都被束了起來。為了配合裙子的效果，她將頭發攏在耳後，雙手微微收在腰間，端莊得像是要出席晚會。
“很襯你的膚色。”陳珊妮繞著她走了一圈，連連點頭。
“像是要去參加宴會或者頒獎禮，但我並沒有機會……你看我每天都待在小屋裏，這裙子一點兒都不實用。”尚珂雖然動心了，但仍猶豫。
“你腿粗腰細，穿這種款式的長裙，能遮掩你的缺點。而且，”陳珊妮湊近尚珂耳邊，“收腰後能顯胸大。”
“討厭！”尚珂啐了陳珊妮一口。
“女人啊，就該在青春正好的時候使勁兒打扮。管它實不實穿呢，自己喜歡就要買。”陳珊妮雙手拎滿了戰利品。
“好，買！”效果出群的衣服自然要價不菲，尚珂刷完卡後，心裏一陣肉痛。
逛到護膚品專櫃的時候，陳珊妮停下來，在尚珂臉上打量了一會兒，嫌棄地說：“姑娘，你已經不是十七八歲了，沒資本素麵朝天。你看你的眼袋和黑眼圈，還有你的黯淡皮膚，試問一下，如果你是個男人，你會想要追你自己嗎？”
尚珂嘴角扯了扯，無奈地搖頭。
陳珊妮一麵試口紅的顏色，一麵繼續給尚珂上課：“這年頭哪有什麽男人看得到女人的內涵，第一眼吸引他們的還不是外表？如果你連第一步的吸引都做不到，還怎麽展現你的內涵？別整天嚷嚷著單身求解救，求誰都沒用，還是得靠自己。”
尚珂聽得直點頭，然後錢包又大出血，買了一堆護膚品。
幾天後的一個早上，尚珂被胖胖的叫聲吵醒。她把胖胖得了貓癬的地方塗了藥，又給它喂了貓罐頭。等到尚珂脫了衣服洗澡時，她看到自己胳膊上起了一些小疙瘩。
“完了，中招了。”
盡管屋子裏被徹底消毒過，尚珂每天也按要求給胖胖及時換藥，但不曾想，她還是被傳染了貓癬。她的上肘內側開始是一個圓形的圈，裏麵是紅紅的，然後有一圈米粒大小的透明小疙瘩。
尚珂顧不得吃早飯，穿好衣服之後就從花園出去。她穿過前門，在前院撞見周馳遠。周馳遠叫住她：“你去哪兒？我送你。”
“去醫院。”尚珂將胳膊捂得嚴嚴實實。
周馳遠掃了一眼尚珂的手，發現她並沒有帶貓。“走吧。”他說。
醫生挽起尚珂的衣袖的時候，尚珂下意識地別過臉去。她覺得難為情，尤其是在周馳遠的麵前。但周馳遠的反應出乎尚珂的意料。
在尚珂和胖胖一人一貓被隔離在小屋，積極治療貓癬的時候，周馳遠竟破天荒地到小屋找她。他給尚珂送了許多藥，全是治療貓癬和防止留疤的藥。
好在尚珂的情況並不嚴重，一周內就控製住了，而胖胖也在連續塗藥半個月之後好轉。胖胖身上的貓癬一點點脫落，變成了一個到處禿皮的“醜”貓。
尚珂按時給“醜”貓胖胖洗澡，洗好後將它放在太陽底下晾曬。接著尚珂自己躲到樹蔭底下，把編織毯展開來鋪到草上，然後她雙腿盤著坐下，將身子倚靠在樹幹上。她打開從書房裏偷的一本經濟雜誌，看了幾頁之後就開始打哈欠。
說來也奇怪，那一套東野圭吾的小說竟奇跡般地從書房裏消失了。
落日餘暉使人昏昏欲睡，尚珂用書擋住臉，很快便睡了過去。
周馳遠提前下班回家，手裏拎著一兜藥。他來到小屋前，敲了敲門，但是沒人應。他在花園裏轉了一圈，終於在最角落的樹下看到了尚珂。
書從她的臉上滑到了胸前，微風輕輕吹起她的碎發。睡夢中她覺得鼻頭發癢，迷迷糊糊中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周馳遠將這一幕看進眼底，然後他輕輕將藥放在離尚珂不遠的草地上。曬足了太陽的胖胖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瞧見周馳遠的身影後，它朝他走過來。
“喵……”胖胖親昵地舔著周馳遠的手。
過了一會兒尚珂睡醒了，她眼前的景象是，周馳遠半蹲在地上逗貓。
“老板。”尚珂覺得麵前的一人一貓分外和諧，和諧到她忍不住想加入其中。
“你的貓癬怎麽樣了？”周馳遠抬起頭問她。
“好多了。”
尚珂也蹲下來，她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周馳遠手裏拿了一根長長的青草，他將手抬高，用青草尖拍打胖胖的小腦袋。胖胖站立起來，伸出兩隻貓爪，想要抓住招惹它的青草。
周馳遠悠閑地逗著胖胖，尚珂看了幾分鍾後，對周馳遠說：“老板，你這是在釣魚……釣貓嗎？”
“嗬。”周馳遠輕笑一聲，扭頭看尚珂，“是啊。”
尚珂瞪大了眼睛，剛才……剛才周馳遠回答說是！而且周馳遠竟對她笑了！雖然隻是淺淺的，但她還是察覺到了。
“老板。”尚珂叫他。
“嗯？”
“原來你也挺幽默的，而且，”尚珂眼珠提溜一轉，厚著臉皮說，“你笑起來更帥。”
“哦。”周馳遠抿了抿嘴，收起笑。接著周馳遠將胖胖一手抱起，站起來，同時對尚珂說：“走吧，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