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來怪客

忽然,他聽到了低低的抽泣聲。

“於樹。”他叫了一聲。

於樹哽咽著答應:“我沒事,我沒事,隻要寶鵑沒事,孩子沒事,我就沒事……”

他連說了五個“沒事”,恰恰證明心中“有事”。

“天大的事,一起扛。”林風說。

於樹坐起來,在黑暗中掏了掏口袋。

“喀啦”,林風聽到了彈夾入匣、子彈上膛的動靜。

“於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林風叮囑。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旦於樹誤傷了平民,那就得接受法律嚴懲,事情就更加糟糕了。

“我是男人,誰敢碰我的孩子,我就跟他們拚了。他們敢來,我就敢開槍。”於樹咬牙切齒地說。

“謙叔會搞定一切。”林風安慰對方。

於樹突然放鬆下來,大笑了兩聲:“哈哈,對,對,謙叔會搞定一切。從前,我聽他在祠堂裏發過誓,這條命是於家給的,最終必定還給於家,遇到危難,絕不苟且退縮。”

林風覺得這些話十分刺耳,但隻是皺了皺眉,沒有反駁於樹。

每個人的命都是自己的,謙叔肯為於家慷慨赴死,於樹應該感到虧欠對方才對,而不是想當然地以為謙叔應該去死。

“謙叔就是我家的擋箭牌,遇到任何事,他先上。敵人要想對於家不利,得踩著謙叔的屍體過去。”於樹又說。

林風歎了口氣:“於樹,事情沒到最壞,不要慌。”

“聽你這麽勸解,我心裏就有底了。”於樹在黑暗中點頭。

“噓,噤聲。”林風突然聽見了樓上傳來的腳步聲,立刻躍到沙發上,按住了於樹的肩膀。

那腳步聲很輕,比老鼠打架的動靜高不了多少。

林風盯著樓梯口,從腳步聲判斷,有人正一步一步下來。

“你閃開,我開槍。”於樹低聲叫著。

“不要慌,我來處置。”林風說。

腳步聲停在樓梯轉角處,沒有下來,也沒有退回去,就那樣消失了。

林風等了一陣,起身出門,緩步到了樓梯口,謹慎地探頭,向上望去。

樓梯轉角連個人影都沒有,在他猛地開燈之後,更加確認了這一點。

“沒人,我上去看看。”林風叫了一聲,迅速上樓,一邊走一邊開燈。

果然,樓上也沒人,那腳步聲神奇而來,神奇而去,就像是他出現了幻聽一般。

林風向著樓下低聲叫:“於樹,這裏沒人。”

奇怪的是,樓下沒有一點回應。

林風下了樓梯,將一樓的燈打開,這才發現,於樹已經不在沙發上。

“於樹,於樹?”林風連聲低叫,從小客廳出來,找遍了問診室、藥房、衛生間,但都沒有於樹的蹤影。

他檢查大門,門依然緊緊關著。從玻璃門向外望,於樹的車子還停在台階下,並未離開。

“糟糕,糟糕。”林風暗叫了兩聲。

剛剛向謙叔保證過,要好好保護於樹,轉眼間就把人丟了,令他懊惱之極。

林風回到小客廳,這才發現,桌上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他小心地拆開信封,裏麵是四根兩寸長的金條。

林風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剛才,他不是幻聽,樓上的確有人,隻不過,當他上樓查看時,敵人趁機劫走了於樹。

既然對方的目標是於樹,那麽,一定又跟“參娃”事件有關。

“既然來了,就出來見個麵吧,別鬼鬼祟祟躲著,隻會暗箭傷人。”他向空****的診所內拱手,對著那看不見的敵人叫陣。

之後,他不再盲目亂找,而是沏了一壺**茶,緩緩地坐下,靜心喝茶。

他自小受過嚴格的中醫訓練,兼學內功吐納,一旦遇事,隻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使自己冷靜下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知道所有江湖勢力對準的都是於家,與自己並無直接關係。既然如此,那些江湖人就不會對自己下手了。

金條就在旁邊,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幽光,神秘且詭異。

以林風的出身家世,這幾根金條還是買通不了的,對方這麽做,實在太小看他了。

“好茶。”有人出現在小客廳門口,打著哈哈,一步步走進來。

林風見過此人,就是那個在碼頭上主動給外地人帶路的瘦小男人。

“好茶需要知音品嚐,如果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喝茶,就太無趣了。”瘦小男人自語,然後毫不客氣地在林風對麵坐下。

林風拿了一個杯子,放在不速之客麵前,端壺斟茶。

“林醫生,金子在那裏——”瘦小男人伸手,不端茶杯,而是將掌心裏的一把匕首按在桌麵上,“匕首在這裏,二選一。”

瘦小男人的臉和手都是土黃色,皮膚粗糲,一看就知道來自整日朔風勁吹的北方。

他的眼睛細小而深陷,配上瘦猴一般的身材,益發顯得猥瑣可笑。

“如果我不想選呢?”林風問。

“我幫你選,要金子,不要匕首;要朋友,不要敵人。”瘦小男人回答。

“於樹是我的朋友,你不是。”林風搖頭。

“拿了金條,我們就是朋友。”瘦小男人眯著眼笑起來。

“還有誰拿了你的金條?於家人嗎?”林風問。

瘦小男人搖頭:“聰明的就不要多問,那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你們到底要什麽?”林風繼續問。

他需要知道答案,既然金若蘭那邊透露極少,他不如從敵人這裏探詢了。

“隻要參娃,參娃到手,馬上就走。”瘦小男人並不隱瞞。

“就是於家的孩子?”林風追問。

瘦小男人點頭,一副想當然而已、何須多問的表情。

“如果於家不給,你們就強搶?”林風繼續問。

“不會不給的,於家欠我們的,一定要給,不給不行。”瘦小男人回答。

“他們不會給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林風冷冷地說。

“別摻和這件事,真的會死人的。”瘦小男人向前探身,死死盯住林風的眼睛。

“放了於樹吧,至少不會弄髒了診所。”林風說。

他們說得好好的,談天喝茶,氣氛祥和,但到了該動手時,隻一招,隻一刀,戰鬥剛開始就結束了。

林風中了對方一刀,傷口在左肩。同時,他刺中對方一刀,在胸口。

兩人仍然麵對麵坐著,各自伸手去端茶杯。

“你完了,惹上雪嶺,就……完了。我從小就喜歡中醫,看到一個開中醫診所的,心生好感,本來想給你……機會,置身事外,現在你不聽,辜負了我的……好心。你還有你全家,都被卷進來了,再也不得安寧,不得安寧……”瘦小男人艱難地開口。

“於樹是我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就算被卷進來,也心甘情願。”林風淡淡地說。

他在戰鬥中占據了“地利”,巧妙地利用了身下轉椅的滑動,避開對方致命一刀,順勢出刀,刺中對方要害。

這種戰鬥,毫無花架子可言,幾乎就是直來直去,一刀生死立判。當然,這種情況下,他完全可以乘勝追擊,置對方於死地。

“當一個好醫生……不行嗎?非要卷入江湖鬥爭裏來?我要是你,就老老實實地開診所,好好掙錢養家,絕不惹是生非。咱們倆換個身份就好了,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剛剛我還想,帶走於樹,留下金子,大家互不相欠,就當是我沒來過……”瘦小男人站起來,鮮血已經染紅了半邊衣褲。

“中醫隻是我的職業,不是我的人生全部。你想帶於樹走,我們就隻能杠上了。”林風說。

大城市中,百姓更多的是依賴於西醫,年輕人學醫,報考最多的也是西醫專業。

林風有些感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熱愛中醫、羨慕中醫的人,偏偏卻是水火難容的死敵。

“還能談嗎?”幾乎在同時,林風和瘦小男人互問。

“要於家孩子,就沒得談。”林風回答。

“不給參娃還債,就沒得談。”瘦小男人回答。

“那你今天就走不出診所了。”林風說。

“不為家族考慮考慮嗎?為了朋友的事,將整個家族都葬送了,值得嗎?”瘦小男人問。

林風一笑:“那你得考慮考慮,到底有沒有撼動法治社會的實力了。”

他始終堅信,本城法製健全,任何假借著江湖矛盾而實施的非法行動,一定會被警方控製,絕對不能逍遙法外。

“你們林家……世代中醫,那麽多珍貴藥材都跟雪嶺脫不開關係,你別把事做絕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瘦小男人咬著牙說。

“於樹呢?在哪裏?”林風問。

“在藥材間的架子後麵……但我還是想勸你,不要跟雪嶺結仇,否則的話,林家就要從中醫行業裏除名了。”瘦小男人還在苦苦相勸。

林風起身,不顧左肩上的刀傷,大步去了藥材間。

於樹果然在那裏,不過身上覆蓋著十幾個裝滿甘草、**、苦丁、金銀花的布口袋,捂得嚴嚴實實。剛剛林風匆匆忙忙進來,沒來得及掀開袋子找,竟然忽略過去了。

林風把於樹拖出來,在他頸後推拿了七八下,於樹才緩緩醒來。

“剛剛有人打我,我昏過去了……人呢?敵人呢?我的槍呢?”於樹滿口亂叫。

其實,即便是在昏迷中,他的槍也一直死死地攥在手裏,林風兩次掰他的手指都沒奪下來。

“不要慌,跟我來。”林風攙著於樹,踉踉蹌蹌地回到小客廳。

瘦小男人並沒有離去的意思,隻是換了個姿勢,在椅子上盤膝打坐。

“是他打我的嗎?”於樹清醒過來,手槍指向瘦小男人。

“是,先放下槍,當心走火。”林風按住於樹的手,把槍口向下壓。

“敢威脅我家人,還在診所襲擊我,這次,非得讓你進監獄不可!”於樹恨聲說。

瘦小男人睜開眼,望著於樹,臉上滿是輕蔑的表情。

“報警吧,把他交給警察。”林風說。

“不行,我帶他回家,交給謙叔。”於樹搖頭。

“我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瘦小男人說。

“事到如今,還有你說話的權利嗎?”於樹憤怒地叫起來。

“當然,你們太年輕,不知道雪嶺的厲害。別說是一刀插進來,就算十刀二十刀,隻要一片人參落肚,頃刻間就沒事人一樣。”瘦小男人握住插在心口上的那把刀,輕輕拔出,扔在桌上。

他流了很多血,剛才連說話都困難,現在卻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