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參幫誘餌

這種解釋讓林風肩上的壓力陡增,他欣賞金若蘭的坦誠,而且隻有實話實說,才能精誠合作。

他聽過一些參幫的事,但都不如金若蘭說得如此徹底。這種情況下,於家就等於是惹上了一場塌天大禍,很難逃出漩渦了。

下意識的,他拿出了手機,想發個短訊,安慰一下於樹。

“說給他聽,對牛彈琴。”金若蘭立刻出聲提醒。

“可是,總得透露點什麽,讓他明白目前的局勢吧?”林風苦笑。

“最好不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你知道嗎?超級巨輪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時,最幸福的一批人不是那些乘著救生艇僥幸生還者,而是那些在船艙裏酣睡的旅客。他們在沉睡中離開世界,懵懂無知,毫無感覺,就像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金若蘭說。

這個比喻令林風無語,他當然不會把於樹當成是“裝睡的人”。

在於樹、郭寶鵑的婚禮上,於樹曾經發誓,此生此世要用性命維護婚姻,將郭寶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於樹發誓的那一幕令林風深受感動,至今不忘。

他甚至相信,如果有一顆子彈向著郭寶鵑飛來,於樹一定會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軀體擋住子彈,不讓郭寶鵑受半點傷害。

驀的,遠處集裝箱頂上,有人用手電筒發信號,三短一長,連續兩次。

“羅漢叔說,情況複雜,要我們過去。”金若蘭說。

兩人下車,沿著路邊的水渠奔向集裝箱。

林風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知道金若蘭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他受過槍械訓練,打靶技術中上,卻從未有過向真人開槍射擊的體驗。

“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他一直記得古人教誨,殺傷不是目的,製止犯罪才是唯一目的。所以,他拒絕使用槍械,以免無意中釀成大禍。

這邊隻是一個中型集裝箱碼頭,目前是淡季,開工極少,隻有旺季才會有人夜間工作。

兩人按著手電筒光束的指引,快速到達了一長列集裝箱頂上。

“雷炮和女人在最頭上那個集裝箱裏,看樣子像是在等消息。我感覺情況不對,場地上堆放著四百多個集裝箱,有生人活動跡象的竟然超過一半。小姐,你判斷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金羅漢問。

金若蘭從口袋裏取出一架小巧的望遠鏡,向四周緩緩巡視。

“四個、十個……十五個、二十個……三十個、四十個……”她低聲默數,報出的數字很快就超過了一百。

“那女人是誘餌。”金若蘭說。

“引誘誰上鉤的誘餌?”金羅漢問。

“你想想,羅漢叔,雪嶺最恨的敵人是誰?肯定是南洋奇術師。他們在集裝箱碼頭布局,就是為了報仇雪恨。”金若蘭回答。

“集裝箱裏埋伏的其他人呢?難不成都是參幫的人?”金羅漢有些困惑。

“隻要將‘碼頭有金子’的消息散布出去,要多少人有多少人,不限於參幫的人。”林風已經想明白了。

這是一個刺殺、反殺、再遭反殺的連環套,最終沒有勝者,隻有一群被金子燒紅了眼的貪欲之徒。

他是中醫,醫術再高明,都治不了這群人的病。

“金子不出現,就要一直僵持下去了。”金羅漢皺著眉說。

“我了解火蛇堂的人,雷炮不會等太久,他沒有那麽大的耐性。隻不過,為了金子,他強壓著殺機。”金若蘭說。

林風從金若蘭手裏接過望遠鏡,向四周觀察。

他知道,集裝箱碼頭隻是表麵平靜,一旦火拚開始,這裏馬上就要變成修羅殺場。

“大辮子女人不會來了,她應該在附近的某個製高點,像我們一樣,俯瞰局勢,遙控指揮。”林風說。

四周的最高點是西南麵的老燈塔,稍微低一點的位置,是東南麵的海員俱樂部八層樓頂。

如果占據這兩個地方,就能居高臨下,看清集裝箱碼頭裏的動靜。

林風留心觀察了一陣,發現兩個地方果然有人埋伏著。

“我們先撤走吧,行蹤已經暴露了。”他把望遠鏡交給金若蘭,“東麵,八層樓頂;西麵,老燈塔頂上。”

金若蘭向兩個地方望了望,點頭同意:“好,羅漢叔,我們走,暫時不趟渾水了。”

金羅漢有些不甘心:“小姐,跟了這麽久,難道白費勁了?”

“我們的目標是為於家平事,不是到這裏來看戲殺人。”金若蘭說。

她的“唯目的論”非常實用,做任何事都遵循這一理論,就不會迷失方向。而且,看清利害關係後,當退則退,不管前麵放著多少利益。

能做到這一點,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他們原路返回,剛剛到達車子旁邊,林風就又收到一條短訊。

“林風,這裏危險,趕緊回家。”短訊的落款是“謙叔”二字,內容極短,卻飽含深意。

“於家的大管家謙叔,原來,他也在附近。”林風明白了。

謙叔是於向南的跟班,一向沉默寡言,很少跟外人交談。據於樹說,謙叔過去是很有名氣的江湖人,受過於大龍的大恩,甘願金盆洗手,從此退出江湖,陪在於向南身邊。“謙叔”隻是個稱呼,並非其真實姓名。

“今晚,誘餌肯定是逃不脫了。”金若蘭說。

“金小姐,金鼎大廈不安全了,要不要換個地方住?”林風問。

金若蘭搖頭:“不會,那女人能夠上樓,是我的有意安排。否則的話,她乘坐的電梯會進入另一樓層,永遠不會在那一層停下。火蛇堂的人也一樣,放他們進來,他們才能進來。我剛剛說過,金鳳門的唯一目的就是平息這件事,其它的,誰死誰傷、誰來誰走,都無關痛癢。”

金羅漢先撤,兩人上車後,掉頭向回開。

這一次勞而無功,林風的情緒有些低沉。

“我送你回診所,或許於樹還在等你呢。”金若蘭微笑著說。

“可能吧,遇到這種怪事,他心裏苦悶,喝再多酒都發泄不出來的。”林風說。

“以前做的事,都要還的。”金若蘭感歎。

“於家人究竟做過什麽,雪嶺來客竟然要以‘參娃’為討債本息?”林風問。

金若蘭搖頭,開了車子的電唱機,播放流行歌曲,又把林風的問題岔開去。

到了木瓜浦道路口,遠遠的,林風看見了於樹的奔馳車。

“我在這裏下車吧,他看見你,又要囉嗦。”林風說。

金若蘭靠路邊停車,等林風下了車,探出頭來叮囑:“不要理會別人的慫恿,不管是謙叔還是雷炮。江湖險惡,相信我就不要輕信別人。”

林風點頭:“我當然相信你,不會輕信別人。”

“尤其是於家人。”金若蘭補充。

林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仍然點頭:“知道了。”

目送金若蘭開車離去,林風才走向診所。

於樹坐在診所門口的台階上,身邊已經丟著十幾個啤酒罐。

“不要再喝了,有事談事,有問題解決問題,喝酒沒用。”林風走過去,打開門,然後拖起於樹進去。

“噩夢,我剛剛也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人上門討債,要我全家的命,還有後代子子孫孫的命……我於家要滅門了,懂不懂?懂不懂?”於樹嚷起來。

林風關門,拉上厚厚的遮光窗簾,免得惹人注意。

“噩夢隻是夢,若有所思,夜有所夢,很正常,對不對?”他安慰於樹。

“我聽見謙叔打電話,召集了一大批江湖朋友,看樣子是有大行動。林風,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每天生活在恐慌之中,孕婦是最忌諱擔驚受怕的,寶鵑一哭,我的心就揪著……告訴我,怎樣才能結束這場噩夢?你是中醫,有的是藥材和藥方,幫幫我,幫幫我吧……”於樹半醉,語無倫次。

以前,於樹多次醉倒在診所,有時是因為與郭寶鵑吵架,有時是因為生意上的失敗,有時是因為春風得意……總之,與這次於家遇到的危機相比,從前的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坐著,我給你泡醒酒茶。”林風說。

於樹拚命搖頭:“不喝不喝,我不喝醒酒茶,我就想喝醉了大睡一覺,什麽都不想,明天醒過來就把一切都忘了……”

他躺在小客廳的沙發上,麵向著沙發背。

林風無奈,隻好倒了一杯水,放在桌角。

不一會兒,於樹開始打鼾,似乎已經睡著。

林風不是於家人,但同樣為“參娃”的事感到頭疼。江湖尋仇已經是個大麻煩,中間又多出來那麽多金子攪局,隻會讓於家在困境漩渦裏越陷越深,最終遭受滅門之禍。

猛地,他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竟然是謙叔打來的。

他走到小客廳外接電話,謙叔的聲音簡潔而冷靜:“林風,保護於樹,如果有人尋仇,不要報警。今晚你做任何事,都推在我頭上。答應我,讓於樹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林風一邊聽一邊苦笑,仿佛謙叔那張沉默剛毅的臉就在眼前。

“好,我答應你,謙叔。”他說。

“大恩不言謝,於樹的命,交給你了。”說完,謙叔就掛了電話。

林風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拉開小客廳酒櫃的暗格,取出四把短刀,一把插在腰帶上,另外三把分別藏在桌下、問診室門後、樓梯口的花盆後麵。

之後,他熄了燈,坐在沙發對麵,默默地守著於樹。

季布一諾,重逾千金。

他是中國人,最看重“誓言、承諾”。君子無信不立,既然答應了謙叔,就得把這份責任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