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偵探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少年凶殺案
案件編號:A53245281620120728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2.7.28
結案時間:2012.9.20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青陽一中高二(3)班女生範雪最近有點煩,因為她覺得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再喜歡自己了。
範雪的男朋友叫常小春,是她的同班同學。
今年18歲的常小春,身高一米八○,是一個長相帥氣的陽光男孩。他不但學習成績優異,而且酷愛體育運動,尤其喜歡打籃球。最讓人羨慕的是他的家世。
常小春的父親名叫常光裕,是一位房地產商人,青陽市大半高檔住宅樓都是他建的,身家已達數十億。
常小春雖是“高富帥”,卻沒有一絲紈絝之氣,在學校頗受同學歡迎。
高一下半學期,學校舉行話劇比賽,範雪他們班排演了一部《孔雀東南飛》,常小春和範雪分演男女主角。結果兩人將感情戲從戲裏演到戲外,沒多久就悄悄戀愛了。迫於校方壓力,能趁著課餘時間到學校後麵的樹林裏拉拉手散散步,或者到學校外麵的藍調咖啡屋吃點東西,這一對少年男女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兩人剛剛找到戀愛的感覺,學校就放暑假了。
常小春除了假期的第一個星期給範雪打過一次電話外,就沒再與她聯係。
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這實在是一個漫長的假期。
這學期開學注冊那天,範雪在走廊裏碰見常小春,忘情地跑過去牽他的手。
他卻像是不認識她似的,甩開她的手,匆匆離去。
範雪以為他是怕被老師看見,所以故意不理她。
可是直到開學一個星期,兩人雖然同在一個教室上課,常小春卻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好像完全不認識她一樣。
範雪這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冒著被老師沒收手機的危險,悄悄給常小春發了一條短信,約他放學後到學校後麵的樹林見麵。
傍晚兩人見麵後,範雪生氣地問他暑假期間為什麽不接她的電話?
常小春神情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棵樹,半晌無聲。
範雪急了,又問他開學這麽久了,為什麽不理她?
常小春用腳將草地上的一顆石子踢得遠遠的,淡淡地反問她,我為什麽要理你?我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範雪氣得臉色發白,捂著臉哭著跑開了。
冷靜下來的範雪這才感覺到,自打暑假開始,常小春身上似乎就起了某種奇怪的變化。
先不說對她的態度日漸冷漠,就連他自己也變得表情憂鬱,沉默寡言,常常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發愣,神情呆滯,目光空洞,別人叫他的名字也沒有反應,好像他不是叫常小春一樣。有一次經過籃球場,一名同學叫著他的名字將球扔給他,要是在以前,他會很高興地接過球加入他們的隊伍,但這一次他反應遲鈍,讓球砸到鼻血長流,一怒之下,居然和那個同學打了一架。
事後範雪問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常小春回答她四個字:不用你管。
最出人意料的是,這學期第一次月考,一向成績優異的常小春,居然考了個全班倒數第五名。全班嘩然!
放學時,範雪再次在樓梯口攔住他,問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沒什麽,沒什麽事情發生。”
常小春低垂著頭,與她擦肩而過。但範雪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和驚慌之色。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一個暑假之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個假期裏,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看著他匆匆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範雪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2
第二天下午,範雪翹了一節課,坐出租車來到了位於郊區青陽山下的青陽別墅小區。
她知道常小春的家就住在這裏。
她還知道,在常小春七歲那年,他父母就離婚了,他一直跟著父親過日子。後來父親生意越做越大,常年在外麵跑生意,他就一個人待在家裏,家中隻有一個叫劉嬸的女傭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範雪決定先去問問劉嬸。
摁響門鈴後,出來開門的是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婦女。
範雪問:“您就是劉嬸吧?”
對方點點頭,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問她是誰?有什麽事?
範雪笑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說:“我是常小春的同學。小春把一本複習資料落在家裏了,剛好我有事路過附近,所以他托我回來幫他拿一下。”
見劉嬸仍用警惕的目光瞧著自己,她忙掏出自己的學生證給她看。
劉嬸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將她讓進屋,把她帶進常小春的書房。
範雪胡亂找一下,最後拿起一本數學複習資料,像是鬆口氣似的說終於找到了。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劉嬸從冰箱裏拿出飲料和西瓜,熱情地招待她。
範雪順勢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一邊打量著屋裏的布置一邊裝著漫不經心地問:“常叔叔——小春他爸爸,不常回家吧?”
劉嬸說:“是呢,他爸爸在外麵忙生意,一年也難得回來幾次,平時都是我和小春在家。小春上中學後,就在學校寄宿,雙休日才回家一次,我平時也難得找個人說說話哩。”
“常叔叔沒有給小春找個新媽媽嗎?”
範雪問了一句。
她心裏想,也許小春的變化跟這個有關係吧。
劉嬸搖頭說沒有,他爸好像沒有這個心思,而且小春也不同意他爸爸給他找新媽。
範雪問:“為什麽呢?”
劉嬸歎口氣說:“唉,你不知道,在小春年紀還小的時候,他爸爸是個泥瓦匠,後來在城裏承包工程賺了點錢,就全家搬到城裏住。那時小春他爸生意剛剛起步,卻在外麵跟別的女人好上了。小春他媽一氣之下就跟小春他爸離婚,帶著小春的弟弟回了鄉下老家。小春他爸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深感後悔,很快就和那個女人斷絕關係,自己一個人帶著小春過日子。而小春則一直希望爸爸媽媽能破鏡重圓,希望自己能像小時候那樣擁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所以也一直反對他爸找別的女人。”
範雪見旁敲側擊問不出什麽,幹脆就直奔主題了:“劉嬸,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小春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劉嬸點頭說:“那確實,他最近好像變得沉悶了許多,周末回家也不像以前一樣出去玩,而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時我敲門叫他出來吃飯,他還朝我發脾氣呢。”
範雪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劉嬸想了一下說,大概是暑假的第二個星期吧。當時他說要去鄉下看望他媽媽,在鄉下待了兩三天,回來之後,不但人曬黑了,性格也變了很多,有時候沉默寡言,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有時候卻又脾氣暴躁,對我大呼小叫,真像是換了一個人呢。
範雪想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在鄉下發生什麽事情了?”
劉嬸說:“我也不知道,我一個下人,哪敢問他這麽多。”
範雪心想小春是從鄉下媽媽家裏回來之後性格才發生改變的,一定是他在鄉下時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深受打擊,所以才會變成這樣。要想幫助小春,一定要先弄明白他在鄉下到底遭遇了什麽變故。
她問劉嬸知不知道小春他媽媽住在鄉下哪裏?
劉嬸說住在離城區一百多公裏外的雲峰鎮雲峰山下的雲峰村。
範雪記在心裏,起身道別。
3
星期六下午,範雪背上背包,坐上了開往雲峰鎮的鄉鎮班車。
抵達小鎮車站時,已是下午三點。
鎮上沒有去往雲峰村的班車,她隻好叫了一輛“摩的”,在鄉間土路上顛簸了一個小時,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雲峰村斜臥在雲峰山下,村子不大,隻有二三十戶人家。
範雪隱約記得曾聽常小春說起過自己的母親,他說他母親姓吳叫吳蘭英。
她向村裏人一打聽,很快就找到了吳蘭英的家。
那是一幢舊平房,房子後麵是一片菜地,前麵是一個雞圈,一隻老花狗正在棗樹下打盹。大門敞開著,屋裏看不見人影。她見天色尚早,就轉身往山上走去。
她決定先到山上溜達一下,等天色將晚,才好找借口進屋借宿。
雲峰山高約近千米,山上林木疊翠,風景優美。
她爬上山頂,看到一塊巨石橫空伸出,形狀如同一個巨大的鷹嘴,岩石邊刻著“鷹嘴崖”三個大字。鷹嘴崖下數百米處,是一條水流湍急的山澗,山澗與遠處一條大河相連。山澗水霧升起,懸崖上霧靄籠罩,自有一番森峻氣象。
她這個美術特長生一下就被這奇妙的美景給迷住了,忙從背包裏拿出畫夾支好,對著氣勢雄偉的絕壁深澗畫起來。
也不知畫了多久,一幅山間寫生圖終於完成,剛甩甩酸痛的胳膊舒口氣,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說:“畫得真好!”
她回頭一看,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鄉間少年,年紀與她相仿,瘦高個子,黝黑的皮膚,正盯著她的畫看著,臉上現出欽佩的表情。
範雪大方一笑,把畫紙從畫架上取下,遞給他道:“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把畫送給你好不好?”
少年臉色一紅,接過畫,轉身跑了。
太陽落山的時候,範雪開始往山下走。
來到吳蘭英家門口,看見雞已入圈,堂屋裏有一個四十多歲、麵容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飯,想必她就是常小春的母親了,隻是不知道小春的弟弟去哪裏了。
她走到門口說:“阿姨,我是從城裏來寫生的學生,本來有個摩的司機約好傍晚來接我的,可是他的車壞了,來不了,我一時回不了鎮上,想在您家裏借宿一晚,可以嗎?您放心,我可以付房費的。”
吳蘭英忙起身說:“這孩子,誰出門不遇上個為難的時候,不就是住一個晚上嗎,還說什麽錢不錢的?你要是不嫌棄我們鄉下人家,今晚就住這兒吧。姑娘,你還沒吃晚飯吧?快坐下來一起吃飯。”說完熱情地給她拿碗盛飯。
範雪也不客氣,說聲謝謝,就坐在了飯桌前。
吃過晚飯,天就黑下來。
吳蘭英叫她進房看電視。
範雪走進裏屋,屋子雖然舊了,但收拾得十分幹淨。
剛一坐下,就看見電視機後麵掛著一張照片,是一張合影,左邊一人是吳蘭英,右邊是一位個子高高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中透著一股調皮勁兒。
她不由大吃一驚,指著那少年脫口而出:“咦,這不是常小春嗎?”
吳蘭英也吃了一驚,問:“你認識小春呀?”
範雪說:“當然呀,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真的呀?”吳蘭英不由親熱地拉住她的手,“原來是小春的同學啊,真是太巧了,我是小春他媽媽呢。”
範雪嘴甜,趕緊叫了一聲“阿姨好”。
吳蘭英應了一聲,說:“不過這一回呀,你可看走眼了,這張照片是兩年前照的,照片上站在我身邊的可不是小春,而是他弟弟常小冬。”
範雪一怔:“是他的弟弟?”
吳蘭英歎口氣說:“閨女,你不知道,在小春七歲那年,我跟他爸離婚了,他跟著他爸,而我則帶著他弟弟回了鄉下老家。”
範雪看著照片說:“可是這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小春呀,如果是他弟弟,那這兩兄弟也長得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吳蘭英說:“當然像了,他們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小春隻比小冬早出生五分鍾。他們兄弟倆站在一起,除了我跟他爸,估計沒別人能分辨出來。暑假的時候小春來看我,他們兄弟倆並排從村裏走過,一村人都沒分清楚哪個是老大哪個是老二。”
範雪又仔細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少年除了比常小春皮膚黑一點外,真的是一點區別也沒有。
範雪問:“那小春的弟弟呢?怎麽隻有您一個人在家?”
吳蘭英苦笑一聲說:“小冬念書成績不好,讀完高一,暑假裏就去廣東打工了,一直沒有回來。”
看著她有些躲閃的眼神,範雪忽然心生疑竇,追問道:“那您知道小冬在什麽地方打工嗎?”
吳蘭英搖頭說:“好像在廣州和東莞一帶,具體地址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時間打過兩次電話回家,說是試了兩份工作,都不太滿意,準備先去參加培訓,學門技術,再找工作。到底在哪裏學技術,我也不知道呢。”
4
第二天早上,範雪醒來時,吳蘭英已經做好早飯。
盡管昨天晚上沒有問出什麽,但範雪從吳蘭英躲閃的眼神和苦澀的表情裏,仍然瞧出了一些端倪。
她覺得常小春在鄉下遭遇的變故,肯定跟他的雙胞胎弟弟常小冬有關。
她也覺得吳蘭英一定還有什麽事情瞞著她沒有說出來。
吃過早飯,吳蘭英下地幹活,範雪則在村裏轉了一圈,想找人打聽一下常小冬的情況。
村裏人一聽“常小冬”這個名字,個個搖頭擺手,露出嫌惡之情。再問,鄉人卻不願多言。
範雪很是鬱悶,悶悶不樂地走上山,又來到山頂鷹嘴崖,崖下澗水轟鳴,霧氣升騰,早晨的太陽在雲霧上方隻顯出一個昏黃的光圈。
她覺得這景色比昨天看到的還要美,便又情不自禁地支起畫夾,正要將這山間奇景畫下來,忽然聽到背後腳步聲響,回頭一看,走過來的正是昨天那個看她畫畫的鄉間少年。
範雪從他盯著畫夾時露出的渴望眼神中看出了什麽,問他:“你也喜歡畫畫?”
少年點點頭說:“是的,我是學校的美術特長生,但家裏窮,沒錢買畫架畫紙,平時都是在廢舊作業本上畫畫。”
範雪笑了,把畫架畫紙和畫筆收起來,遞給他道:“那我送你一套畫具吧。”
少年喜出望外,咧嘴笑了。
當少年拿著畫具,正要高興離去時,範雪忽然想到什麽,叫住他問:“你認識常小冬嗎?”
少年一怔,回過頭說:“認識呀,我們一起在鎮上念高中,是同班同學,我們還是好朋友哩。”
範雪“噢”了一聲,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常小冬的同學。
她問:“你知道常小冬去了哪裏嗎?”
少年說:“聽說他去廣東打工了。這人真不夠意思,出遠門也不跟我打聲招呼,我還是問他媽媽才知道的。”
範雪問:“他到廣東之後,跟你聯係過嗎?”
少年搖頭說沒有。
範雪指指旁邊一塊大青石,兩人坐下後,她接著問:“可以跟我說一下常小冬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
少年想了一下說:“他不愛學習,成績不好,每次考試都是全班倒數幾名。但是他很講義氣,我們這些朋友要是誰被人欺侮,他肯定會幫你出頭,為你報仇。他喜歡吹牛,經常說他是有錢人的兒子,他要去城裏過有錢人的生活。嗯,還有,他對他媽媽一點也不孝順,常常罵他媽媽,有時還會動手打她……”
“他會動手打自己的媽媽?”範雪不由吃了一驚。
“是的,他怨他媽媽不該把他帶到鄉下窮地方來。他說如果不是跟著她,他現在在城裏,早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了。”
範雪又問:“暑假的時候,常小冬的孿生哥哥到村裏來看他,你知道嗎?”
少年說:“我知道。我還聽見他們在這鷹嘴崖吵架來著。”
“吵架?”
“是的。那天早上,山上的霧氣比今天還大,我正在山坡上打豬草,忽然聽到鷹嘴崖上傳來常小冬和他哥哥的吵架聲。當時山崖霧氣太濃,我看不到他們的人影,隻能隱約聽到他們的聲音,具體吵些什麽我也不知道。後來我聽見常小冬大吼了一聲:‘憑什麽留在城裏當富家大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這時兩人似乎動起手來,他哥哥急促地問:‘你、你想幹什麽?’小冬說:‘我恨不得把你從山崖上推下去。’後來又聽到一些響動,好像是兩人在打架的聲音。”
範雪皺皺眉頭,問:“然後呢?”
少年說:“然後我就看見一個人從鷹嘴崖上飛快地跑下山去,當時霧太大,我沒看清是他們兄弟倆中的哪一個。”
範雪問:“你確定你當時隻看見一個人跑下山嗎?”
少年點點頭說:“是的,當時確實隻看見一個人跑下去。我覺得有點奇怪,本來想跟著跑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但這時我爸喊我回家幫他砌豬圈,我隻好提著豬草下山了。第二天我幹完活再去小冬家裏找他,他媽媽卻說他已經輟學去廣東打工了。”
範雪站在鷹嘴崖上,閉上眼睛,想象著那天早上常家兄弟吵架的情景,但是最後隻有一個人跑下山,那另一個人呢?跑下山的,是老大還是老二呢?
她望著數百米絕壁下的山澗,山間霧氣彌漫,隻聽見山下澗水轟鳴洶湧,卻什麽也看不到。
她心裏暗想,如果有人掉下去,估計連屍骨都難找到吧?
那天在鷹嘴崖的濃霧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為什麽經過這件事之後,常小春回到城裏,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呢?
“換了一個人?”她心頭一凜,又在心裏問了一句,“難道真的換了一個人?”
5
“什麽,換了一個人?”
當範雪回到家,把心裏的懷疑告訴老爸時,她老爸也大吃一驚,反問她,“你是在懷疑弟弟常小冬深感命運不公,所以在懸崖上將哥哥常小春推落深澗殺死,然後自己冒充哥哥回到城裏,過上了他渴望的富家大少爺生活?”
範雪的爸爸名字範澤天,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懷疑告訴爸爸,是因為她老爸是一名資深刑警,她這位業餘少女偵探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範雪接過老爸的話頭說:“是的,常小春為什麽從鄉下回到城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也許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釋。我去看過那個山澗,處在數百米深的懸崖絕壁下,水流湍急,深不見底,如果有人掉下去,絕對屍骨難尋。弟弟常小冬在鷹嘴崖上將哥哥推下深澗後慌慌張張跑回家,將真相告訴母親,一向對他心懷愧疚的媽媽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對外宣稱兒子去廣東打工了,其實常小冬是以哥哥常小春的身份回到了城裏,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富家少爺生活。常家偌大的別墅裏隻有一個女傭,平時跟常小春並不親近,加上常小冬幾乎與哥哥長得一模一樣,想要瞞過女傭,並不困難。”
範澤天說:“就算他可以瞞得了別人,可是瞞得了他父親常光裕麽?等他老爸回到家,還不是照樣得露餡?”
範雪說:“也許常小冬壓根就沒有想過要瞞住他老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他老爸知道真相之後要報警,殺人償命,他將同時失去兩個兒子。為了保住常家的香火,我想他一定會默默地接受這個現實。”
範澤天在屋裏踱著步子,以一個老刑警的思維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細想一遍,覺得女兒的懷疑雖多為臆測,但並非沒有道理。
他皺皺眉頭說:“要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並不難,我們隻要通過局裏向廣東警方發出一份協查通報,看看常小冬是不是真的在廣東境內出現過,就可以知道你的推理正確不正確了。”
幾天後,範澤天告訴女兒,發給廣東警方的協查通報有了回音。
據廣東警方調查,常小冬確實在今年暑假期間到廣東找工作。
他於8月2日拿著自己的身份證應聘到廣州一家製鞋廠做流水線工人,但因為嫌累,三天後即辭工出廠。半個月後,他又在東莞一家酒店做服務員,也因為吃不了苦而離開。臨走前他曾對工友說想去深圳撈世界,不混出點名堂絕不回家。
雖然從這之後再無他的消息,但這卻足以能夠證明他們兄弟倆並沒有自相殘殺,也足以能夠證明範雪的所有推理都是空穴來風。
範雪聽罷點點頭。
按理說她應該鬆口氣才對,可是仔細一想,總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老爸問她哪裏不對勁,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爸拍拍她的頭說好了閨女,如果有什麽線索我們警方會跟進的,你這位少女偵探還是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吧。
半個月後,忽然從班主任那裏傳來消息,說是常小春已經寫了退學申請,準備退學。
範雪不由大吃一驚,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常小春的成績一向在班上名列前茅,他倆曾約定要一起考進清華大學,一起到北京去讀書。他怎麽會突然要退學呢?久久困擾著她的疑問又湧上心頭,難道我的猜想沒有錯,難道常小春真的已經不是原來的常小春了?難道他真的是個冒牌貨?
她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真相調查清楚。
她用手機給常小春發了一條短信,約他放學後到學校後麵的樹林見麵,但常小春並沒有回複她。
她給常小春寫紙條,他表情冷淡,順手將紙條丟進了垃圾桶。
放學時她在走廊樓梯間截住他,他一語不發,調頭就走。
範雪無計可施,最後隻好在周末放學時跟蹤他。
周五傍晚,常小春騎著自行車回家,範雪也踩著自行車跟在他身後。
等到了郊區一條無人的水泥路上,範雪突然加速,超過常小春,截住他的去路。
常小春隻得從自行車上跳下來。
範雪喘著氣說:“小春,這裏沒有別人,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要退學?你的夢想不是考上清華和我一起去北京念書嗎?”
常小春推著自行車,臉色蒼白,低垂著頭,半晌無聲。
範雪跺足道:“你倒是開口說話呀。為什麽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你到底是不是常小春?”
常小春沉默半晌,忽然抬起頭來,眼圈竟微微有些發紅,定定地瞧著她看了許久,最後咬咬牙,像是最後下定決心一樣,用幾乎哽咽的聲音說:“小雪,你不要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告訴你,我把什麽都告訴你,其實我、我……”
6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汽車發動機轟鳴聲,一輛銀灰色的小車像發瘋一樣,閃電般撞向範雪。
常小春大吃一驚,叫聲:“範雪,小心!”猛地將她撲倒在地。
兩人同時滾出兩三米遠。
小車在兩輛自行車上碾過,自行車頓時被碾成廢鐵。
小車一擊不中,又倒退回來,將車頭對準兩人。
常小春透過小車前擋風玻璃,看清坐在駕駛位上的人,不由叫出聲來:“爸爸,怎麽是你?你瘋了,你想幹什麽?”
小車車門打開,駕車人把一隻腳踏在地上,探出頭來,是一個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
範雪在報紙和網絡上見過這位房地產商的新聞照片,認得他正是常小春的爸爸常光裕。
常光裕叫道:“小春,這丫頭一直纏著你,一直在暗中調查你,她會把你害死的。不如索性讓我撞死她,大不了賠些錢就是了。”
常小春把範雪護在身後,大聲道:“不行,你不能傷害她!”
“臭小子,滾開,你想過沒有,她再這樣追查下去,遲早會害死你的。”
常光裕跳下車,劈麵一個耳光,打得常小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常光裕又罵了兩聲,順手解下皮帶,縛住他雙手,將他拖進車裏。然後啟動汽車,再次撞向範雪。
範雪如夢方醒,嚇得臉無血色,掉頭朝路口跑去,邊跑邊叫“救命”,可是這郊區偏僻小路罕有行人來往,任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
小車不斷加速,眼見就要撞到她身上,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一陣警笛呼嘯,一輛閃著紅燈的警車從路口疾馳而至,先是偏轉車頭,讓過在前麵奔跑的範雪,然後一打方向盤,橫在了追趕她的小車前麵。
常光裕刹車不及,砰的一聲,撞到警車上,小車引擎蓋頓時飛起。
警車上跳下三名警察,為首一人,正是範雪的刑警父親範澤天。
範澤天回頭看看女兒,問:“小雪,你沒事吧?”
範雪抑製住怦怦直跳的心,喘著氣說:“我沒事。”又問,“爸,你怎麽來了?”
範澤天說:“丫頭,因為保密的關係,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常小春這個案子,上次聽了你的分析之後,我們警方已經立案調查多時,現在已經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收網?”範雪不由睜大眼睛,“難道我的推理是正確的,難道小春他真的已經……?”
範澤天點點頭說:“你的推理基本沒錯,隻不過你把事實真相弄反了。”
範雪一怔:“弄反了?”
範澤天道:“是的。我們提取了常小春暑假前和暑假後的指紋,經過技術對比,基本吻合,這就說明常小春並沒有被人冒充。我們警方又到廣東調查過,發現常小冬在廣東打工期間,總共露過兩次麵,但每次他在廣東出現的時候,他哥哥常小春在家裏的行蹤就是個謎,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弟弟常小冬在廣東露麵的時候,哥哥常小春是待在咱們青陽市的。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弟弟常小冬其實根本就沒有到過廣東,在廣州製鞋廠和東莞酒店出現的打工仔常小冬,其實就是哥哥常小春。他跟弟弟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去找工作,絕不會被人看出來。”
範雪問:“小春為什麽要這麽做?”
範澤天盯著車裏的常光裕父子道:“我剛才已經說了,你的推理並沒有錯,隻是把凶手與被害人弄反了。被殺的是弟弟常小冬,而殺人凶手則是哥哥常小春。”
“啊?”範雪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
這時常小春已經掙脫束縛,從車裏跳下來,沙啞著聲音道:“是的,確實是我殺了小冬。那天早上,我們兄弟倆在鷹嘴崖上吵架,他一激動,就想把我推下懸崖。我奮力反抗,結果一時失手,反倒把他推了下去。我慌慌張張跑回家告訴媽媽,媽媽跑上山尋找,可是弟弟掉落深澗,哪裏還尋得到?媽媽傷心地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叫我給爸爸打電話。爸爸叫我不要慌張,隻要按他說的去做,我就不會背上殺人凶手的罪名。他叫我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去了兩次廣東,一次去廣州一家製鞋廠打工,一次去東莞一家四星級酒店應聘。爸爸說隻要我拿著弟弟的身份證在廣東露個麵,證明弟弟還活著就可以了。然後媽媽對別人說弟弟去廣東打工了,這樣就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範澤天看著麵如死灰的常光裕,冷笑道:“可惜你這位聰明老爸沒有想到自己兒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這麽差,他雖然幫你擺平了一切,但你卻因為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弟而深感愧疚,精神崩潰,性情大變,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最後終於引起我們家這位少女偵探的懷疑……”
常光裕一聲長歎,看看表情痛苦淚流滿麵的兒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7
常小春的座位已經空了一個星期,範雪仍然沒有從這場變故的悲傷中恍過神來。
這天晚上,剛下晚自習,門衛跑來叫她,說學校門口有個女人找她。
她跑出去一看,找她的竟是常小春的母親吳蘭英。
她有點意外,走過去問:“吳阿姨,您找我有事嗎?”
吳蘭英一見她,就流下淚來,說:“閨女,小春的事,我今天才聽他爸爸打電話說給我聽。其實殺死小冬的人,並不是他哥。”
範雪吃了一驚,問:“殺死常小冬的不是小春?”
吳蘭英點點頭說:“是的。他們兄弟倆那天確實是在鷹嘴崖上吵了架,小冬也確實對他哥哥動了手,想把他哥推下懸崖,可是他力氣沒有他哥大,打不過他哥,所以一氣之下就跑回家裏,拿了一把菜刀要去殺他哥。我急忙攔住他,勸阻他,這孩子正在氣頭上,覺得我是在幫著他哥,竟然提著菜刀回頭要砍我。我沒處可跑,隻好撲上去奪他的刀,誰知爭奪中刀口劃過他脖子,切中了他的頸動脈。他倒在地上,鮮血狂湧,很快就不行了。小春在鷹嘴崖上獨自坐了一會,步行回家,正好看到這一幕。他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後,就拿鋤頭到屋後菜園裏挖個坑,把他弟弟埋了,又把地上的血跡清洗幹淨,然後掏出手機給他爸打電話,說他自己失手殺死了弟弟。他爸不想同時失去兩個兒子,隻好給他出主意教他怎樣逃避罪責……”
範雪問:“小春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吳蘭英說:“這孩子的想法很簡單。他一直都希望我跟他爸能破鏡重圓,如果他爸知道我殺了小冬,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更別說重新跟我走到一起。所以他就告訴他爸,是他失手殺死了小冬。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小春因為替我頂罪,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他還年輕,我不能毀了他的一生,我不能叫他為我頂罪,所以我……”
範雪問:“我隻是個學生,你為什麽不去找警察,而要來找我說這件事呢?”
吳蘭英苦澀一笑,說:“孩子,我聽說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是你爸爸。我怕警察不相信我,所以先來找你,我想請你帶我去見你爸爸。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和警察去我家裏,小冬他……他還埋在菜園裏呢……”
範雪點點頭,拉著她的手說:“我爸還在刑警大隊值夜班,我帶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