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尋蹤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江邊殺人案
案件編號:A52345916220100809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0.8.9
結案時間:2010.9.12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這是一個周日的傍晚,落日餘暉染紅了江麵。
江邊的沙洲上蘆花飄絮,漫天飛舞,宛如冬日飄雪。
江水邊的小馬紮上,坐著一老一少兩個垂釣者。
年長者約莫五十多歲年紀,頭發已經花白。
年輕者大約二十三四歲左右,戴著一副金邊半框眼鏡。
不遠處的江堤邊,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
習習江風,送來陣陣涼爽。
忽然,年輕人的浮漂猛然往下一沉。年輕人大喜,立即起身,欲提釣竿。
年長者忙用眼神製止。年輕人隻得耐著性子坐下,白色浮漂沉下去又浮起來,起起伏伏,仿佛是在戲弄他。數分鍾後,浮漂猛地往下一沉,再也沒有浮起。
老者喝道:“起釣!”
年輕人起身收線,一條大魚隨著釣鉤浮出水麵。
老者語重心長地說:“這釣魚跟做生意是一個道理,不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年輕人欽佩地點點頭,說:“爸,我知道了。”
父子倆又在馬紮上靜坐片刻,老者覺得一陣尿急,放下釣竿,起身往後麵的蘆葦叢中鑽去。
年輕人抬頭看天,太陽已經落到山背後,天色漸漸暗下來。
他起身收拾釣具,準備打道回府。收拾完畢,卻不見父親小便回來。
他回身望一眼,蘆葦長得比人還高,到處白絮飄飛,根本看不到人影。
他又等了一會,仍然不見父親回來,對著蘆葦叢叫了兩聲,無人回應。
他覺得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釣具箱,往蘆葦叢中尋去。
風吹蘆葦,四周響起可疑的沙沙聲,年輕人沒來由的打了個寒噤。
前行不遠,忽然看見前麵蘆葦倒伏一片,一個人仰躺在草叢中。
年輕人大吃一驚,跑上前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正是他父親。
他父親喉嚨已被利刃劃開,鮮血流了一地。
年輕人幾乎驚呆了,叫聲“爸”,正要撲上前去,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扭頭看時,一條黑色的人影已閃電般朝他撲來,一柄尖利的水果刀猛然紮進他胸口。
年輕人一個踉蹌,側倒在父親身旁。
黑影蹲下察看,確認這一對父子都已經斷氣,這才站起身,身形一閃,又沒入無邊無際的蘆葦**中。
天色就在這一刻,完全暗下來。
2
星期一早上,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範澤天還沒起床,就接到了助手文麗打來的電話,說是市局值班員剛剛接到一位漁民報警,在北門口長江邊的蘆葦叢裏發現了兩具屍體,看起來像是被人殺死的。
範澤天立即從**跳起來,一麵穿衣一麵對文麗說你先帶人去現場看看,我馬上就到。
範澤天驅車趕到北門口時,文麗早已帶著一幫同事在那片蘆葦叢裏忙開了。
範澤天上前看了現場,死者為一老一少兩名男性,老者大約五十五六歲年紀,咽喉處有一道刀痕,年輕男子約有二十四五歲,胸前插著一把水果刀。
四周折斷的蘆葦淩亂的倒伏著,腳下齊膝深的雜草已經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法醫老曹一邊扯著手上的白手套一邊報告說,兩名死者,老者被一刀割喉,年輕的被一刀刺穿心髒,凶器還留在年輕死者身上,從創口判斷,割斷老者喉嚨的,應該也是這把水果刀。
範澤天說,既然是同一把凶器,那麽殺死二人的,也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凶手了。
老曹點點頭說,從屍體下麵雜草倒伏的順序來看,最先被殺的應該是老者,兩人遇害的時間差距應該不大。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大致在昨天傍晚5點至7點之間。其他詳細情況,要等屍檢之後才有結果。
範澤天轉身問女警文麗,現場有什麽線索?
文麗說,年長的死者褲子拉鏈尚未拉上,身下有尿滯,估計是在蘆葦叢中小便時被凶手從後麵用刀割喉而死。年輕死者應該是走進蘆葦叢尋找老者時,遭到凶手突襲,被一刀刺中胸口。江邊有兩個釣具箱,我們初步判斷,死者二人應該是到這沙洲上來垂釣的。那邊江堤上停著一輛黑色小車,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尚需進一步調查。刀柄上沒有找到任何指紋,凶手要麽是戴著手套作案,要麽是作案後擦拭過刀柄。地上長滿雜草,基本沒有可能提取到凶手的腳印。
範澤天皺皺眉頭:“那就是說,凶手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線索了?”
文麗點點頭:“目前是這樣的。”
範澤天一邊察看現場,一邊問:“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沒有?”
文麗說:“小李正在調查。”
正說著,刑警小李在那邊叫起來:“範隊,快過來看一下。”
範澤天急步走去,小李從兩具屍體邊站起身,遞給他兩張身份證,說是在死者身上的錢包裏找到的。
範澤天一看,那老者名叫林威龍,年輕人名叫林繼宗。
他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說:“我說怎麽這麽眼熟,原來是在電視和報紙上見過的威龍地產的老總啊!”
今年55歲的林威龍是四川南充人,泥瓦匠出身,中年時候,帶著村裏幾個年輕人在中俄邊境滿洲裏做建築工,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後來來到湘鄂邊城青陽市,從小包工頭做起,一直做到今天房地產公司老總,身家有多少個億,誰也說不清楚。
兩年前,林威龍在山底湖邊做了一個名叫“龍廷別墅”的高檔樓盤,剛一上市,就銷售一空,目前“龍廷別墅”第二期已經開工在建。這個項目,被業內人士譽為高檔住宅的經典之作。
林威龍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林穆,今年28歲,二兒子就是死在他身邊的林繼宗,今年24歲。
文科出身的林穆在父親的公司做企業報主編,負責公司的對外宣傳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繼宗則頗受父親器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威龍地產的總經理,據說林威龍早已內定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文麗從林威龍手機裏翻出他的家庭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是他老婆。
他老婆在電話裏說,他老公和兒子繼宗昨天下午開車出去釣魚,一直沒有回家,打手機也無人接聽。
文看看停在江堤邊的那輛黑色轎車,問他們開的是不是一輛黑色奔馳,並且說了車牌號。
對方說是。文麗歎口氣說他們父子倆出事了,你過來看看吧。
3
下午的案情分析會上,專案組組長範澤天綜合各種線索,提出了兩個偵查方向:
第一,徹底排查林威龍生意上的競爭對手,從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線索來看,不能排除競爭對手為生意上的事買凶殺人的可能;
第二,暗中調查林威龍的大兒子林穆。不管怎樣,林威龍林繼宗父子被殺,林家偌大的產業毫無疑問將由林穆繼承和掌管。從理論上說,他是這樁凶殺案的最大受益人。
第二天,兩路人馬回到局裏向範澤天報告。
林威龍這幾年靠賣房子,確實賺了不少錢。不過業內人士都知道,他賺錢並不是靠商場上那些損人利己的歪招,而是靠自己精明的生意頭腦。
十多年前,房地產業還沒有興起,他就依靠過硬的人脈,在青陽市以極低的價格拿了不少地皮,十幾年後,房價大漲,他再在這些地皮上建房賣房,自然大有賺頭。
同時他還兼著青陽市房地產商會副會長的頭銜,經常利用自己在商界的影響力,幫助同行解決各種麻煩,在圈子裏有著極好的口碑。
若問他在商場上有什麽你死我活非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競爭對手,還真找不到。所以商場競爭對手買凶殺人的可能性不大。
再說林威龍的大兒子林穆,他大學畢業後一直在父親身邊工作,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惹惱了父親,被林威龍發配到公司宣傳課主編公司內刊,負責公司對外宣傳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繼宗則借機上位,很快爬上了公司總經理的位置,在公司的地位僅次於老總林威龍。
按常理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林穆是最有可能由怨生恨,對父親和弟弟產生殺機的人了。可偏偏他又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兒,讀文科出身的他喜歡寫作,立誌想當一名作家,做了內刊主編之後,反而高高興興把丟了好多年的文學愛好撿起來,寫了一部數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在網上一炮打響。
據警方調查,他對父親並無怨恨之心,對弟弟也沒有嫉妒之意。
最重要的是,案發當天下午至晚上,他都在市作家協會參加一個活動,完全沒有作案時間。
調查至此,兩條路都被堵死了。
範澤天不禁有些焦躁。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文麗前來報告,說她從凶手留在現場的那把水果刀上麵找到了一些線索。
凶手作案用的,是一把一尺二寸長的單刃不鏽鋼水果刀,這是廣東陽江一家刀具廠生產的一種新款水果刀,剛剛上市不到一個月。在青陽市,一共有七家超市可以買到這款水果刀。
文麗走訪了這七家超市,經統計,自這個型號的水果刀上市以來,在青陽市共賣出73把。
範澤天歎口氣說:“要在全市範圍內找出這73個買主逐一排查,無異於大海撈針啊。”
文麗笑笑說:“這一點也不難。範隊,你忘了,自從年初咱們市出了幾樁惡性持刀傷人案後,市局就下發了一份通知,凡在青陽市購買刀具,包括菜刀水果刀,一律要登記身份證。”
範澤天一拍腦袋說:“我還真忘了。”
文麗說:“我很容易就拿到了這73個買刀者的身份證資料,然後逐個排查,最後發現,其中72個人的刀具都還在使用,隻有一個叫李桂花的中年婦女,當我查問時,她支支吾吾說把刀弄丟了。而且這個女人跟林威龍還真有那麽一點點關係。”
範澤天眉頭一揚,說:“哦,還有這樣的事?”
文麗說:“林威龍在山底湖邊建的龍廷別墅賣得很火,連他自己都留了一間別墅給自己全家住。而且他趁熱打鐵,在旁邊興建了龍廷別墅二期,目前樓房剛剛才蓋到一半。而這個名叫李桂花的中年婦女,正是龍廷別墅二期建築工地上的一名煮飯阿嬸。”
範澤天問:“她人呢?”
文麗說:“我已經把她帶回局裏了。”
範澤天說:“走,咱們去會會她。”
李桂花今年48歲,認識她的人都叫她桂花嫂。
桂花嫂丈夫早亡,女兒在外地上大學,為了生計,她跟著一個建築隊打短工,專門負責在建築工地上給工人們煮飯洗衣。
範澤天把用透明塑料袋包著的凶器放到她麵前,問她認不認得這把水果刀?
桂花嫂搖頭說不認識。
範澤天沉下臉來說:“你不久前才買的刀,怎麽會沒印象?”
桂花嫂說:“買這種刀的人又不止我一個,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我買的那一把。”
範澤天問:“那你的刀呢?在哪裏?”
桂花嫂說:“丟、丟了,買回來用了幾天就不見了。”
範澤天一拍桌子說:“你知不知道,這把刀就是殺死你們老板林威龍和他兒子的凶器。如果你不想被我們當成殺人凶手,最好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桂花嫂一聽這把刀就是殺死林威龍父子的凶器,頓時慌了神,忙說:“我、我認得這把刀,確實是我買的那把。我拿回家時在水泥路麵上掉了一下,把刀刃崩了一個小缺口,所以我認得它。不過這把刀並不是我的,是薑軍叫我幫他買的。”
文麗在旁邊問:“薑軍是誰?”
桂花嫂臉色發紅,說:“他、他是我的相好,是龍廷別墅二期建築工地上的一名泥瓦工。那天他說他想買一把水果刀用一下,但他沒有帶身份證,叫我幫他買。我買了拿回家就給他了。早知道他是拿去殺人,打死我也不敢幫他買刀了。”
範澤天問:“你怎麽知道是他殺的人?他跟林威龍有仇嗎?”
桂花嫂說:“他當然跟林威龍有仇,他跟林家有奪子之仇。”
4
桂花嫂說,薑軍是四川人,平時在工地上隻顧埋頭幹活,很少說話,顯得心事很重的樣子。但他很有正義感。有一次,一個外地民工欺侮她,薑軍揮起拳頭把那家夥教訓了一頓。
桂花嫂因此對他心生好感,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
通過一段時間交往,桂花嫂才知道薑軍其實是一個身世淒慘的男人。
薑軍原本是四川鄉下一個農民,有老婆兒子,有一個幸福的小家。然而25年前的一場災難,徹底擊垮了這個幸福的小家庭。
那一年,薑軍三歲的兒子被一個陌生人拐走了。他老婆因此急成了神經病。醫生說她是想兒心切,如果再生個孩子,她的病情也許會有好轉。
薑軍隻好又跟神經病老婆生了一個兒子,結果生下來的卻是一個重度癡呆兒。
他老婆病情更重,後來在第一個孩子六歲生日那天投河自殺了。
薑軍看著自己破碎的家,暗暗發誓,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兒子。
經過多番打聽,他得知拐走自己兒子的是一個走村串戶找活幹的泥瓦匠,而且他還打聽到這個泥瓦匠去了中俄邊境的滿洲裏。
他把家裏的癡呆兒子交給親戚照顧,獨自一人踏上了艱辛的尋子之路。
來到滿洲裏,他一邊在各處建築工地打零工,一麵留心尋找兒子下落。
後來聽說那個拐走他兒子的人離開滿洲裏,到了湖南湖北一帶,他經過一番打聽,於五年前來到了這湘鄂之邊的青陽市。
桂花嫂曾經問過他,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兒子早已長大成人,就算找到他,你又怎麽能認出他呢?
薑軍說我有辦法。
他拿出一張過塑的舊照片,照片上有一個兩三歲大的小男孩,正光著屁股在河邊洗澡。
薑軍指著孩子左邊肩背處說,你看我兒子這裏有一個青色胎記,而且這個胎記很特別,乍一看,像一個五角星。
桂花嫂仔細一看,還真是的。
桂花嫂在工地上認識了一個老鄉,名叫杜娟。今年26歲的杜娟,是林威龍家裏的傭人。
前麵已經說過,林威龍就住在龍廷別墅小區,距離桂花嫂所在的龍廷別墅二期工地並不遠,她經常跟杜娟相約一起去市場買菜。
桂花嫂聽說杜娟還是個大學生,因為找不到工作,才到有錢人家當傭人的,所以很信任她,有什麽心裏話都跟她說。
有一次,她無意中把薑軍尋子的故事也告訴了杜娟。
不久後的一天,在去菜市場的路上,杜娟忽然拿出一張照片給桂花嫂看。
桂花嫂一看,這是一個男人在山底湖遊泳的照片,照片是從背後拍攝的,在那男人左邊肩背上,有一塊很醒目的青色胎記,看上去像是一個五角星。
桂花嫂被驚了一跳,問:“這照片你是從哪兒拍到的?照片上的人是誰?”
杜娟說:“這是林家大少爺林穆,是他遊泳時我偷拍到的。”
桂花嫂連菜也不買了,急忙拿著照片跑回工地,給薑軍看。
薑軍一看,人就驚呆了。
旁邊的杜娟說了照片上的人的身份。
薑軍忽然把照片貼到臉上嗚嗚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想不到當年拐走我兒子的泥瓦匠,竟然就是林威龍。”
桂花嫂是個謹慎人,說:“這個,不會是巧合吧?這麽大的事,我看還是要想辦法確認一下才好。”
薑軍問:“那要怎麽確認呢?”
杜娟到底是大學生,比他們有見識,說:“現在不是有DNA親子鑒定嗎?聽說隻要用當事人的幾根頭發,就可以鑒定出兩個人之間是否有血緣關係。”
薑軍明白她的意思,塞給她兩百元說:“杜娟姑娘,這事就拜托你了。”
幾天後,杜娟來到工地,把薑軍從腳手架上叫下來,悄悄塞給他一個小塑料袋。
薑軍一看,裏麵果然裝著十幾根頭發。
杜娟說:“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從大少爺**弄到的,你可千萬別丟了。”
薑軍向工頭請了一天假,立即把林穆的頭發和自己的頭發一起,送到省城一家司法物證鑒定中心。
一個星期之後,鑒定結果出來了,薑軍和林穆之間,存在血緣關係。
在這之後,桂花嫂看見杜娟又到工地上找過一次薑軍。
然後,就發生了薑軍叫她幫忙買刀的事。
桂花嫂嚇得哭起來,說:“我怎麽知道他買刀是為了去殺拐走他兒子的仇人林威龍啊。要是知道他動了殺機,我說什麽也不會幫他。”
5
範澤天帶人趕到龍廷別墅工地,沒費多少工夫,就把犯罪嫌疑人薑軍帶到了公安局。
薑軍倒是很鎮定,一進審訊室,沒待審訊員發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招了。
薑軍承認林威龍林繼宗父子是他殺死的。自打他知道當年拐走自己的孩子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就是林威龍之後,他就對林威龍動了殺機。
他經過調查發現,林威龍和二兒子林繼宗每個周日下午都會開車去北門口長江邊金魚。
於是他懷揣著桂花嫂幫他買的水果刀,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躲進了長江邊的那片蘆葦叢。
等林威龍鑽進蘆葦叢小便之機,他偷偷從後麵躥出,一手捂住林威龍的嘴巴,一手拿刀往他脖子上輕輕一抹,林威龍就喉管斷裂,倒地而亡。
正在這時,恰遇林繼宗走進蘆葦叢尋找父親,他不由惡向膽邊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他也一塊兒殺了。
當然,作案時他戴了手套,並沒有在現場留下痕跡。
案子終於告破,範澤天也鬆了口氣,心想今天晚上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誰知晚上他回到家,剛躺上床,手機就響了,文麗在電話裏說,範隊,不好了,薑軍在拘留室用暗藏的刀片割腕自盡了,醫生剛剛來到,證實已經死亡。
範澤天皺眉道怎麽搞的,你們抓捕他的時候,沒有搜他的身嗎?
文麗說搜了,可是他把刀片藏在鞋幫裏麵,我們沒有發現。
範澤天歎口氣說看來他大仇得報,心願已了,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啊。
文麗不解地說他怎麽能說心願已了呢?不是還沒有跟親生兒子相認嗎?
範澤天就笑了,說傻瓜,你說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林穆是做他這個民工的兒子好,還是做億萬富翁林威龍的兒子有前途呢?
文麗在電話裏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剛剛掛了電話,手機又響了,範澤天一看,是刑警小李打來的。
小李說:“範隊,情況不妙,我們詢問過林威龍的老婆,她說林穆確實是她跟林威龍親生的。還有,剛剛從法醫那邊傳來消息,他們重新快速比對了林穆和薑軍的DNA,結果證實,兩者之間不存在血緣關係。”
“什麽?”
範澤天驀地從**跳起,“你說的是真的?”
在得到小李的肯定回答之後,他一拍腦袋,猛然明白過來,“薑軍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這是林穆一手策劃出來的借刀殺人之計。趕緊逮捕林穆,我馬上趕回局裏。”
範澤天回到市局,行動迅速的小李和文麗早已將林家大少爺林穆銬在審訊室裏等著他。
今年28歲的林穆,給範澤天的第一印象是,這個年輕人身上有著同齡人少有的成熟和沉穩,甚至是城府。他開門見山地說:“林大少爺,你這一招借刀殺人之計,還真差點把我給騙過去了。”
林穆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什麽借刀殺人?我根本聽不明白。”
“你就別再演戲了,實話告訴你,薑軍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
“薑軍?就是那個殺死我爸和我弟弟的凶手嗎?他不是在招供之後自殺了嗎?”
範澤天回頭狠狠瞪了文麗一眼,文麗吐吐舌頭說:“對不起,範隊,在拘捕他的時候,我不小心說露了嘴,把薑軍割腕自盡的事說了出來。”
範澤天盯著林穆道:“雖然薑軍已經畏罪自盡,但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已盡在警方掌握之中。你在這個案子中所起的作用,我也了然於心。你在家族中受盡父親的冷落和弟弟的排擠,雖然你表麵豁達,內裏卻早生怨恨之心,甚至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反擊之計。直到有一天,你無意中聽家裏的傭人杜娟說了薑軍千裏尋子的故事,於是靈機一動,心生一條借刀殺人之計。首先,你請紋身師在自己肩背上‘造’出一塊五角星形狀的青色胎記,又請人跑到四川,在薑軍那個癡呆兒子身上弄來一些頭發放到自己**,故意讓杜娟偷去給薑軍,由此讓薑軍確信你就是他失散二十多年的兒子。然後你再悄悄找到薑軍,‘父子’相認之後,你慫恿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薑軍去殺死林威龍和林繼宗。薑軍不知是計,果然孤身涉險,連殺二人。你父親和弟弟一死,林家偌大的產業,自然盡在你這位大少爺掌握之中。這一招借刀殺人,可真夠絕的啊。”
“杜娟?”林穆愣了一下,抬頭問,“她不過是個傭人,也跟這件案子有關係嗎?”
範澤天道:“從目前警方所掌握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是一顆被你利用的棋子。”
林穆沉默片刻,在範澤天銳利的目光地注視下,終於緩緩低下頭去,歎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說得不錯。我和薑軍‘父子’相認之後,我騙他說,林威龍當年年過三十仍然沒有孩子,於是在鄉間攬活時,順帶著把剛滿三歲的我給拐走了。不想我被拐到他身邊的第二年,他老婆就給他生了一個孩子,這就是林繼宗。本來林威龍對我還不錯,可自從有了親生兒子之後,對我這個拐來的兒子就倍加冷落,甚至把我這個堂堂的林家大少爺安排到他的公司去編企業內刊。如今老天開眼,讓我們父子重逢,咱們不僅要找林威龍報仇,而且他欠我們的,還要他加倍還回來。薑軍心中複仇的火焰被我徹底點燃,毫不懷疑地一步一步踏進了我的圈套……”
6
幕後真凶雖然已經抓捕歸案低頭認罪,但作為專案組組長,範澤天心裏卻輕鬆不起來。
薑軍至死都沒有說出自己跟林穆會麵密謀的事,為的就是保護這個“兒子”,不想讓警方懷疑到兒子頭上,但他一定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場所謂的父子重逢,隻不過是一個天大的騙局。他拿著刀去殺人,而他自己,也變成了別人手裏的一把“刀”,受人所騙,為別人去殺人。
天底下有多少被拐的孩子,就有多少個像薑軍這樣可憐的父母。
坐在辦公室,範澤天翻看著這個案子的卷宗,卻遲遲沒有在結案報告上簽字。
他總覺得這個案子,似乎還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把卷宗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沒有瞧出破綻。
正在猶疑之際,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一個年輕姑娘推門進來。姑娘說:“我叫杜娟。”
範澤天記得她是林威龍家裏的女傭,急忙起身說:“杜娟姑娘,找我有事嗎?”
杜娟眼圈紅腫,顯然最近曾傷心哭過。她說:“範隊長,我來到這裏,隻想告訴你一件事,林穆從來沒有跟薑軍見過麵,更談不上跟他之間有什麽密謀,甚至在他父親林威龍被殺之前,他從未聽說過薑軍這個名字,更不知曉薑軍尋子的故事。”
範澤天皺眉道:“可是他已經親口承認他見過薑軍,也承認他在幕後指使薑軍殺死了林威龍和林繼宗。”
杜娟眼裏噙著淚花說:“他之所以承認這些,是想替那個真正的幕後指使者脫罪,因為真正的幕後真凶,是他的戀人。”
範澤天瞧出了端倪,看著她問:“難道林穆想要保護的那個幕後真凶,就是你?”
杜娟含淚點頭,說:“是的。”
杜娟跟林穆是大學校友,也是一對戀人,畢業後也一直相親相愛。
可是當林穆向父親提出想請女友到家裏來見見父母時,卻被父親粗暴拒絕,原因是這個女孩是鄉下人,跟林家門不當戶不對,如果讓她做林家兒媳,會讓別人笑話。
林威龍命令兒子跟她分手,林穆不從,林威龍一怒之下,把他貶到公司最基層,讓他去做內刊主編。
杜娟無法光明正大的跟男友在一起,無奈之下,為了天天能見到戀人,隻好應聘到林家當了一名女傭。
後來林威龍發現了端倪,竟直接威脅她,叫她十天之內離開青陽市,永遠不許再回來,否則就找黑道上的人做了她。
正在杜娟欲哭無淚之際,正好聽桂花嫂說了薑軍尋子的故事,想到拐走薑軍兒子的正好是一個泥瓦匠,而且林威龍正好也在中俄邊境的滿洲裏呆過,於是她心生一條毒計,先用合成的照片和托人去四川找到薑軍癡呆兒子的頭發,讓薑軍確信林穆就是他苦苦尋找的兒子。
然後再來告訴薑軍說林穆如果認了他這個父親,就會從有錢人家的大少爺變成一個窮光蛋,不如讓林威龍和林繼宗父子一齊從世界上消失,這樣他既報了仇,又可以幫助兒子奪得林家億萬家產,林穆對他心存感激,自然會認他這個父親。
薑軍不知是計,為了兒子的幸福,也為了報這奪子之仇,竟然真的鋌而走險以身試法。
林威龍和林繼宗一死,不但杜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林穆在一起,而且林家產業全部落入林穆手中,她以後做了林家大少奶奶,那也就是億萬富婆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誰知警方卻忽然懷疑到了林穆身上。
林穆被捕之後,一聽警方說了杜娟在這個案子中的作用,就立即明白這事肯定跟杜娟脫不了幹係。
為了保護深愛的戀人,他挺身而出,將一切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薑軍已經自殺身亡,所謂死無對證,警方也無法再找薑軍去證實他的供詞。
聽杜娟說到這裏,範澤天心頭之結豁然打開。
他終於知道自己看卷宗時發現有什麽不對勁了。
林穆在接受警方審訊時,一直沉著冷靜,應對有序,為什麽一聽警方提到女傭杜娟的名字,他臉上的表情就起了微妙的變化,甚至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馬上低頭認罪呢?
如果真如林娟所言,那他的這一變化,就說得通了。
他看了杜娟一眼,沉默半晌,給助手文麗打了個電話,說這個案子還不能結案,現在有了新的線索,要重新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