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疑凶
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深山分屍案
案件編號:A52390961620110614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1.6.14
結案時間:2011.6.29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山裏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天晴氣朗,突然間烏雲蓋頂,山風大作,毫無前兆,那雨就瓢潑似的下起來,直把山林裏這一支驢行的隊伍淋了個措手不及。
這山名叫筆架山,位於青陽、北江和南平三市交界處,背靠長江,在行政上隸屬青陽市管轄。山高三千餘米,方圓有近百裏,山頂常年雲霧迷漫,山中多原始森林,大部分山地尚未開發,深山密林,幽靜神秘,吸引了不少背包客進山驢行探險。
這支被大雨淋頭的驢行隊伍,共有八名隊員,二女六男,分別來自周邊三個城市。
大夥在一個驢友QQ群裏約好之後,於今天上午在筆架山西邊山腳集合,打算由西邊上山,越過山頂後由東麵下山,預計共有四至五日行程。
雖然大家在QQ群裏混得很熟,但在生活中並不相識,好在有資深驢友老蔡作領隊,大家相處得還不錯,隻花了半天多時間,就已經爬到了半山腰。
正要一鼓作氣往上爬,不想卻遇上這場大雨,大夥手忙腳亂地卸下背包,趕緊找出雨衣穿上。
“隊長,這雨下得太大了,咱們先找個地方暫避一下吧。”
說話的是驢友隊的隊員方中言。
方中言大約三十六七歲年紀,中等身材,看上去顯得有些瘦弱,但一個大背包壓在他身上卻並不顯得吃力,還時不時伸出手來攙扶一下身邊的女隊員。
隊長老蔡抹抹臉上的雨水,抬頭看天,說:“山頂的烏雲越聚越多,這雨隻怕一時半會停不了。”
女隊員卓彤臉上現出擔憂的神情,說:“這雨下得好大,好嚇人哦,要不咱們先原路返回,等雨過天晴了,再重新上山吧。”
她是第一次登山,沒有經驗,所以顯得有些心慌。
老蔡搖著頭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雨天路滑,冒雨下山很容易出事,再說現在天色將晚,還沒走到山下,天就黑了,那更麻煩。我看今天就走到這裏,咱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營紮寨,等過了這個風雨之夜,咱們明天再上山。”
“哇,這風急雨大的,哪裏能找到什麽安全的地方啊?地上到處是水,你不會叫咱們把帳蓬紮在這裏吧?一地的泥水,你叫我怎麽睡覺啊?”
大聲叫嚷的是一個板寸頭。
因為他還沒有自報家門,所以大夥隻知道他的QQ名叫二手賤男。
老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拿出望遠鏡四處看看,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山坡上隱隱有房屋的影子,不由大喜,道:“那邊好像有房子,咱們過去看看。”
眾人隻好打起精神,迎風冒雨,跟他一起向前行去。
走出那片樹林,再前行不遠,果然看見半山腰上零星地建著幾棟房子,從結構上看,應該是山民的民居。
最前麵一間,是一幢二層土木結構的樓房,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驢友客棧”四個大字。
想不到這深山野地裏竟還有一間這樣的旅店,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隊員們不由得歡呼起來。
老蔡抖抖身上的雨水,帶著大家走進這間“驢友客棧”,忽聽一陣狂吠,嗷……嗷……嗷……嗚……,一條一米來高的大狼狗猛然從門後躥出來,呲牙咧嘴,對著眾人狂吠不已。
卓彤和另一名女隊員嚇得“媽呀”一聲驚叫,差點跌倒。幸好方中言站在後邊,將二人扶住。
“猛子,走開!”
聽見聲音,從屋裏走出一個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膚色黧黑的男人,將嚇人的狼狗喝退之後,打量眾人一眼,說,“我叫柴刀,是這家店的老板。請問你們是要住店嗎?”
老蔡點頭說是的,柴刀熱情地說:“那快進來吧,客房在二樓,我帶你們上去。”
大夥都鬆了口氣,脫下雨衣,跟他一起上到二樓。
二樓有一條呈曲尺拐狀的走廊,走廊的一邊對著荒野,另一邊排列著數間客房。
因為所有費用都是AA製,為了省錢,大部分隊員都選擇了兩人合住一間房,除卓彤以外的另一名女隊員是跟她丈夫一起來的,所以夫妻合住一間,老蔡和二手賤男合住一間,另兩名男隊員聊得來,也合住一間,剩下方中言和卓彤一男一女,隻好一人一間,住進了曲尺拐彎最後麵的兩間房子。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風勁疾,雨借風勢,竟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老蔡站在走廊裏,看著這急風暴雨,不由皺起了眉頭。
客棧老板柴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道:“這雨不下個兩三天,隻怕是停不了的,你們就安心在這裏住上幾日吧。”
老蔡問他怎麽知道這雨要下幾天?柴刀朝頭頂指了指,說:“因為我會看老天爺的臉色啊。”
“不可能吧,出發前我們看過天氣預報,說這片地區最近不會有長時間的降雨。”忽然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
老蔡回頭一看,說話的是方中言。他剛在房間裏換好衣服,一邊係著扣子一邊走過來。
也許是他的出現,讓柴刀感覺有些突然,柴刀扭頭看著他,一直盯著他從走廊拐彎處走過來。
方中言也感覺到了他直愣愣的目光,微覺一怔,問道:“店家,你認識我啊?”
柴刀這才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不認識,隻是偶然間覺得好像有些眼熟而已。”
老蔡說:“我們出發前確實看過天氣預報,說最近一段時間這裏不可能有大範圍降雨。”
柴刀用手朝大山背後指了指,說:“我已經觀察過了,山後麵的烏雲越積越多,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我估計呀,這雨至少兩天之內不會停的。”
方中言還是不信他的話,晃晃手裏的手機說:“我剛剛用手機上網查過天氣預報,說這雨不會下太長時間。”
柴刀鄙夷地看了他的手機一眼,說:“報天氣預報的人在幾千裏之外看天氣,我就站在這山裏看天氣,你說誰看得準些?”
方中言一時語塞。
柴刀告訴他們,自家世代都是這山上的山民,幾年前他曾和妻子到外麵的城市打工,後來妻子遇車禍死了,他又隻身回到山裏,因為經常看到一些進山的驢友到村子裏找地方住,正好他家要建房,所以就蓋了這間客棧,有住客的時候他就經營客棧,閑時則帶著獵犬猛子扛著火銃上山打些山雞、野兔回來,掛在家裏熏幹,用以招待住客。
柴刀說:“這看雲識天,是山裏人必須掌握的生存技能。”
方中言笑道:“把客棧開到大山裏,你倒是挺有生意頭腦的。”
柴刀搖搖頭說:“我也隻是想給進山的人提供一個方便,因為客源很少,如果靠這間客棧過活,我早就餓死了。經營客棧隻能說是我的副業。”
他帶二人走到走廊拐彎之後的盡頭,有一個簡易的木樓梯從二樓延伸到客棧後麵的地上,樓梯下麵是公用廁所和浴室。
老蔡和方中言都知道山上沒有自來水,客房裏不可能有單獨的洗手間,能建成這樣的公用洗手間已經很不錯了。
這道樓梯估計就是為了方便客人下樓上洗手間而設立的。
柴刀站在樓梯上,指著緊挨在客棧後麵的一間小土磚房說:“那個是廚房。”
廚房後邊不遠,是一個非常大的池塘,池塘上麵蓋了一個豬圈。
柴刀說:“池塘裏養了魚,豬圈裏養了十幾頭豬,豬糞可以用水衝進池塘做魚食,養豬養魚兩不誤。嗬嗬,其實養豬養魚才是我的主業。”
老蔡笑道:“想不到這大山深處,竟還藏著一位致富能手啊。”
柴刀咧嘴一笑,搓著手說:“致富能手稱不上,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一定人人都得進城才能掙到錢,隻要勤快,哪裏都能養活自己。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飯,等下叫你們下樓吃飯。”
2
雨仍在下,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沒過多久,柴刀就手腳麻利地做好一桌飯菜,上樓叫眾人下來吃飯。
餐廳設在一樓,方桌木凳,甚是簡陋。
眾人下樓一看,桌子上一共擺了七八道菜,全都是山雞野兔土蘑菇之類的山間野味。
老蔡嗬嗬笑道:“這可是正宗的野味餐呀,咱們這回有口福了。”
眾人圍桌而坐,二手賤男拉了一把凳子,在卓彤旁邊坐下,殷勤地夾起一塊山雞肉送到她碗裏,說:“彤姐,這可是真正的野味,在城裏吃不到的,你試試。”
卓彤淡然一笑,說:“謝謝,我不吃野山雞的,會皮膚過敏。”
二手賤男說:“哦,那你夾回給我吧。”
卓彤就把那塊雞肉夾過來,正要放到他碗裏,二手賤男忽然把碗藏到桌子底下,把腦袋伸過來,張著嘴說:“你就直接喂到我嘴裏吧。”
卓彤臉色一紅,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二手賤男嘻嘻一笑,忽然伸出手來,捉住她的手,夾著雞肉,往自己嘴裏送去。
卓彤氣得臉色通紅。
“二手賤男,你別太過分了。”旁邊的方中言實在看不下去,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怒斥。
二手賤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關你什麽事?她是你老婆還是你二奶?要你多管閑事。”
“你……”
方中言臉色一變,呼呼喘著粗氣,兩隻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正在這時,柴刀端了一盆野菇湯過來,路過二手賤男身旁時,方中言輕輕碰了一下柴刀的手肘,湯盆一晃,幾滴滾燙的湯水**了出來,掉在二手賤男的脖子上。
二手賤男被燙得哇哇直叫。一桌子人都哄笑起來。
吃完飯,二手賤男問柴刀晚上有什麽好節目?
柴刀不好意思地笑了,說:“對不起,這大山深處,不能跟城裏比,還真沒有什麽好節目招待大家。山上一共才幾戶人家,直到去年搞農村電力‘村村通’工程,咱們這裏才勉強通上電,今年才買回來一台電視,在樓頂裝了一個衛星接收鍋,也收不到幾個台。”
二手賤男看看屋外,黑黢黢一片,隻聽雨聲嘩嘩,什麽也看不見,不由索然無味,說:“那就看看電視吧。”
於是大家就圍著餐廳裏的一台滿是雪花的電視看起來。
不大一會兒,卓彤起身從後門走出去,坐在最後麵的二手賤男趁別人沒有注意,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眾人正在屋裏看電視,忽聽客棧後麵傳來卓彤的驚叫和喝斥聲:“啊,你、你想幹什麽?”
方中言神情一變,急忙從後門跑出去,隻見廁所門口,二手賤男正從後麵抱住剛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卓彤,涎著臉說:“彤姐,我在你QQ空間看了你的照片,就喜歡上你了。這一次,就是因為你在這個隊伍裏,所以我才報名參加的。我是專門為你而來。隻要能讓我親你一口,我做鬼也心甘情願呀。”說罷就努著嘴,往卓彤潔白的臉頰上親去。
“不,不,你放開我!”卓彤一邊掙紮一邊大叫,“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叫人了。”
“我就不放手,你盡管叫吧。”二手賤男嘻嘻笑著,把她抱得更緊,滿是胡茬的嘴巴眼看就要親到她臉上。
“混蛋,放開她!”方中言猛然衝上去,一把將他推開,張開雙臂,將卓彤護在身後,“二手賤男,你想幹什麽?”
二手賤男被他推了一個趔趄,狠狠地盯著他:“姓方的,我他媽跟你有仇啊,老是壞老子的好事?”
方中言說:“欺侮一個女人,算什麽英雄。”
二手賤男見其他人都出來了,而且都站在方中言一邊,不由心存顧忌,指著方中言恨恨地道:“好,姓方的,你有種,老子遲早要把你‘做’了。”
卓彤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方中言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卓彤捂著臉,一邊抽泣,一邊跑上樓,回自己房間去了。
發生這樣的事,大家亦覺索然無趣,自然也沒有了看電視的心情,都默默回房,各自休息去了。
客棧裏漸漸安靜下來,除了外麵的風雨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方中言的房門忽然吱嘎一聲打開了,他輕手輕腳走到走廊拐彎處,左右瞧瞧,走廊裏靜悄悄的,並沒有其他人。
他又回轉身,輕輕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
那房間裏住的是卓彤。
敲門聲三長兩短,聽起來像是某種事先約定的暗號。
卓彤的房門很快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縫,方中言閃身進去,剛反手將門關上,卓彤就一把撲進他懷裏,嚶嚶啜泣道:“中言,你快點帶我走吧,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方中言撫摸著她飄散在肩後的長發,輕輕歎口氣說:“小彤,你再等等,我答應你很快就會跟家裏那個黃臉婆離婚的,再說你自己離婚的事不是也還要一些時間處理嗎?”
“嗯!”卓彤止住哭聲,仰起頭深情地望著他,輕輕點一下頭。
方中言看著她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由心頭一軟,把嘴巴湊上去,輕輕吻著她的臉頰,吻著她臉頰上的淚珠,接著再吻她溫潤的嘴唇和潔白的脖頸。
卓彤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嚶嚀一聲,欲拒還迎,一麵回吻著他,一麵緩緩往後退去。她後麵不遠,就是一張溫暖的木架床……
無處不在的風雨聲,掩蓋了一個人從客棧後麵踩著簡易樓梯上樓的腳步聲。
他躡手躡腳走近卓彤窗前,用手將裏麵的窗簾拉開一條縫,然後拿出手機,調出視頻拍攝功能……
3
第二天早上,那雨仍然淅淅瀝瀝的下著,頭頂烏雲聚在一起,絲毫沒有消散的跡象,老蔡這才相信柴刀所言不虛,這一場大雨,一時半日還真停不了。
想不到好好的一次驢行,居然讓一場沒完沒了的大雨給攪黃了,大夥都覺得有些掃興。
雨下得太大,這一天裏,誰也沒有出門,都窩在客棧裏,看電視的看電視,玩手機的玩手機,二手賤男百無聊賴,看見柴刀的狼狗猛子伏在門後,上前想去逗它玩,不想那狗凶猛異常,張嘴就朝他咬過來。
饒是二手賤男躲閃得快,新穿的一條牛仔褲還是被咬了一個大洞。
柴刀見狀,趕緊把猛子牽進了後麵廚房。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剛吃過晚飯,二手賤男就忍不住嚷起來:“無聊死了,無聊死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撲克牌,叫道:“咱們來玩牌吧。”
也確實是閑得無聊,老蔡和另外兩名男隊員響應二手賤男號召,跟他一起坐在桌邊玩起了“升級”,另一名男隊員則興致勃勃在旁觀戰。
方中言對二手賤男心存芥蒂,不想參與,一個人悶悶地坐在一邊看電視。
卓彤和另一名女隊員則拿出自己的手機上網看電影,雖然山裏網絡信號不穩定,但也聊勝於無。
最忙的自然要數店主柴刀。他一會兒燒水泡茶,一會兒又拿出自釀的米酒招待客人,忙進忙出,沒一刻能閑下來。
大約晚上8點鍾的時候,方中言接連打了幾個嗬欠,就起身關了電視說:“你們慢慢玩,我先回房睡覺了。”
大夥玩得正在興頭上,自然沒有人理會他,隻有卓彤抬起頭關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二手賤男打牌輸了錢,心裏不爽,覺得光喝米酒不過癮,又嚷著要柴刀去炒幾個下酒菜。他拍著胸脯說有什麽好東西盡管端上來,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柴刀連聲答應著,又一頭鑽進廚房,炒了幾碟小菜端到牌桌上,然後又去廚房炒了一碗芝麻,為兩位不喝酒的女住客泡了兩杯當地特有的芝麻茶。跑進跑出,忙得滿頭大汗。
又過了半個小時,卓彤對旁邊的女隊員說:“我也累了,先上樓休息了。”
她走上二樓,回到自己房間,換了一件吊帶睡衣,坐在**等了一會,見方中言並沒有像昨晚一樣悄悄過來,心中頗感詫異,暗想昨晚不是已經約好了的嗎?他怎麽不過來了?難道真的已經上床睡了?
她起身走到隔壁房間門口,正要去敲方中言的房門,忽然發現門是虛掩的,她心中一動:難道他是在等我過來嗎?
輕輕推門進去,屋子裏漆黑一團,她叫一聲“中言”,沒有人答應。
她順手拉了一下門邊的燈線,電燈亮了,她看見方中言的**被子已經打開,他今天穿的外套和長褲已經脫下堆放在床頭,但是**並不見人。
難道是上廁所去了?
卓彤坐在他房裏等了一會,並沒有看見他回來。
她回房披了件外套,然後從二樓簡易樓梯走下去,到廁所裏看了看,廁所共有兩間,不分男女,門都是開著的,裏麵並沒有人。
卓彤愈發覺得奇怪:這家夥,不聲不響跑到哪兒去了?莫不是睡不著覺,又下樓看電視去了吧?
她從後門走進一樓餐廳,打牌的仍在打牌,那個原本在看手機的女隊員這時也湊到自己老公身邊看牌去了。
柴刀似乎還在廚房忙碌,屋裏並沒有方中言的影子。
她又在樓下坐了好一會,估摸著方中言該回房了,可是上樓一看,方中言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看見他回來,掏出手機撥打他的手機號碼,卻發現他的手機正在床頭衣服口袋裏唱歌。原來他並沒有帶手機出去。
再仔細一看,他的鞋子並排放在床前,難道他是光著腳走出去的?他會去哪兒呢?
卓彤站在走廊裏,輕聲呼喚了兩聲,沒有人回應。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卓彤再次回到樓下,本想把方中言失蹤的事告訴隊長老蔡,可是她見大夥正玩得高興,竟有點不好意思開口,再說方中言也許隻是換了雙鞋出去走走,說不定很快就會回來,自己一驚一乍的,反而會暴露他們之間的關係。
想到這裏,她隻好耐著性子坐下來。
可是心上人失蹤了,她哪裏坐得住呢?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一會兒上樓查看,一會兒下樓等待,樓上樓下跑了十幾趟,也沒有看見方中言回來。
深夜12點多的時候,二手賤男他們的牌局終於結束,老蔡似乎贏了些錢,抽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遞給柴刀做小費,說是感謝他晚上的周到服務。
柴刀高興地伸手接過。
老蔡一轉身,看見卓彤正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發呆,不由一怔,說:“你怎麽還沒有去睡覺啊?”
卓彤這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猶豫一下,說:“那個……方中言好像失蹤了,我有點事想找他,去他房間幾次,都沒有見到他……”
她簡單的把自己發現方中言失蹤的過程說了。
老蔡有點不相信,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失蹤呢?
親自跑上樓,到方中言房間裏查看,才知道卓彤所言不虛,方中言**的被子淩亂地打開著,顯然晚上被方中言蓋過,他的外衣脫在**,手機還揣在口袋裏,鞋子放在床下,屋裏一切正常,就是不見了方中言。
二手賤男摸著後腦勺說:“難道他是光著腳從被子裏鑽出來跑到外麵去的?”
卓彤說:“他好像是晚上8點左右上樓睡覺的,我8點半來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房間裏了。”
二手賤男狐疑地看著她問:“你到他房裏來幹什麽?”
卓彤臉色微紅,說:“我昨天被人欺侮,是他幫我解圍,我想單獨對他說聲謝謝,可以嗎?”
二手賤男訕笑道:“當然可以。”
老蔡說:“客棧裏一共有兩個樓梯,一個是主樓梯,從一樓餐廳旁邊伸向二樓,他如果從這裏下樓,咱們一定能看見。還有一個簡易樓梯,在走廊曲尺拐彎的盡頭,也就是距離方中言房間門口不遠的地方,樓梯可以直接下到客棧後麵的地上,他應該是從這裏下樓的。客棧周圍沒有圍牆,下地之後,可以任意四處行走。按常理來說,他要出去哪裏,應該跟咱們說一聲啊。”
卓彤看看手表說:“現在已經是深夜12點半了,從8點半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多小時了,外麵漆黑一團,又下這麽大的雨,他如果真是自己出去散步,也不可能在黑夜裏走四個多小時啊。”
4
柴刀一聽有住客在自己的客棧失蹤,很是擔心,說:“現在天黑雨大,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要不咱們出去找一找?或許是他到外麵散步迷路了呢?”
老蔡點頭說:“好。”
他讓卓彤和另外一名女隊員留在客棧,剩下的五名男隊員再加上柴刀,一共六人,分成兩個三人小組,穿上雨衣,從自帶的裝備中拿出野營燈,走進黑夜裏的雨幕中,分頭尋找。
兩隊人馬,圍著客棧周圍數裏之內的山地,仔細尋找了好幾圈,並沒有發現方中言的蹤影。
夜裏風涼雨大,四周黑得瘮人,大夥打著冷顫,不敢再往大山深處尋找,隻得回到客棧。這時已經是淩晨3點多了。
每個人的心都揪得緊緊的,難道一個大活人,就真的這樣失蹤了?還是出了什麽意外呢?
卓彤心口一陣一陣的痛,忍不住扭過頭去,偷偷地抹眼淚。
她心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方中言肯定出事了,要不然絕不會這麽久沒有消息。
老蔡一邊擰著被雨水打濕的衣服,一邊說:“這事隻怕有些蹊蹺,咱們還是報警吧。”
得到大家的同意後,他掏出手機,打電話報警。
接警的值班員問了他們的具體位置,然後說這地方太偏僻了,警方至少要數小時之後才能趕到。在警方到來之前,叫他們呆在屋裏,不要貿然行動,以免再生意外。
警方的話,更是讓大家心裏蒙上一層陰影。
一屋子人,誰也沒有睡意,都默不作聲地坐在餐廳裏,聽著外麵的嘩嘩雨聲,等待著天明,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這真是個漫長的不眠之夜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外麵雨聲漸小,下了兩天兩夜的大雨,終於有了要停下來的跡象。等大家驚覺之時,天已微明,老蔡看看手表,已經是早上6點多了。
柴刀搓著手說:“大夥累了一個晚上,我去給大家做點早餐吧。”
剛吃完早餐,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跑出來一看,隻見一個又胖又矮的中年警察,帶著兩個穿製服的小夥子,一身泥水地走了過來。
柴刀認識那矮胖警察是山下派出所的胡所長,急忙迎上去。
胡所長瞪了柴刀一眼,說:“是你報的警啊?害得老子從半夜起就冒雨往山上爬。到底出了什麽屁事?”
柴刀一邊賠著笑臉遞煙,一邊把昨晚住客方中言離奇失蹤的事說了一遍。
胡所長問:“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他不見了的?”
卓彤回答說:“大約是昨晚8點半左右。”
胡所長看看表,翻著白眼說:“胡鬧,到現在還不夠十個小時,怎麽就打電話報失蹤?一個成年人,至少要失蹤48小時以上,才能立案,你們知不知道?”
回過頭,對一個年輕警察說,“你給他們登記一下,等過了48小時還不見人,咱們再作處理。”
卓彤見他態度如此輕慢,知道他並不重視這樁失蹤案,不由心裏著急,拉住他的警服說:“警官,他肯定是出意外了,請你們幫忙找一找吧。”
胡所長說:“筆架山這麽大,我們派出所總共才幾個人,就是全部拉上來,也沒法給你搜山啊。”
卓彤急得快要哭起來,想了一下,忽然說:“胡所長,你知道失蹤的這個人是誰嗎?”
胡所長又翻了一下白眼,說:“你不是說他叫方中言嗎?”
卓彤說:“他叫方中言,他是山那邊北江市城管局的副局長。”
“他是個副局長?”
聽了卓彤的話,不但胡所長吃了一驚,就連老蔡等人也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毫不起眼的方中言,竟然還是一個當官的。
胡所長不敢怠慢,立即打電話到北江市核實情況,確認卓彤反映的情況屬實之後,態度立馬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非常耐心地聽老蔡他們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然後說:“局長大人在咱們轄區失蹤,那可不是小事,隻是咱們派出所人手不夠,要不這樣吧,這山上大概有七八戶人家,雖然住得比較分散,但咱們可以把居住在這裏的山民都集中起來,再加上你們的人,大概有四五十個人,咱們把這些人都發動起來,請他們上山協助尋找失蹤者。等過了48小時再無消息,我再打電話向市局匯報。”
這半山腰上,除了柴刀的驢友客棧,還零星散落著幾戶人家,距離驢友客棧最近的人家,也有一裏多路遠。
胡所長好不容易把這些山民召集起來,把事情的經過簡明扼要地跟大家說了,又把方中言留在卓彤手機裏的照片給大家看了,然後發動大家結隊上山尋找,一有消息,馬上報告。
這時風雨漸停,被烏雲遮住的天空,終於明亮起來。
大夥三人一組,五人一隊,四散分開,一齊往山上尋去。
兩三個小時後,搜山的山民陸續回來。
到底人多力量大,雖然大家沒有找到方中言,卻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拎回來四個用麻布袋包著的包裹。
據山民報告說,這四個麻布包裹分別是在客棧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約二十裏外的山野中發現的。
因為看上去像是新丟棄的,山民起了疑心,有膽大的年輕人戳開包裹,發現裏麵裹著一個塑料袋,再戳開塑料袋,發現裏麵竟然滲出血水來。
四路人馬都覺得包裹有問題,於是從四個方向不約而同地拎回來交給胡所長。
胡所長打開麻布包裹,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裏麵裝著的,竟是人肉屍塊。
一顆人頭從塑料袋裏滾出來,卓彤一看,差點暈倒在地。
那正是方中言呀!
胡所長不由頭皮發炸,立即命令兩個年輕警察:“看好屍塊,不要讓人碰。”
走到一邊,趕緊掏出手機給市局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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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點多,青陽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範澤天帶著一隊人馬趕到了案發地驢友客棧。
一見麵,他就埋怨起胡所長來:“老胡啊,你怎麽在這半山腰給我整出樁命案來?我這光爬山,就爬了幾個小時呢。”
胡所長隻有苦笑,上前把案情向他作了簡要匯報。
範澤天看看地上的四包屍塊,回頭對法醫老曹說:“老曹,你先看看。”又叫過女警文麗等四人,叫他們分別跟著山民上山,到各個拋屍地點看看。
他自己則把驢友隊的隊長老蔡叫到一邊,向他詳細詢問案發經過。
聽說方中言是在客棧二樓房間失蹤的,他又上樓到方中言的房間看了,然後沿著走廊盡頭的簡易樓梯走下來,因為昨晚下雨的緣故,樓梯上全是淩亂的泥足印。
下了樓梯,右邊不遠,是廁所和浴室,左邊十來米遠的地方,是一間廚房。從廚房穿過,有一條石塊鋪地茅草遮頭的通道,通道那頭連著一個豬圈,豬圈建在魚塘上麵,土牆茅頂,裏麵養著十多頭豬,豬圈的地板是用厚木條拚起來的,中間留有二指寬的縫隙,便於將豬糞用水衝刷進池塘做魚食。
範澤天背著雙手,圍著客棧轉了一圈,一麵查看現場,一麵在心裏思索著案情。
死者方中言是由後麵的簡易樓梯離開的,這一點已基本可以確定。
離開時,**被褥淩亂,說明他當時已經上床睡覺。
如果是自己起床下樓,不可能不穿鞋子,據現場情況來看,他極有可能是在睡夢中被凶手製服之後,由凶手背著走下樓梯的。
凶手把他背到某個地方,先將他殺害,再分解屍,四麵拋屍。
既然凶手背著方中言在雨夜中行走,負重之下,不可能走得太遠,所以凶手殺人分屍的第一現場,應該就在客棧附近,可是昨晚一夜的大雨,什麽痕跡都被衝刷幹淨了。要找到第一現場,並不容易。
他踱回客棧門口,法醫老曹一邊洗手一邊向他報告,現在基本可以確認,這些屍塊來自同一個人身上。死者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夜裏8點至10點之間,死後不久即遭分屍,分屍應該是深夜12點前完成的。
綜合起來判斷,死者死亡及被肢解的時間,應該是昨天夜裏8點至半夜12點。
範澤天點點頭,問:“凶器是什麽?”
老曹順著自己的思路往下說:“據我判斷,凶手應該是先將方中言的頭硬生生砍下,直接導致他死亡,然後再進行分屍。凶手顯然對人體組織不熟悉,分屍的手法很拙劣,下刀處不是關節,而是致密的肌腱部位。屍體的右大腿根部,股骨都被硬生生砍斷,能把肱骨、股骨這兩塊人體中最硬的骨骼砍斷,說明凶手力氣不小,這不像是一個女人能幹的活,所以凶手應該是個男人。凶器應該是很重的那種砍刀或者斧頭。”
一個多小時後,文麗等人打來電話,說發現四個屍塊包裹的地方,分別位於客棧東南西北二十裏之外的山林或荒野,四個拋棄屍塊的地點之間有山穀阻隔,四點之間無路相通,隻能是凶手從分屍地點分四次朝四個不同的方向拋屍。每個拋屍地點距離客棧都差不多有二十裏山路,如果是在雨夜中行走,來回一趟,最快也得兩個小時。如果東南西北各跑一趟,至少得八九個小時以上。
範澤天聽罷,不由暗暗皺眉,凶手從把方中言背出房間到殺人分屍,再將屍塊包裹好,最少也得花費兩個小時,再加上拋屍時間,用時超過十個小時。
如此長的作案時間,如此浩大的“工程”,不可能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可為什麽就是找不到一點線索呢?
凶手為什麽要把屍體分成四包,拋棄在四個不同的方向呢?
難道凶手不是一個人,而是四個人?
他想了一下,把周圍的刑警都叫過來,說現在有幾個重點:
第一,找到凶手殺人分屍的第一案發現場;
第二,找到殺人分屍的凶器;
第三,排查可疑人員,死者隻是路過的住客,應該與當地山民沒什麽糾葛,所以重點排查對象是與方中言一起上山的驢行隊員。
眾人領命而去。
“聽說你是第一個發現方中言失蹤的人?”
範澤天把卓彤叫到一邊進行詢問。
卓彤眼圈通紅,聲音哽咽:“是的,昨天晚上,幾名男隊員都在打牌,隻有方中言一個人在看電視。大約晚上8點的時候,他接連打了幾個嗬欠,然後就上樓睡覺了。後來8點半,我也上樓休息,忽然想起一件事要找方中言說一下,所以就去他的房間,卻發現他不在房間裏。”
範澤天眉頭一挑,盯著她問:“你晚上找他想說什麽事情?”
卓彤臉色微紅,略顯尷尬,猶豫一下,還是把二手賤男欺侮自己,方中言及時替她解圍的事說了。她說我其實是想單獨跟他說聲謝謝。
範澤天點點頭,說:“據我們警方分析,凶手很可能就在你們的驢行隊伍中,你發現有誰值得懷疑嗎?”
卓彤朝老蔡等人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除了二手賤男,我想不出別人了。”
範澤天道:“就因為他曾用言語威脅過方中言?”
卓彤說:“他這種人,身上江湖習氣極重,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範澤天點頭說:“好的,謝謝你,你提供的線索對我們非常重要。”
接下來,他找到了二手賤男,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平頭,身體壯實,胳膊上文了一個狼頭,看上去不像個善茬。
範澤天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他漫不經心地答:“二手賤男。”
範澤天火了,眼一瞪:“你給我老實點,我問你本名叫什麽?哪裏人?”
範澤天上下打量他一眼,問:“聽說你曾放出狠話,想要‘做’掉方中言?”
二手賤男的臉一下就白了,額頭上冒出冷汗:“警官,那隻是一時氣話,你可千萬別當真。我這人雖然小錯不斷,可是殺人放火挨槍子的事從來不沾。再說我昨天吃完晚飯,從晚上7點多開始,就一直在跟老蔡他們打牌,牌局直到深夜12點才結束,中途我除了上廁所離開過幾分鍾,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牌桌。我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範澤天問:“那打完牌之後呢?”
“那就更沒有時間了。牌局一散,我們就發現方中言失蹤了,大家三人一組,四處尋找,找了幾個小時,也沒有線索,後來就報了警。在等待警察上山的過程中,我們誰也沒有睡覺,都聚在一樓餐廳裏,誰也沒有單獨離開過。這一點,老蔡他們都可以給我作證。”
範澤天叫來老蔡一問,方知二手賤男所言不假。
從昨晚7點多牌局開始,至深夜12點結束,期間幾個小時,除了數分鍾上廁所的時間,誰也沒有長時間的離開過餐廳,就連柴刀也忙進忙出,誰也不可能有兩個多小時去殺人分屍,又花八九個小時去拋屍。
如此一來,驢友隊伍裏的幾個人的作案嫌疑都可以排除了。
難道凶手是山上的山民?
可是方中言隻是恰巧路過的驢友,與山民完全沒有任何關係,誰會朝他下如此毒手?
砍頭殺人,分屍拋骨,這完全是對待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殘忍手段啊。
範澤天決定對居住在周圍的山民展開排查。
好在附近山上隻住著數戶人家,排查起來並不困難。
範澤天把自己掌握的情況跟刑警小李說了,叫他帶人去把附近的山民都排查一遍。山民住得比較分散,一定不要錯過任何一戶人家。
小李帶人去了,沒過多久,就拎了一個滿身酒氣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回來。
6
小李報告說,他們在排查山民的過程中,意外的得到一條線索。
在離驢友客棧最近的一戶山民家裏,前天下午住進了一個借宿的背包客。這個人行為詭異,白天躲在屋裏喝酒睡覺,晚上卻穿著雨衣出門,一直到半夜才回來。
小李覺得此人可疑,就把他從被窩裏揪了出來,估計這家夥喝了不少酒,身上還透著一股刺鼻的酒味。
範澤天濃眉一皺,說:“他也是前天下午進山的?那豈不是跟方中言他們驢行隊伍差不多時間上山的?”
小李說:“這也正是我懷疑他的原因之一。”
範澤天瞪了那個酒鬼一眼,問:“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上山幹什麽?”
範澤天見他回答問題時目光閃爍,不由心生疑竇,想一想,揮手把老蔡他們叫過來,問他們認不認識這個人?
老蔡他們看了都搖頭說不認識。
範澤天正要揮手讓小李把這酒鬼帶下去,忽然看見卓彤站在人群後麵,偷偷瞄著畢軍,臉色蒼白,渾身顫抖,好像站立不穩就要癱軟下去。
範澤天心中一動,走過去問:“你認識他?”
卓彤輕聲說:“他是我丈夫。”
範澤天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你丈夫也跟著你來了?可是他卻不跟你在一個隊伍裏?”
卓彤終於流下淚來,歎口氣說:“這事說來話長啊。”
原來卓彤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是南平市一家連鎖美容店的老板,身家數千萬。但是她的婚姻非常不幸,丈夫畢軍是個酒鬼,並且有暴力傾向,一喝醉酒就動手打她。
大約在一年前,她在同學QQ群裏聯係上了大學時的戀人方中言,兩人很快舊情複燃,並且約在一家星級酒店開房見麵。
不想整個見麵過程都被酒店監控鏡頭拍下,酒店裏的一名保安員認出了方中言的身份,複製了這段視頻向方中言勒索錢財。幸好最後被方中言用錢擺平。
後來南方一座大城市裏出了一樁檢察官因在酒店和女人開房被監控視頻拍到而丟官坐牢的醜聞,方中言更是感到後怕。可是兩人情到深處,都忍受不了相思之苦,迫切想要幽會對方,最後方中言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假裝互不認識,同時參加一個驢行隊伍,這樣就可以避開無處不在的監控鏡頭,避開熟識他們的人的耳目,悄然相見,一解相思之苦。
範澤天轉身問畢軍:“這麽說來,你上山的原因,自然也並不像你剛才說的那麽單純了。”
畢軍看了卓彤一眼,咬著牙恨恨地道:“我其實早就發現她在外麵有男人了,我是尾隨上山來捉奸的。”
範澤天道:“你捉奸也就罷了,發現妻子與方中言的奸情之後,為何要動殺機?為何要將方中言的頭割下來?為何要將他的屍體砍成數塊?又為何要將他的屍塊四處拋撒?”
“什麽?”畢軍睜大眼睛,仿佛這時才真正從醉酒後的睡夢中清醒過來,“你說什麽?方中言他、他死了?”
範澤天道:“他在昨天晚上被人割頭分屍,這裏有殺人動機的人,就隻有你。”
畢軍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看看卓彤,又看看範澤天,忽然撲通一聲跪下來:“警官,我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方中言已經死了。我實話對您說,我尾隨他們上山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捉奸。我早就知道這女人的心思沒在我身上了,她想跟我離婚,我也不想賴著她,隻是我問過律師,如果能找到確切證據證明對方在婚姻中存在過錯,那我在分割財產的時候就可以多分一些。我偷看了她跟方中言的QQ聊天記錄,知道他們是想假借驢行之名上山幽會,所以我也尾隨上山,為的就是要把他們的**場麵拍下來,留作她出軌的證據。我借宿在這家客棧附近的一戶山民家裏,白天睡覺,晚上出來行動。我每天晚上都穿著雨衣潛伏在客棧對麵的大樹後邊,用望遠鏡偷偷觀察客棧裏的情況,一看見方中言進了卓彤的房間,就立即從客棧後麵的簡易樓梯悄悄上去,從窗口將二人鬼混的場麵用手機拍攝下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我的手機,那裏麵還存著我前天晚上拍到的他們**的鏡頭。”
畢軍點頭說是。範澤天問:“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沒有?”
畢軍說:“昨天晚上的情況確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在望遠鏡裏看到,大約晚上8點左右,方中言進了自己房間,8點半卓彤回房,過了一會兒,她去到方中言房裏,我以為時機來了,正準備潛進客棧,卻發現她很快又從方中言房裏出來了。後來又看見她進去幾次,都沒待上兩分鍾就出來了。我一直監視到半夜12點多,忽然看見他們亮著燈在客棧周圍搜索什麽,我以為自己被人發現了,趕緊溜回去睡覺了。”
範澤天問:“你的意思是說,你一直盯著方中言房間,看見他進去,卻沒有看見他出來,是不是?”
畢軍說:“是的。”
範澤天皺眉說:“這倒是怪了,如果真是這樣,凶手又是怎樣進入他的房間,將他製服之後擄走的呢?”
畢軍想了一下,說:“對了,在方中言進房睡覺不久,我看見二樓走廊的燈熄滅了一會兒,大概有幾分鍾時間我在望遠鏡裏什麽也看不見,不過燈很快就重新亮起,我以為隻是被風吹滅一下,所以並未在意。”
範澤天說:“這就對了,凶手把走廊燈熄滅之後,趁黑將方中言從被窩裏背了出去,下樓時再把燈打開。因為走廊燈的開關在樓梯轉角處,凶手開燈關燈你是看不見的。”
這時女警文麗來報告說,殺人和分屍的凶器已經找到,是掛在客棧廚房外牆上的一把用來劈柴的斧頭。雖然斧頭被凶手清洗過,但痕檢人員還是在上麵檢驗出了少量血跡,經化驗,可以確認是死者身上留下的血跡。
範澤天走到廚房門口看了一下,那把斧頭就掛在門口屋簷下。
他問柴刀:“你這把斧頭,平時一直掛在這裏嗎?”
柴刀說:“是的,平時劈完柴,都是掛在這裏的。想不到竟被人順手拿去當了凶器。早知如此,打死我也要把斧頭收起來。”
他戰戰兢兢的,說話有點哆嗦,生怕警察因為他的斧頭成了凶器而怪罪他。
範澤天揮揮手說:“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一頓豐盛一點的晚飯,估計我們這些人今晚得住在山上了。”
小李湊過來問:“那畢軍怎麽辦?”
範澤天想了一下說:“他仍未洗脫嫌疑,先把他銬在客棧裏吧。”
7
負責走訪排查山民的刑警回來報告,說山民們都反映並不認識方中言這個人,警方經過仔細摸排,沒有發現可疑線索。
範澤天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並不覺得意外。
他掏出手機,走到一邊,給市局的人打了個電話,交待幾句,然後帶著小李,圍著客棧走了一圈。
廚房的牆壁上,掛著一些用草繩紮好的幹草藥,範澤天湊上前看了一下,有甘草、三七、黃蓮、夜交藤等。
他對柴刀說:“原來你還懂中草藥啊,真不簡單。”
柴刀咧嘴一笑,答道:“山民住在山上看醫生不方便,有個頭疼腦熱,都是自己上山采藥煎了吃。”
範澤天穿過廚房,廚房後門口有一條通道,與建在池塘上的豬圈相連。
他們推開豬圈的門,一股豬糞臭味衝得小李直皺眉頭。
豬圈裏養著十幾頭半大的豬,哼哼唧唧地正等著主人來喂它們。
地上已經堆積了不少豬糞。
範澤天見門邊有個水桶,就跑到池塘邊提了一桶水,往豬圈裏一倒,一些豬糞就被從地板縫隙裏衝刷進了池塘,成了魚食。
小李笑嘻嘻地問:“範隊,你想學養豬呀?”
範澤天跨進豬圈,在剛剛洗衝幹淨的一塊地方蹲下來,一麵細看,一麵說:“我是在尋找凶手殺人分屍的第一現場。”
小李一拍腦袋,猛然明白過來:“凶手作案時既是晚上,又下著大雨,客棧周圍數裏之內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凶手不可能露天開燈冒雨作業,而這個極少有人來的豬圈,就成了他最好的選擇。”
範澤天點頭說:“不錯,而且作案之後,豬糞的臭味,可以掩蓋殺人的血腥味,流在地上的血跡,隻要用水一衝,就幹淨了,幾乎不會留下痕跡。”
小李頓時興奮起來:“我馬上叫痕檢的人過來看看。”
很快,痕檢人員就來向範澤天報告,從豬圈地板縫隙裏檢出了一些人體血跡及碎骨,初步化驗,係死者方中言留下的,但如果要最後確認,則需把樣本送回市局作進一步檢驗。
範澤天點點頭,說:“看來這裏應該就是凶手作案的第一現場了。”正說著,手機響了,是市局的人打過來的。
範澤天一邊接聽一邊頻頻點頭,掛了電話,他對小李說:“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基本掌握了,凶手是獨自一人作案,而且就是住在客棧裏的人。”
小李驚訝地道:“可是我們已經排查過了,客棧裏的人,包括店主柴刀,都沒有作案時間呀,而且凶手把屍塊包裹之後丟棄在四個方向的四個點,正常情況下,一個人完成這個任務,至少得要八九個小時。凶手是怎麽掩人耳目做到這些的?”
範澤天皺起眉頭,說:“你問的這個問題,也是我目前唯一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兩人邊說邊走到客棧前麵的空地上,這時天色將晚,已經到了做晚飯的時候,圍觀的山民都已散去,空地上隻剩下警察忙碌的身影。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狗叫,範澤天扭頭一看,隻見牆角邊,一隻狼狗正在跟一隻大黃狗打架,那狼狗骨架高大,異常凶猛,一口咬住大黃狗的脖子,將它叼起,跑出十幾米遠,再一甩頭,竟將大黃狗甩出一丈多遠。大黃狗吃了敗仗,一邊慘叫,一邊負痛而逃。
“好,我明白了。”
範澤天像是從深思中猛然回過神來,用力拍了一下小李的肩膀,把小李驚得一愣一愣的。範澤天說:“去,把所有人都叫過來,包括柴刀,現在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在小李的召集下,不大一會兒,大夥都集中到了客棧前,柴刀身上還係著做飯的圍裙,好像隨時準備回廚房炒菜一樣。
範澤天掃了大家一眼,大夥鴉雀無聲,靜待他指出這樁謎案的真凶。
範澤天說:“關於這樁碎屍案,目前已經基本偵破。首先,我想說一下凶手作案的手法和過程。”
昨天晚上,凶手在方中言喝的茶水中摻入了一些用夜交藤煎出的藥水。夜交藤是一種中藥,有催眠的作用,中醫可用來治療失眠。所以方中言喝下不久,就嗬欠連天,晚上8點左右,就早早回房間睡覺了。
他剛睡下不久,凶手就從簡易樓梯上到二樓,為防被人發現,他順手關掉二樓走廊燈,將昏睡中的方中言從被窩裏背到後麵豬圈中,用斧頭殺人分屍之後再進行拋屍,最後將用作凶器的斧頭洗淨放回原處,再用水將豬圈衝洗幹淨。
聽完範澤天的推理,大夥你看我我看你,還是一頭霧水。
小李問:“那凶手到底是誰呢?”
範澤天背著雙手,踱著步子,目光自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柴刀身上:“凶手不是別人,正是驢友客棧的店主柴刀。”
柴刀嚇了一跳,一麵在油膩膩的圍裙上揩著手,一邊哆嗦著說:“警官,您可別開玩笑,俺柴刀怎麽會是殺人凶手呢。”
眾人也大感意外,小李說:“怎麽會是他?老蔡他們打牌到深夜12點,柴刀一直在旁邊端茶倒水炒下酒茶,忙進忙出的,哪有時間作案?”
範澤天說:“其實我們都被法醫老曹誤導了,老曹分析凶手作案時間大概需要兩個小時,我們就以為凶手一定要有整整兩個小時的作案時間,其實不是,作案時間需要兩個小時,這是沒錯的,但凶手完全可以化整為零,把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鍾的工作量,用六個二十分鍾,或者十二個十分鍾來完成。比如說,他先花十分鍾時間把方中言背進豬圈,再回到餐廳給打牌的人倒杯茶,然後又花二十分鍾去殺人,再回到餐廳露一下麵,然後趁去廚房燒水炒菜的機會,再跑到豬圈切割和包裹好第一塊屍體……”
小李漸漸明白過來:“所以凶手不一定是昨天晚上離開餐廳兩個小時的人,而一定是昨晚8點至12點之間,進出餐廳次數最多的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符合這個條件的人,隻有為客人端茶倒水拿酒炒菜不斷跑進跑出的店老板柴刀。”
範澤天說:“一開始,我並沒有懷疑到柴刀頭上,把我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的,是兩件東西,第一個是柴刀掛在廚房裏的夜交藤,恰巧我懂一點中醫,知道這味中草藥有很好的催眠作用。我一直以為方中言是在睡夢中被凶手製服打暈之後再被擄下樓的,可是房間裏並沒有扭打過的痕跡,樓下的人也沒有聽見方中言的叫聲,所以我想,他很可能是被迷暈之後,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被凶手背下樓的。而這個夜交藤的出現,正好印證了我的想法。第二件東西,是作為凶器的斧頭。要知道人的骨頭,其實是相當堅硬的,用斧頭砍斫屍體,肯定會在刀刃上留下一些崩壞的缺口,凶手想要歸還斧頭,就必須花時間把斧刃重新打磨好,而且還要把上麵的血跡小心清洗幹淨。如果我是凶手,作案之後一定不會花時費力這麽做,直接把斧頭扔進池塘豈不更省事?可是凶手卻把斧頭打磨清洗之後放回了原處,這是為什麽?原因很簡單,凶手不想丟棄這把斧頭,他覺得這件工具丟掉了可惜,他覺得這東西留著日後還可以用。”
範澤天說:“自從確認凶器是這把掛在牆上的斧頭之後,我就已經開始懷疑柴刀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故意叫他去給我們準備晚飯,用以麻痹他的思想,為我們後麵的偵破工作贏得時間。”
柴刀把身上的圍裙脫下,狠狠地扔到地上,一張紫膛臉憋得通紅通紅:“你、你別抓不到凶手,就在這裏隨便找一個人頂罪。我跟方中言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麽會對他下如此毒手?”
範澤天盯著他冷冷地道:“你跟方中言,真的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嗎?我看不見得吧。我打電話回市局,叫他們請北江市公安局協查過。大約三年前,方中言還是北江市城管局城管大隊的大隊長,有一次在街道上清理小攤小販時,一個女商販不想被他沒收擺地攤的三輪車,所以騎車逃跑,方中言則帶人在後麵追趕。女商販慌不擇路,在逃跑過程中,被一輛迎麵駛來的小車撞死。當時這名女商販肚子裏已經懷了孩子。因為方中言是正常執法,所以事後並沒有被追責,後來他因整治小商小販成績突出,反而還升官做了副局長。我請人查過,這名被城管追趕而遇車禍致死的女商販,就住在這筆架山上。他的丈夫名叫柴刀……”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柴刀忽然蹲在地上,使勁扯著自己的頭發,哽咽道,“不錯,方中言就是殺死我老婆的真正凶手,一屍兩命啊!後來我多次上告,都被手眼通天的他壓了下來。他雖然不認識我,但我卻永遠記住了他那張比強盜還凶惡的城管隊長的嘴臉。這一次,他一住進驢友客棧,我就認出他來了,這可真是老天有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叫這殺妻仇人自動撞到我手裏,大丈夫有仇不報,何以為人?於是經過一番策劃,昨天晚上,我就在他喝的茶裏摻入了夜交藤煎出的藥汁,後麵的事,就跟你推斷的一樣,我每次進廚房,都要借機去一次豬圈,在方中言身上砍幾斧子,為了防止鮮血濺到身上,我還在身上穿了一件塑料雨衣……”
小李說:“現在凶手的作案時間已經弄明白了,可是拋屍時間呢?以客棧為中心,朝四個方向拋屍,每個點都距離客棧至少二十裏。如果是一個人所為,那麽完成這個任務至少需要八九個小時,他又是怎麽做到的?”
範澤天說:“這其實是這個案子最關鍵的一個點了。凶手為什麽要分四次拋屍,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他又是怎樣做到的?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直到剛才看見柴刀那隻凶狠淩厲的獵犬,我才幡然醒悟,原來完成拋屍工作的,並不是柴刀,而是他的狼狗,這樣凶手為什麽要把屍體分成四塊拋棄就很容易理解了,因為狼狗再厲害,也不可能一次叼起整個屍體,隻有化整為零才行得通。”
範澤天看看站在門邊的狼狗,說:“我查過資料,像這種狠狗,奔跑起來,最快時速可以達到一百裏,可以連續不停地奔行三個小時。二十裏路程,它打個來回也就二十多分鍾時間。而且方中言身材比較瘦,屍體一分為四,每個包裹的重量也就二十多斤的樣子。我看見這隻狠狗剛才將一隻三四十斤重的大黃狗叼起後扔出好遠,所以叼這麽一點屍塊,應該不成問題。我也是看到那兩隻狗打架,才忽然想明白的。”
那隻名叫猛子的狼狗仿佛明白了什麽,懂事地蹭到主人身邊。
柴刀忽然抱著它的頭,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