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北方某城車站候車室裏,車站送兵的聲音一片嘈雜。穿著冬訓服的新兵小莊在人群中尋找著——一片新兵,卻看不見一個女兵。他失落地坐在背囊上,出了一會兒神,然後開始看書,是莎士比亞的戲劇著作。
喇叭裏傳來接兵幹部的喊話:“新兵同誌們注意了!東南戰區的集合了!準備出發……”小莊沒聽到,他坐在背囊上,背靠著柱子聚精會神地看書。
“那個兵,說你呢!”一聲悶雷響起來。
小莊看得很投入,沒注意。啪!書被抽走了。小莊抬頭,戴著陸軍上士軍銜的老炮站在他麵前,鐵青著臉:“那個兵,說你呢!你沒聽見喇叭廣播嗎?”小莊左右看看,還沒回過神來。
“就是你!起立!集合了!”
小莊氣不打一處來:“喊什麽喊?我沒名字嗎?你喊‘那個兵’誰知道喊誰?”
老炮愣了一下,喧鬧的候車室馬上安靜了,幹部、老兵和新兵們都看向這邊。
小莊伸出手:“把書還我,我去集合。”
老炮有點蒙,看看他:“那你叫啥名字?”
“我叫小莊,你叫什麽?”
老炮詫異地看著他。農村兵陳喜娃在小莊後麵拽著他壓低聲音提醒:“叫班長啊!”
小莊大大咧咧地說:“哦,班長……把書還我吧,我去集合。”
老炮找到個台階下,把書扔給他。
那邊幹部在喊:“一班長,過來帶隊!”
老炮本能地回應:“到——”他轉身,又回頭,“小莊!”
小莊蹲在地上紮背囊帶子,他茫然地抬頭:“幹嗎?”
老炮點點頭:“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好記!”小莊居然大大咧咧地笑了笑。
老炮不再說話,用軍人標準的姿勢跑步走了。新兵們看著小莊如同看天神一般。小莊若無其事地背上背囊起身,跑進隊列。火車已經在站台等待。新兵們人頭攢動,陸續登車。老炮臉色鐵青,站在車廂外如同一尊黑臉門神。
新兵隊伍突然出現**:“女兵!”“嘿!真的是女兵!”
小莊如同被雷擊一般,他迅速轉頭,女兵的隊伍遠遠地在那邊車廂登車。小莊睜大眼睛想往那邊擠:“小影——小影——”
戴著冬訓帽的女兵們在登車。一個女兵疑惑地扭頭,抬頭露出帽簷下的眼睛,是小影,她一臉驚訝。
小莊聲嘶力竭大喊:“小影——”他拚命往那邊擠,卻無法擠出人群。
“小莊——小莊你怎麽來了——”
小莊快擠出去了,卻被老炮攔住推了回去。
女兵們仍在登車。小影哭了出來,她站在車廂門口往這邊看:“小莊……小莊你千萬保重啊……”
站在車廂門口的小影被女兵們帶進去了。
小莊被老炮攔腰抱著,他眼睜睜看著小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
“你閃開——”小莊還要衝,卻被陳喜娃抱住了。陳喜娃低聲說:“大哥!好漢不吃眼前虧!冷靜點,冷靜點!”老炮臉色陰沉地看著小莊。
“大哥上車吧,咱該走了。”陳喜娃拉著小莊。小莊安靜下來,被陳喜娃連拖帶拽地上了車。
值班員吹響哨子。糾察們手挽手把親屬們與列車隔開。車頭噴出白煙,拉響了汽笛。車輪開始啟動。
列車緩慢加速出站,開往未知的遠方。
2
男兵車廂內,很多新兵都在抹淚。幹部跟老兵都習慣了,在車廂接口抽煙聊天。小莊看著窗外發呆。
坐在小莊身邊的陳喜娃碰碰他:“哎,你想什麽呢?”
小莊眨巴眨巴眼睛,轉向喜娃:“我在想——我幹嗎來了?”
喜娃擔心地看著他:“小莊,你沒事兒吧?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別憋著!”
小莊咧嘴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喜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小莊眨眨眼睛,看著陌生的一片綠軍裝,他終於回過神了,苦笑一下,表示正常:“我沒事兒。”
喜娃鬆了口氣:“那就好!哎,你是城裏的吧?高中剛畢業?”
“大學一年級了。”
“你上大學啊?”
小莊長出一口氣,苦澀地笑笑:“對,在戲劇學院。”
喜娃瞪大了眼睛:“我不懂了,你幹嗎來當兵啊?”
小莊想了想,說:“為了一個女孩。”
喜娃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算了,說不清楚……”他歎口氣,轉向窗外。他看著外麵,心裏在胡思亂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了小影來當兵,但是小影呢?恍惚間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並且有了放棄的念頭。小莊忽然有些沮喪。他打開自己的錢包,看見了小影的照片。照片上,小影的笑容很甜。一瞬間,小莊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如果戰爭突然爆發,他不能讓小影自己上戰場!他要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捍衛他的愛人,他的愛情也必將因為戰爭的陰雲而獲得非同尋常的浪漫!
3
大功團駐地是群山間的一個野戰軍駐地。營區大門上方掛著“歡迎新戰友”的橫幅。哨兵持著上了槍刺的81-1自動步槍在站崗。手持紅綠小旗的武裝糾察站在路邊,指引開來的卡車車隊進入營區,營區裏還停著一排嶄新的步兵戰車。新兵們都很興奮,隻有小莊還靠在背囊上昏睡。咣當!卡車停了,小莊還是沒醒來。咣當!卡車後板被打開,老炮穿著常服紮著武裝帶在下麵厲聲命令:“下車!”
新兵們嘩啦啦跳下車。小莊被喜娃推醒,他睡眼惺鬆跟著喜娃往下跳。操場上,作戰連隊正在進行例行訓練。新兵們好奇地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有人三五成群地議論著那些正在訓練的老兵。
新兵連長抬了抬雙臂:“新兵同誌們,請大家安靜一下。我們現在開始點名——”
他的聲音被新兵們的聲音淹沒了。
站在新兵連長旁邊的老炮鐵青著臉,一聲怒吼:“不許說話!”新兵們一下安靜了。新兵連長咳嗽兩聲:“我們現在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同誌答到,然後去那邊找班長報到,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新兵們的回答參差不齊。
新兵連長皺起眉頭,老炮厲聲吼叫:“明白了嗎?”
新兵們反應過來:“明白了!”聲音仍不齊,但是好多了。
新兵連長打開花名冊開始點名:“一班長!”
老炮啪地立正:“到!”
“按老規矩來吧,你先選尖刀班。”
“是!”
老炮跑步到隊列前,嚴厲的眼神逐一滑過新兵們稚嫩的臉。新兵們被他的目光注視著,鴉雀無聲。小莊有點發毛,低聲嘀咕:“啥意思?這就開始選尖刀班?”
“啥是尖刀班?”喜娃也很納悶兒。
老炮厲聲道:“你們兩個交頭接耳的,出列!”
喜娃提著東西站出去了。小莊還在發呆。
老炮看著小莊:“那個兵!說你呢——小莊!”
小莊正在走神,突然醒悟過來:“到!”
“你出列!”
小莊提著東西走出去,跟喜娃站在一起。老炮又去挑別的新兵。不一會兒就有9個新兵站在了他的麵前。他眯縫著眼睛看著他們:“知道我為什麽挑你們出來嗎?”
新兵們都不敢說話。老炮怒吼:“因為你們是一群垃圾——”
新兵們被訓得一愣。
“知道在部隊,怎麽叫你們嗎?”
新兵們還是不敢說話。
“熊兵!孬兵!爛兵!一句話,就是最不成器的兵!你們甚至不配稱為兵,因為你們根本就是垃圾!你們來部隊,就是為了墊底的!”
喜娃忍不住了:“報告……”
老炮的眼睛一下子射過去。喜娃嚇了一跳,有點害怕,但還是鼓足勇氣說:“班長,這還沒開始訓練呢……你、你怎麽知道我們就是熊兵?”
老炮麵無表情:“不錯,還知道喊報告?你在部隊待過?”
喜娃咽口唾沫:“我爺爺是八路,我爹當過兵,臨走的時候他們教過我……”
老炮眼一瞪:“但是我批準你說話了嗎?我批準了嗎?”
“沒、沒……”
“你們給我聽清楚了,由於那個兵——你叫什麽?”
“我、我叫陳喜娃。”
“由於那個兵——喜娃,你們所有人都要受罰!”
喜娃咧著嘴不知道怎麽辦。
“拿上你們的東西跟我跑!”老炮說完轉身就抱拳在胸,“跑步——走!”他在前麵帶隊,新兵們趕緊把東西都提起來或者扛在肩上跟在他後麵,繞著操場一圈又一圈地跟著跑。
山坡上,一群偵察兵在訓練。身材高大的上尉拿著望遠鏡在觀察下麵的新兵,這是偵察連的老資格連長——苗連。鏡頭裏,新兵們跟著老炮在操場跑步,有的已經栽倒。苗連嘴角浮起笑意,他把望遠鏡轉了轉——老炮的身後,緊緊跟著一個背著背囊的新兵,正不緊不慢地跑著。苗連愣了一下。新兵們繼續跑。一圈,又一圈。他們的東西不斷掉在操場上,不時有人栽倒,有的甚至都跑得吐了。老炮還在前麵帶跑,腳步雖然穩健,但是額頭已經有了汗珠,呼吸也急促了。小莊緊跟其後,呼吸均勻。操場上正在帶新兵的班長們都往這邊看。操場邊聊天的幹部們也都停止了,往這邊看。官兵們都伸直了脖子,議論紛紛。山坡上休息的偵察兵們也相繼站起來看向山下。苗連拿著望遠鏡,目不轉睛地盯著——老炮的節奏變得有些亂,小莊還是不緊不慢。
“足足有6000米了……”旁邊的陳排感歎道。
一圈,又一圈。大多數新兵都相繼累倒了。喜娃也倒下了,他想爬起來但起不來。他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裏小莊依然在跑:“小莊,好樣的……”
倒在地上的新兵們互相攙扶著坐起來或者爬起來,在原地發出了吼叫:“小莊,加油……”“超過他!”
老炮的呼吸漸漸變得不暢,腳步也有些亂了。小莊的呼吸仍均勻,他開始緩慢加速。小莊跟老炮齊頭並進了,新兵們歡呼著。其餘的官兵都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包括老炮,都萬萬沒想到,小莊中學時就是體校的長跑運動員,而且還參加了鐵人三項賽少年組的選拔。小莊加速,超過了老炮。新兵們往空中扔帽子,歡呼起來。老炮拚命想追上去,卻一個蹌踉差點栽倒。小莊還在加速。
官兵們安靜下來,麵麵相覷。新兵連長見勢不妙,急忙吹響哨子:“停——”
小莊慢慢停下來,臉上雖然都是汗珠,但呼吸均勻。老炮也停了下來。小莊回頭,老炮正呼吸急促,臉色煞白地看著他。山坡上,苗連放下望遠鏡,皺起眉頭:“給我那個兵的資料!”
4
小莊家。一大早,小莊的手機就開始響,趴在電腦前的小莊驚醒。他拿起手機,上麵寫著“強子”。小莊接電話:“喂?不好意思啊,忘了給你發老炮照片了,我……”
“發什麽照片啊?老炮被捕了!”強子一邊開車一邊說。
小莊一下子站起來:“什麽?”
“你馬上到東城分局來,昨天晚上東城刑警緝毒中隊抓了一批人,其中一個就是老炮!我跟李隊長打過招呼,結果他剛上班就認出老炮了,趕緊給我打了電話,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你來了再說吧!”
小莊一邊穿上衣一邊打電話:“我馬上就到!”
東城分局刑警隊預審室,老炮雙手反銬在椅子背後。他對麵是兩個表情嚴肅的警官,其中一個是東城分局刑警隊李隊長。強子推開門,神色複雜地站在門口。老炮抬頭,麵無表情。
李隊長跟旁邊的警官介紹:“這是強隊,市局特警總隊的。”
警官衝強子點點頭,轉向老炮:“你真的什麽都不想說嗎?這海洛因你要交給誰?”
老炮還是麵無表情。強子抑製自己的情緒。李隊長看看他,對旁邊的警官說:“讓他們單獨聊聊吧。”
兩人正要起身出去,強子聲音低沉地說:“我還有一個戰友在路上,來了麻煩你幫我帶進來。”
李隊長說:“行,他叫什麽?”
“小莊——你看見有輛跟花瓜似的切諾基就是他了。”
李隊長點點頭出去了,門被帶上。強子轉向老炮,他走到他麵前蹲下,看著他的眼睛:“老炮……”
老炮的眼睛閃過一絲隱約的激動。強子的聲音顫抖著:“老炮,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會盡力幫你的!相信我!”老炮沒任何語言。強子還要說什麽,門開了。李隊長探頭:“強隊,你戰友來了。”
強子轉身站起來。小莊一把推開門進來:“班長……”他氣喘籲籲。
李隊長說:“有事兒叫我,你們聊。”他關門出去了。
小莊衝過來:“班長!”老炮錯開眼睛,不看麵前的兩個戰友。強子拍拍小莊:“我去問問具體情況,你先跟班長談談。”他神色複雜地看了老炮一眼,出去了。預審室隔壁是監控室,李隊長站在單向觀察玻璃前,強子推門進來:“到底什麽情況?”李隊長轉過頭:“我們監控這個販毒窩點快一個月了,昨天收網。你班長就在裏麵,被我的人一起抓了。他沒反抗,到現在也不說一個字。”
“他身上有毒品嗎?”
李隊長點頭:“有兩包,加起來121克,而且隨身帶著一把五四手槍——上膛的。要不是我的警員動作快,控製了整個局麵,可能……”
強子苦笑:“不是你們動作快,是他壓根就不想和你們打。如果他出手,不超過3秒,進去的警員沒一個能活下來的。”
“他有那麽厲害嗎?”
強子看他:“你覺得我厲害嗎?”
“厲害啊,你是全市公安大比武的散打冠軍和射擊冠軍啊!”
強子神色黯淡,沒一點驕傲:“他和我接受過一樣的訓練!”
“強隊,我知道你很難過。我確實沒辦法……”
強子點點頭:“我知道,這是國法,沒有辦法。祖國是我們的最高信仰,任何背叛這個信仰的人,都是我們的敵人。”
李隊長看他,強子笑笑:“這是他的原話……”
強子神色複雜地看著審訊室,不再說話。隔著單向玻璃,他看見小莊正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小莊坐在老炮對麵,握著他的手:“班長,你離開部隊,到底遇到了什麽難處?為什麽不說啊?難道你忘了我們是戰友嗎?”
老炮閉上眼睛。小莊抓住他的胳膊:“班長!老炮!你他媽的睜開眼睛看著我!我們他媽的是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兄弟!我們是中國陸軍特種兵,我們在一起什麽都不怕!我們就算進了閻王殿,也要痛打小鬼!這些都是你說的,你都忘了嗎?!”
老炮睜開眼睛,聲音嘶啞:“小莊……”
小莊停止搖晃,愣愣看著他。
老炮錯開他的眼睛:“那都是過去了,我已經退伍了。我現在跟部隊沒任何關係了。”
“但你是個兵!你是我們的班長!一天是狼牙,終身是狼牙!我們同生共死……”
老炮斷然說:“你說這些都沒意義了!我不再是特種兵,我也不再是你的班長!你走吧,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小莊愣愣地看著老炮,老炮不再說話。觀察室裏,強子嚴肅地看著,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電話,隨意地按下通話鍵:“喂?”突然,他的神色緊張起來,他捂住話筒麵對李隊長:“稍等。”轉身出去。李隊長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浮起疑雲。強子在樓梯通道的角落接電話,眼神注意著來往的警察,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你找我什麽事兒?”
“你們抓了我的人。”手機裏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誰?”
“老炮。”
強子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怒了:“你怎麽能……你怎麽能讓老炮幹這個?”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你想辦法把他放了。”
強子平緩一下自己:“我現在沒辦法!他不是我抓的,現在也不是我的控製範圍!”
“你肯定有辦法的!”
強子為難地說:“我就是局長也沒這個權力啊!分局的都看著呢!”
“沒辦法就想辦法!”
“你在拿我的前途開玩笑!”
“我從不跟你開玩笑——這個人,對我很重要!你放,還是不放?自己想!”
強子長出一口氣:“老炮要配合我,我說什麽他能明白我跟你有來往?”
“你就說——家裏很惦記你。”
強子正要說話,李隊長布滿疑雲的臉出現在門的玻璃窗邊。強子提高聲音掩飾自己:“好!我知道了!你們把人盯死了……”他掛電話,打開門,“怎麽樣了?”
李隊長看著他:“還是不肯說。”
強子想想:“我去看看。”他走向審訊室。
李隊長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懷疑。強子推開審訊室的門,小莊回頭站起來。強子關上門,神色嚴肅地盯著老炮。老炮的眼皮抬了抬,看了他一眼。
“我跟他單獨談談。”強子說。
小莊看了老炮一眼,默然出去了。門在強子背後關上。老炮錯開眼睛,不看強子。
強子抬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攝像頭,轉向老炮:“你這樣做,不考慮我們這些戰友也就罷了,你想過你的家人嗎?”
老炮不動聲色。
“……家裏很惦記你。”
老炮一下子抬起了頭。
“你好好想想,你曾經是一個多麽出色的特戰隊員,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
老炮還是一言不發。強子低下眼,嘴唇動了一下(唇語:醫院)。老炮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老炮突然睜開眼睛,眼神裏有種堅定。他雙腳在地麵拚命一蹬。咣!他向後一頭栽倒。哢嚓!鎖在後麵的胳膊發出清脆的聲音。強子大驚失色:“老炮?!”咣!觀察室的門開了,李隊長和警官衝出來。李隊長對著走廊盡頭的武警高喊:“叫醫生!快叫救護車!”他隨即衝入審訊室。
走廊裏的小莊跟著他們衝向審訊室,另外一個警官在門口攔住他:“你不許進去!”
小莊心急如焚,硬往裏擠,卻被警官死死按在牆上:“你別亂來!現在是特殊情況!”
審訊室裏,強子跟李隊長把老炮扶起來。老炮的額頭滲著冷汗,卻咬緊牙關不吐一個字。他背後,左胳膊已經骨折了,骨頭戳出了皮膚!李隊長回頭高喊:“醫生!”穿著白大褂的法醫匆匆跑來。法醫跑過小莊的眼前,推門進入審訊室。一片忙亂。法醫仔細查看傷口。
李隊長著急地問:“怎麽搞的啊?”
強子臉色發白:“我沒注意……是我的責任,報告我來寫吧。”
法醫抬頭:“現在的情況要趕緊送醫院!”
強子看著老炮,老炮咬緊牙關,任憑汗水流下,一聲不吭。
小莊衝到門口:“這是怎麽了?你們把我班長怎麽了?”
強子轉身抱住往裏衝的小莊:“先出去,這裏在工作。”
“強子!班長怎麽回事?是不是那幫警察幹的?”
“你冷靜點!不是警察,是他自殘!”
小莊傻了:“不!不可能——”
“你給我聽著,老炮觸犯的是國法!我們都救不了他,你別管這件事了!”
“你說什麽?”
強子咽口唾沫:“你別管了!老炮的事情你管不了!”
“管不了我也要管!就算他犯了殺頭的罪,也是我的老班長啊!”
“我沒辦法跟你解釋!總之老炮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要管!”
小莊張大嘴看著他。強子苦笑:“你信任我嗎?”
“我曾經信任你……”小莊憤然,“我萬萬沒想到,你為了不耽誤自己的前途,連班長都不認了!”
“現在是突**況,警方需要清場。你馬上離開!”
小莊平靜下來:“好,我走……你不認這個犯罪的班長,我認!”他推開強子,轉身就走。
“小莊!”
小莊站住,沒有回頭:“強隊——你還有什麽吩咐?”
“我回頭打電話給你。”
“不用了,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你沒有老炮那個班長,也沒我這個戰友!再見!”他大步走了。強子愣在原地。
5
救護車在車流中疾馳。小莊的車跟在後麵。遠處的立交橋上,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拿著望遠鏡,對著耳麥:“他跟在後麵。”
“攔截他。”耳麥裏還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墨鏡男人放下望遠鏡,轉身走向身後的黑色轎車。救護車拐進一條單行線,小莊駕車跟著拐彎。突然斜刺裏衝出一輛外地牌照轎車,插進了救護車和小莊的車之間。兩車差點相碰,小莊不滿地按喇叭。前麵的轎車卻索性當街停下。小莊趕緊踩住刹車,可還是晚了。咣!兩車追尾。小莊和前麵的司機都下車。
小莊急火攻心:“你丫會不會開車啊?”
那司機抓住他:“是你追我的尾!你會不會開車啊?”
小莊著急地甩開他:“你趕緊讓開,我有急事!”
“怎麽著,撞車了就想跑?”
兩人在爭執,後麵的車被堵了,狂按喇叭。交警趕了過來。小莊眼睜睜地看著救護車越開越遠。救護車裏,老炮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很銳利,他看著那警官說:“你不要反抗。”
警官還沒反應過來,救護車一個急刹車,兩輛越野車卡頭去尾,把救護車卡得死死的。幾個戴著黑麵罩的壯漢手持自動武器,一躍而下包圍救護車:“不許動!打開車門!”
司機和醫生顫抖著照做了。車廂內,警官的右手握住手槍柄,左手握住車門把手,他準備出擊,老炮盯著他:“不要反抗!”
警官怒吼:“你給我滾開!”他一把打開車門。門外,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
警官舉槍。噗!一顆麻醉彈紮在他的脖子上。警官栽倒在車裏。蒙麵人衝上來,利索地抬起老炮下車。堵車的司機們一片嘩然,下車紛紛掉頭就跑。正在跟交警爭執的小莊和那個司機都往這邊看。交警大驚失色,拿起對講機報告:“總部,1012呼叫……”司機拔出手槍對準交警的太陽穴。交警呆住了,小莊欲衝上來,又一把手槍頂住了小莊的胸膛。
“都退後,不關你們的事。”司機手持雙槍,顯得很酷。
交警呆在原地,對講機裏傳來呼聲:“1012,這是總部,請講。發生了什麽情況?”
司機冷冷地退後。交警不吭聲。小莊還想衝上來,司機對天開了兩槍:“別逼我!這是上膛的!”小莊眼睛冒火,但還是站住了。司機轉身上車,快速溜走了。那兩輛越野車也揚長而去。
交警這才拿起對講機:“總部!1012呼叫,南二環輔路廣安門發生襲警事件!重複一遍,是襲警事件!對方有槍!”
小莊轉身衝上自己的車,要開車去追。交警攔住他:“你不許走!事情沒搞清楚以前,這裏誰都不許離開!”
“你讓開!”
交警拔出手槍對準他:“熄火!手放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我操!”小莊懊喪地拍了一下方向盤。
6
巡警把證件還給小莊:“你可以走了。”
小莊轉身要上車。強子的車閃著警燈過來,他跳下車:“小莊!你沒事吧?”
小莊不說話,也不看他。
強子欣慰地說:“你沒事就好。”
小莊咣地關上車門,轉身怒視著強子:“是你跟他商量好的?”
強子無法正視小莊的眼睛,於是錯開了。小莊揪過他按在車上:“回答我!”
周圍的警察都往這邊看,距離最近的警察伸手摸手槍,強子伸出雙手示意不要管。小莊怒氣衝衝地鬆開手,警察們這才放鬆了。
強子說:“小莊,事情已經超越你的能力範圍了。老炮的事情很麻煩……”
“你收了黑錢?”
強子啞然失笑,他看著小莊:“你回去吧,別管這些事兒了。”
小莊不再說話,轉身登車啟動,高速離開。強子長出一口氣,看著現場的一片狼藉苦笑。
7
陽光從天窗灑進來,小莊疲憊地坐在地板上,翻著過去的相冊。照片上的特種兵老炮和強子等戰友都是意氣風發。小莊落寞地看了半晌,然後拿過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擊鍵盤,他又開始陷入無限的回憶中……
記憶中的宿舍外,老炮對灰頭土臉的新兵訓話:“剛才進行的5公裏徒手越野訓練,我對你們的評價隻有兩個字——垃圾!跑個5公裏還稀稀拉拉跟羊拉屎似的,這還是徒手呢!要是武裝越野怎麽辦?要是打起仗來怎麽辦?”小莊掩飾著自己的不服氣。老炮眯縫著眼睛:“有的同誌還瞪眼,瞪什麽瞪?你平時不吃苦,先死的就是你!”小莊忍住不吭聲。老炮看看手表:“現在到晚飯集合還有30分鍾!回去把自己收拾幹淨,別丟我的人!解散!”大家疲憊地散開。
進了屋的新兵們都拿著臉盆去洗臉。小莊直接就栽倒在自己的**,躺著不動了。喜娃洗完了端著臉盆進來:“你這個時候躺下啊?班長來了咋辦?”“管不了那麽多了,你就是拿槍頂著我,我也起不來了。老炮是不是心理變態啊?別的班長都對新兵好好的,就他折騰我們!”
話音剛落,門口的新兵突然高喊:“起立!”一片亂七八糟的臉盆聲,新兵們都起立。小莊站在亂糟糟的床前,喜娃站在旁邊。老炮陰著臉進來,他拿著手裏的武裝帶指著小莊的床:“怎麽回事?”
小莊也不害怕:“報告!我躺的!”
“你躺的?我怎麽規定的?”
“床不就是讓人睡覺的嗎?”
老炮眯起眼:“誰讓你現在睡覺的?”
小莊心一橫,道:“我累了,就躺著休息了一下。”
“難道他們都不累?”
小莊不吭聲。
“出去集合!再來一個5公裏!”
喜娃囁嚅著:“班長,要開飯了……”
“你就知道吃!我今天就是要你們知道,部隊的飯不是白吃的!出去集合!”
新兵們不情願地出去集合。小莊心有愧意,跟著大家出去了。一班的新兵們迅速排好隊列。老炮走到隊列前,冷漠地看著他們:“軍隊是什麽?是鋼鐵紀律鑄造的戰爭機器!都像你們這群熊兵,還要打敗侵略者?都是飯桶!白吃軍隊的飯,浪費糧食!還在下麵嘰嘰歪歪,看來你們還不累!”小莊不吭聲。所有人都不吭聲。
“5公裏越野,出發——”
小莊大聲喊:“報告!要說有錯,是我一個人的錯!我自己認罰!”
“我說過什麽?一人出錯,全班受罰!”
“我願意代替全班受罰!”
“你?”
“全班一共九名新兵,每個人5公裏越野,也就是45公裏!我替全班受罰!”
新兵們都一愣。
老炮也是一愣:“你以為這算什麽?個人英雄主義?這是一個集體!”
“報告!希望班長批準,我不能再連累大家。”
老炮冷笑:“行,你還多少知道不連累別人。說明你雖然是個熊兵,但還不算是個孬兵。既然你主動要求,我也沒理由反對。去吧,其餘的同誌們解散,準備開飯!”
小莊出列,向後山跑去。新兵們都看著他,沒解散。
老炮大聲嗬斥:“還愣著幹什麽?解散!”
喜娃出列:“報告!”
“講!”
“班長,我的5公裏自己跑,我不想他替我。”
老炮有點意外。
另外一個新兵也出列:“班長,我也自己跑……”
新兵們紛紛出列:“我也自己跑。”“我們一個班的,要跑一起跑。”
老炮冷笑:“不錯,蠻仗義的啊?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都去跑路吧。”
大家轉身跑去。老炮僵硬的嘴角浮出一絲笑。
記憶中的連隊食堂門口,傾盆大雨,新兵一班拿著飯盒在雨中站著。他們手裏的飯盒整齊地排成一排,裏麵在逐漸積水。老炮渾身濕透地站在他們對麵,目不斜視。飯盒快滿了,老炮卻麵無表情地命令:“倒掉!”嘩啦啦——一片飯盒向下。
老炮冷笑:“革命軍人,鋼鐵戰士!淋點雨算什麽?瞧你們那嘰嘰歪歪的樣子,滿臉不樂意!戰場上,你們是淋這點雨水嗎?是淋子彈的雨、炮彈的雨!還是那句話,什麽時候飯盒滿了,進去吃飯!”
他摘下武裝帶,轉身進去了,留下一排新兵傻站在雨裏。
小莊哆嗦著:“暴君啊……”
喜娃也在哆嗦著:“少說兩句,被他抓住了……我娘要知道我連飯……都吃不上,非得……哭不可……”他說著說著,咧嘴就哭了。
小莊安慰著他:“別……別哭……別讓他瞧不起咱們……”
喜娃咧開嘴:“我受不了了……”
周圍新兵們的傷心被勾了起來,不斷有壓抑的哭聲從雨裏傳出。偵察連連部,拿著望眼鏡的苗連笑笑,搖頭。望遠鏡晃過去,視線裏的小莊沒哭。苗連有些意外。
“報告!”
“進來!”苗連頭也不回。
陳排推門進來:“苗連,這是一排的訓練計劃。”
“放桌子上吧。”
陳排納悶兒地走過來:“看什麽呢?”
苗連不語。陳排看了看,說:“苗連,你真有閑心啊,新兵哭鼻子有什麽好看的?”
“有一個沒哭的。”
陳排看過去:“怎麽,你看上那個刺兒頭兵了?”
“刺兒頭兵**出來,才是一把銳利的好刀啊!”
陳排笑笑:“你快成兵癡了。計劃我給放桌子上了啊。”
苗連揮揮手,陳排出去。苗連自言自語:“兵癡?沒有我這個兵癡,哪有你們這些小兔崽子的明天!”他拿起望遠鏡,繼續看。
食堂門口,新兵們還在雨中壓抑地哭著。突然,小莊怒吼:“別哭了!”
新兵們抹著眼淚看他。
“哭有什麽用?非得讓這個狗娘養的老炮瞧不起咱們嗎?別哭了!都把頭抬起來,我們唱歌!”
新兵們的抽泣聲小了。
“團結就是力量——預備——起!”
“團結就是力量……”
新兵們的歌聲響起,在雨聲中逐漸大起來。苗連的鏡頭從新兵們稚氣卻漸漸充滿鬥誌的臉上滑過,停在小莊身上,小莊聲嘶力竭地吼唱著。苗連拿著望遠鏡,點點頭。食堂裏的玻璃窗前,老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戴上濕透的軍帽,紮上武裝帶推門出去了。大雨中,新兵們還在聲嘶力竭地唱歌,手裏的飯盒在往外溢雨水。歌聲結束,新兵們看著老炮,小莊的眼睛帶著挑戰的神情。老炮麵無表情看著他:“小莊。”
“到!”
“把你的水倒掉!”
小莊毫不猶豫地把手裏的飯盒翻轉,水嘩啦倒出來。
“其餘的人,進去吃飯。”
新兵們都沒動,他們看著小莊。
“違反隊列紀律,這是你應該得到的懲罰。其餘的人,進去吃飯!”
新兵們愣了一下,開始默默走進去。
老炮看著小莊:“等到水滿了,自行解散。”他說完就徑直走了。小莊筆直地站在雨裏,不吭聲。
小莊手裏的飯盒快滿了。喜娃懷裏揣著窩頭跑過來:“小莊,小莊!你先吃點吧!”
小莊不說話,低頭看看自己的飯盒。
“班長早回宿舍換衣服了,不差這麽點兒了!”
小莊還是不說話。
“哎呀,你咋這麽強啊?都說了,不差這麽一點了!”
小莊嘴唇翕動一下,看看夾著鹹菜的窩頭,他看了看飯盒,水馬上就滿了。
小莊身後的灌木叢裏,老炮在那裏蹲著,手裏拿著哨子,正透過縫隙觀察。他看見小莊在那裏紋絲不動,喜娃在旁邊勸說。老炮笑笑,把哨子放在了嘴上。
小莊手裏的飯盒往外溢水了。
喜娃歡喜地叫:“滿了!滿了!你趕緊吃兩口!”
小莊剛剛接過窩頭,淩厲的集合哨子響了。新兵們匆匆跑出來集合。老炮躍過灌木叢大步走過來:“同誌們!根據上級情報,敵特滲透進入我營區附近,妄圖竊取軍事情報!我們新兵一班,要去搜山抓敵特!同誌們有沒有信心?!”
“有……”聲音遊離,有氣無力。
“有沒有信心?”
“有!”聲音很洪亮。
老炮點點頭:“把手裏的東西丟掉,全速前進,上山!”
老炮怒吼:“出發——”
新兵們發泄似的吼叫著,全速跑步前進。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新兵們回到宿舍時已是深夜。大家互相攙扶著進來。喜娃去開燈。
“不許開燈!”老炮在外麵怒吼。
喜娃關上燈。小莊脫掉泥濘的軍裝,丟在臉盆裏:“我們是步兵團的新兵又不是特種部隊,至於這麽狠嗎?純粹一個心理變態!”
“睡覺!不許說話!”外麵老炮的怒吼傳來,“要是不累,就起來跟我再搜一次山!”
大家急忙上床。屋裏很快響起了鼾聲。
小莊躺在**,卻睜著眼睛。喜娃輕聲問他:“小莊,啥是特種部隊啊?”
小莊苦笑一下:“就是特別傻的部隊。睡覺!”他轉身睡去。
8
電腦還開著,小莊靠在床邊睡著了。他就這樣睡了一夜。手機在響。下麵有人捶打鐵門。小莊驚醒了,揉揉眼睛拿起電話:“他媽的誰啊?”
“我!你大爺的,開門!”是邵胖子。
“馬上下去,別敲了!”他起身光著腳就跑下樓梯,他開門,邵胖子在門口罵罵咧咧。
“大早上的我還沒起床呢,什麽事兒啊?”小莊回屋,上樓。
邵胖子進來:“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這幾天不見人影了,幹嗎呢?”
“我最近在寫一部小說……”
“我說小莊,你也30了,也大學畢業了!好歹受過戲劇學院導演係的四年高等藝術教育,咱別幹這種不著四六的事兒行不行?寫小說,你有那個腦子嗎?你是中文係畢業嗎?”
“誰說寫東西的就一定要中文係畢業的?我自己喜歡寫還不行嗎?”
“得得,我說不過你!你就是大師,行了吧?”
小莊被逗樂了:“操!你丫罵誰呢?你們全家都是大師!”
邵胖子苦笑:“你說我欠著你什麽了?管你這管你那還管給你拉皮條!人家拉皮條還得給錢呢,你他媽的給我什麽了?”
“什麽拉皮條?”
“得得!你進來吧!”
小莊跳下桌子,湊到欄杆邊去看,錄音小妹提著一袋子吃的進來。小莊回頭低聲抱怨:“你怎麽把她給招來了?”
邵胖子鬱悶地說:“不是你想泡她嗎?看來這妞兒對你有點意思,老追著我問你。我就給你帶來了,正好填補你空虛的心靈啊,還有肉體。”
“我現在心靈不空虛啊。”
邵胖子摸摸他的腦門兒:“你這個有名的大種馬,跟我裝什麽純情少男啊?”
小莊甩開他的手:“不是,我現在說不清楚,趕緊想辦法打發她走!”
“操!我不能老幹給你擦屁股的事兒啊?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去砍會兒木頭!”
他徑直走向電腦。小莊向下看去,錄音小妹抬頭看上來,笑笑:“你住這兒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車間呢!”
“這些都是你自己設計的?”錄音小妹好奇地打量著。
小莊跑下來:“胡弄的。”
“看不出來啊,你還蠻小資的。”
小莊苦笑:“小資什麽啊我,整個一待業青年!今天劇組不拍戲?”
“轉場去懷柔影視城,給我們放假半天。怎麽,不歡迎我?”
小莊幹笑:“哪能呢?”
錄音小妹湊嘴過來。小莊愣住。上麵突然一聲《帝國時代2》的音樂巨響,小莊回頭:“你丫開那麽大聲音幹嗎?”
邵胖子把聲音調小了:“還不是你開的?”
小莊回頭笑笑。錄音小妹納悶兒地看著他:“怎麽了?上麵藏別的女孩了?怕我吃醋?你也太把自己當棵菜了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個德行誰能看上我啊?”
“就是,也就我可憐可憐你吧。”
“我……”
錄音小妹笑笑:“你家不會沒冰箱吧?把這個放在冰箱裏麵,酸奶要趕緊喝別過了保質期。那是你家廚房啊?我剛才看見菜市場,怕你沒廚房沒敢買。我先去買菜,等我回來洗碗。你拿好。”小莊接過那堆東西,錄音小妹就往外走。
“哎!”
錄音小妹回頭:“怎麽?有什麽要帶的?”
小莊狠了狠心:“我……我心裏有人了。”
錄音小妹愣了一下:“跟我有關係嗎?”
“跟你是沒關係,但是跟我有關係。我的心裏……現在放不下別人。”
“什麽時候開始的?”
“很多年了。”
錄音小妹聲嘶力竭地喊:“那你招我幹什麽?”
“對不起……”
一耳光抽上來,小莊沒躲。錄音小妹打完掉頭就跑。
時光倒轉,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不能忘懷的部隊生涯……
軍區總院後的操場上,新兵連的女兵們在操場邊休息。小影看著遠方想著什麽。女兵小菲跑過來挨著她坐下:“又惦記你那小莊呢?他又不是明天就上戰場!”
小影擦擦濕潤的眼角:“我倒不是擔心打仗,我是怕他那脾氣!他從小就跟個蒙古牛似的,誰說也不聽!到了部隊,還不被人整啊?”
小菲大大咧咧地說:“放心!部隊是個大熔爐,保證他沒幾天就消停了!再倔的脾氣,在部隊也能給捋順了!”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什麽?”
“他是個順毛驢!要是別人尊重他,哪怕是表麵的,他那傻瓜能把命都交給別人;要是……那就完了,他敢拿命去拚!”
“一個大學生,有那麽神嗎?”
小影歎氣:“我現在擔心的是,這三個月新兵連他能挺下來嗎?”
“不會這點兒苦都吃不了吧?”
“不是苦,而是這種壓抑。小菲,我們跟你都不一樣。你生在部隊,長大當兵,部隊的事情你見得多了,沒什麽稀罕的。但是我們都不了解部隊,小莊更不了解。他的內心深處渴望的是一種自由,無拘無束。我擔心,他會被部隊退回去。那他的檔案上,就真的記下這一筆了。”
“也許吧,我就是擔心他。從小我就擔心他,都習慣了。也不知道他分到哪個部隊了,連封信也寫不了,連個電話都打不了。”
小菲眼珠子一轉:“這樣吧,我給你查查。”
“真的?”
小菲笑笑:“那當然——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
“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說!”
“行!隻要你能幫我找到小莊,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9
大功團的操場上。新兵們在操練隊列,老炮在隊前做著示範動作。一陣震耳的口號聲傳來,帶著殺氣:“一!二!三!四!”
新兵們的眼光飄過去——一個連的士兵,光著頭光著膀子露著滿身的腱子肉,穿著迷彩褲和陸戰靴,扛著81-1自動步槍正跑步穿越操場。帶隊的是年輕的陳排,他們如同一陣旋風,從新兵們麵前飄過。喜娃小心翼翼地喊:“報……報告!班長,這是哪個連隊啊?”
老炮心情很好:“看見了吧?這就是偵察連,我所在的連隊!在軍內鼎鼎有名,綽號‘夜老虎’!從井岡山時代,我們夜老虎連就是紅軍的尖刀連隊,共和國幾乎所有的戰爭,都有夜老虎連的輝煌戰績。無論是在咱們師還是81集團軍,甚至是在東南戰區首長的眼裏,夜老虎連都是敢打敢拚的英雄連隊!”
新兵們羨慕地看著夜老虎連招搖過市,跑到遠處停了下來。陳排在隊前說著什麽,然後高喊:“偵察連!”
偵察兵們回應:“殺——”
隊伍隨即解散。喜娃羨慕地說:“哎呀,真好啊!這才像當兵的呢!”
小莊看著,低聲對喜娃說:“要是分到這個連隊,可就死定了。偵察連打死也不能去!”
老炮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想去就能去啊?不是最好的新兵,就去不了偵察連!不是最好的偵察兵,就留不在夜老虎連!”
喜娃又問:“班……班長!這就是特種部隊吧?”
老炮的臉色馬上變了:“全體都有——徒手越野5公裏,限時22分完成!超過的都別吃午飯!開始!”
新兵們立馬撒丫子就跑。小莊氣惱地對喜娃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咋了?”
“少廢話,跟著跑路吧!以後別在班長跟前提‘特種部隊’四個字!”
喜娃納悶兒著,卻不敢再問。新兵們飛跑,身後塵土飛揚。老炮站在操場上,眼神中有莫名的傷感。苗連走過來,看著那些嗷嗷叫著上山的新兵們說:“你收拾新兵有一套!”
老炮轉身立正敬禮:“連長!”
苗連還禮:“稍息吧——這次的新兵招得不錯,有幾個苗子值得注意。”
“是。”
“小莊。”
“對!小莊,我是勢在必得!必要時添把火,弄點事兒出來!別人不敢要的兵,我要!”
“明白了!”
“對了,今年的特種部隊選拔你準備得咋樣了?”
“報告!今年我也是勢在必得!我複習了一年外語和化學了,一定會成為特戰隊員!”
“好,這才是我的兵!他媽的586團偵察連去年一口氣被選上兩個,他們連長那鼻子都快上天了,今年咱們連起碼要選上兩個,而且都要留在特種大隊!一個都不能給我退回來!我得讓586團、587團和師部偵察營的那幫主官都看看,我老苗才是最好的偵察連長!明白了嗎?!”
“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