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熱帶叢林。中國西南邊境T45地區。一架直升機在叢林上空掠過,迷彩的機身和叢林幾乎渾然一體。機艙裏,陸軍下士小莊等特戰隊員滿身滿臉都是迷彩,手持武器待命。他們穿著特別花色和款式的迷彩服,搭配各種戰術背心,手裏的武器搭配很自由,有81-1自動步槍、95自動步槍和88狙擊步槍,也有戰術改裝過的56衝鋒槍等。臂章赫然是隻狼頭,閃電利劍標誌,用漢字寫著“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026”。他們——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的對外番號——026後勤倉庫的秘密影子部隊——孤狼特別突擊隊B組,號稱精銳中的精銳、狼牙的牙尖子。他們奉命執行代號為“叢林黑手”的抓捕任務。任務很簡單:抓獲一名秘密入境的國際毒梟,如果抓捕失敗,就地擊斃。

小莊舔舔自己幹裂的嘴唇,握緊手裏的衝鋒槍。他環顧四周,爆破手、誌願兵老炮坐在他的身邊閉目養神,手裏抱著一把56-1衝鋒槍。對麵,第二突擊手、上士強子正對著偽裝油梳妝盒用匕首刮下巴的幾根胡子,很仔細。衛生兵、上士史大凡含著手指,看日本漫畫《七龍珠》,看得嘿嘿直笑。狙擊手、上士鄧振華披著狙擊手的“吉利”偽裝服,跟棵灌木一樣,手持同樣偽裝的巴雷特大口徑狙擊步槍,正閉著眼睛跟著隨身聽裏的勁歌在扭動。B組組長耿繼輝上士目光冷峻,在看地圖。隨著蜂鳴器的警報聲,機艙內的紅燈開始亮起來。大家一起抬眼。耿繼輝一邊收起地圖一邊說:“我們到了!摘下軍銜和臂章,跟自己的遺書放在一起!”特戰隊員們無聲地摘下軍銜和臂章,裝入袋子,封好。

“我們的身上不能有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再說一次,這裏的邊境線犬牙交錯,一旦開火,很難說會發生什麽事情。無論發生什麽情況,絕不能越境,絕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

隊員們檢查自己的裝具和口袋,陸續報告:“好!”“好!”“好!”

耿繼輝掃視著隊員,隊員們的迷彩臉上很平靜。他突然厲聲問:“你們是什麽?”

“狼牙——”隊員們抬起頭,堅定地注視著他。

“你們的名字誰給的?”

“敵人——”

“敵人為什麽叫你們狼牙?”

“因為我們準!因為我們狠!因為我們不怕死!因為我們敢去死——”

耿繼輝舉起右手的武器:“孤狼B組——”

隊員們一起舉起手裏的武器:“同生共死——”

所有人都是一臉剛毅。耳麥裏傳來飛行員天狼1號的聲音:“孤狼B注意,準備機降。1分鍾後我將離開這裏,祝你們好運!”耿繼輝伸出大拇指。隊員們伸出大拇指。艙門打開,老炮把大繩拋下去。直升機懸停。隊員們順著大繩陸續滑降。耿繼輝最後一個滑落,他鬆開腰間的鐵扣,直升機飛走了。

2

林間山路,兩輛陸地巡洋艦在急馳。車裏坐滿了衝鋒槍手。山頭狙擊陣地上,鄧振華抱著巴雷特狙擊步槍在報告:“大尾巴狼報告,目標接近中。兩輛陸地巡洋艦坐滿槍手。他們距離埋伏地點還有500米,完畢。”他說著拉開了槍栓。哢嚓,大口徑子彈上膛。路邊灌木叢中,耿繼輝對著耳麥低聲說:“森林狼收到,準備動手。完畢。”隊員們做好了準備。小莊握緊衝鋒槍,老炮拿起引爆器,強子虎視眈眈。陸地巡洋艦接近了。老炮按下引爆器。“轟!”第一輛車飛上天空,化成烈焰。槍手們飛在空中慘叫著,小莊一個箭步衝出去,舉起衝鋒槍射擊。同一時間,狙擊陣地上的鄧振華扣動扳機。砰!巨大的槍聲,第二輛車的司機胸部幾乎被打爛了,槍手們紛紛往車下跳。

隊員們包圍上去,對目標精確射擊,槍手們紛紛中彈。

強子衝上去,一把拉開車門,小莊舉起衝鋒槍:“不許動!中國陸軍!”

毒梟惶恐地舉手:“我投降、我投降……”

小莊一把把他拉下來,按在地上,史大凡搜身,其餘的隊員在警戒。耿繼輝環顧四周,對著耳麥呼叫:“天狼1號,我們得手了,立刻到指定地點會合。完畢。”隊員們把司機屍體拖下來,上了陸地巡洋艦,高速離開。地上留著屍體,那輛車還在燃燒。行動如同教科書一樣完美,孤狼B組,抓獲毒梟,無一傷亡。

山頭狙擊陣地上,鄧振華起身,他把手雷拔掉保險,放在巴雷特狙擊步槍的槍托下麵,並用雜草掩埋好,然後提著56-1衝鋒槍開始飛奔:“該死的——狙擊手難道每次都要跑路的嗎?”

穀地。直升機盤旋著螺旋槳在等待,隊員們架著毒梟快步跑來。小莊跑在第一個,他持槍警戒四周。隊員們陸續上去,小莊回頭看看:“還有傘兵——”

“起飛!給狙擊手丟下繩子,我們不能再耽擱了。”耿繼輝麵無表情地說。小莊果斷地上去。直升機開始準備起飛,起落架已經離開了地麵。鄧振華跑過來:“該死的!等等我——”

史大凡嘿嘿笑著,丟下大繩,上麵都是打的結:“鴕鳥!爬繩!”

鄧振華抓住大繩,仍不忘悲悲切切地嚷:“天啊!難道這就是傘兵的命嗎?”他拿起D形環扣在繩索上,被帶離地麵。隊員們哈哈大笑。直升機起飛了,拖著一條大繩,大繩上帶著鄧振華,他還在痛心疾首地高喊:“難道你們打算讓我這樣返回狼穴嗎?該死的——”

隊員們興高采烈地拉著鄧振華爬上來。小莊負責看押人犯。他盯著毒梟,又拿出照片來看看,總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怎麽了?”耿繼輝問。小莊皺著眉:“不對勁兒!他怎麽一點表情都沒有?”

耿繼輝看向毒梟。小莊伸出手,一把撕開了毒梟的麵具,下麵是一張不一樣的臉,淚流滿麵。

小莊一驚:“假的,我們中計了——”

隊員們來不及思考,山頭上,一個販毒武裝的槍手已經舉起防空導彈,嗖地發射出去,導彈帶著尾煙,撲向直升機。“轟!”直升機淩空爆炸,碎片紛紛落下。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孤狼特別突擊隊B組,全體陣亡……

3

“啊——”一聲哀號,小莊從夢中醒來。他披散著長發,坐在**喘息,飛機的碎片似乎還在眼前飛落。女孩在旁邊睜開眼:“幹嗎啊?大早上一驚一乍的?我還沒睡醒呢!”小莊捂住臉,淚水從指縫流出來。

女孩伸手拽他:“怎麽了?再睡會兒?”小莊甩開女孩:“你誰啊?在我家幹嗎?”

“昨天酒吧……”

“滾蛋!”小莊吼。

女孩坐起來,愣了。

“滾蛋!”

女孩起身穿衣服走人。小莊坐在原處,等她走後,開始落淚。許久,他終於平靜下來,起身拉開窗簾,陽光照射進來——這是一間租來的破舊倉庫,被改裝成了家。一層是放車和雜物的地方,二層是臥室和工作室。雖然破舊淩亂,但收拾得很有藝術氣息。小莊開始洗漱,收拾自己的東西,他紮上馬尾。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喂?”

邵胖子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喂!起來了?昨天那妞兒聊得怎麽樣啊?”

“不怎麽樣。”小莊淡淡地說。

“別著急,慢慢來啊,你送她回學校了?”

“沒,昨晚上在我家呢,剛打發走了。”

“操!又被你丫給辦了?真不知廉恥啊!”

“知道啊,你就是廉恥。”

邵胖子笑:“你大爺的!你們全家都是廉恥!趕緊,這邊等你呢,別遲到了啊!”

小莊一邊說一邊打開倉庫大門:“知道了,馬上到。掛了啊。”他掛電話,上了花花綠綠的切諾基。

桔子胡同小學門口,電影拍攝現場一片忙亂。小莊是副導演兼場記,他紮著馬尾辮,一副藝術青年的打扮,正拿著喇叭狐假虎威:“注意了啊!現場安靜了啊!各個部門注意啊,實拍了——”

錄音小妹戴著耳機全神貫注:“錄音好!”

“攝影好!”

“燈光好!”

小莊轉向坐在椅子上看監視器的胡導滿臉堆笑:“胡導!您看可以開始了嗎?”

邵胖子在旁邊急忙給胡導點煙:“胡導,我同學還上道吧?”

胡導很是深沉地點點頭:“嗯……開始吧。”

小莊把喇叭往背後一背,拿出腰裏別著的場記板快步跑到小學門口舉起來:“電影《冰是睡著的水》第五場第三鏡,預備——啪!”他合上場記板。攝影機開始哢啦哢啦地轉。一群毛孩子從小學裏放學走出來。一個小黑臉舉起書包砸在前麵的小胖墩的後腦勺。小胖墩回頭高喊:“你丫敢打我?弟兄們,上——”

旁邊的孩子們跟這個小黑臉打起來。

胡導看著監視器:“好!過!開飯!”

大家開始收攤子。孩子們打急了,還扭在一起。小莊急忙跑過去:“各位小爺!各位小爺!別打了,下麵還有戲呢!好了好了!”他拉開群情激奮的孩子們,拽著他們走,“吃飯了!今天是茄子肉丁!”錄音小妹正在領飯,看見小莊哄孩子,撲哧樂了。

小莊衝她笑笑:“這年頭革命工作不好做啊!又當爹又當媽的,該給孩子們找個媽了!”錄音小妹樂了:“去!少跟我貧,誰給他們當媽啊!”小莊把孩子們交給邵胖子:“你替我伺候會兒小祖宗們。”

“你幹嗎去?你把這飯給胡導送去,導演組的人了,有點兒眼力見兒!”邵胖子拿著盒飯瞪他。

小莊苦笑:“說幾句好話還行,伺候人的事兒我做不來。”

“你以為你是誰啊?斯皮爾伯格•莊?跟你說多少次了,你剛畢業,別著急,慢慢來!我在江蘇人藝當了八年演員,就拉了四年大幕……”

小莊的眼神在飄。錄音小妹看著他看自己,不屑地切了一下。

邵胖子說著說著覺得無趣:“哎!我說你,到哪兒都忘不了泡妞啊?那小妹可眼光高得很,大二就開始跟組了,一直守身如玉!多少狼惦記著都沒吃著,你一來就想泡她啊……哎哎!你真去啊?”

小莊已經徑直走過去了。邵胖子又想喊他,小黑臉跟小胖墩又幹了起來,他隻好急忙去勸架。

小莊湊近錄音小妹,拿出一盒都寶煙,抽出一根遞過去。錄音小妹看一眼:“喲!都寶啊,你還好意思拿?”小莊笑笑低聲說:“裏麵是紅塔山,這不怕他們分嘛?”錄音小妹抽出來看看,煙嘴的確是紅塔山商標。她笑著將煙叼在嘴上。小莊給她點煙,低聲說:“後麵胡同,我等你。”錄音小妹別有意味地看他,吐出一個煙圈:“你以為你誰啊?”小莊看看她,自己走了。錄音小妹笑著又吐出一個煙圈。

胡同裏雜七雜八到處都是東西。小莊追著錄音小妹,錄音小妹咯咯笑著:“不鬧了,氣都岔了!”小莊追上錄音小妹,一把拉過她:“過來吧你!”

縹緲的口號聲突然傳來:“一 ——二——”

小莊如同雷擊一樣,一下子抬起頭,滿眼驚訝。

“你怎麽了?”錄音小妹的嘴唇濕漉漉的。

小莊一把鬆開錄音小妹,轉身就跑。

縹緲的口號聲漸漸變得清晰和雄壯起來,小莊跑到胡同口,他站住,呼吸急促。對麵的工地上,穿著破舊迷彩服的老炮在孤獨地搬一根原木:“一 ——二——”

小莊靜靜地看著,鼻翼急促翕動,他突然撕心裂肺地高喊:“班長——”

老炮扛著原木的身影愣了一愣,他鬆開原木。老炮回頭,小莊急促呼吸著,驚愕的眼慢慢溢出淚水:“班長……”

老炮還是驚愕地看著他。

“班長——”小莊衝過去抱住老炮。老炮慢慢抱住小莊:“兔崽子。”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班長……”

老炮抱緊了小莊,閉上眼睛,眼淚流了出來。錄音小妹慢慢走出胡同口,詫異地看著兩個男人。

4

街邊的小飯店。一桌子菜,服務員還在上菜。穿著破舊迷彩服的老炮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裏:“夠了……”

“班長,今天你得聽我的!”小莊紅著眼睛,打開酒瓶倒酒。錄音小妹坐在旁邊小心地拉他:“小莊,時間差不多了……馬上要開工了……”小莊一把甩開她:“沒你事兒!滾!”錄音小妹很尷尬,扭頭跑了。老炮不安地說:“小莊!你、你不該這樣對你對象。”小莊拿起一個口杯,沉了一下:“她不是我對象。這一杯,為了我們在一起的歲月!”他仰起脖子一口氣把酒給幹了。老炮關切地看著他:“你變了……”小莊愣了一下:“不是我,是生活——生活變了。”

老炮看著小莊,拿起酒杯:“為了我們在一起的歲月!”他一飲而盡。小莊看著老炮,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他拿起酒瓶再次倒酒。手機在響,他卻渾然不覺。

“你的電話。”

小莊拿出電話關機:“今天,誰他媽的也別想打擾我!班長,老炮……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更沒想到你現在……我以為……你不會離開特種部隊,你肯定會幹到六級士官的。”

“家裏出了點兒事,去年年底複員的。這麽多年,你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們。兄弟們都很想你。”

“你知道我不敢回去……我不敢想起你們,不敢想起來過去的那些事兒……”小莊聲音帶著哭腔。

老炮帶著憂傷看著他。

“可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我們在一起爬過的每一道懸崖,走過的每一個村莊,甚至是踢過的每一步正步,打過的每一顆子彈……我忘不了我們在一起患難與共的日子,也忘不了她……”老炮斷然打斷他:“你別說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小莊再次拿起酒杯,老炮一把抓住他的手:“別喝了——”小莊慢慢推開他的手:“這一杯,為了她……”老炮看著小莊,慢慢拿起酒杯。小莊一飲而盡。老炮也一飲而盡。咣!小飯店的門被一把推開,邵胖子著急地進來:“孫子!你丫瘋了——”小莊看著邵胖子,帶著眼淚笑:“來,喝一杯!”邵胖子劈手奪過酒杯:“喝他媽的什麽喝啊?胡導都怒了!你成心的是不是?”老炮急忙站起來:“小莊,你趕緊去工作吧……”小莊一把按下他:“你不許走!”邵胖子看了民工裝束的老炮一眼,皺眉拉小莊:“你丫趕緊跟我回去!少他媽的在這裏撒酒瘋!”老炮小心地說:“小莊,你還是先回去工作,咱們來日方長!”小莊看看邵胖子,又看看老炮:“你等我!”

他轉身跟邵胖子離去。老炮憂鬱地看著小莊的背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胡同片場。大家都在各自忙碌。邵胖子拉著小莊過來。戴著耳機的錄音小妹抬起頭,關心地看著。胡導在監視器前跟攝影說著什麽,邵胖子快跑幾步過去,滿臉堆笑:“胡導,小莊回來了。”胡導看了小莊一眼,沒說話。邵胖子拉過小莊:“他拉肚子了……快跟胡導道歉。”小莊為難地說:“胡導,我……”胡導看都沒看他,指著那邊徑自過去了:“那是誰啊?糊弄日本人呢?”小莊很尷尬,邵胖子數落他:“你說你胡鬧什麽啊?那民工誰啊?”“什麽民工?那是我戰友!”邵胖子把場記板塞給他:“行行,你戰友是我大爺!成了吧?趕緊去跟胡導說幾句好話,這事兒就過去了!”小莊咬咬牙,走到胡導身後:“胡導,對不起……”胡導還是不看他。邵胖子急忙過來:“胡導,我同學不懂事兒……”胡導看看小莊:“你不挺牛的嗎?戲劇學院導演係畢業的大導演,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啊?”邵胖子滿臉堆笑:“他不是剛走進社會嗎?”胡導剛想說什麽,突然愣住了。小莊把場記板隨便一甩,轉身就走。

小莊徑直穿過目瞪口呆的劇組,走向自己那輛花花綠綠的切諾基。邵胖子急忙追過去拉住他:“你幹嗎啊?”

“鬆手!”

“你又犯什麽神經病呢?”

小莊一把甩開他:“我不幹了!”他上車,一轟油門走了。

邵胖子著急地說:“我說你瘋了?哎哎——”

小莊開著車。街景嘩嘩閃過。車到小飯店門口,他推門進去,愣住了——老炮不見了,老板娘在收拾桌子。

“人呢?”

“走了。”老板娘頭也不抬。

“走了?”小莊轉身開門左右看看,回頭問,“什麽時候走的?”

“你剛走,他就走了!”

小莊著急了:“我還沒結賬呢,你怎麽就讓他走了?”

老板娘抬頭:“他結了啊,我幹嗎不讓人走?”

“他說什麽沒啊?”

“什麽都沒說,就說結賬……哦,對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老板娘轉身去櫃台拿東西,遞給小莊——一個已經變得殘舊的狼牙特種部隊臂章。小莊顫抖著接過,臂章下麵還有一張紙條。他匆匆打開紙條:小莊,很慚愧讓你看見這個樣子的我。你還記得老班長,這就足夠了。我走了,不要找我。我們雖然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但是現在,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曾經的班長——老炮。

小莊合上紙條,問老板娘:“他往哪邊走的?”

“我哪兒知道啊?”

小莊拿著東西奪門而出。小莊匆匆打開車門上車。他拿出手機,一邊開車一邊在電話簿裏翻電話。

5

生意清淡的街邊驢肉館,隔著臨街的大櫥窗可以看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強子穿著便裝進來:“來碗麵!”

服務員正在看《還珠格格》。強子提高聲音:“有人沒啊?給我來碗麵!”

服務員眼睛還沒離開,對後麵喊:“一碗驢肉麵!”強子找了臨窗的桌子坐下,一看桌子,桌上很髒,沒擦,碗筷還在。

“哎,你來給擦一下啊!”

服務員舍不得離開電視,但還是離開了。強子不滿地看著她過來擦桌子:“就你們這樣還做不做生意啊?”服務員漫不經心地說:“你又不是老板。”

“那叫你們老板出來,我跟他聊聊!”

“你誰啊?”

“我防疫站的!群眾反映你們好幾次了,還真的髒亂差啊!叫你們老板出來!”

服務員愣了一下:“我們老板不在。”

“不在?那你們這飯店也別開了,馬上停業整頓!”

兩人正在爭執,廚房的門開了:“幹啥啊?”老板是個東北口音、四十多歲的精壯男人,鐵青的臉上有一道刀疤,密密麻麻的黑龍文身從背心裏露出來,胳膊上脖子上都是。強子轉頭,看他很強壯彪悍,好像膽怯了:“你是老板啊?我是防疫站的,你們這衛生情況好像有點問題啊……”老板擠出幹笑:“不好意思,最近我回老家了。”強子給自己找台階,起身想走:“那這樣,你們先收拾收拾,我再來檢查。”

老板拿出煙:“領導,像我們這做小生意的,顧不上的地方你還得多擔待。”

強子小心地笑:“好說,好說。”

老板遞煙給強子,強子雙手小心地去接。突然他臉上的笑容一掃而光,閃電般地抓住老板的右手手腕猛地扳倒按在桌子上:“動手!”

老板臉色大變,怒吼一聲把壓在身上的強子掀翻。強子砸碎了桌子倒在地上。瞬間,老板拔出手槍。咣!玻璃門被幾個小夥子粗暴地撞開,便衣警察們衝進來舉起手槍:“不許動!”老板無處可逃,直接衝向大玻璃櫥窗。咣!他撞碎了玻璃櫥窗,跳到街上,拔腿就跑。強子拔出手槍從櫥窗跳出來,邊跑邊上膛:“再跑開槍了——”老板眼露凶光,側過身子回手舉起手槍。咣!老板沒看見前麵,一頭撞進路邊的電話亭。他頭暈眼花,仰麵栽倒。強子過去,蹲在他跟前冷笑著看他:“黑龍,三年了,你可讓我好找啊!五條人命,200公斤海洛因,加上販賣槍支、綁架敲詐,你哪是什麽小生意人,你是辦大事兒的材料!別謙虛了,跟我回去談談致富心得吧。”老板想反抗,卻動彈不了。強子撿起他掉在一邊的手槍退膛。兩個小夥子衝過來銬住了他,把他揪起來。幾輛閃著吸頂警燈的民用牌照轎車高速衝過來停在旁邊。便衣警察們把一攤稀泥似的老板提起來,扔進車裏。

女便衣警察小蕾走過來,把電話遞給強子:“強隊!你的電話,一直在振!這麽著急找你,是對象吧?”

強子笑笑:“我對象還在丈母娘肚子裏麵呢!”他接過電話一看,還在振動,屏幕顯示名字,小莊。他按下通話鍵:“喂?我剛才在抓人,說吧,又被哪個中隊的交警給扣了?”

小莊在開車:“我跟你說啊,這次不是因為我!老炮來了!”

強子愣住了:“你說誰?老炮?他什麽時候來了?在哪兒呢?”

“1個小時以前我看見他的,現在又不知道去哪裏了!”

“知道他住哪兒嗎?”

“肯定就在附近的工地!”

“工地?他現在怎麽也得是五級士官了啊?部隊工資不是漲了嗎?他怎麽會住工地?”

“我一句兩句跟你說不清楚!老炮現在當民工了!”

“你別逗了!老炮那種兵是不可能退伍的!就算退伍,他好歹也是二等功臣!國家和軍隊都有相關規定……”

“我有必要跟你扯這個淡嗎!我現在去找他,你要是有時間就趕緊過來!就是我們拍戲那個地方附近。”他掛了電話,打車拐彎,開進胡同。

強子掛了電話,回頭看去,年輕的警察們已經準備收隊。

“那什麽……小蕾!你先回去跟方總匯報,我去辦點事兒。”

“不是吧,強隊?方總還不怒了?我怎麽跟方總說啊?”

“編個理由,當女特警連這點本事都沒怎麽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他說著就上了前麵的轎車。

“強隊!你開著手機啊——”

強子揮揮手,開車走了。大街上車流如梭。強子的車艱難地穿行,他按著喇叭,心急如焚。車實在太多。強子狂按喇叭,沒人搭理。他看看手表,拿起吸頂警燈安在車頂上,拉響了警笛。前麵的車立即讓開了,強子加速衝過去。

6

小莊的車衝進一個工地,在樓下停住。

他下車高喊:“老炮!班長——”

正在幹活的民工們好奇地看他。包工頭過來:“幹嗎的你是?”

“我找人……”

“找誰啊你?找人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我找老炮!”

“誰是老炮?我這裏有二百多民工,我叫得全嗎我?”

“他穿迷彩服!”

包工頭一指:“你自己看看,都是穿迷彩服的!”

小莊定睛看去,民工們都穿著迷彩服,正納悶兒地看著自己。

“出去出去!再不出去,保安就轟你出去了啊!”

門口的倆保安趕緊往這兒跑。小莊正要說什麽,警笛聲迅速逼近了。強子關了警笛,車頂的警燈還在閃著,他開進工地。倆保安立即站住了。包工頭也傻了。強子關掉警燈,下車跑過來:“小莊!老炮呢?”

“還沒找到。”

包工頭湊上來陪笑:“公安同誌,您……”強子亮出警官證:“我找個人,是你工地的民工。”包工頭立即吹哨子:“快快快!下來集合了……公安同誌,都辦了暫住證了。”小莊在民工中尋找,沒有。他回頭看強子。

強子問:“你確定就在這裏嗎?”

“我眼睜睜看著他在這裏搬原木的!”

一民工說:“哦?你們說炮哥啊?”

小莊眼睛一亮:“對,就是老炮!他在哪兒?”

“走了,他中午回來收拾東西就走了!”

包工頭瞪眼:“怎麽走了?不可能啊?”

強子問:“他什麽時候來的?”

包工頭著急地說:“三個月以前啊,我一分錢工資都沒跟他結呢!他怎麽會走呢?”他立即發現眾民工看他的眼神不對勁兒馬上改嘴:“你們知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眾民工都不說話。強子歎氣:“算了,問他們沒用。老炮要是不想讓人找到,他們肯定是不知道的。”

“公安同誌,他是不是、是不是犯了什麽案子?”

小莊瞪他一眼:“胡說!他是我們的老班長!”

“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強子拉上小莊,又轉身拿出名片,“如果他回來,你馬上給我打電話。”

包工頭點頭,跟著送出來:“一定一定!”

工地外,小莊站在自己的車邊,神色焦急地四處張望。強子在自己的車裏打電話:“好,謝了!得得,欠你一個人情我記著!行,咱哥們兒誰跟誰啊。”強子打完電話出來,走到小莊跟前:“我跟附近幾個派出所所長都打招呼了,有老炮的消息就馬上通知我。”他看看手表,“我還得回單位。記住,別衝動,老炮要是成心逃避我們,找到了也得跑。所以你千萬別著急。”小莊神色黯然:“他逃避我們幹什麽?我們是他的兄弟啊!”

強子看著小莊:“也許是他抹不開這個麵子吧!”

小莊苦笑:“我們之間還有什麽麵子不麵子?”

“他未必像你這樣想。老炮是老班長、老大哥,他的自尊心比我們都強。他逃避我們,也許就在逃避自己的過去。”

“那他為什麽要逃避自己的過去呢?”

強子奇怪地看小莊:“難道你不是在逃避自己的過去嗎?”小莊愣住了。強子岔開話題:“老炮曾經是我們的老班長,是全軍特種部隊的資深骨幹士官,他在偵察部隊和特種部隊的經曆都非常輝煌。我想,他是不想讓我們看見他混成這樣。”

“我們不可能不管的。”

“對!也許是他抹不開麵子,也許是他不想麻煩我們,總之,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先回家,理出個頭緒來我們打電話。我真得走了,你電話開機。”強子拍拍小莊的肩膀,上車離開。

7

深夜,小莊倉庫的卷簾門自動打開了,他的切諾基開進來,卷簾門又自動關上了。小莊疲憊地下車,他上了二層打開台燈,按下留言電話按鈕。

“操!你丫玩兒什麽呢?別胡鬧了!趕緊給我回電……”是邵胖子聲音。啪!小莊給按了。

“小莊,我是你爸。你都畢業了,到底什麽打算啊?你不能一直這麽混吧?你看看你那些高中同學,人家都當孩子的爹了,多成熟……”啪!小莊苦笑一下,按了。

“小莊,我現在還在局裏值班。我的相冊在家,你回家後找一下老炮的照片,找到後發我信箱……”啪!小莊關上電話,迅速轉向角落雜物櫃。

雜物櫃上放著亂七八糟的舞台模型、京劇臉譜什麽的。最下麵的一層蓋著一張汽車偽裝網。小莊撕開偽裝網,偽裝網下露出一個很舊的縫著細密小補丁的迷彩大背囊。小莊愣了愣,呼吸急促地打開這個背囊,他把裏麵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放在麵前的**,最後拿出的是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小莊抖著手打開檔案袋,慢慢地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嘩啦啦!陸軍大簷帽徽、領花、從列兵到中士的軍銜肩章……小莊把這些在麵前一一擺開。拿起一個“夜老虎偵察連”的臂章,小莊的眼淚默然落下。他哭著拿起最底下的東西——一個粉色封麵的日記本。他的手劇烈地抖動著,一束風幹的野蘭花從日記本裏飄落出來。小莊拿起野蘭花,再也抑製不住,撕心裂肺地迸發出吼聲:“小影——”唰——小莊看見身著中國陸軍87士兵常服的女列兵小影穿著黑色皮鞋,走在特種大隊的訓練場上……

“啊——”小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狂暴的他開始砸東西,屋裏立即叮當哐啷亂成一片。小莊狂亂地抓起筆記本電腦,但是手卻停住了。他慢慢放下了筆記本電腦。桌子上殘留的東西全被他推到地下,桌麵立即幹淨了。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呼吸急促地看著屏幕亮起來。

小莊打開Word文檔,他的手在顫抖。

唰——小莊看見戴著黑色貝雷帽的特戰隊員們莊嚴宣誓:“我宣誓,我是中國陸軍特種兵,中國人民解放軍海陸空三軍最精銳的戰士!我將勇敢麵對一切艱苦和危險,無論是來自訓練還是實戰!無論麵對什麽危險,我都將保持冷靜,並且勇敢殺敵!如果需要,我將為國效忠!我絕不屈服,絕不投降,如果必要——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

小莊的眼睛,火焰在燃燒。他的手在鍵盤上迅速敲擊著: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我不能忘卻的軍中回憶,隻有在暗夜的夢裏,他們還陪伴著我。”

“回憶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感覺包在心靈外麵的那層堅固的殼在一點點破裂,心裏很疼,因為這種柔弱被自己藏在一個陰暗的抽屜裏不敢示人……”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我想,我該從她講起。沒有她,我就不會參軍,更不會走入特種部隊,也就不會有這些鐵和血交織的回憶……”

“她是小影,是我所有對美麗和純潔的想象的化身,是我永遠的夢中情人。我們都是文工團子弟,住在一個家屬院。我和她是樓上樓下的鄰居,她比我大一歲。我從小在破碎的家庭長大,養成了桀驁不馴的性格。對未來我也有著很多夢想,在這些夢想中,獨一無二的女一號就是小影……”

在鍵盤的敲擊聲裏,一幕幕往事咬噬著小莊的神經。小莊快速地打字,各種畫麵在他腦裏快速閃過:

唰——記憶裏的家屬院。

樓下的一家夫妻在爭吵,童年的小莊坐在窗戶前看著外麵想心事。悠揚的鋼琴聲若隱若現,樓上窗前,童年的小影在彈琴。

……

唰——記憶裏的某個早晨。童年的小影背著書包去上學。小莊鬼頭鬼腦地在後麵跟著。小影轉身,小莊躲進了花壇裏。小影笑了:“出來吧,我都看見你了!”小莊出來,很狼狽。“幹嗎總是跟著我?”小莊不服氣地說:“誰跟著你了,我也去上學,路就這一條。”小影笑道:“不承認就算了!要是想跟我一起上學呢,就跟我一起走;要是不想呢,就繼續跟著我!我走了!”她轉身就走。小莊急忙跟上,跟小影並排。

……

唰——記憶裏的家屬院。

夜色已深。小莊父母還在爭吵,十多歲的小莊坐在打開的窗戶前出神。一個被繩子拴著的籃子慢慢放下來。裏麵是一本《莎士比亞戲劇選》。小莊接過書,抬頭,小影在上麵拉著籃子,揮揮手,衝他笑。小莊打開扉頁,裏麵是一張紙條:“小心點,別弄髒了,我從爸爸書櫃上偷來的!”

……

小莊一邊回憶,一邊打字:

“時間就這麽過去,在我上高中的時候,爸媽終於結束了這場拉據戰,離婚了。我也逐漸長大成人,成為一個藝術青年,抱著戲劇和電影導演執著的夢。”

“我和小影還是同學,在一所高中,小影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我的夢想是考上戲劇學院導演係,而小影則想報考解放軍藝術學院,當個文藝兵是她的夢想。”

“那時候,我們都很純,我們憧憬著未來,憧憬著走入各自神往的藝術殿堂。我們彼此喜歡著對方,卻沒有說出來。小影是我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後來,在我的生命中,小影永遠成為一個夢幻的化身……”

淚從臉龐無聲地滑落,小莊顧不得擦去,飛快地打著字,記憶裏的鏡頭在他腦海中不斷切換:

唰——記憶裏的樓道在夜裏黑漆漆的。

咣當——小莊家的門開了,高中時代的小莊飛也似的跑出來,後麵追出來一隻拖鞋,以及父親的罵聲:“你就別白日做夢了!戲劇學院導演係那是你考的?”小莊飛跑出樓道,來到花園裏。他光腳坐在花壇邊上看星星,不時擦著流下的眼淚:“操!連試都不讓我去!你怎麽知道我不行!”一隻手絹遞過來:“怎麽了?又跟你爸吵架了?”小莊轉臉看,是小影。他接過手絹嗯了一聲:“他不讓我去。”小影想了想,說:“他也是為你好,那畢竟是一等一的藝術學府。你萬一考不上,回來不也耽誤高考嗎?”

“那我也得試試啊?連試都不讓我試,他怎麽知道我不行?”

……

唰——記憶中的車站被鐵欄杆分成內外。

小莊跟小影來到欄杆外,小莊笑:“你回去吧,我走了!”小影臉色蒼白地看著他:“我等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行的!”小莊看著她:“你臉色怎麽那麽差?病了嗎?”小影無力地笑笑:“可能是複習累的,你別多想了。趕緊去吧,別誤了車!”小莊笑笑,轉身敏捷地爬過欄杆,跳下去跑了。小影貼在鐵欄杆上眼巴巴地看著。小莊跑向那邊的站台,回頭看小影。小影揮揮手,露出無力的笑容。小莊笑笑,轉身跑向站台上等車的人流,沒票,他混了進去。

……

劈裏啪啦的鍵盤聲戛然而止,小莊痛苦地捂住臉龐,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擦擦淚,雙手繼續在鍵盤上飛舞:

“我以名列前茅的成績通過了專業考試,回來後準備參加文化課考試。沒想到的是,小影卻因為貧血病倒了。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小影給我的錢並不是如她所說,是她媽媽借給我的,而是她賣血得來的。我更沒有想到,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的小影,在高考最緊張的時刻垮掉了。她沒能去參加解放軍藝術學院的藝術專業考試,所以也就永遠失去了去自己夢寐以求的學校學習的機會。因為,軍校隻要應屆生。”

“後來,我順利通過了文化考試,如願以償地考上了戲劇學院。小影休養了兩個月,沒有參加高考。她告訴我她年底要去當兵,從部隊再考軍藝。”

“我走的那天,小影沒來送我。我很失落。出乎我意料的是,從我上了大學,小影從來沒有給我寫過信。我不知道小影怎麽了。我漸漸習慣了戲劇學院的生活,也習慣了大學生的慵懶,但是我卻無法忘記小影。我給她寫信,信總是石沉大海;給她打電話,她媽媽總是說她不在……”

“那年,是中國軍隊的重要轉折點,解放軍陸海空三軍在東南沿海舉行了威懾性質的聯合大演習。東南沿海的東南軍區也第一次在新聞當中被稱為東南戰區。各種謠言流傳著,似乎戰爭一觸即發……”

……

唰——記憶中的公用電話亭。小莊在緊張地撥號碼。十七歲的小莊是個大學新生,一身所謂的藝術青年的打扮。電話裏傳來小影媽媽的聲音:“喂?誰啊?”

“阿姨,我是小莊啊!”

“哦,小影不在……”

“阿姨,我問您——小影是不是要參軍了?她去哪個部隊?”

“是啊,她已經接到通知了,去東南軍區……你在北京還好吧?”

小莊站在門口氣喘籲籲:“劉老師,我要退學!”

劉老師一驚:“退學?你要幹嗎去?”

“我要當兵!”

劉老師苦笑:“這孩子,怎麽好生生的突然想當兵了?”

“我……反正我就是要當兵……”

劉老師很納悶兒:“你先別著急,過來慢慢說。”

小莊走到劉老師跟前坐下。劉老師耐心地勸他:“你跟我說說,怎麽想起來去當兵的?”

小莊心一橫,說:“我女朋友參軍了!”

劉老師笑:“喲!那你怎麽想起來跟著去當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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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在說,這幾年就要打仗了……”

“那是傳說而已啊,再說要打仗,你女朋友的部隊也未必上前線啊。”

“她去的部隊是東南戰區的。”

劉老師愣了一下。

“也就是說,隻要東南發生戰爭,她們部隊……”

“我也不知道怎麽跟你說這些道理。你才十七歲,對很多事的看法都不成熟。戰爭是很複雜的,不是你幻想的那樣說爆發就爆發的。”

“可是如果戰爭爆發了,我不能讓她一個人上前線!”

劉老師沒生氣,反而有些許感動。

“我愛她。”小莊一臉嚴肅地說。

劉老師看著小莊,沒說話。小莊看著劉老師,也不說話。

劉老師笑笑:“你真的舍得離開戲劇學院?這可是多少年輕人夢寐以求的藝術聖殿,你真的舍得嗎?”

“我……舍不得又怎麽辦?大學我可以再考,愛情我隻有一次。”

劉老師想了想說:“確實是個難題啊——不過你真的趕上個好時機,我聽說國家高教委跟國防部有個聯合文件,兵役製度進行新的改革,在校大學生可以保留學籍參軍入伍。本來覺得跟我們學校關係不大,沒想到你居然跳出來要當兵了!”

“啊?真的?”

“具體內容我還沒看。這樣吧,你先回去。我找來那個文件看一看,如果符合情況,我來想辦法給你辦休學手續。”

“謝謝劉老師!”小莊簡直有些興高采烈了。

“先不要謝我。我倒是覺得,你們這些從高中校園直接進入戲劇學院導演係的孩子們應該多一些人生的磨煉,去部隊闖**闖**,你也就長大了,學會用成熟的眼睛去看身邊的世界——想成為一個優秀的導演,缺乏生活的錘煉是不可能的。”

“劉老師,我記住了。”

“你有參軍的想法很好,我相信會成為你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