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藤原剛按照陳一鳴的命令坐了下來,心裏麵卻很不安穩。
“你是怎麽被俘的?”陳一鳴望著藤原剛,沉聲問了一句。
藤原剛以一個日本軍人的姿態,趕緊站了起來:“回答長官,武漢會戰時,我的戰鬥機被貴軍擊中,我跳傘逃生,所以被貴軍俘獲。”
“哦……那你的母親怎麽會在這兒?”陳一鳴又問了一句。
藤原剛聽罷,眼圈開始變紅了。
陳一鳴有些不耐煩:“說。”
藤原剛立刻回答:“回答長官,我的戰鬥機墜毀以後,航空隊上報我犧牲了。消息傳回日本,我的母親說什麽也不相信我死了,就千裏迢迢地來到貴國,又走到貴軍的陣地前投降,為的是可以得到我的下落。貴軍仁慈,將她送到這裏,我母親見到我之後,說什麽也不肯回到日本了,於是就陪我在戰俘營,等待戰爭的結束。”
藤原剛的話,令陳一鳴不禁深受感動。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問:“你跟你的母親感情很好?”
“我和我母親的感情大大地好!”藤原剛說著,眼裏流露出溫暖和自豪。
陳一鳴聽了,很感興趣地問:“怎麽個大大的好法兒?”
聽了陳一鳴的話,藤原剛的臉色立刻變得柔和了:“我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是母親一手養大的。她辛辛苦苦供我上了小學、上了中學,又上了大學,我就是她的全部!我從軍以後,我的飛機不幸被貴軍擊落了,可我的母親在國內聽到消息,她卻堅信我還活著。她是位偉大的母親,她以六十歲的高齡遠涉重洋,輾轉來到貴國,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步行一百多公裏、穿越雙方的封鎖線,終於找到貴軍投了降,她為的就是要確切知道我是否還活著!現在,為了陪伴他的兒子,她又寧可失去自由,自願留在戰俘營裏陪伴我……她就是我的生命,她的恩情我是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的!”
藤原剛說到這兒,臉上浮現出了無限的崇敬。陳一鳴也被藤原剛的神情感染了。
陳一鳴問道:“這就是說,你的母親是你的全部……對嗎?”
藤原剛的臉色立刻暗了下來:“曾經不是……”
陳一鳴問:“為什麽?……那你曾經的全部是什麽?”
藤原剛猶豫了一下,不敢說。
陳一鳴的態度變得很和藹:“你說吧,我們不會治罪你。”
藤原剛很嚴肅地說:“我曾經的全部……是大日本皇軍、是大東亞聖戰。”
陳一鳴的臉色突然變得冷下來,他冷笑了一聲:“……那現在呢?”
藤原剛說:“我現在的全部——是我的母親。她為我付出了一切,我對不起她!”
陳一鳴歎了一口氣:“你對目前的這場戰爭怎麽看?”
藤原剛想了想,回答:“我曾經以為,這是一場大東亞共榮的聖戰。我本來曾經到貴國留學,學習中醫,卻因為頭腦發熱回國報考了航空學校。我參加了戰爭,做了對不起貴國和貴軍的錯事。我在戰俘營當中反思日本在戰爭中的罪過,現在,我反對這場戰爭,我祈禱這場戰爭盡早結束。”
陳一鳴聽罷,點了點頭:“南京大屠殺你知道嗎?”
藤原剛的臉色變得更加暗淡:“我聽說過,也在內參文件上看到過。我是飛行員,沒有直接參加南京地麵的戰鬥。日本軍隊屠殺手無寸鐵的民眾,這一點很殘酷、很可恥,我向中國請罪。”
聽了藤原剛的話,陳一鳴鬆了口氣,他給藤原剛倒了杯水:“喝口水吧……我今天找你來,並不想討論戰爭,那是政治家的事。我是軍人,軍人的職責就是打仗,打敗日本侵略軍,保衛國家!換句話說,我的職責是殺人——殺禍害中國老百姓的日本鬼子!”
藤原剛回答道:“是,我的明白!”
陳一鳴問道:“藤原剛先生,你知道軍統嗎?”
藤原剛愣了一下,立刻回答:“知道——貴國的情報機關。”
陳一鳴又問:“我現在如果要求你為軍統工作,你怎麽想?”
“為軍統工作?”藤原剛愣住了,“您是……軍統?”
陳一鳴也不是很確定地回答說:“以前不是,現在是。廢話不說了,你就告訴我,你幹,還是不幹?”
藤原剛一下子變得猶豫了:“長官,對不起……我是戰俘,按照《日內瓦公約》,我有權利在這裏等到戰爭的結束。我不想參加貴國的情報工作,希望您諒解。”
陳一鳴的臉色立刻變冷了:“不錯,我猜到你會這樣回答我。”
藤原剛低下頭去,不敢正視陳一鳴。
陳一鳴想了想,突然問:“你剛才跟我說……你的全部是什麽?”
“我的母親……”藤原剛毫不猶豫地回答。回答過後,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抬起頭來驚愕地看著陳一鳴,“陳長官,您……”
陳一鳴沒有說什麽,扭頭走了……藤原剛急忙追了出去。
藤原剛追過去:“長官!長官——”
藤原剛剛剛衝出門去,守在門口的冷鋒便一把把藤原剛掀翻在地上,隨手掏出手槍抵住他的腦袋——
冷鋒喝道:“藤原剛,你給我老實點兒!”
藤原剛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長官長官,我求求您,她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我母親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
此時,在不遠處的鐵絲網對麵,藤原剛的母親看見這邊發生的事情,不由得急著喊了起來:“你們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你們要打就打我吧!求求你們了!”
老太太一喊,其他幾個圍觀的日本戰俘和日本僑民都跟著喊了起來——
眾人一起喊:“你們不要打人!請你們不要打人……”
崗樓上守衛的憲兵聽見了,立刻高喊起來:“你們不要呼喊,馬上滾回屋裏去——”
老太太此時抓著鐵絲網,更大聲地喊起來:“孩子,你不要惹他們,你不要惹他們哪!”
陳一鳴見了立刻一揮手,兩個女憲兵衝過去,把老太太壓倒在地上……陳一鳴立刻衝進了隔在中間的門欄,舉槍對準了藤原剛的母親——
陳一鳴頭也不回地說:“藤原剛,給你五秒鍾時間的考慮,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殺了你的母親!”
藤原剛說:“長官,長官,你不能!按照《日內瓦公約》——”
陳一鳴的眼睛立刻漲得血紅:“你少他媽的跟我提《日內瓦公約》!你們日本的軍隊殺死了我南京城三十多萬手無寸鐵的百姓,那時候你們怎麽不跟我們談《日內瓦公約》?!”
陳一鳴的話把藤原剛的嘴給堵住了,他隻好滿懷悲痛地看著母親:“媽!媽媽……媽!”
陳一鳴不再理睬藤原剛,用槍對準老太太的後腦數起數來:“五,四,三,二……”
藤原剛連聲說:“等等,等等!我答應你們,我答應你們——”
陳一鳴聽罷鬆了口氣,收起槍,直起腰來……
在回去的路上,冷鋒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陳一鳴:“如果藤原剛不答應跟我們幹,你會殺了他母親嗎?”
陳一鳴笑道:“我們不是日本人,當然不會。”
冷鋒有些不解:“那你為什麽還用了這麽個手段?”
陳一鳴歎了一聲:“我也是沒辦法。因為我知道,隻要是個有良心的人,都能為了自己的母親而舍得一切——我利用了藤原剛的弱點。”
冷鋒不由得笑了:“嗬嗬,這個辦法,隻有你才想得出來……”
“哈……”陳一鳴也暢快地笑了。
2
重慶夜明珠歌舞廳外,此時霓虹閃爍,歌舞升平。
在穿梭的人流中,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來,悄然地停在了歌舞廳附近……車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了陳一鳴、冷鋒和小K。
換了西裝的小K,此時看見燈紅酒綠的歌舞廳,兩隻眼睛不禁放出光來。
陳一鳴笑著問道:“小K,你想活命嗎?”
小K連連點頭:“想,想。”
陳一鳴:“那好。那你就給我記住,這是你第一次執行任務,一定要把任務完成好,否則你的腦袋就得搬家……聽到沒有?”
小K馬上答應:“聽到了,聽到了……我一定完成任務!”
陳一鳴揮揮手:“去吧。”
陳一鳴拍拍小K的肩頭,小K略顯緊張地跟著冷鋒進了歌舞廳。
此刻,陳一鳴轉頭望去,無意中看到了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小姑娘叫桂花,大約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她一邊哭著一邊唱著東北民謠——《搖籃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
可來往的行人卻根本沒有人理睬她。在小姑娘的身邊跪著一位老人,正一邊磕著頭,一邊不住地祈求施舍:
“行行好,行行好吧……我們是東北逃過來的難民,老爺太太、少爺小姐,都行行好吧,賞點兒吃的吧……”
陳一鳴遠遠地看著老人和小姑娘,眼淚不禁滲了出來……他歎口氣,走到了老人和孩子跟前。
陳一鳴上前問道:“老人家……你們是東北人?”
站在老人身邊賣唱的桂花立刻說了話:“先生,俺們是撫順的……”
陳一鳴又問:“奉天東邊的撫順?”
桂花點點頭:“嗯。”
陳一鳴有些不解:“那怎麽逃到重慶來了呢?”
桂花說:“俺是來找俺爹的,俺爹是東北軍,‘九一八’的時候跟著大軍入關了,俺們在東北實在熬不下去,就來找俺爹了……俺沒找到。俺的同鄉說,俺爹戰死了……”
陳一鳴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在小姑娘身邊的老婦人,此時也不禁擦起了眼淚。
桂花又看了看身邊的老人:“這是俺奶奶,俺娘死了,俺就這一個親人了……”
小姑娘說著,不禁傷心地哭起來……陳一鳴覺得自己的心在疼,禁不住雙手抓住了小姑娘的雙肩——
陳一鳴有些哽咽地說:“小妹妹,你別哭,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們的!”
陳一鳴說著,掏出自己的皮夾子,把皮夾子裏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塞到了小姑娘的手裏。
桂花忙說:“不,先生,我不能要這些!太多了,太多了……”
小姑娘身邊的老婦人見了,一個勁兒地向陳一鳴磕頭:“大慈大悲的先生,大慈大悲的先生,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您哪……”
陳一鳴沒有再說什麽,歎口氣,轉身走了。
桂花跪在地上大聲哭起來:“先生,還沒告訴您的名字呢?讓我和我奶奶都記住你吧!”
陳一鳴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我也是東北人。”
而後,他便快速地走進了歌舞廳。
3
歌舞廳內,燈火輝煌,歌舞喧鬧。舞台之上,藝名“蝴蝶”的歌女高倩倩此時正扭動著腰肢,在樂隊的伴奏下,邊歌邊舞,妖豔動人。
小K此時正在人群中注視著台上的女人,眼裏泛出火辣辣的光。
冷鋒站在小K的身後,望著台上的女人輕聲說了一句:“小K,就看你的了。”
小K點點頭,很自信地向不遠處的舞台走去……此時,台上的蝴蝶邊舞邊唱,見小K突然跳上台來不禁嚇了一跳,小K的臉上泛著光芒,他的手在空中一揮,一朵玫瑰花立時就在手裏變了出來。
台下的觀眾見了,立刻報以熱烈的掌聲……蝴蝶笑了,伸出手來,婀娜多姿地接過了小K手裏的花。小K隨即伸出了右手,做出了邀請高倩倩跳舞的姿勢。
蝴蝶明白了,微笑著問:“先生,你想跳什麽?”
“探戈——當然是探戈。”小K說著,擺出皇子般的姿態。
台上的樂隊此時也急中生智,立刻改變了舞曲,探戈那極富節奏感的曲調立刻就響了起來。舞池裏的人立刻變少了,很多人自覺地退到一邊,觀看著從舞台上漫步走下來的這對“公主”和“王子”。
聚光燈聚攏過來,籠罩著他們。隻見小K臉上的表情瀟灑而高傲,頗具王子的風度,他搭住蝴蝶的纖手和細腰,帶著把玫瑰咬在嘴裏的蝴蝶,在舞池中高貴而自然地舞蹈起來。圍觀的人群屏住了呼吸,欣賞地觀看著這對舞池中的紅男綠女,臉上不禁泛出了羨慕之情。
陳一鳴此時已經來到了冷鋒身邊。
冷鋒看著舞池裏正摟著蝴蝶翩翩起舞的小K,臉上不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這個家夥,在這方麵還真有兩下子!”
陳一鳴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我們也算是量體裁衣……”
兩個人說完,都不覺笑了笑。
此刻,兩個人的舞蹈已經跳到了最**,隨著小K和蝴蝶一個漂亮的造型,婉轉的舞曲戛然而止,隨後便贏來極為熱烈的掌聲……
“行了,該輪到我們上場了……”陳一鳴說完,與冷鋒一先一後地退出了舞廳。
樓頂平台上,風有些涼。隨著一陣開心的笑聲,小K和蝴蝶從通往樓頂平台的小門裏鑽了出來……隨著一聲關門聲,跑在前麵的蝴蝶突然愣住了——原來在樓頂平台上站著一位表情嚴肅的穿著一身風衣的人;而在他們的身後,也站著同樣穿著風衣的人——
“誰?……你們要幹什麽?”蝴蝶的臉上立刻現出了無限的驚恐。
小K看了眼前的陳一鳴一眼,悻悻地退到了一邊……在他們的身後,站著表情同樣嚴肅的冷鋒。
蝴蝶回頭看了看,顯得更加惶恐:“你們……你們是什麽人?你們幹什麽?”
陳一鳴沒有說話,卻一臉嚴肅地走近了幾步,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蝴蝶。
蝴蝶的雙腿開始抖起來:“你……你們要幹什麽?我……我要喊人了!救——”
蝴蝶嘴裏的“命”字沒有喊出來,小K已經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別喊!別喊……他們是軍統,你惹不起的!”
“軍統……為什麽要抓我?”蝴蝶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陳一鳴走上來一步,輕聲問:“你叫高倩倩?”
蝴蝶微笑著:“是,我叫高倩倩。你們……你們找我一個賣唱的……幹、幹什麽呀?”
陳一鳴拿出一張照片,丟在了地下:“你認識他嗎?”
蝴蝶拿起照片,一下子愣住了:“你們……你們……”
陳一鳴此時的臉上露出了陰沉:“回答我,認識——還是不認識?”
蝴蝶的臉上立刻現出驚恐與哀傷:“長……長官,我……我跟他早就斷了聯係了!”
陳一鳴沒有理睬蝴蝶的回答,仍然黑著臉問:“你需要我再問第三遍嗎?”
“不,不需要……”蝴蝶立刻麵如死灰,“我……我認識他,認識他……”
陳一鳴又問:“知道他是誰嗎?”
蝴蝶磕磕絆絆地說:“日……日本特務。長官,可我事前真的不知道啊!那時候,我還是個學生,他是留學生山田一郎,我跟他是同學,我……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他是日本特務哇……”
陳一鳴麵無表情:“你跟他什麽關係?”
“我……我跟他現在……沒關係了。”蝴蝶說著,臉上現出了沮喪之情。
陳一鳴又厲聲追問了一句:“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蝴蝶有些猶豫地說:“我……在南京中央大學上學的時候,我……我是他的……女朋友,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特務哇!”
陳一鳴沒有理睬對方的申辯,猛地跨上一步,態度威嚴:“我懷疑你是日本間諜,還需要別的理由嗎?!”
蝴蝶立刻就哭出聲來,磕頭如搗蒜:“長官,長官,你們行行好,你們行行好吧……我真的不是日本間諜,我……我當初不知道他是特務,我真的不知道哇!”
陳一鳴厭惡地後退了一步:“你不要在這裏哭,哭也沒用!……你站起來,我問你,知道政府是怎麽對待日本間諜的嗎?”
蝴蝶失神地抬起頭來,點點頭,又搖搖頭。
陳一鳴臉上露出一點得意:“我告訴你,按照國民政府戰時軍事管製法,中國國民充當日本間諜,應該判處死刑。”
“啊?——死刑?啊……”蝴蝶嚇得渾身一哆嗦,徹底地癱了下去。
平台上,冷風呼嘯,更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陳一鳴彎下腰來,看著蝴蝶。
陳一鳴問道:“你覺得你死得冤枉嗎?”
眼淚慢慢地從蝴蝶的臉上流下來,她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搖頭:“長官,求求你,別殺我……我真的不是日本間諜,我跟他……我……是被騙的……求求你們千萬別殺我!我還有個兒子,他剛剛五歲呀……”
陳一鳴冷笑了一下,又掏出十幾張照片丟在了地下:“是他嗎?”
蝴蝶拿起地上的照片,貪婪地看著……照片上拍的,是不同角度和不同距離的小男孩。孩子的臉上充滿了天真,有的在玩耍,有的是在吃飯……看著手上的照片,蝴蝶立刻哭出聲來。
蝴蝶連連哀求:“長官,長官,求求你們,你們可千萬別殺了他……他是我的兒子,他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哪……長官!”
蝴蝶一邊哀求著,一邊將手裏的照片貼在了臉上,那樣子很令人可憐。
陳一鳴的臉上現出了憐憫和憤怒:“南京陷落,三十多萬同胞死在日寇的屠刀下,而你卻就在那個時候跟日本特務中村一郎混在一起,並且有了你們的兒子,你還配做一個中國人嗎?——就憑這一點,我就完全可以立刻槍斃了你,而後再把你的兒子送進日本僑民的集中營!”
蝴蝶聽罷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渾身都在顫抖著。
陳一鳴沒有看她,接著說:“你應該知道,中國人有多麽恨日本特務;你也應該想象得到,在送進日本僑民集中營之前,憲兵們會怎樣好好地問候你們的這個小雜種!”
蝴蝶精神已經崩潰:“長官,長官,您行行好,你們可千萬不要禍害他!他還是孩子,他是無辜的……長官,我什麽都答應您,什麽都答應您!您說您要什麽,我都給您,都給您……我給您當牛做馬,我什麽都肯做——什麽都肯做……”
蝴蝶說著,忍著恐懼和悲傷,抬起眼來努力做出嫵媚和討好的表情,同時一下子撕開了自己的肩帶,露出了白皙而渾圓的肩膀。
麵對著這一切,陳一鳴的臉上並無貪戀的表情,而多的卻是幾分憎惡:“收起你這一套吧,對我——這是沒有用的。”
蝴蝶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慘然,她無力而沮喪地癱倒在地上哭泣:“長官,長官,求求您……他還小,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連我是他的媽媽都不知道,還一直以為我是他小姨呢……長官,求求您,求求您了……”
蝴蝶悲痛萬分地匍匐在地上,無力地抽搐著……
陳一鳴看著她歎了口氣:“我可以給你一條路,可你必須保證你不能反悔,否則……”
“您說,您說!……”蝴蝶好容易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她拚命地抬起頭來,看著陳一鳴。
“為政府工作。”陳一鳴的語言像冰一樣冷。
蝴蝶愣住了:“我?!”
陳一鳴又說:“對,就是你,確切地說,是為軍統工作——”
“軍統?!”蝴蝶一下呆住了,“我……我能做什麽呢?”
陳一鳴說:“做什麽……到時候我自然告訴你。我現在隻問你,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蝴蝶有些踟躕地說:“長官,我……我……我不敢……”
“哼!”蝴蝶話沒說完,陳一鳴掉頭就走。
蝴蝶一下子抱住了陳一鳴的腿:“長官,長官,我答應!我答應……隻要不殺我兒子,我幹什麽都行!”
陳一鳴聽罷,看了守在門口的冷鋒一眼,兩個人露出會心的笑。
4
早晨,一艘小型登陸艇在江麵上急速地行駛著。登陸艇的甲板上,抱頭蹲著二十幾個男女囚犯,他們都是陳一鳴挑出來參加戰前訓練的人。
陳一鳴此刻和冷鋒站在駕駛艙外的平台上,一邊吸著煙,一邊看著遠方。
遠處,一個小型的軍用碼頭已經隱約可見,碼頭附近的崗樓上飄揚著國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
被圈在船艙裏的小K此時抬頭向窗外看了看,不禁伸出了舌頭:“我的媽呀,這是把咱們弄到哪兒來了?”
小K的話立刻在船艙裏引起一陣**……守在船艙門口的憲兵立刻吼了一句:“安靜,不準講話!”
小K聽了,不滿地叨念了一句:“都把我們圈到艙裏大半宿了,還不讓講話?再不讓講話,就憋成啞巴了……”
陳一鳴低聲說:“誰還在說話?——肅靜!”
陳一鳴一聲嗬斥,令小K立刻閉了嘴。
登陸艇又行駛了一會兒,便在離碼頭還有三四百米多的江麵上停了下來,站在甲板上的陳一鳴轉身命令關在船艙裏的人:“艙裏的人都出來,跟我遊到岸上去!”
“遊過去?”
船艙裏的人聽了,都不免一愣。大家互相瞅了瞅,隻好極不情願地走出艙來。
小K此時走在最後麵。他來到甲板上之後,望著幾百米之外的碼頭和腳下滾滾而過的江水,不禁倒退了幾步:“這他媽的離岸上也太遠了,水也太急了,誰能遊過去呀?還不得淹死在江裏喂王八!”
“就你話多!”站在船頭的陳一鳴聽罷,不滿地回頭瞪了小K一眼。
小K嚇得一縮脖子,趕緊閉上了嘴。
陳一鳴提著手槍走到小K等人麵前:“你們都聽著!現在,擺在你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跳下江去,遊到對岸;一條是吃我一顆子彈,和江裏的魚蝦去做伴——兩條路由你們選!……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回答的人寥寥無幾。
“聽清楚沒有?”陳一鳴又大聲地喊了一句,同時舉起手槍對著天空連放了幾槍!
船上的小K等人立刻被這槍聲給嚇精神了:“聽清楚了!”
陳一鳴高聲說:“好,你們跳下水以後,我也會跳下水去,和你們一起遊到江岸……好,現在開始下水!”
陳一鳴一聲令下,小K等人紛紛跳下了水,隻有少數幾個人卻仍然在猶豫,陳一鳴立刻朝他們身邊開了一槍!
“啊——”那幾個人見了,立刻驚叫著跳進了水裏。
陳一鳴隨即插好了槍,也跳進了江裏……
蝴蝶連聲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江水裏,蝴蝶因為水性較差,被洶湧的江水嗆得不停地喊叫……書生從水裏探出頭來,奮力地遊過去拉住了她。
“不要著急,我來扶你!用嘴呼吸,千萬不要慌!”書生說著扶住蝴蝶的身子,衝著周圍水裏的人大聲喊起來,“弟兄們,會水的一定要拉住不會水的!這裏離岸上沒多遠,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也許是出於人性的本能,那些會遊泳的人聽了書生的話都自覺地把手伸向了不會遊泳的人;而不會遊泳的人見狀也不再慌張,大家互相幫襯著向對岸遊去……陳一鳴最後跳下了水,也有意遊在最後麵,注意著可能掉隊或者有危險的人。聽了書生的呼喊,又見到大家很快便互相幫襯起來向對岸遊去,禁不住向遊在前方不遠處書生投去了好感的目光。
囚犯們很快就爬上了對岸,當大家筋疲力盡地癱倒在岸上時,陳一鳴也跟著上了岸。
陳一鳴命令道:“站起來,不要趴在地上,趕緊跟我向山上的營區走!”
幾百米的水路把這些從沒走過遠路的囚犯們實在累壞了,大家看著陳一鳴,眼裏流露出乞求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爬起來,陳一鳴立刻就急了。
陳一鳴喝道:“我的命令你們聽到沒有?趕緊爬起來,跑步去營區……誰敢違抗命令,我就要立刻執行戰場紀律!”
書生招呼大家:“弟兄們,大家趕緊起來吧,咬咬牙,跑到山上咱們再歇著!”
書生聽罷,帶頭爬了起來,並且伸手拉起了趴在他身邊的蝴蝶,燕子六見狀也隨手拉起了小K,藤原剛也不示弱,也緊跟著爬了起來,大家互相攙扶著向山上奔去,隻有幾個被剛剛抓來的人動作慢了些,被冷鋒連推帶打地轟了起來……然而,在這些人當中,卻有一個年齡稍大點兒的人勉強走了幾步又趴在了地上……陳一鳴見狀,趕緊奔了過去。
陳一鳴厲聲道:“你給我起來,趕緊走!不然,我斃了你!”
一個囚犯癱倒在地上:“長官,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就是斃了我,我也走不動了……”
話沒說完,陳一鳴已經掏出了槍:“我告訴你,我的話不說二遍,我數三個數——三、二、一……”
陳一鳴嘴裏的“一”字沒落,便扣動了扳機!
“啊——”一聲哀號,便仰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褲腿裏流了出來。
正在停下來觀看的囚犯們見了,都不禁睜大了眼睛;蝴蝶抓住書生的衣袖,竟嚇得哭了起來……
“不準哭!”陳一鳴一聲呐喊,蝴蝶立刻止住了哭聲。
陳一鳴望著驚魂未定的囚犯們大聲說:“告訴你們,我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有誰敢違抗命令,他——就是違令者的下場!把他拖走!”
陳一鳴一聲令下,站在陳一鳴身邊的憲兵們立刻衝上去拖走了那個受傷的人。
龜縮在人群中的小K嚇得禁不住叨念了一句:“媽的,還玩兒真的呀?”
說完,他便頭也沒回,趕緊向山上奔去……站在他身邊的人沒敢再說什麽,也都灰溜溜地向山上走去。
5
夕陽的餘暉籠罩著軍統局開設的“黑貓秘密軍事行動訓練基地”。
這是一個四周被鐵絲網圍起來的秘密據點。在軍事區的一角,是簡陋的居住營地;而在軍事區的四角,則是高聳的崗樓,崗樓上架設著機關槍和探照燈;在營區內和營區的大門口等處,隨處可見正在巡視和巡邏的狼狗。
就警衛的嚴密程度而言,這裏比起集中營來可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囚犯們到達營區以後,便立刻被冷鋒召集著列隊站好了……站在隊伍對麵的是正在整隊的冷鋒少尉,在冷鋒身後的是這支隊伍的總領隊陳一鳴少校,而站在陳一鳴身後的則是一排人高馬大全副武裝的憲兵教官。
冷鋒整理好了隊伍,立刻轉身麵向陳一鳴:“報告,黑貓特訓班集合完畢。應到人數二十一名,實到人數二十名。值日星官,少尉冷鋒。請指示。”
陳一鳴還了一個軍禮,冷冷地回了一句:“入列。”
“是!”冷鋒回答了一聲,跑步回到教官隊伍裏站好。
陳一鳴掃視了一下隊伍,表情嚴肅地走到隊列前:“你們都看見了,我——是個軍人,而你們——是囚犯、是渣滓、是垃圾!但是,一旦你們穿上軍裝,你們就和我一樣,是同胞、是弟兄,是生死與共、血肉相連、為國家為抗日而戰的戰士!”
囚犯們聽罷,一個個變得表情嚴肅,再也看不見往日的懶散。
陳一鳴望著他的隊員們,接著說:“我和我身後的這幫兄弟,負責訓練你們報效國家、獻身抗戰的本領。這裏的訓練,會比你們將來要執行的任務更殘酷、更艱苦,但是,你們要戰勝它——不,應該說,你們要戰勝自己!在訓練和未來執行任務的時候,我不會保證你們生命的安全,但是,當你們完成任務的時候,你們將以中華民國最精銳的戰士的身份榮歸重慶,過去的舊賬將一筆勾銷!”
陳一鳴說著,向他麵前的戰士們發出了怒吼:“你們想活著出去嗎?”
“想!”
陳一鳴說:“好!要想活命,就得成為強者!弱者,在這裏都得死光了,隻有最強的,才能從這裏活著出去,才能去殺日本鬼子!然後,你們就會得到特赦令,獲得自由,才能像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著!”
隊員們聽了,一個個臉上露出了興奮的光芒……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轎車的鳴笛聲。過了一會兒,一輛轎車開了過來。
陳一鳴看見了,立刻並攏了身體:“立正!”
隨著陳一鳴的口令聲,轎車停下了,從車裏鑽出了毛人鳳和田伯濤。毛人鳳下車以後,笑眯眯地望著陳一鳴和他身後的隊員們。
陳一鳴立刻跑步上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報告毛先生,黑貓特訓班正在進行訓練前的訓話,請毛先生訓示!”
毛人鳳聽罷,微笑地揮揮手:“不不不,我今天是特意來看看大家,並不是來訓話的。特訓班的兄弟姐妹們,你們好哇!”
毛人鳳看著麵前的特訓隊員們,更加興奮了:“陳少校,不錯嘛!看來,你還是很有眼光的。”
陳一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毛先生,您既然來了,還是請您給弟兄們訓訓話。”
毛人鳳笑麵虎的製式表情擺了出來:“好好好,那我就說一句。要說的話嘛,來的時候我就想好了,就送給你們四個字——國之利刃!”
毛人鳳的話,令陳一鳴等許多人都感到興奮。
毛人鳳看著大家又笑了笑:“但是,大家離這個標準還有很大的距離呀,所以才把大家請到這兒來做軍事訓練!但是,如今是抗戰時期,時間不等人哪,所以要特事特辦……陳少校!”
陳一鳴應道:“到!”
毛人鳳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給你兩個月時間,一定要把你手下隊員的戰術技藝練到實戰的標準,而後聽從黨國調遣,隨時準備抗日殺敵……你能做到嗎?”
陳一鳴愣了一下,立刻立正回答:“毛先生,我一定盡力!”
毛人鳳很滿意:“好,那就謝謝陳少校,謝謝兄弟姐妹們了!”
說完,帶著田伯濤轉身走了。
坐在轎車上,田伯濤禁不住問毛人鳳:“先生,這是一群烏合之眾,僅僅用兩個月的時間,您就叫陳一鳴把他們訓練成能夠進行實戰的特戰隊員,這……有可能嗎?”
毛人鳳聽罷,不由得內涵深刻地笑了笑:“伯濤兄,有些事情是隻可說而不可做,有些事情明知不可做卻也得做。他們不過是一群卒子——一群隻能過河而沒有回頭路的卒子,所以對這些人,是不可以用常規的眼光去看待和對待的……你明白嗎?”
田伯濤奉承道:“我明白,毛先生確實想得比我們這些屬下人高遠。”
毛人鳳沒有再說什麽,汽車拐了一個彎兒,向別墅駛去。
6
一個半月以後,在上海金陵大酒店的門口駛來了一輛轎車。車門打開,從車裏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外國人——他們是美國間諜史密斯夫婦。此次,他們偽裝成了德國人,用德語向給他們拿行李的侍者道了謝,便相互攙扶著向酒店大廳走去。
此刻在酒店的內外已經潛伏了十幾個日本特務。門外的幾個特務見史密斯夫婦進了門。便互相使了個眼色,悄悄地跟了進去。
此時,在二樓總經理辦公室裏,身為酒店總經理的我地下黨基層負責人黃雲晴也貼在窗戶邊上,偷偷地向下看著……待史密斯夫婦進門後,她轉身詢問也是地下工作者的林經理:“老林,那對外國夫妻究竟是什麽人?”
林經理遲疑了一下回答:“昨天在我們酒店已經登過記的客人——德國商人茨威格夫婦。他們是第一次來上海,也是第一次來亞洲,出發地是柏林。”
黃雲晴聽罷不禁皺起了眉頭:“德國人?……那日本人怎麽還要抓他們呢?”
林經理說:“我想,他們可能不是真的德國人,而是——”
“盟軍的諜報人員!”黃雲晴立刻接過了話頭。
林經理望著黃雲晴苦笑道:“你說得應該沒錯……怎麽辦,我們幫不幫他們?”
黃雲晴在屋裏走了兩步回答:“聯絡站絕對不能暴露,這是上級的死命令!現在,我們還無法阻止日本特務的行動,隻能嚴密監視日本特務機關的動向,先看看事態的發展再定。”
“好,我明白了。”林經理說完,轉身走了。
7
此刻,在金陵大酒店的西餐廳裏,中村特務機關的機關長中村一郎正悠閑地彈奏著一支曲子。一位叫作伯格的年紀稍大的德國人正在看著報紙,並且悠閑地喝著咖啡。
就在這時,那位化名茨威格的美國人史密斯先生邁步走了進來……看見伯格,史密斯高興地笑了:“嘿!我的老伯格,看見您還健在,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兩個人說著相互擁抱,愉快地坐了下來,開始了低聲的談話。
就在這時,守在一邊的岩本放下了杯子;埋伏在四周的特務們看見了,都將手伸進了懷裏。
中村還在彈著琴,突然換了一個快節奏的曲子……岩本聞聲起身,特務們立刻從四周衝進門來,兩個美國特務反應不及,立時就被掀倒在地。
伯格見狀,伸手抓住自己的領帶咬進嘴裏。
“氰化鉀!撬開他的嘴!”岩本大聲喊了一句,特務們立刻去撬伯格的嘴……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中了毒的伯格痛苦地在地上抽搐著,很快就不動了。
史密斯此時也在拚命用嘴去夠領帶,卻被岩本死死地控製著……幾個特務見狀衝了過來,牢牢地扳住了史密斯的頭。
中村終於彈完了最後一個音符,瀟灑地站了起來:“把他帶走。”
岩本等人聞聲,立刻把史密斯押走了……中村用手正了正自己的領帶,而後微笑地環視了一下大廳,也轉身走了。
此刻,在史密斯太太的客房裏,史密斯太太正在檢查著自己的左輪手槍,客房的門被一下子撞開,幾個特務隨即衝了進來。
“不許動!”
史密斯太太急了,正要開槍,一個特務衝上來猛地把她給按倒了……槍聲響了,子彈打在附近的花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岩本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史密斯太太,你被捕了。”
一個特高科特工嗬斥道:“走!”
史密斯太太隨即被特務們帶了出去。
酒店大廳的門口處,總經理黃雲晴凜然地站在大門前,一臉嚴肅地注視著押解史密斯夫婦走來的特務們——
黃雲晴故作不知:“你們這是幹什麽?”
中村一郎聞聲,一臉微笑地從後麵走上來:“哦,楚總經理,您好!”
黃雲晴問道:“是你?……中村先生,這是怎麽回事呀?他們是什麽人?你們又是幹什麽的?怎麽能在我的酒店裏隨便抓人呢?”
中村笑著:“啊,總經理,我們是在執行公務。”
黃雲晴:“執行公務?——不管幹什麽,也不能在我的酒店裏隨隨便便地就把人帶走哇?這要是傳出去,我今後在南京還怎麽做生意?你們有沒有合法手續,如果沒有……那我可就要報告警察局了!”
中村見黃雲晴生了氣,趕緊耐心解釋:“總經理,您不要生氣,他們……都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是什麽人?”黃雲晴依然咬住不放。
中村十分克製地噓了口氣:“楚總經理,我曾經告訴過您我的職業,我是為政府做事的。”
“為政府做事……”黃雲晴深感懷疑地看著中村一郎,“你的工作就是事先一點招呼都不打,而且還見不到任何手續就隨便抓人嗎?”
中村說著,將一份證明文件遞給黃雲晴;黃雲晴看了看,不再阻攔,隻好側回了身。
黃雲晴:“中村中佐,下次還請您一定不要影響我的生意……”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下次,中村一定盡量選擇合理的抓捕地點,絕不給楚總經理帶來麻煩,再見!”
中村說著,彬彬有禮地脫帽致歉,而後帶著史密斯等人走了。
黃雲晴望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8
兩天以後,在重慶市郊的“黑貓特訓基地”,一輛轎車風馳電掣地開了過來,在大門前停下了,站崗的哨兵檢查了證件,而後禮貌地放行了……轎車直接開到特訓基地的辦公室門前停住了,一位國民黨少將從車裏走了出來。
陳一鳴看見了,立刻緊張地上前幾步,恭恭敬敬地敬了個軍禮:“報告,特訓隊隊長陳一鳴少校歡迎毛先生到來!”
一身戎裝的毛人鳳朝著陳一鳴笑了笑,揮了揮手:“不要緊張,我隻是過來看一看,看看你們黑貓敢死隊訓練得怎麽樣。”
“報告,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假以時日,定會有所成色!”陳一鳴立刻莊重地回答。
毛人鳳滿意地拍了拍陳一鳴的肩膀:“好,你辛苦了,不過,我已經給不了你時日了。”
“哦……”陳一鳴不禁愣住了。
毛人鳳衝著他笑了笑:“來,我們進去談吧。”
毛人鳳說著,率先走向了辦公室;陳一鳴在身後,也趕緊跟了進去。
門關上了,毛人鳳一臉肅然。在平時,陳一鳴是很少看到毛人鳳穿軍裝的,而此次卻一身戎裝地來到特訓基地,陳一鳴感覺到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發生!
於是,陳一鳴也一臉肅然:“毛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毛人鳳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陳少校,你們黑貓敢死隊的行動要提前了……”
“什麽?”陳一鳴感到有些突然,“我們才集中訓練兩個月,隊員們還沒有完全掌握敵後作戰的要領,這樣就參加行動……很容易送死的。”
“我知道……”毛人鳳的表情也十分嚴肅,“可任務不等人!所以,你們必須提前行動!”
陳一鳴一聽就急了:“毛先生,他們這些人都沒有經過基礎的作戰訓練,現在也不過是掌握了一般性的敵後作戰要領,遠遠不能適應實戰要求!現在就帶他們去參加戰鬥,這不分明是帶著他們去送死嗎?”
“所以才是敢死隊嘛!”毛人鳳看著陳一鳴,依然是寸步不讓,“這次行動是軍統局開會定下來的,得到過上峰的指令!你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毛人鳳見狀,於是又笑了笑:“陳少校,你不要著急,我們坐下談。”
兩個人於是坐了下來,毛人鳳說話的口氣也顯得平和了:“陳少校,我不是讓你帶著他們去送死,而是任務所逼,不得不去呀……”
毛人鳳看了一眼陳一鳴的神情,接著說:“這次,我們的上峰接到了共產黨秘密機關轉來的情報,證實我們盟國的重要情報人員史密斯夫婦已經被中村一郎帶著手下人給逮捕了。在史密斯的手裏,掌握著我們目前急需的重要情報,所以上峰命令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把史密斯夫婦給營救出來!因此,我們準備刺殺中村的行動不得不提前了。你們這次秘密前往南京,除了完成營救任務之外,如果有可能就要把刺殺中村的任務一起完成,以解我們心頭之患,你明白嗎?”
聽了毛人鳳的話,陳一鳴不再反駁了。他思忖了一會兒,小聲問:“什麽時候行動?”
毛人鳳很確定:“就今天,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陳一鳴立刻驚愕得張大了嘴,“這麽急?”
毛人鳳:“對,兵貴神速。史密斯夫婦都受傷了,正在醫院裏治療,他們在醫院裏能待多久,我們不清楚,所以必須越快越好,以免情況有變,夜長夢多。”
陳一鳴點頭:“好,我明白了。”
毛人鳳笑了笑:“那,我們再來商量一下行動細節。”
兩個人於是相互湊了湊,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9
南京,某醫院的走廊裏,兩個持槍的日本憲兵正表情威嚴地守在門口。
中村下了車,帶著岩本等人走了進來。
中村向站在門口等候的醫生問道:“他的傷……現在怎麽樣?”
軍醫回答:“哦,沒有生命危險,隻是目前還不宜多說話。”
中村說:“可是我需要他開口說話。”
軍醫看著中村,他的表情顯出有些為難:“中村機關長,他舌頭上的傷口剛剛縫合,如果現在就逼他說話的話,一定會造成傷口開線,這樣會很危險的。”
中村聽了,臉色陰森地望著醫生:“會死嗎?”
軍醫不敢確定:“不,不會……但是會留下以後談吐不清的後遺症。”
“後遺症?”中村不禁得意地笑了,“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現在就讓他開口說話!”
中村說完,闖進門去。
岩本看了發呆的軍醫一眼:“這裏沒你的事兒了,去吧。”
岩本說完,也跟了進去。
病房內,史密斯躺在**,正在閉目養神,看見中村和岩本走進屋來,不免罵了一句:“魔鬼……”
中村聽罷,麵色冰冷地看著史密斯:“史密斯先生,你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史密斯瞪了中村一眼,不屑一顧地轉過頭去:“你死了心吧,我是什麽也不會對你說的……”
史密斯不屑地回了一句:“那你收獲的,隻能是兩具屍體。”
中村大步地走近史密斯,惡狠狠地看著對方:“史密斯,你想死嗎?哼哼,沒那麽容易!我——中村一郎是不會讓你們死的,可是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我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的妻子被**,我還會毫不介意地把你的妻子發配到慰安所去,讓那裏成百上千充滿性饑渴的皇軍士兵去輪流享用!而你的太太,作為慰安所唯一的白人美女,一定會得到更多的青睞!我相信,所有的皇軍士兵都願意得到享用白人美女的快感……你明白嗎?”
中村的話,把史密斯氣得嘴唇都顫抖了:“你……真是個畜生!你會下地獄的……”
“下地獄?哈……”中村更加無恥地大笑起來,“我們中村家族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可以上天堂,我——當然也不例外!”
史密斯被中村氣得再也說不出什麽,隻好轉過臉去:“你不要再跟我廢話了,我是不會投降的。”
中村望著史密斯陰險地笑了:“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從同行的角度上說,我欽佩你;但是從敵人的角度上說,我將用更嚴厲的辦法來對待你!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到時候,可不要怪我太冷酷!”
中村說完,轉身走了。岩本看了史密斯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10
當晚,在重慶黑貓特訓基地的簡易宿舍門前,書生、小K、燕子六、藤原剛和蝴蝶等人,一個個都全副武裝,整齊地列隊在陳一鳴麵前;在陳一鳴身後,站著一臉嚴肅也同樣全副武裝的冷鋒。
陳一鳴氣宇軒昂地說道:“弟兄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當前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當然,對你們的訓練還遠遠不夠千日,但是國家用人在即,我們隻有倉促迎戰了。剛才,大家都看見了政府給你們的特赦令,應該知道政府的誠意。”
陳一鳴說著,舉起手中空白的特赦令:“政府說話算話,我陳一鳴也說話算話。隻要你們這次能活著回來,這張特赦令就立即生效!”
聽了陳一鳴的話,隊員們表情各異——有的興奮,有的緊張,也有的疑惑。
陳一鳴頓了一下,大聲問:“有誌願參加此次行動的,請出列。”
“我!”燕子六大喊了一聲,第一個邁出了隊列。
“很好!”陳一鳴點點頭,感到很滿意,“還有誰?”
書生遲疑了一下,走出隊列:“報告……還有我。”
“書生?”陳一鳴有些遲疑地看了書生一眼,“你……敢殺人嗎?”
書生一個立正回答:“古人有雲,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並不是所有書生都百無一用!陳長官既然看得起我,讓我丟掉書本拿起刀槍,在這個傾巢之下豈有完卵的大時代,我——願以一腔熱血,捍衛中華。”
蝴蝶的腳抬了起來,遲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陳一鳴轉向了她。
陳一鳴有些猶豫地問:“蝴蝶,你準備參加嗎?”
蝴蝶的嘴唇哆嗦著,眼淚流了下來:“我害怕,但是,我想特赦……”
陳一鳴一把將蝴蝶拽了出來:“想特赦,就得拚命!否則,你就得一輩子老死在集中營裏!”
蝴蝶沒有再說話,擦擦眼淚,點點頭。
小K見狀也邁出了一步:“早晚都得死……算了,我也參加吧!”
陳一鳴的目光自然地轉向了仍舊原地不動的藤原剛:“你呢?”
藤原剛的腿顫抖著:“我……我想自由!可是……我是日本人,我……我不忍心殺自己的同胞……我再也不想殺人,不想殺任何人。”
陳一鳴聽罷,憤憤地看著他:“不想殺人?——當初你開著飛機飛到我們國土上空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這麽想?”
藤原剛的腿劇烈地抖動起來:“我知道,我有罪……我也知道,如……如果我不參加,你們會……殺了我的母親!我……我答應。”
藤原剛說著,顫抖著腿邁上了一步。
陳一鳴的臉色開始緩和了:“這麽說……你決定參加了?”
藤原剛點了點頭,卻又補充了一句:“可是……可是我不想親手殺人。”
陳一鳴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答應你,如果戰場情況允許的話,我同意你不親手殺人。”
“謝謝長官!”藤原剛聽罷,恭敬地鞠躬致意。
陳一鳴又把目光轉向了其他隊員:“還有誰希望參加嗎?”
隊列裏的其他人都不吭聲。
陳一鳴輕輕地歎口氣:“好吧,這個時候我不強人所難,畢竟這是一支敢死隊。你們既然自願回集中營等死,我也就不勉強你們了。冷鋒少尉,馬上帶著這些人回營房收拾東西,即刻送回集中營!”
“是!”
冷鋒帶著這些人走了,陳一鳴將小K和書生等人留下來,開始布置任務。過了一會兒,冷鋒走了回來。
陳一鳴問道:“都送走了?”
冷鋒說:“送走了,是毛先生派車來接的。”
兩個人話音未落,從基地的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排槍聲。陳一鳴愣了一下,立刻就急了:“怎麽回事?”
陳一鳴說著,便不顧一切地向基地大門口跑去,冷鋒等人見狀,也都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