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林經理看著岩本,勉強地笑了笑:“岩本先生,您這是……”

“林經理,請問,這位女士是什麽人?”岩本一邊說著,一邊用警惕的眼睛緊盯著黃雲晴。

林經理聽罷,暢聲地笑了笑:“哦,哈……岩本先生,你還不認識她吧?這位,就是我們酒店的新任老板——楚雲萍女士。”

“新任老板……”岩本聽罷,不禁詫異地看著黃雲晴。

黃雲晴望著岩本笑了笑:“怎麽,在我自己的酒店,我還不能進去嗎?”

岩本聽罷,終於笑了:“不好意思,楚女士請!”

岩本說完站到了一邊,讓開了大門。

黃雲晴朝他微笑了一下,走了進去。他們找了一個並不顯眼的座位坐了下來。

林經理欠了欠身,向黃雲晴耳語著:“現在彈琴的那位,就是中村一郎。”

“哦?”黃雲晴眉頭皺了皺,轉向了擺放鋼琴的方向,林經理悄聲離開了。

流暢的鋼琴聲在餐廳裏彌漫……中村終於彈完最後一個音符,一滴眼淚從臉上滑落下來,而後他睜開眼睛,直起了身。

餐廳裏出現了短時間的寂靜,而後一個孤單的掌聲在餐廳的一角響起……中村禁不住轉過了頭——鼓掌的正是黃雲晴。

中村驚愕了一下,合上琴蓋走了過去,快到黃雲晴跟前的時候,他順手摘下了桌子上插著的一朵花:“小姐,謝謝你。”

中村一郎說著,禮貌地將手中的玫瑰花獻給了黃雲晴。

“謝謝……”黃雲晴接過玫瑰花聞了聞,“應該由我來感謝你——是你讓我聽到了這麽美妙的音樂。”

中村聽罷,臉上立刻浮上了笑顏:“這位女士,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先生請坐。”黃雲晴說罷,用手示意了一下。

侍者見狀,為中村遞上來一杯水,而後退去了。

黃雲晴笑著問:“請問先生,您是鋼琴家嗎?”

中村搖了搖頭:“不,我隻是個愛好者。”

黃雲晴:“先生的琴聲如泣如訴,好像一個戀人在傾訴自己對愛情的懷念……我聽過很多的音樂會,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動過。”

“哦?”中村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驚喜,“小姐是從事什麽工作的?是音樂家嗎?”

黃雲晴搖頭苦笑了:“不,很遺憾。在奧地利留學的時候我倒是想過,可惜家父不允許,隻好遵從父命做了商人……喏,這是我的名片。”

黃雲晴說著,將名片遞了過去。

中村一郎恭敬地伸手接了過去,他看了一眼,臉上立刻現出了驚愕:“哦,原來您就是金陵的新老板楚雲萍女士!楚女士,我跟你父親是很熟悉的,對他的不幸去世我深表哀悼。”

黃雲晴聽罷,笑容驟然消失了,眼淚在眼睛裏醞釀著。

中村見了趕緊說:“楚女士,實在不好意思,中村不是有意冒犯的,還請楚女士節哀順便。”

黃雲晴故意愣了一下:“中村?……你叫中村?”

中村:“是的,鄙人是中村一郎。”

黃雲晴:“你是……日本人?”

中村笑著說:“是的,怎麽……難道我不像日本人嗎?”

黃雲晴笑道:“不是不是,你漢語說得這樣好,我隻是沒想到……對不起!”

中村聽了,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楚小姐,沒關係。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對日本人的看法不是很好,這是戰爭造成的民族隔閡,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事情。本來嘛,一衣帶水的鄰邦,現在卻陷入了互相殘殺,這確實是個悲劇,隻是我們都不能阻止這個悲劇的發生……那麽,我們就祈禱這個悲劇盡快結束吧,盡快回到和平的生活。”

黃雲晴聽罷矜持了一下,立刻泛出了笑臉:“中村先生,你講得真好。對於我們這些普通生意人來說,隻有不打仗才能多賺錢……哦,冒昧地問一句:中村先生,您是做什麽職業的呢?”

“我?……”中村楞了一下,突然想了想,“我在政府從事文案工作。”

“哦,這是一個不錯的職業。”黃雲晴順口回了一句。

就在這個時候,岩本走過來,對著中村的耳朵耳語了幾句。

中村點點頭,彬彬有禮地站起身來:“對不起,楚女士。鄙人有事先走了,希望下次還能見到您……告辭。”

黃雲晴也見狀站起身來,矜持地笑了笑:“中村先生,再見。”

中村一郎轉身急匆匆地走了,散布在四處的特務們也立刻跟了出去。黃雲晴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金陵大酒店門外,一個叫二寶的中國人此時正躬身站在酒店的門口,看見中村出來,他走上前兩步,腰彎得更低了——

二寶:“中村太君,您好!”

中村的臉上現出明顯的懷疑:“你有結果了?”

二寶:“有了有了……中村太君,這次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中村聽罷,揮了揮手:“走吧,你現在就帶我去見她。”

“是!”二寶一個立正,趕緊跟著中村等人上了車。

2

城西,在一家外邊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咖啡屋裏,中村見到了他要找的女人——

中村招呼道:“倩倩!”

女人轉過身來,中村卻愣住了……呆愣了片刻,中村失望了:“二寶,這不是我要找的女人,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

二寶在一旁哆嗦了一下,趕緊賠上了笑臉:“太君,我……我問過了,她……她說,她確實叫倩倩!”

“八格!”中村大怒著拔出刀來,一臉凶光地向著女人走去,“說,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女人的兩腿一軟,立時便癱在了地上。

中村猛地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恐嚇嚇得不知所措:“啊——”

中村表情猙獰地吼道:“說,你到底叫什麽名字?你敢說一句謊,你就死了死了的!”

女人此時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太、太太太君……我、我不叫倩倩——”

“八格!”中村大吼了一聲,立刻舉起了刀,“說,你為什麽撒謊?說!……不說,死了死了的!”

“太君饒命!太君饒命啊……”那女人嚇得立刻尿了褲子,“太君,不是我撒謊,是二寶教……教我這樣說的!他……他說太君要找一個叫倩倩的中……中國女人,急得不行!他……他說,如果再找不出來,你就得殺了他!所以他給了我錢,我就……我就……”

中村聽到這兒,臉色反而平和下來,他放下了手裏的戰刀,轉身看著二寶:“二寶,這個女人……她說得對嗎?”

二寶:“對對對,太君,是這麽回事……我、我是怕太君著急,所以才……才……反、反正都是中國女人——”

“八格!”沒等二寶說完,中村就一巴掌打在二寶臉上。

“哎喲——”二寶一聲慘叫,跌倒在地上。

中村:“你的,死了死了的!這個賤女人能跟我的女人——倩倩相比嗎?我要是隻為了找一個中國女人,遍地都是,還用得著這麽費力氣嗎?來人,給我打!”

兩特務:“是!”

兩個特務聽罷不由分說,抓起二寶就是一頓暴打。

二寶:“哎喲,哎喲……太君太君,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太君,您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為你找到倩倩,我一定……啊!啊!哎喲哎喲,別打了,別打了——”

中村舉手攔住:“停!”

中村一揮手,兩個特務停了下來。

中村臉色陰沉地走向二寶:“說,想死……還是想活?”

二寶:“想活,想活,當然是想活……太君,我不想死,我真的想活呀!”

中村望著二寶,忍不住藐視地笑了:“想活……好,既然想活,你就給我乖乖地找到倩倩,不準再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糊弄我!”

二寶連連點頭:“是是是,太君,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中村:“我的,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知道該怎麽辦!”

二寶唯唯諾諾:“知道,知道,我知道……”

中村:“如果再找不到倩倩,或者再拿這種下三爛的辦法來糊弄我,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麽!”

二寶連連鞠躬:“是是,太君,我懂,我懂……我盡力,我一定盡力!”

“好了,你滾吧!”中村厭煩地一揮手。

“是是是,我滾,我滾……”二寶灰溜溜地跑了。

見二寶離去,岩本走上來一步:“中村君,這個女人……怎麽辦?”

中村鄙視地回頭看了女人一眼:“老辦法——處理掉!”

中村說完,轉身走了。岩本向身旁的兩個特務揮揮手,也走了。

過了一會兒,從屋裏傳出了女人輕微的呻吟,而後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3

當晚,在坐落於重慶的一座別墅內,陳一鳴坐在書房裏正在緊張地看著毛人鳳送給他的資料。

這是目前仍然在押的和已經釋放的部分囚犯的檔案。陳一鳴的眼睛很快便停留在冷鋒、藤原剛、小K、蝴蝶和書生等人的檔案上,他的眼睛因為興奮而閃出異樣的光芒,一直緊繃著的臉也漸漸開朗了……

第二天早晨,在毛人鳳別墅的樓頂平台上,陳一鳴見到了剛剛打完太極拳的毛人鳳。

陳一鳴:“毛先生。”

毛人鳳轉過身來,朝著陳一鳴笑了笑:“陳少校,有眉目了?”

陳一鳴點點頭。

毛人鳳:“那好,你說要誰,我馬上讓你去見。”

陳一鳴遲疑了一下:“我想……去趟上海。”

毛人鳳:“去上海……為什麽?”

陳一鳴:“我想去找我的老部下——冷鋒。”

毛人鳳:“冷鋒?……我知道了,他是原國軍88師特務連一排少尉排長,曾經在德國狙擊手學校學習一年,參加過淞滬會戰,是一個難得的狙擊手!他曾經因為淞滬抗戰後說過一些很不利於黨國的言論被我們抓過,後來沒有查出什麽問題被我們釋放,之後不久他就溜掉了……怎麽,他在上海嗎?那可是日偽占領區呀,你能肯定他在上海而且還活著嗎?”

陳一鳴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肯定。”

毛人鳳:“為什麽?”

陳一鳴臉上突然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因為——他是我的兵。”

毛人鳳踱了幾步,想了想:“那好,我讓我們上海站的同誌先核實一下,如果他真的還活著……你就去吧。”

“謝謝毛先生。”陳一鳴說完轉身走了。

毛人鳳的臉上現出了陰冷,他望著陳一鳴的背影沉思著。

就在這時,田伯濤悄悄地湊了過來:“毛先生,您真的同意他去上海嗎?萬一他——”

毛人鳳矜持了一下,笑了笑:“當然,我讓他去……他不會投奔日本人的。”

“我知道,毛先生,我擔心的是……他投奔新四軍!”田伯濤說完,滿腹擔心地看著毛人鳳。

毛人鳳突然笑了,用力地搖搖頭:“伯濤兄,你不了解他。記得我跟你說過,要想洞察一個人,就要洞察他的心理。陳一鳴是個傳統軍人,對黨國的忠誠是不用懷疑的。他曾經放跑過共產黨不假,可是這跟他的信仰沒關係,倒是跟他的義氣有關係,是他的義氣在作怪。如果他真的要叛變黨國,當初不是早就跟共黨分子跑了嗎?為什麽還要束手就擒呢?你要知道,就憑他的身手,區區的幾個憲兵是抓不住他的。”

田伯濤仔細地想了想,終於信服地點點頭:“毛先生,在下明白了。”

毛人鳳:“好,通知我們上海的同誌,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冷鋒的下落。”

田伯濤:“是!”

4

幾天以後,在上海一家早點店裏,經常來這裏吃早點的冷鋒剛剛在餐桌前坐下,就見一位穿長衫的男人從從容容地坐了下來,並且拿出一張報紙悠悠閑閑地看了起來……冷鋒有些警覺,不禁用眼睛的餘光向對方看去。可是對方的臉被報紙擋著,他什麽也沒有看見。

帶著十分的小心,冷鋒匆匆地用完早點,他正要向外走,那位被報紙擋著的人卻突然說話了——

陳一鳴笑著過來搭訕:“怎麽樣,早點用完了?”

冷鋒愣了一下,趕緊回過了頭,卻見坐在對麵桌邊的那個人仍然在看著報紙。冷鋒懷疑那個人是否在跟自己說話,於是便等了一會兒;可是那個人就好像剛才的聲音根本就不是他發出的那樣,仍然在看著手上的報紙。冷鋒猶豫了一下,不再理睬他,轉頭又向外走去,誰知他剛走了兩步,那個人又說話了——

“冷鋒兄,就這樣走了嗎,也不打個招呼?”

冷鋒被那個神秘男人的聲音驚呆了,燭光下,他猶豫了一下,不禁大聲問了一句:“你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誰知對方放下報紙,哈哈地大笑起來:“冷鋒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冷鋒呆呆地看著陳一鳴,眼淚突然流了出來:“陳參謀,是你?……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冷鋒說著,猛地衝過去抱住了陳一鳴!

陳一鳴也慢慢地抱住了冷鋒:“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我們找個地方去談!”

陳一鳴說著,拉起冷鋒向門外走去……

5

兩個人來到陳一鳴臨時居住的旅館裏。陳一鳴沒想到他剛把自己的來意說完,冷鋒就立刻表示了反對——

冷鋒:“什麽……為軍統賣命?你怎麽能想得出哇?”

“不是為軍統,而是為國家。”陳一鳴立刻糾正他。

“國家?黨國?”冷鋒不屑一顧地笑了笑,“哼,還不都是一回事!”

“不,不是一回事……”陳一鳴再一次糾正他,“軍統是國家的,而國家卻不是軍統的。”

冷鋒:“哼,誰信他們的鬼話,還不是一些彎彎繞——繞來繞去,還是一回事!陳參謀,你到現在怎麽還相信這一套?!這都是他媽的鬼話、屁話!我們在前線賣命的時候,那些高官貴人們在幹什麽?我們兄弟的血浸透了整個大上海!——你忘了嗎?回答我,你忘了嗎?!”

陳一鳴低聲說道:“我沒忘。”

冷鋒望著陳一鳴,顯出更加的義憤:“就在下麵這條街上,88師打得幾乎絕了種,你沒忘記吧?可是誰來救我們?誰來救我們了?——那麽多的弟兄,就這麽白白地犧牲了!”

想起犧牲的弟兄,陳一鳴的臉上也顯出了悲痛:“他們是為抗日而死的,他們的血……不會白流!”

冷鋒表情凝重地說道:“我的兵,全都打光了,打光了……他們就死在我的麵前,死在我的懷裏……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可是那時候誰來救我們?有誰想到我們在抗日嗎?!”

陳一鳴打斷他:“可是冷鋒,為抗戰犧牲的不隻是我們88師,全國的老百姓……現在都在犧牲!”

“我看不了那麽遠!”冷鋒此時仍然沉浸在悲憤中,餘怒未消,“我就看到在我們最需要援助的時候,委員長卻下令不打了!一天一個師地犧牲,可淞滬會戰到底換來了什麽?換來的是重慶的歌舞升平,換來的是高官的奢侈無度?!可我們的兄弟得到了什麽?——甚至連說幾句牢騷話都要被抓、被關,這樣的政府,你還相信它嗎?哼,還不如我在這兒一個人當個殺手,瞧見我看不順眼的鬼子、漢奸,我就殺死他,反倒鬧了個痛快!”

陳一鳴:“是,是痛快,可你這是散兵遊勇,是辦不成大事的!”

“大事——什麽大事?抗日就是大事!殺鬼子就是大事!”冷鋒說完,不屑地轉過身去。

陳一鳴見談話陷入了僵局,隻好換了個口吻:“冷鋒,我問你,你想殺中村一郎不?”

冷鋒:“那個日本特務頭子?——當然想殺!”

陳一鳴:“那你為什麽不殺?”

冷鋒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來:“我尋了好幾次機會,想幹掉他,可是他的防備太嚴密了,我幾次都沒有得手……”

陳一鳴立刻追問了一句:“如果我說這次來找你,就是為了殺掉中村一郎……你幹不幹?”

冷鋒一下子愣住了,吃驚地看著陳一鳴:“你真的要幹掉他?”

“不是我要幹掉他,是軍統要幹掉他!”陳一鳴立刻糾正了一句。

冷鋒又猶豫了。

陳一鳴看著他,歎了口氣:“冷鋒,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其實對黨國的某些做法我也是不滿,否則我也就不會被他們關到集中營去,隻是我沒你那麽幸運,隻關了幾個月就被放了……可是我想了想,我們隻不過是個人,而軍統卻是一個團體、一個組織,無論從財力到物力,我們都無法和他們相比!眼下,他們要抗日,要殺日本人,這不也正是我們的願望嗎?所以,我們不妨就利用這一點,趁機多殺幾個鬼子,有什麽不好呢?”

冷鋒被陳一鳴給說動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那……以後呢?”

陳一鳴:“什麽以後?”

冷鋒:“等刺殺完中村哪?”

陳一鳴看著冷鋒想了想:“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到時候,你一定要離開我,我不攔著!”

冷鋒聽罷,又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站起身來,堅決地看著陳一鳴:“陳參謀,你是好漢,我聽你的,我跟你幹!”

“兄弟,謝謝你!”陳一鳴激動地摟住了他!

幾天以後,在上海市郊的一片樹叢裏站著兩位身穿黑色風衣的人——他們是陳一鳴和他的戰友冷鋒。

望著上麵已經長滿了雜草的土包,陳一鳴和冷鋒臉色慘白——

陳一鳴:“88師的弟兄們,我們來看你們來了……你們是我們的好兄弟,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可是,你們死後卻連一個薄薄的棺材都沒得到,就這樣被一起埋了,我們對不起你們!現在,上海被占領了,南京被占領了,咱們的家園大部分都被占領了,這是我們中國漢子的恥辱哇!今天我們來看你們,就是要告訴你們,我們還活著的人是不會被小日本給嚇倒的,這筆血債一定要用血來償還!”

陳一鳴說著,抓過冷鋒背上的鋼刀,一刀將身邊的小樹給劈斷了!

天上響起一陣雷,要下雨了……伴著滾滾的雷聲和嘩嘩的雨聲,他們離開了上海。

幾天以後,在一麵雪亮的大鏡子麵前,站著兩位英武的軍官:一位領角上佩著少校軍銜、一位佩著少尉軍銜——他們就是剛剛換上軍裝的陳一鳴和冷鋒。

“兄弟,從今天開始,我們又要並肩戰鬥了。”陳一鳴說著,激動地抱住冷鋒的肩膀。

冷鋒此時也激動地看著陳一鳴:“不殺盡鬼子,我們絕不脫下這身軍裝!”

兩個人說完,再一次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6

第二天,在重慶集中營的某個角落裏,一群穿著囚服的人和幾個獄警正圍在一起興奮地玩著骰子——

典獄長招呼著:“押了,押了,趕緊押……說,這次買大買小?”

負責搖骰子的是一個叫小K的囚犯。此時,他頭上冒著汗,很熟練地搖著手裏的骰子,臉上充滿了興奮——

小K:“揭嘍,揭嘍,就要揭嘍……再晚可就來不及嘍!快說,買大還是買小?”

擠在小K對麵的獄警此時滿臉是汗,他緊盯著小K正在搖動的手,緊張得嘴都有些顫抖了:“買……買大,不……買小,買小!”

其他幾個圍著的獄警聽了,也要咬牙,跟著喊了出來——

一個獄警:“買小,我買小!”

另一個獄警:“我也買小!”

第三個獄警:“我跟著——也買小!”

等獄警們喊聲過後,典獄長才摸了一把胡子笑了笑:“那好,我賣個膽子——我買大!”

小K聽罷,嘴角邊露出一絲隱隱的笑。隻見他的右小指上的戒指輕輕一動,隨即便開了骰子。獄警們見了,立刻俯下身去觀看結果——

眾獄警:“哎呀,怎們又是大呀?!”

小K此時神秘地向站在一邊的典獄長擠擠眼睛,典獄長得意地笑了。

“好了好了,我贏了,這些錢都是我的了!”典獄長說著,將壓在桌子邊上的一堆錢,都摟到了自己的跟前,“來,再來,再來……”

“典獄長,我沒錢了……”一個獄警告饒了。

另一個獄警:“典獄長,我也沒錢了,我這個月偷偷留下的一點薪水,都被我老婆給搜去了……”

“哈……”另一個獄警說罷,圍著的人都不禁大笑起來。

典獄長很快止住了笑,轉身問其他幾個獄警:“怎麽,你們呢,還玩不玩了?”

其他幾個獄警不是撓腦袋,就是皺眉頭,一個勁地向後退著……

典獄長不屑地等了他們一眼:“好,不玩拉倒,老子也不願意陪了——散!”

典獄長說完走了,幾個獄警也唉聲歎氣地散了,隻有小K此時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得意地笑了。

兩小時以後,小K被叫到了典獄長的辦公室。

典獄長指著放在桌子上的半隻燒雞,望著小K笑了笑:“你做得不錯!喏,那半隻雞是賞給你的,趕緊去吃吧……”

“哎,謝謝典獄長!”小K說完,趕緊向著桌子上的燒雞撲了過去!

就在小K對著桌子上的燒雞狼吞虎咽的時候,一個獄警敲門走了進來——

獄警說:“報告典獄長,有一位國軍少校要見您!”

“要見我?”典獄長聽罷,不禁皺起了眉頭,“他說沒說他是哪兒的?”

獄警答:“說了,他說是軍統的……”

“啊?”典獄長聽了,像是踩著了地雷似的立刻跳了起來,“你怎麽不早說?什麽時候到的?他們在哪兒呢?”

獄警:“有一會兒了,正在會議室裏。屬下看您剛才忙,他們也沒有催著見你,所以……”

“所以個屁!我這就去見他們……”典獄長說著,指著小K吩咐獄警,“你馬上把他帶到另一個屋子去,等他吃完了,馬上把他帶回到牢房裏!”

獄警:“是!”

典獄長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7

會議室裏,一身戎裝的陳一鳴和冷鋒正在耐心地等候著。

過了一會兒,典獄長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二位兄弟,實在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剛才到關押區去巡視,所以來遲了,請二位多諒解。”

陳一鳴聽罷立刻笑了:“哦,知道,剛才我們在這裏已經看到了。”

陳一鳴說著,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望遠鏡。

典獄長聽罷,頭上立刻滲出汗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趁著放風的機會,隻是為了活躍一下這裏的氣氛……”

典獄長說完,厲聲地吩咐身後的獄警:“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二位長官換一杯新茶!”

“是。”

獄警應聲要去,陳一鳴叫住了他:“慢!……典獄長,不要麻煩了,我們時間很緊。我們這次來,是有一些事情要麻煩典獄長。”

陳一鳴說著,將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了典獄長。

典獄長看了幾眼,慌忙點頭:“好,我這就派人去辦!”

十幾分鍾以後,小K被看守押到了會議室。

“報告,囚犯6535號被奉命帶到!”

陳一鳴聽罷,隨口喊了一聲:“進來!”

看守聞聲,把小K押了進來。陳一鳴看了一眼小K,向看守揮了揮手,看守下去了。小K站在門口,緊張地看著陳一鳴和冷鋒。

陳一鳴審視了一會兒小K,輕聲問:“你是小K?”

小K立刻一個立正:“是,我……我是!”

陳一鳴朝著小K笑了笑:“不用緊張,我隻是要和你說幾句話……小K,你的老千出得不錯嘛。”

小K:“老千?我……長官,你怎麽知道的?”

陳一鳴沒有回答小K的問話,卻倒了一杯水放到小K麵前:“小K,你關多久了?”

小K:“兩年。”

陳一鳴:“那,你是為什麽進來的?”

小K低下了頭,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睡錯了女人……”

“睡錯了女人?”陳一鳴和冷鋒對了一下目光,笑了笑:“你睡錯誰了?”

小K:“一位長官的女兒……”

“什麽?”冷鋒一下子愣住了,“你說誰?!”

小K:“一位長官的女兒……咋的了?”

陳一鳴又不禁和冷鋒對了一下眼光:“你可真敢睡!”

小K卻沒有驚訝,隻是苦笑了一下:“我是專業吃軟飯的,我本來就想找棵大樹好乘涼,可誰知——”

陳一鳴:“你到底為什麽被孔二小姐關了起來?”

小K:“因為……因為我之後又睡了別的女人——”

“哈……”陳一鳴和冷鋒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小K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趕緊解釋:“真的!我如果不是又睡了別的女人,她也舍不得把我關起來……”

陳一鳴聽罷,更大聲地笑起來:“哈……小K,你很討女人喜歡嘛!”

小K此時卻顯得扭捏起來:“長官,您就別取笑我了,我現在都不知道去哪兒買後悔藥呢……他媽的不審我,也不判我,就這麽關著我,像狗一樣地活著!這日子,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陳一鳴此時收起了笑容:“小K,如果給你一個出去的機會,你要不要?”

小K:“要哇,當然要了!長官,你說,是什麽機會?”

陳一鳴停頓了一下,嚴肅地說:“小K,現在我們國家正在全麵抗日,我們很需要一些特殊人才,如果你願意跟著我們打日本人,我們可以給你特赦釋放。”

“打日本人?!……”小K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陳一鳴:“對,打日本人——你願意嗎?”

小K:“長官,您沒跟我開玩笑吧?”

陳一鳴的臉色變得更加嚴肅起來:“我跑到這裏來個跟你談話,可沒時間瞎耽誤工夫。你跟我說句痛快話,到底願意不願意?”

小K:“長……長官,我……我不會打仗啊?!”

冷鋒看著小K插了一句:“我們會訓練你的。”

小K轉了轉眼睛,還是很不理解:“這……這外麵難道就沒有熱血青年了嗎?您還要到監獄拉壯丁?”

“可是你會的,外麵的熱血青年不會。”陳一鳴說罷,用眼睛緊盯著小K。

小K的身子不覺顫抖了一下:“可……可是我除了耍老千、玩女人,什麽都不會呀?!”

陳一鳴立刻接過了一句:“我們要的就是你耍老千、玩女人的本事……一句話,你到底幹還是不幹?”

小K咬著嘴唇,不敢回答。

陳一鳴與冷鋒對視了一眼,冷鋒將一份文件亮給了小K。

冷鋒指著文件說:“這是一份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特赦令。你隻要答應參加我們的行動,我們就答應把你的名字填上去,再簽上日期就可以生效了。”

小K聽罷,仔細看了看冷鋒手裏的特赦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真的?”

“我們騙你幹什麽?”陳一鳴聽罷,趕緊又補了幾句,“你出去以後,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過去的事情將一筆勾銷。”

小K急速地轉著眼珠,還是感到不相信:“那如果……如果我不去呢?”

冷鋒聽罷,又翻了一頁:“這張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特別軍事法庭的判決令……”

“是判處死刑的判決令,而且是……立即執行。”陳一鳴立刻追了一句。

小K嚇得臉都白了:“長官,我……我……我參加。”

陳一鳴望著冷鋒,立刻笑了。

8

夜晚,死囚牢房裏,一個綽號叫作燕子六的在押犯正戴著手銬腳鐐靠牆坐著。牢房外,探照燈不斷地在關押區的上方劃過,倍添了幾多陰冷和寒氣。

過了一會兒,燕子六突然睜開了眼睛,機警地掃了一下四周,便開始默默地運氣。過了一會兒,隻聽到一個輕微的聲響,他戴著的手銬斷了。燕子六鬆開雙手,活動了一下,又開始摸向腳鐐。

此刻,在崗樓裏,在黑暗中持槍瞄準的冷鋒正將眼睛緊緊地貼在瞄準鏡上。死囚牢房裏,燕子六在黑暗中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冷鋒輕輕拉了一下槍栓,將子彈推上了槍膛。

死囚牢房裏,打開腳鐐的燕子六此時正**著上身,抓住已經被他掰彎了的鐵窗欄奮力地向窗外爬著……正用瞄準鏡瞄準的冷鋒,不禁驚訝地張大了嘴。

陳一鳴見狀拿起望遠鏡:“燕子門在江湖的地位,真不是吹出來的。”

冷鋒直起身來,不覺噓了口氣:“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的!”

陳一鳴沒有再說話,端起望遠鏡繼續觀察著……此時,正在爬行的燕子六,已經從鐵窗扭曲的洞口處爬了出來。隨後,他輕鬆幾步,便躥上了樓頂,迅速地向前方跑去——速度之驚人,令人眼花繚亂……此時,冷鋒依靠狙擊步槍上的瞄準鏡緊緊地跟蹤著。

“阻止他!”陳一鳴輕輕下了命令。

冷鋒隨即扣動了扳機——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正在奔跑的燕子六腳下立刻蹦起了火花。

“啊?”燕子六怪叫一聲,立刻跳了起來。

又一聲槍聲響起,燕子六的腳邊又蹦起了火花!

“啊——”燕子六嚇得又是一跳!

緊接著,接連地機槍在他的身邊響起……燕子六一邊驚叫著,一邊跳躍著躲避子彈。

就在這時,警報聲響了起來,探照燈的光束也隨著槍聲跟蹤了過去,照得燕子六的周圍如同白晝。

而後,隨著快速的腳步聲,獄警們持槍包圍了燕子六——

“唉……”燕子六重重地歎口氣,隻好自認失敗地直起腰來……獄警們隨即蜂擁而上,按住了燕子六。

陳一鳴對冷鋒說:“我們下去。”

崗樓內,陳一鳴放下望遠鏡,帶領冷鋒向外走去。

監獄操場內,被俘的燕子六惡狠狠地望著正在注視著他的監獄典獄長、陳一鳴和站在陳一鳴身旁的冷鋒。

“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典獄長說著,轉向陳一鳴。

陳一鳴遲疑了一下:“照你的規矩辦。”

典獄長謙卑地看著陳一鳴:“上峰給我下了命令,讓我聽您的。”

陳一鳴沒有轉頭看典獄長,仍然盯著眼前桀驁不馴的燕子六:“我剛才已經說了,照你的規矩辦。”

典獄長遲疑了一下,揮揮手:“好,那就按老規矩辦……帶走!”

典獄長一聲令下,押解燕子六的獄警們推推搡搡地押著燕子六向行刑房走去

燕子六被獄警們拖著,仍然不住嘴地大聲咒罵:“媽的,小兔崽子們,爺爺不怕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你們殺了我,殺了我吧!爺爺要是眨一眨眼睛,就不是爹娘生、父母養的……”

“住口!死到臨頭了,你還敢大聲喊叫!”一名獄警說罷,用繩子勒住了燕子六的喉嚨,令燕子六再也喊不出來了。

看著被拖走的燕子六,冷鋒的臉上不禁露出佩服的神情:“好一個飛賊!他不怕死,會跟我們幹的!”

陳一鳴歎口氣,說了一句:“走,我們看看去!”

行刑房內,燕子六被吊在鐵鎖上,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過了一會兒,陳一鳴帶著冷鋒走了進來。

“你們都出去吧。”陳一鳴回頭對獄警們說了一句。

獄警們聞聲,趕緊退了出去。

陳一鳴問:“燕子六,我想和你談一談。”

燕子六勉強地睜開沾滿血汙的眼睛,鄙視地看著陳一鳴:“你?……你是幹什麽的?”

陳一鳴說:“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統計調查局,我姓陳。”

“軍統?”燕子六的臉上立刻露出嘲弄的神情,“哼哼,原來是地老鼠!你來幹什麽?”

陳一鳴並不介意地笑了笑:“我是慕名來看望飛賊燕子六的……如果不是我的人出手,恐怕還真讓你跑掉了。說實話,你的功夫不錯,可惜走的不是正道。”

陳一鳴沉默了一會兒,正色道:“我今天來是和你談一件正事,也是關係到你命運的大事兒……”

“我的命運?”燕子六不耐煩地打斷了陳一鳴的話,“少在這兒給我說那些沒用的,有什麽屁話,你直說!”

陳一鳴沒有理睬燕子六的無理,繼續平靜地說道:“我看你一身好功夫,想保你出來,為抗戰效力。”

燕子六問:“保我出來……幹什麽?要我給你們軍統幹特務?”

陳一鳴沒有正麵回答他,接著說:“我知道你娘死在日本人手裏……所以我來找你,為的就是殺鬼子。”

“哼!”燕子六不屑地瞪了陳一鳴一眼,“殺鬼子老子自己會殺,犯不著給你們這些狗特務賣命……快滾吧!”

陳一鳴沒有理睬他,繼續說:“我給你兩個選擇。”

燕子六:“哦?……給老子說來聽聽,看你們到底有什麽牛黃狗寶?”

陳一鳴又照著以前的方法拿出一張特赦令:“這一張是你的特赦令……日期上是空白,簽上就可以生效。”

“呸,老子才不相信你們有這份兒孝心!”燕子六說罷一口唾沫,吐在陳一鳴的臉上。

冷鋒氣惱:“你……”

冷鋒見狀欲伸手,陳一鳴攔住了他:“燕子六,我這裏還有一張立即執行死刑的判決令,隻要我簽了字,即刻就能生效……”

誰知燕子六並不屈服,竟狂妄地笑了起來:“哈……狗日的,嚇唬孫子哪?槍斃我吧,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放心吧,老子是不會給你們軍統賣命的!”

陳一鳴臉上的表情漸漸地嚴肅起來,他猛地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貼著燕子六的臉皮在慢慢地滑動:“燕子六,這把匕首屬於尖刀中的極品,是德國最好的刀劍工程師設計的,用最好的工人、最好的材質手工打造,它削鐵如泥,鋒利無比——是我的部下在德國狙擊手學校學習的時候,他的老師送給他的紀念品。”

陳一鳴說著,將匕首順著燕子六的臉、脖子、前胸……向下滑去,直至停在燕子六的褲腰上。

陳一鳴緩緩地說:“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有一種痛楚叫作生不如死……”

陳一鳴說著一挑匕首,燕子六的腰帶瞬間斷裂了,燕子六的褲子一下子落了下來……燕子六立刻驚呆了!

燕子六驚道:“你……你要幹什麽?!”

陳一鳴笑了笑:“不幹什麽……辛亥革命以前還是封建皇朝,那時候宮裏都有宦官,也就是太監——”

陳一鳴話沒說完,燕子六頭上的汗珠就滲了出來:“你……你別胡來!”

陳一鳴不理睬他,繼續說:“曆史上有很多人因為受了宮刑而做出了偉大成就,比如司馬遷……”

“哼!”陳一鳴冷笑了一下,“你別忘了,軍統一向都是濫用私刑,胡作非為的。”

陳一鳴說罷,手中的匕首往下動了動——

“不,不——你還不如殺了我!殺了我!”燕子六殺豬般地大喊起來。

陳一鳴沒有說話,卻猛地挑開了燕子六的褲衩!

“啊——別割,別割!狗日的,我幹!我幹!快把這該死的刀子拿開,給我拿開——”燕子六用盡全身力氣大叫起來。

陳一鳴忍不住笑了:“你要是早就痛快點答應,就不用受這份兒罪了。”

“哼!”燕子六氣憤地瞪了陳一鳴一眼。

9

集中營裏,早晨的陽光灑滿了集中營。操場上,一名叫作“書生”的囚犯正跟著囚犯們一起在操場上放風。

崗樓上,冷鋒放下望遠鏡望著陳一鳴:“你要找的就是那個戴眼鏡的人?”

陳一鳴說:“就是這個書生。”

冷鋒:“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不像是個練家子。”

陳一鳴很有興趣地望著正在操場上散步的書生:“他是清華大學土木工程係畢業的,後來在日本帝國大學建築係讀的碩士,被關進來以前在國民政府建設部擔任工程師。”

冷鋒望著書生,不禁冷笑了一下:“還真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個書生!哎,你挑他來做什麽?”

陳一鳴籲了口氣:“他懂爆破,又懂日語,我們上哪兒去找這兩樣都具備的人才呢?走吧,我們去見見這個書生。”

幾分鍾以後,在集中營的審訊室裏,書生被戰戰兢兢地帶了進來。

陳一鳴和冷鋒此時坐在預審桌前,凝神地看著他。

書生:“長官好,8621號奉命來到。”

“坐吧。”陳一鳴揮手示意了一下,書生小心地坐了下來。

“鄭月楓。”陳一鳴突然說了一句。

書生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陳一鳴嚴肅地看著他:“你不叫鄭月楓嗎?”

書生似有些恍然大悟地站了起來:“長官,8621號罪該萬死!8621號囚禁已有三年,隻有一個名字,就是8621……請長官恕罪。”

冷鋒有些蔑視地看著他:“行了行了,坐下吧……沒出息的德行!”

陳一鳴看著書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書生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陳一鳴說:“書生,你不要害怕,我們找你來就是跟你聊聊。”

“是。”書生答應了一聲,擦了擦頭上的汗。

陳一鳴接著說:“書生,我看了你的資料。你本來是政府的公務員,優秀的建築工程師,為什麽被抓進來的?”

“報告。因為共黨嫌疑,被軍統局長官秘密關押至今。”書生說著,又站起身來。

書生應道:“是。我的大學同窗誤入歧途,加入共黨,為共黨做地下工作。我因為愚昧,不知道他的叛逆身份,便與他小聚。本以為是尋常同窗聚會,不料卻被軍統長官早已查明,他們衝入飯店實施逮捕,共黨分子意圖逃逸,被亂槍擊斃;我被軍統長官抓住帶到了這裏,至今已經有三年了……”

書生說完,竟委屈地哭了起來。

陳一鳴沒有說話,冷靜地觀察著他。

冷鋒卻有些不耐煩了:“行了行了,別哭了,就你這樣的軟蛋,我看著就不像共黨……瞧你這熊樣子,就不帶能打仗的架兒?”

“啊?打仗?”書生聽罷,吃驚地站了起來。

陳一鳴向他揮了揮手:“你坐下……我問你,你精通日語?”

書生回答:“哦,本人曾經留學東瀛,對日文略知一二。”

陳一鳴:“你精通爆破技術?”

書生有些謙虛:“談不上精通,隻是由於專業,有所接觸。”

“說你精通你就精通,瞎囉唆什麽?!”冷鋒又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書生急忙站了起來:“是是,8621號冒失,冒失……”

陳一鳴慢慢地站起來,走了過去,拍拍書生的肩膀:“我知道你受了冤枉,我們沒有惡意,你隻須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

陳一鳴說著踱了幾步,又停了下來:“8621號,我仔細查閱了你的資料,也跟負責你專案的官員做了接觸,他們也一致認為你是個倒黴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會見了錯誤的對象。”

書生沒有回答,在思索著。

陳一鳴突然話鋒一轉:“但是,你在這裏也待了三年,應該知道這兒的規矩。”

“是是。”書生又趕緊站了起來。

陳一鳴又拍拍他的肩,讓他坐下:“我在你對麵也關了四年……”

書生聽罷,仿佛驚訝地抬起頭來。

陳一鳴望著他笑了:“別裝作不認識,每天放風……我們都能見到。”

書生的臉上現出尷尬的笑容:“長官氣宇軒昂,8621……不敢想。”

“嗬嗬……”陳一鳴又笑了,“8621,你不用客氣了,我們都是難友。既然都在這兒待過,規矩我們都不陌生。息烽集中營——隻許進,不許出。這裏被冤枉的人不在少數,可出去的人卻寥寥無幾,如果沒有老天憐憫,怕都要爛死在集中營了。”

書生聽著,不禁眼裏流出淚來。

陳一鳴走過去,又拍拍他的肩膀:“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出去。”

書生愣了一下,立刻站起身來:“長官?!”

陳一鳴轉過頭來,直視著書生的眼睛:“參加我的隊伍,去打日本人!”

書生呆呆地看著陳一鳴,看樣子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書生搖搖頭:“不,8621隻是不明白,我手無縛雞之力,能參加軍隊嗎?”

“不是軍隊,是軍統。”陳一鳴更正了他一句。

書生更愣了。

陳一鳴拉過一把椅子,索性坐到書生的跟前:“這麽跟你說吧。我是一個職業軍人,反感軍統的胡作非為,但是除了參加軍統的特務工作,我沒有抗日的機會。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何況我是黨國培養多年的軍人。”

書生注意地聽著,琢磨著。

陳一鳴繼續說:“我想抗日,可是沒有選擇;你想出去,也沒有選擇——你說說吧,你幹,還是不幹?”

書生突然哆嗦一下:“長官,我……”

陳一鳴打斷了書生的話:“我知道你是個膽小的工程師,這輩子就沒想過會參加特務工作,所以,我不勉強你……但是,為了能拉起這支隊伍,我必須逼著你跟我幹!”

書生:“長官,我……我……”

陳一鳴:“8621號,你應該明白,在這個集中營裏無論死了誰,都不可能有人過問。你我都去埋過被槍決的屍體,他們都沒有等到法庭審判,就被作為共黨嫌疑給槍殺了。如果你不抓住這次機會,誰也不能保證哪一天——”

陳一鳴話沒說完,書生突然攔住了他的話:“長官,你建立這支隊伍隻為了打鬼子嗎?”

陳一鳴:“是的,起碼目前,我認為是的!”

“那……我跟你們幹!”書生終於下了決心。

10

黃昏,一輛吉普車開到了地處重慶郊外的日軍戰俘營。

戰俘營內,幾十名穿著沒有標誌的日本軍裝的日軍戰俘被圈在鐵絲網裏麵,其中有幾個是殘疾人。在戰俘營的另一側,關押著近百名的日本僑民,他們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其中很多人是婦女和兒童。

此時,穿著破舊飛行服的被俘日本軍官藤原剛正坐在草地上懶悠悠地吹著口琴……口琴吹得不連貫,卻帶著明顯的傷感情調。

陳一鳴和冷鋒健步從吉普車上走了下來……站在戰俘營門口的國民黨憲兵見狀,趕緊迎上來敬禮並示意檢查證件;陳一鳴把證件交給了憲兵。

冷鋒打量裏麵,悄聲問陳一鳴:“這兒關了多少日本鬼子?”

陳一鳴:“官方資料記載,這裏關了47名日軍戰俘、96名日本僑民。”

“報告長官,請!”憲兵把證件還給了他們,並禮貌地請他們進去了。

冷鋒一邊往裏走,一邊恨恨地望著日本戰俘:“他媽的,都應該給老子當活靶子用!”

陳一鳴苦笑了一下:“痛快痛快嘴可以,真要做可不行……根據《日內瓦公約》,放下武器的戰俘生命和安全應該得到對方的保護。”

“哼,南京陷落的時候,日本鬼子殺了我們多少無辜百姓,他們怎麽不跟我們講《日內瓦公約》?!”冷鋒仍然仇恨地望著眼前的日軍戰俘,冷冷地回了一句。

兩個人說著走進了戰俘營的辦公室……過了一會兒,又在戰俘營管理人員的陪同下走了出來,他們去的方向是正在吹口琴的藤原剛。

“你就是藤原剛?”陳一鳴說著,站在了藤原剛麵前。

藤原剛立刻站了起來,他不敢抬頭,漢語說得卻很流利:“報告長官,戰俘藤原剛,日本陸軍航空隊第十五戰鬥機聯隊中尉飛行員,戰俘營編號187。”

“跟我來吧,我有話對你說。”陳一鳴說完,在前頭先走。

藤原剛哆哆嗦嗦地跟在後麵。

此時,在四周的日軍戰俘不知麵臨藤原剛的是什麽命運,也同時擔心悲劇的命運不知何時會降臨在自己頭上,所以都心情複雜地看著陳一鳴和藤原剛。

冷鋒見了不禁罵了一句:“他媽的,都看什麽?被抓起來了還不老實呀!再不老實,老子拿機槍把你們一個個都突突了!”

冷鋒一罵,那些轉過頭來的日本戰俘都嚇得立刻轉過了臉去,冷鋒這才覺得自己被怒火擠壓的心稍稍鬆快了一點兒。

此刻,在鐵絲網的另一邊,站著一位身材消瘦的日本老人,正渾身哆嗦著擔心地望著陳一鳴和藤原剛。

陳一鳴不禁問了藤原剛一句:“那個女人是誰?”

“我母親。”藤原剛輕聲回答。

“哦……”陳一鳴應了一聲,帶著藤原剛進了戰俘營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