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

單說此時,上海的一家咖啡廳裏,黃天明和趕到上海的黃雲晴一邊喝著咖啡,一邊低聲地交談著。

黃天明說道:“陳一鳴能當上傘兵團的團長,看來是遂了他的心願,這蔣委員長看來還真是知人善任。陳一鳴當年的雄心,看來這次又要燃燒起來了。”

黃雲晴看著哥哥,不免憂心忡忡:“我們前一段的工作,看來是白做了。”

黃天明聽了,不覺笑了笑:“該做的工作,當然還是要做,至於陳一鳴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得看他自己了。”

“這麽說,陳一鳴會一心地給這蔣介石幹到底了?”黃雲晴說到這兒,臉上現出了更深的憂傷。

黃天明想了想回答:“憑我對陳一鳴的了解,我也不完全這麽看。陳一鳴和其他的國民黨軍官不一樣,他牟的不是私利,著眼的還是民族大業,他目前還是被他的校長所蒙蔽,還沒有真正看清事情的本質。不過依我看,這個陳一鳴是個聰明人,他現在隻是暫時把自己當成鴕鳥,埋頭在沙子裏麵,裝作什麽都看不見而已。”

黃雲晴道:“你是說,他有一天會看見嗎?”

黃天明聽了,不覺意味深長地笑了:“我從根據地臨回上海的時候,跟他做過一次長談。他在根據地的所見所聞,對他很有觸動,對我們所從事的事業他也有了新的認識。隻是,他眼下對蔣介石還存在幻想,還不肯承認這個現實,等到他不得不承認的那一天,我想,他一定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聽了哥哥的話,黃雲晴的眼裏也不禁現出了寬鬆的神情:“哥哥,我相信你的話,我也相信陳一鳴!他是個有良知的中國人,我盼望有一天他會承認我們的主張,真正地走到我們的隊伍中來,真正地為了中國的前途而戰鬥!我等著那一天!”

黃天明看著自己的妹妹,也開心地笑了。

2

這一天是星期天,是傘兵團休息的日子。偵察連一排排長小K打扮得利利索索,準備和二排排長藤原剛上街去。

誰知,他剛剛走出門,就被連部的通訊員給叫住了。

通訊員喊道:“一排長,一排長。”

小K回頭:“啊?什麽事兒?”

通信員說:“一排長,門口有人找你。”

小K說:“找我……什麽人?”

通信員說:“她說是您老婆。”

小K一聽:“我老婆?我什麽時候有老婆了?”

通訊員一聽,不禁撓起了腦袋:“可……可她說是你老婆呀!”

小K說:“走,我跟你看看,誰這麽膽大,竟敢冒充我的老婆!”

兩個人很快來到了傘兵團的大門口,隻見大門口處站著一個紮著頭巾、抱著娃娃的女人。由於女人是背對著大門站著,從大門裏出來的小K並沒有看清她的麵孔,小K毫不在意地大大咧咧地走過來。

“誰是我老婆?我倒想看看,誰敢冒充我老婆?”

站在門口的女人聞聲轉過頭來,一看見小K,立刻就哭了,連哭邊喊:“小K!”

小K一看,立刻就愣住了:“你……你是阿蓮?!”

“對!我是阿蓮!”

“你,你還活著?”

“是,我是活著,我為什麽要死呢?”

“那,那這小孩……”

阿蓮的臉上突然現出了羞澀,也現出了怨恨:“還能是誰?你的種,你自己都不記得了?你這個王八蛋!”

阿蓮說著,悲喜交加,便舉手要打,小K推開了阿蓮:“別打別打,讓我好好看看這個孩子!”

小K說著便抱起了孩子,止不住親了起來。阿蓮在一旁一邊抹著淚,一邊笑著,突然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

3

小K把阿蓮和孩子帶到了部隊的招待所,當陳一鳴等人知道以後,都興衝衝地趕了過來。

冷鋒一進門,就伸手抱起了孩子:“來來來,這就是小小K呀!讓伯伯看看,哎呀,這分量還不輕啊!”

冷鋒說著,便把孩子舉起來!孩子還不到兩歲,哪見過這陣勢,立刻就哭了起來。蝴蝶看見了,趕緊伸出手來說:“連長,哪有你這麽抱孩子的,看把孩子給嚇的。來來來,把孩子給我!”

蝴蝶說著,便從冷鋒手裏接過了孩子。說起來也奇怪,這孩子一到蝴蝶手裏,很快就不哭了。

陳一鳴指著冷鋒笑了:“你呀,一個大老爺們兒的手,哪能抱孩子!”

陳一鳴說著,便轉過頭來高高興興地看著阿蓮:“哎呀,真是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麵。阿蓮,李院長怎麽樣,怎麽沒和你一塊來?”

陳一鳴說到這兒,阿蓮的眼圈兒就紅了。

“我父親……被日本人給殺了,就我一個人逃了出來,我是遠遠地看著醫院起火的。後來我偷偷地回去看過,父親辦公室的小樓被推成了平地,我連父親的人影兒都沒有見到。”

阿蓮說著,許多人都不說話了。正在這時,一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聽說,一排長的夫人來了啊?”

隨著話音,田伯濤笑眯眯地走進門。陳一鳴等人看著田伯濤,都沒有說話;阿蓮不知情,趕緊給田伯濤行了個禮。

“哦,長官好!”

對陳一鳴等人的態度,田伯濤就當作沒看見,臉上仍然是一片熱情。

“喲,這就是一排長的夫人吧?還真是個美人兒呢!這位一定是少爺吧?”

田伯濤說著,就伸過手來要抱小K的兒子;小K見狀,搶先一步把孩子抱了起來:“田主任,你來幹什麽?”

田伯濤不介意地笑了笑:“同僚的夫人來了,我作為政戰處主任,還能不過來看看。我不但要看看,還給你的夫人和孩子帶來了見麵禮,請笑納。”

田伯濤說著,把手裏的紅包遞向了阿蓮。阿蓮剛要伸手接,被小K伸手給攔住了:“田主任,我隻是一個小排長,不敢勞您主任的大駕,您還是回去吧!”

田伯濤聽了,還是沒有生氣:“一排長別客氣,照顧好本團軍官的家屬是兄弟分內之事,兄弟已經安排了酒宴,款待遠道而來的夫人,還請……”

田伯濤話沒說完,冷鋒的話就插了進來:

“田主任,我們兄弟之間的事兒,自然有我們兄弟管,就不用你費心了,你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吧!”

燕子六說:“是呀大主任,我們兄弟之間還有話要說,你就別在這兒礙眼了,該幹嗎幹嗎去吧!”

冷鋒話音剛落,燕子六就毫不客氣地給了一句,田伯濤的臉此時便有些掛不住了:“兄弟,我這也是一片好意。”

燕子六說:“田主任,你真是不嫌累呀?我們兄弟都煩你了,你自己不煩哪?趕緊滾,別把老子我給惹毛了!”

燕子六說著,就要舉拳頭,陳一鳴在一旁趕緊攔住了他:“二排長,你要幹什麽?田主任過來看看,那也是好心,你不能動粗。哦,老田,小K這邊有冷連長安排,你就別操心了,去忙你的吧。”

有陳一鳴出來打圓場,田伯濤終於有了台階下,於是便趕緊賠笑道:

“那,你們聊,你們聊,兄弟就先告辭了。”

田伯濤說完,趕緊走了。

田伯濤走了以後,陳一鳴告誡小K和燕子六:“勝負不在嘴上,該避免鋒芒的時候還是要避免鋒芒。田伯濤的背景你們清楚,何必要平白無故地得罪他。”

“田伯濤,還不是軍統派來的一條狗,我就看不上軍統的這幫狗人!”燕子六不服地回了一句。

小K沒有反駁,卻顯然對陳一鳴的話也沒聽進去。陳一鳴望著他們笑了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阿蓮他們母子來了,今晚我請客!”

眾人歡呼:“噢———”

陳一鳴一句話,令冷鋒、書生和燕子六等都大聲地歡呼起來!

4

傘兵團的營區裏,熄燈號吹過之後,小K悄悄地從營房裏走出來,貼著牆根向營區外的招待所走去。

此時在招待所裏,阿蓮已經把孩子給哄著了,她伸手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正要脫衣躺下,門口處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小K輕聲說:“阿蓮,阿蓮是我——小K!”

阿蓮聽了,趕緊起身開門。小K趕緊進了門,順手便把門給關上了!他反身站在阿蓮麵前,眼睛裏不禁含情脈脈:“阿蓮,你受苦了!”

阿蓮聽了,眼裏不禁閃出淚來:“見麵都快大半天了,你咋才知道說這句話呀?”

“我……那不是有我那些兄弟嗎?當著他們的麵,我怎麽說呀?”

小K說著就湊了過來,阿蓮一把推開了他:“去一邊去,我要睡覺了!”

阿蓮說著邊往外推他,小K一下子就急了:“哎,你怎麽往外推我呢?我不是你老爺們兒呀?”

阿蓮一聽就急了:“現在你想起你是我老爺們兒了!前三年你都幹什麽去了?你怎麽就沒有想起過我?怎麽就沒去找我?!”

“我……我不是以為你死了嗎!”

“你才死了呢!你就不知道去打聽打聽我?!”

“我上哪兒去打聽你呀?這兵荒馬亂的,我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要不是陳教官能活著回來,你再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首了!”

聽小K這樣說,阿蓮不再埋怨了,她禁不住抓住了小K的手道:“小K,你別生我的氣,我是想你想的!我就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要是死了,我那可憐的孩子可就真沒爹了。”

阿蓮說著,便趴在小K的肩頭上痛哭了起來。小K見狀,趕緊捧起了阿蓮的臉說:“阿蓮,你別哭哇,我這不還沒死嗎?瞧你給說的,怪瘮得慌的。”

小K說著,便給阿蓮擦眼淚:“阿蓮,你到底是怎麽活過來的呀?”

阿蓮看了看窗外,低聲說:“是共產黨把我給救了。”

“共黨?”小K一聽不禁張大了嘴!他走到門口看了看,又忍不住反回身來問,“那你給我說說,他們是怎麽救的你?”

阿蓮歎口氣說:“唉,你們走了沒多久,日本人就過來抓我和我爹了。我爹他為了救我,就掩護我先從地道裏跑了。我剛從地道裏逃出去,就看見醫院的方向起了大火,我當時就暈了,我就大叫著想往回跑!可沒承想我還沒跑呢,就被幾個蒙麵人給劫走了,我當時又驚又怕就暈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一問才知道,敢情救我出去的是共產黨!唉,他們都是些好人哪,如果沒有他們,我跟我肚子裏的孩子,那早就跟著我爹去了!”

阿蓮說到這兒,已經是淚流滿麵。小K聽了,也不免一陣唏噓。

小K問:“那……這三年,你都在哪兒過的?”

阿蓮回答說:“共產黨把我帶到了他們的根據地,就把我留在他們醫院工作,還在那裏生了孩子。三年了,我一直沒忘了打聽你的消息,我想,我不能讓孩子糊裏糊塗地就沒了爹呀!後來,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重慶的報紙,我知道陳教官參加了傘兵團,我想我隻要找到陳教官,就一定能找到你,所以我就帶著孩子來了。如今,日本人就要敗了,我想跟你好好地過日子,我不想讓孩子再也見不到爹了。”

阿蓮說著,又忍不住流下淚來。小K聽了,不免很感動。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在隔壁房間裏,田伯濤帶著監聽員正戴著耳機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阿蓮住的房間裏,孩子尿了床,突然哭了起來,阿蓮趕緊抱起了孩子哄著:“孩子不哭,媽媽在啊,媽媽在。”

孩子哭了一會兒,在母親的懷裏又睡著了,阿蓮輕輕地親了一下孩子,又把孩子輕輕地放下了。

小K擦去眼角的淚水,又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

阿蓮撥開他的手,嬌嗔地罵了一句:“死鬼,別動手動腳的!孩子剛睡,你急什麽呀?”

誰知小K一聽真急了:“你當一把男人試試,三年了——你說急不急?”

小K說著,便猛地把自己的嘴湊了過去。

此時,在隔壁的房間裏,監聽員聽到屋裏的一切,禁不住笑出聲來。田伯濤摘下耳機,忍不住罵了一句:“笑什麽笑?關機!”

監聽員此時還沒有聽夠,便忍不住回了一句:“那……那咱們不監聽了?”

田伯濤吼道:“監聽個屁!人家兩口子**的事兒,你瞎聽什麽?”

監聽員無奈,隻好悻悻地關了機。

5

半小時以後,在毛人鳳的別墅裏,毛人鳳聽了田伯濤的匯報之後不禁問了一句:“伯濤,這件事你怎麽看?”

田伯濤知道毛人鳳又在考他,便想了想回答:“學生以為,阿蓮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很值得懷疑。雖然她父親是我們軍統在臨遠站的老特工,她本人也為我們工作過,可她必定在匪區生活了三年,我們不能排除她被共黨洗過腦,並被共黨所利用!她這次來尋找她的丈夫,固然是她來傘兵團的一個合理理由,但也可能是被共黨有意派來的。所以,對她繼續實行監控是必要的!一來,我們可以考查她究竟是不是共黨的特工;二來,我們可以順藤摸瓜,以便把共黨的組織一網打盡!”

毛人鳳聽罷,不禁滿意地點點頭:“說得好!你真是大有長進了!阿蓮雖說是我們成員的後代,但是共黨洗腦的本事十分厲害,不能排除她已經被共黨洗腦的可能!共匪慣作釜底抽薪的勾當——八年抗戰,我們從強變弱,共匪卻從弱變強,從喪家之犬,成為如今國民政府的座上賓,靠的就是蠱惑人心!所以對這個阿蓮,我們不得不防!”

田伯濤說:“那下一步先生的意思是——”

毛人鳳聽了,不由得歎了口氣:“陳一鳴和他的那夥人,一直是戴老板和我的心頭之患!可是如今陳一鳴和他的傘兵團是委座的心頭肉,現在碰他們如果打草驚蛇、再引起兵變,那我和戴老板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田伯濤道:“那先生最後的意思是……”

毛人鳳說:“按你剛才說的,先監視他們的動向。然後,再伺機而動!”

田伯濤答:“是!”

毛人鳳強調道:“記住,如果沒有抓到他們確實通共的證據,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有什麽情況,要隨時匯報我。聽見沒有?”

田伯濤道:“是,學生牢記在心!”

毛人鳳見狀,滿意地拍拍田伯濤,笑了:“伯濤,好好幹,你將來會大有作為的!”

田伯濤聽罷,立刻立正回答:“多謝先生栽培!”

田伯濤說完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6

幾天以後,在何應欽的辦公室裏,何應欽看著陳一鳴交給他的請戰書,不禁愣住了:“請戰書?請什麽戰?”

陳一鳴道:“報告何總司令!傘兵第一團如今兵強馬壯、士氣高昂,如今已是全民抗戰的第八年,傘兵團卻還沒有打過一仗!為此,我部官兵報國誌堅、求戰心切,希望能接受長官的作戰命令!”

何應欽聽完,望著陳一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鳴,你可知道養精蓄銳和枕戈待旦的道理嗎?”

何應欽的一番話,把陳一鳴一下子給說糊塗了:“何總教官,學生不明白總教官的意思,還請明示!”

何應欽望著他,高深莫測地笑了:“一鳴,如今的日本已經是強弩之末,傘兵團是我國軍精銳中之精銳,用傘兵團打日本人,那不是殺雞用牛刀?”

陳一鳴道:“這……學生不解。傘兵作為國軍的快速反應部隊,理應投放到最危險的地方。而現如今傘兵團受如此之優待,卻不能上戰場?這……到底是為什麽?”

何應欽笑著說:“問得好!可是,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回去好好訓練你的部隊,仗還是有你打的。”

陳一鳴急了:“可是小日本眼看著就要完蛋了,我們再不上去,還能打什麽仗啊?”

何應欽道:“打什麽仗——打大仗!委員長雄才大略,比你我這種幹才要看得遠得很!回去好好帶你的兵,別到時候真要用你們了,反倒拉不上去,那就夠你我好瞧的了。”

陳一鳴聽罷,還是深感迷惑不解,何應欽看著他,不得不把有些話說得更明白些:“陳上校,對日本投降後的時局你怎麽看?”

陳一鳴道:“這……學生把全部心思都用在打日本上。對打跑了日寇之後的事情學生還沒有想過!”

何應欽看著陳一鳴,遺憾地搖搖頭:“陳上校,作為優秀的黨國軍官,如果對政治毫無所知,那就不是一個稱職的軍官,或者說還不是一個文武雙全的軍官!你陳一鳴作為黨國軍中的新銳——傘兵第一團的團長,一定要對政治有所把握,這樣才能出色地完成委座交給我們的任務!確切地說,日本人雖然是我們的敵人,但是已經不是我們第一號敵人。”

“第一號敵人?”陳一鳴聽罷,不由得愣住了,“那我們的第一號敵人是誰?”

何應欽望著陳一鳴高深莫測地笑了:“我們未來的第一號敵人,就是我們現在的友軍。”

陳一鳴一驚:“您是說,是八路軍和新四軍?”

何應欽點頭:“對,確切地說,是共產黨——這是一群幽靈,是將來必然會與我們作殊死一搏的幽靈!”

陳一鳴聽了,不免感到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可是現在……我們還在和他們握手言歡,並且並肩戰鬥哇?”

何應欽聽罷,不覺暢快地笑了:“哈……這就是政治,這就是非大智慧者和雄才大略之人不能贏的政治!一鳴,你還年輕,回去慢慢想吧!”

何應欽說完,便舉手送客了。一路上,陳一鳴坐在車裏,總是覺得自己有些暈暈乎乎的,腦中閃過何應欽的聲音:“我們未來的第一號敵人,就是我們現在的友軍,確切地說,是共產黨!”

陳一鳴想到這兒,隻覺得自己的頭疼得要命,他的眼前不時地閃現出黃雲晴和黃天明的身影。

陳一鳴心想:“難道,趕走小日本以後,我們又要打內戰了?我和黃雲晴、黃天明真的要在戰場上刀兵相見?不能,絕對不能!”

回到軍營以後,陳一鳴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公寓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把冷鋒等人叫到了自己的公寓。

7

冷鋒嚷著:“不幹了,老子不幹了!什麽他媽的攘外安內,說白了就是中國人殺中國人!八年抗戰,眼看中國就要和平了,還他媽的打仗!不幹了,老子的這個連長實在是當不了!”

冷鋒說著,猛地撕掉了白己肩上的軍銜,又氣急地把自己頭上的鋼盔扔到了桌子上!

小K見狀,也跟著撕下了自己的肩章:“行,我也不幹了!老子早就想帶著老婆孩子自己討生活去!”燕子六、藤原剛和蝴蝶聽了,也都把自己的肩章拽了下來。

燕子六說:“行,不幹了,中國人不能打中國人!”

藤原剛道:“我跟著,日本戰敗了,我就回國去。”

蝴蝶說:“我回鄉下找我兒子去!”

書生此時望著大家卻並沒有那麽激動,陳一鳴看著書生不禁問了一句:“書生,你怎麽那麽平靜?”

書生看著陳一鳴,不禁意味深長地笑了:“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為什麽要激動?”

書生的話把陳一鳴,甚至在場的人都給說愣了。

陳一鳴看著書生,禁不住問道:“書生,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怎麽辦?”

書生看著陳一鳴又笑了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得看團座怎麽辦。”

書生把球踢給了陳一鳴,那意思卻很明顯,可陳一鳴還是禁不住問:“如果我陳一鳴要是跟著何司令打共產黨呢?”

“那我肯定是找我舅舅做買賣去!”書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誰知燕子六聽罷趕緊說:“書生,你真的去找你舅舅?”

書生說:“當然是真的,這有什麽可含糊的!”

燕子六說:“行,你舅舅是好人,我跟你走!”

小K和冷鋒等人聽了,也都跟著嚷嚷起來。

小K說:“書生,你舅舅的買賣肯定錯不了。我也跟你幹了!”

冷鋒說:“還有我,我也算一個!”

小K問:“蝴蝶,你呢?”

蝴蝶說:“反正我也沒處去。既然你們大家都去,那我也去!”

小K說:“那好,也算你一個!藤原剛到時候得回日本,就不算他了。現在,我們都有去處了!”

等小K說完話再轉頭去看陳一鳴,突然有些傻了。原來小K剛才把所有人都說到了,就是忘了陳一鳴!冷鋒等人此時望著陳一鳴,也感到很尷尬。

冷鋒道:“團長,那……那你呢?”

陳一鳴看著冷鋒和書生等人卻苦笑了:“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外麵還有一千多弟兄呢,那是我的兵,也是我的兄弟,我怎麽能扔下他們說走就走呢?”

陳一鳴說到這兒,書生和冷鋒等人都不說話了。

陳一鳴望著大家苦笑了笑,拿起了自己的鋼盔:“說歸說,叫歸叫,眼下還沒到散夥的時候,或許事情到時候還會有變。我們該出去訓練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話。”

陳一鳴說完戴上鋼盔,轉身走了。

冷鋒等人互相看了看,都發現陳一鳴臨出去時眼裏顯露出來的傷感,都不由得歎了口氣。

冷鋒說:“小K,就怨你!書生去找他舅舅那是應該的,你跟著瞎湊什麽熱鬧?你看惹得陳教官不高興了吧?”

小K忙說:“哎,連長,你剛才不也說要投奔書生的舅舅嗎,你幹嗎怨我呀?”

冷鋒說:“我?我那是讓你剛才瞎張羅給張羅暈了,才跟著大家說的。”

燕子六在一旁聽了可不高興了,第一次給小K撐起了口袋:“連長,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往後到哪兒去那可是一件大事,嘴長在你腦袋上,我們要去投奔舅舅,你就跟著投奔舅舅哇!”

冷鋒咧嘴說:“嘿,話也不能這麽說,人不都得奔個光亮的地方去嘛,我冷鋒當然也不例外……”

小K嘟囔著:“還是的,這不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嘛,怎麽還能怨我呢?”

書生見大家說著說著又把話繞了回來,便趕緊說道:“我看大家也別互相埋怨了。陳教官不是糊塗人,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他是不會撇下我們和全團一千多個弟兄不管的。”

小K說:“哎,書生說的是正道理!陳教官不是糊塗人,還能把我們往瞎道兒上領啊!咱們現在操這些心幹啥,走走走,訓練去!”

於是大家夥跟著連長冷鋒、副連長書生又熱熱鬧鬧地走了。

此刻,在訓練場上,陳一鳴站在觀禮台上,正在聚精會神地觀看著部隊的訓練,方才那令他不愉快的一幕仿佛並沒有發生。

就在這時候,他的六名兄弟部下又一字排開,威武雄壯地站在他背後。陳一鳴回過頭來,看著他們笑了。

他習慣地舉起右拳,對著他的六名部下輕聲說了一句:“同生共死!”

他的六名部下也領會地舉起右拳:“同生共死!”

看著臉上充滿莊嚴的六位兄弟,陳一鳴的眼睛濕潤了。

陳一鳴心裏想道:“那一瞬間,我們都仿佛都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不僅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其實,我們就是一個人。”

8

1945年8月,美軍在日本廣島和長崎兩地分別投下了一顆原子彈;同年8月,蘇聯紅軍對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精銳部隊實施毀滅性打擊;同年8月15日,日本天皇隻好無條件宣布投降。

此時,在南京市侵華日軍大本營裏,中村雄聽著大樓外麵歡慶的鑼鼓和喧鬧聲,不禁感到人孤影單。在他的身後,站著垂頭而立的特工們,中村雄深深地歎了口氣,隻好慢慢地轉過身來:“日本戰敗了!”

隨著中村雄的話音,會議室裏不由得響起特工們低沉的嗚咽聲。

中村雄又重重地歎口氣:“雖然這一天早晚得來,可是,聽到天皇親自宣布投降,作為他的臣子和武士,我們還是感到無比的悲痛!”

中村雄說著,忍不住垂下頭來。大廳裏一時間,響起了更大的哭聲。

麵對著他的手下,中村雄又慢慢地抬起頭來:“我們失敗了,日本帝國百年崛起的夢想,第一次受到重挫。明治維新以來,多少日本人勵精圖治,為的就是日本可以崛起在東方,屹立在世界,成為亞洲文明的楷模!多少日本男兒犧牲在東亞、南洋,我們的人民在國內含辛茹苦,支撐大東亞聖戰。可是,誰能想到,日本帝國的輝煌和夢想,就好像綻放後的櫻花一樣,竟這樣快就凋謝了。”

一個站在他麵前的特工突然振臂高呼:“天皇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而後拔出匕首對準自己的腹部深刺進去,而後便頹然倒地了。在他身邊的幾個特工見了,也紛紛拔出自己的匕首準備效法。

“住手!”中村雄大聲製止著他們,“勇士們,日本的武士們,你們為什麽要自殺?”

一名特工道:“中村先生,不是您教導我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

中村雄聽了,神色堅定地搖搖頭:“不,日本雖然戰敗,但是沒有滅亡!此時此刻,正是日本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為什麽要丟下日本而去?難道,你們願意看著日本再衰敗下去、連精壯的男人都沒有了嗎?不,不是你們需要日本,而是日本需要你們!放棄你們愚蠢的自殺,日本還沒有亡!好好等待上峰的命令,好好回去,再去創造一個新的日本!”

大廳內的特工們聽了中村雄的話,都禁不住重新抬起頭來。他們感到驚訝,在這個看似瘦弱的老頭子身上怎麽會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中村雄對大家說:“你們都回去吧,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上峰的命令!”

聽了中村雄的話,特工們安靜地走了。在會議廳的大門被關上的一刹那,中村雄忽然感到一陣無力,他眼前一黑,便摔倒了。

“中村將軍,中村將軍?!”

一個正在開門進來的參謀見狀,趕緊大叫著奔了過來。幾分鍾以後,日本侵華大本營特務機關最高長官中村雄,被急速開來的救護車拉向了醫院。

9

南京的街頭人山人海,到處飄揚著青天白日旗。傘兵團的車隊在市民的夾道歡迎下,正緩慢地向日本侵華大本營開來。

天上,偶爾有美式的戰鬥機在高空盤旋。陳一鳴此刻坐在美式吉普車上,開車的人是佩戴著上尉軍銜的冷鋒。

一名男學生高呼:“慶祝南京解放!”

眾人跟著高呼:“慶祝南京解放——”

一名女學生高呼:“歡迎國軍部隊進城!”

眾人跟著高呼:“歡迎國軍部隊進城——”

在一片喜慶的鑼鼓聲和口號聲中,陳一鳴率領的全部美式裝備的傘兵團開進了日本侵華大本營。

一個掛著值班袖章的日軍軍官見狀趕緊跑了過來:“本人是大本營今日值星官,特來歡迎貴軍進城!”

陳一鳴冷蔑地看了值星官一眼,一臉嚴肅地跳下車來:“你們的最高長官呢?”

“那尼?”日軍值星官沒有聽明白,隻好把頭轉向站在他身後的翻譯。

翻譯見狀趕緊說:“國軍長官要見我們這裏的最高長官。”

日軍值星官這回聽明白了,趕緊說:“我的,這就去報告!”

陳一鳴喊:“站住!你告訴他,從今天開始,這裏由我們接管了!”

日軍值星官轉頭看向翻譯正要詢問,正在陳一鳴身後的藤原剛用日語說話了:“我們長官要你轉告這裏的最高長官,從今天起,這裏由我們接管了!”

值星官說:“是!”

日軍值星官聽罷,趕緊答應了一聲,隨後摘下自己的指揮刀,雙手舉起來遞給陳一鳴。

陳一鳴呆了一下,接過了指揮刀,日軍值星官趕緊跑去了。

幾分鍾以後,日軍官兵們排成兩列,分立在大樓兩旁,躬身迎候奉命前來接管的陳一鳴等人。

小K看著立在兩側的日軍官兵們,不禁有了氣,他走到一個帶隊的軍官跟前,揮起胳膊,不由分說地就給了那軍官一記耳光!

那個軍官一下子倒在地上,又趕緊站起來,筆直地站在小K麵前:“是!”

小K舉起手來,又要抽其餘的日本軍官的耳光,被書生一把給拉住了。

小K問:“你拉我幹什麽?!”

書生趕緊小聲地勸小K:“他們已經投降了,按照《日內瓦公約》,我們要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不能虐待俘虜。否則,他們會到我們的上峰那裏告我們!”

小K說:“什麽,他們還敢告我們?誰他媽的給了他們這個權利?老子今天要給姐姐報仇,非要幹掉他幾個小日本試試!”

小K說著惡狠狠地端起衝鋒槍,猛地拉開槍栓,便對準了他身邊的日軍官兵們。

陳一鳴喊:“小K!不準胡來!”

陳一鳴一聲斷喝,小K端槍的手立刻就軟了。他身邊的日本軍官見狀,立刻嚇得四下逃竄了。小K無奈,隻好對天開起了槍。

一長串子彈過後,小K突然扔下手裏的衝鋒槍,蹲到一邊放聲大哭起來:“嗚……嗚……”

10

日軍侵華總司令岡村寧次的辦公室。陳一鳴推門,大步地走了進來。穿著日軍將軍服的岡村寧次和坐在岡村寧次身邊的剛剛出院的中村雄見了,都禁不住站起身來,垂手恭立。

看著站在眼前的中村雄,陳一鳴不禁怒火中燒,他立刻拔出手槍並且打開了保險,惡狠狠地盯著中村雄。跟在他身後的冷鋒等人見了,也都端起槍來對準了中村雄。

中村雄臉上的肌肉跳了一下,而後便很快恢複了平靜:“陳一鳴上校,我們又見麵了。隻不過,這次你是勝利者,而我是戰俘。”

聽了中村雄的話,陳一鳴不由得勃然大怒:“不,你不是戰俘,你隻不過是間諜!”

中村雄說:“陳上校,鄙人的軍銜是大日本帝國皇軍中將,是《日內瓦公約》承認的交戰國軍隊的軍官。”

陳一鳴聽罷,立刻衝了上來,一把揪住了中村雄的脖領子:“不!中村雄,你不是戰俘,你妄想逃過這一死!”

中村雄的臉因為被陳一鳴揪著而變得扭曲,可他的神情卻仍舊很坦然:“陳上校,你要殺了我——這很好。國際社會馬上就會知道,中國軍隊踐踏《日內瓦公約》,公然虐殺放棄抵抗的戰俘將領,是一支最野蠻的軍隊。”

“你……”陳一鳴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他舉起拳頭要砸向中村雄,可是拳頭落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

岡村寧次見狀,趕緊跨上了一步:“閣下,我是日本駐華大本營總司令官岡村寧次。中村雄先生是日本軍人,他的名字確實在戰俘的名冊上,感謝閣下遵守《日內瓦公約》。”

陳一鳴聽了歎口氣,隻好緩緩地放下了拳頭:“弟兄們,都把槍放下。他們是畜生,我們不是。”

冷鋒和小K等人聽了,隻好慢慢地放下了槍口。

陳一鳴此時平靜了一下自己,一臉嚴肅地轉向岡村寧次:“你們先回到自己的寓所去,等待國民政府的安置。”

岡村寧次若有所思地望著陳一鳴,卻沒有動。

陳一鳴立刻提高了聲音:“根據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命令,我部從即日起接管南京日本駐華方麵軍大本營本部!”

岡村寧次聽了,隻好和中村雄交換了一下眼色,而後立正回答:“上校閣下,我們遵循貴軍的命令!”

岡村寧次說完,便和中村雄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11

十幾分鍾以後,日軍監獄的鐵門被打開了,陳一鳴帶領著他的部下們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陳一鳴說:“同胞們!弟兄們!我們是中國國民革命軍!日本已經無條件投降了,從今天開始,你們被釋放了!”

“萬歲!萬歲——”被關在監獄裏的囚犯們頓時聲淚俱下,爆發出喜悅的歡呼聲。

就在這個時候,在囚犯中努力尋找他的陳一鳴突然來到了他跟前,激動得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岩本兄弟,真高興,你真的還活著!我還真怕萬一你……走,岩本兄弟,你自由了!你身上還有傷,我馬上讓軍醫給你治療!”

陳一鳴說著,拉起岩本就向外走,岩本卻推辭了他。

岩本說:“陳隊長,謝謝你們來救我!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不能跟你走。”

聽岩本這樣說,陳一鳴愣住了:“為什麽?”

岩本望著陳一鳴笑了:“你知道的,我是有組織的。我的組織會照顧我的,希望我們還有機會見麵!”

陳一鳴猶豫了一下,明白了:“好,岩本先生,我派車送你!”

岩本說:“不用了,我們的人會在門口等我的。”

陳一鳴說:“那好,我送你去門口,等看見你們的人我再走!”

陳一鳴說著,親自把岩本送到大門口。他們剛一出門,就看見林經理正帶著幾個商人打扮的人在門口等著岩本。

岩本說:“好,接我的人來了,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岩本說完,微笑著和陳一鳴招招手,而後轉身走了。陳一鳴目送著岩本上了林經理帶來的車,這才放心地回去了。

12

單說此時,中村雄回到自己的寓所之後,剛剛推開門,就被從門後伸出來的手槍頂住了腦袋。中村雄身上一抖,正要轉頭看去,便聽見坐在大門正對麵沙發上的一個背影說話了。

毛人鳳說:“中村雄先生,你回來了?”

中村雄愣了一下,連忙問:“閣下是什麽人?”

背影轉過身來,麵帶微笑地看著中村雄:“是我,鄙人姓毛。”

中村雄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對方是什麽人:

“毛先生,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到了南京。”

毛人鳳望著中村雄笑了笑:“中國有句成語,叫‘惺惺相惜’。我對中村先生的諜報才華一直是十分欽佩的。好在盟軍勝利了,不然,今天在這裏忐忑不安的倒會是我了。”

中村雄聽罷,會心地笑了笑:“謝謝毛先生點撥。”

毛人鳳:“謝我什麽?”

中村雄說:“毛先生的話,無外乎有兩層意思——第一,肯定了我作為間諜的才能;第二,告訴我用不著再忐忑不安了,是嗎?”

毛人鳳聽了,不免佩服地點點頭:“中村雄不愧是老牌特務,果然是一點就透,那麽,給我們準備的材料都準備了嗎?”

中村雄躬身回答:“是的,我想到過貴軍接收了南京之後,最需要的我所能提供的有關共黨的檔案。所以,我已經讓手下作了整理,並且翻譯成中文,以便先生來接收。”

中村雄繼續躬身回答:“我的諜報網都在待命狀態,隨時可以為毛先生和貴局服務。”

毛人鳳聽了,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中村先生,你知道,這才是我最想要的!現在,我們要對共黨展開全麵攻勢了,你和你的機關必須為我所用!但是,限於現在的情況,你和你的人已經不能再公開活動了,所以,送給你一個頭銜——日本戰俘遣散委員會委員!而你的機關,就算遣散委員會的聯絡機構,明白嗎?”

中村雄聽了簡直是喜出望外,趕緊立正回答:“多謝毛先生!我一定全力以赴配合毛先生,集中對付共產黨!”

毛人鳳聽到這兒,禁不住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對中村先生的合作,我深感滿意!不過,我今天和你的談話內容,你要絕對保密,一定不能泄露出去!否則,中村先生,我也是保不了你的。”

中村雄聽了,立刻表示:“我從事諜報工作一生,已經習慣了隱沒於黑暗中。”

毛人鳳望著他笑了:“中村先生曉得事理就好。如果你的聯絡機構卓有成效,那麽當剿共成功之後,你可以安全返回日本。”

中村雄說:“是,中村遵命!”

毛人鳳見狀,站起身來,臨走時囑咐一句:“讓你的部下都低調一些,千萬不要被報社知道。”

中村雄答道:“中村明白。”

毛人鳳隨後起身走了。中村雄目送毛先生離開,關上門,臉上不覺現出得意的笑。

13

南京城內的一家米店裏,一群穿著散亂軍裝的軍人正在匆忙地搬運著大米。米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此時正跪在一邊苦苦地哀求著:“老總,老總,行行好,行行好吧!”

陳一鳴坐在吉普車裏,此時正在此處路過,他看見後,不禁問了一句:“那邊怎麽回事?”

同車的人沒有吱聲,開車的冷鋒把車停了下來;跟在吉普車後麵的幾輛車也停了下來,傘兵們紛紛下了車,陳一鳴大步地向米店裏走去。

米店內,指揮搬運大米的是一個穿著不合身的美式軍裝,留著分頭的軍官:“搬走,搬走,都搬走!他媽的,老子抗戰八年,你做漢奸八年!搬你幾袋大米怎麽了?”

老板在一旁聽了,趕緊哀求:“老總,老總,我不是漢奸啊!我隻是個本分的生意人。”

分頭:“本分的生意人?你在日本人的地盤做生意,就是漢奸!還說是本分的生意人!”

老板道:“老總啊,我們不是漢奸,哪朝哪代,這老百姓總是要活命的啊!”

老板說著,就要上去阻攔,留著分頭的軍官一腳踢開了他:“滾開,滾開!你再敢阻攔,老子連你也一起抓了去!”

分頭轉回頭,見陳一鳴扛著上校軍銜,便趕緊客氣起來:“兄弟,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陳一鳴沒有回答,卻一臉嚴肅地回問了一句:“你是哪部分的?”

分頭答道:“兄弟是國民革命軍淞滬行動總隊的!”

“淞滬行動總隊?”陳一鳴聽罷轉過頭來,詢問冷鋒等人,“你們誰知道這個部隊?”

冷鋒望著陳一鳴搖搖頭:“不知道,沒聽說過。”

分頭見了趕緊說:“我們是剛歸順中央的,以前是……”

老板娘在一旁聽見了趕緊插了一句:“我認識他!他以前是76號的!他才是漢奸,他是特務!”

誰知分頭沒等老板娘說完,回手就是一巴掌:“他媽的!老子已經反正了!老子現在是軍統局的!”

陳一鳴一聽就急了,一把揪住了分頭的脖領子:“說,為什麽搶人家東西?”

分頭見狀,不免有些慌了:“我我我……我們沒有搶啊?”

陳一鳴:“沒有搶——你這是在幹麽?”

聽陳一鳴這樣說,分頭反倒變得仗義起來:“兄弟,你是剛來南京吧?這叫接收!我說,你們也趕緊去吧,城裏的部隊都在搶著接收呢!隻要你看著有錢的,就隻管去!去晚了可就沒油水了!”

分頭說著,便推開陳一鳴的手,對著手下人又大聲地吆喝起來:“快快快,大夥趕緊搬!”

陳一鳴在旁看著更急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搶奪民財,難道想找死嗎?!”

陳一鳴說完,冷鋒等隨行官兵立即舉起槍來。分頭見了,腿不免有些哆嗦。

分頭說:“哎,兄弟們,兄弟們……你們這是什麽意思?不要誤會,千萬不要誤會。”

冷鋒在一旁大聲罵了一句:“沒有誤會,我們團座剛才說了,你們馬上滾蛋!”

分頭聽了趕緊解釋:“哎哎,我們可都是自己人,都是中央軍——”

“滾!”陳一鳴大聲罵了一句。

分頭看著陳一鳴,不免有些糊塗了:“哎,這可有點兒稀奇了?我們爺們兒都是南京的地頭蛇,這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

燕子六罵道:“去你媽的!”

分頭話沒說完,燕子六上去就是一巴掌,給分頭一下子便打倒在地上,其他正在搬運糧食的雜牌兵見了,立刻都傻眼了。

分頭緊捂著臉,在地上掙紮著:“你你你……你敢打我?!我可是軍統局戴老板的人!”

小K-聽更急了,舉著槍罵道:“媽的,不提戴笠還給你一條活命;提了戴笠,老子今天就斃了你!”

分頭求道:“別別別……別開槍,小的現在就走,小的現在就走!”

分頭說完向手下人一揮手,這些雜牌軍便立刻慌慌張張地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