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

旭日升起,淩雲利用休息時間陪著沈鴻飛回家看望鴻飛的父母。沈父沈母看到相攜而來的二人心裏別提多高興了。中午吃飯時,沈母樂嗬嗬地端出兩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淩雲懂事地夾了幾個給老爺子,老爺子一臉燦爛地接過來。沈母笑著看著淩雲,心裏美滋滋的。淩雲夾了一口青菜,一笑:“伯母,您也吃啊,嚐嚐我的手藝。”沈母笑著嚐了一口,不住地連連點頭說好。沈母凝視著淩雲,長歎一聲:“要是我和你伯父每天都能吃上你做的菜,那就好了。”

沈鴻飛一愣,訕訕地看著母親。淩雲不以為意地扒著飯,笑:“就是我們這工作沒個準點兒,還得在隊裏備勤,每天來恐怕夠嗆,但是隻要伯父愛吃,我隻要周末不值班,有空就過來做。”

“也不能光做菜呀。”沈母說。淩雲這才聽出了言外之意,一下愣住了,詫異地看著沈母,又看看沈鴻飛。沈鴻飛訕訕地錯過目光。

“我和你伯父,還盼著早點兒抱孫子呢!”

淩雲的臉騰地紅了,下意識地看沈鴻飛。沈鴻飛皺眉:“媽,您提這個幹嗎呀?”

“我不該提呀?”沈母又開始抹眼淚,“我和你爸爸都這麽大年紀了,咱小區裏像我們這麽大歲數的,孫子孫女都滿街跑了。”

“媽,我和淩雲……我們暫時沒想結婚的事兒呢。”沈鴻飛為難地說。

“是啊伯父,我和鴻飛都商量好了,我們現在剛剛入隊,先以事業為重。結婚的事兒還真得等等……”淩雲說。沈母眼圈一紅:“你們等得起,我也等得起,你爸爸他……等得起嗎?”沈鴻飛和淩雲都愣住了,看向老爺子。老爺子不滿地看著老伴兒:“你這個老婆子啊,沒事就愛拿我當擋箭牌!我什麽時候著急了?孩子要以工作為重,這是好事!先立業後成家,這是我們沈家的革命傳統嘛!鴻飛、淩雲,你們別聽她的,想什麽時候結婚,自己商量著辦。我能趕上最好,我要是趕不上……”沈鴻飛含淚看著老爺子,淩雲心裏也不好受,老爺子苦笑,“你看我這張嘴!受你媽的影響也開始胡說了!吃飯,吃飯,淩雲,再給叔叔夾一口那道菜。”淩雲含淚點頭。

天色暗沉,沈鴻飛和淩雲在街頭漫步。沈鴻飛的表情有些凝重:“我爸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麵,什麽事都悶在心裏,自己扛著,表麵上給人特別堅強的感覺。”淩雲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隨你爸。”沈鴻飛看了一眼淩雲,苦笑:“是吧,都說我們爺兒倆性格挺像。”淩雲停住腳,看著沈鴻飛:“剛才我心軟了。”沈鴻飛一愣:“什麽意思?”淩雲糾結地說:“沒什麽意思。咱們都知道,這不可能。”沈鴻飛輕歎了一聲,兩人都不說話了。

小區外邊,王小雅坐在車裏,熊三開車往沈家方向駛來。

停車場上,沈鴻飛上前給淩雲拉開車門,柔聲道:“路上開車慢點兒。”淩雲點頭,兩人相視一笑。淩雲笑著看沈鴻飛,張開雙臂:“要不要來個革命式的擁抱?”沈鴻飛也笑:“你主動投懷送抱,我能不要嗎?”兩人輕輕相擁,千言萬語都融在這個擁抱裏。淩雲俯在沈鴻飛的耳邊,輕輕說:“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沈鴻飛重重地嗯了一聲,兩人緊緊地擁抱著彼此。不遠處,王小雅呆呆地坐在車裏,眼淚淌了下來。

“行了,沈鴻飛同誌,革命式的擁抱時間可沒這麽長。”淩雲一笑,鬆開沈鴻飛,“我走了。”沈鴻飛滿眼柔情:“回去早點兒休息。”淩雲點頭,笑著揮揮手,開車走了。

車影消失在夜色裏,沈鴻飛若有所思地一笑,轉身往家走去,回身的瞬間突然愣住了:“小雅?!”王小雅流著眼淚,轉身向熊三的車跑去。

“小雅!”沈鴻飛猛追上去。

王小雅愣住,使勁地擦幹眼淚,轉身望著沈鴻飛,已經是一臉笑意:“是你呀?這麽巧!”沈鴻飛凝視著王小雅。王小雅故作坦然:“幹嗎呢?直愣愣的。”沈鴻飛看著跑車,又凝視著王小雅:“小雅,你還和熊三在一起嗎?”王小雅倔強地看他:“這和你有關係嗎?你不也和淩雲在一起嗎?”沈鴻飛焦急地:“小雅!這和我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王小雅反問。

“熊三是我們的高中同學,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應該了解!”沈鴻飛說,“小雅,你跟誰都行,千萬別再跟熊三了!行嗎?!熊三這個人不可靠!”

“他比你可靠!”王小雅怒吼,“他對我非常好,幾乎是體貼入微。他從來不對我發脾氣,什麽都聽我的。他天天陪著我,我想吃什麽,他就請我吃什麽,我想買什麽,他就給我買什麽。”

“小雅,這就是你需要的愛情嗎?”

“當然,”王小雅含淚點頭,“這不是全部!相比你來說,至少他對我來說是實實在在的男人。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對我的愛!”沈鴻飛愣住,一臉痛苦:“小雅!我請你相信我,他給你的這一切都是假象!”

“沈鴻飛,是你自己的自尊心受不了吧?你不希望我跟一個我們都熟識的人在一起,擔心被其他同學知道了,你麵子上過不去,所以你為了你的自尊心不惜詆毀熊三,是這樣嗎?”

“小雅,我要怎麽說你才相信我呢?”沈鴻飛急吼。

“媽的!我說怎麽老打噴嚏了!原來是遇見小人咒我呢!”熊三拎著一大袋子食品走過來。沈鴻飛撲上去,一把抓住熊三的衣領,怒視著:“熊三!我警告你,離小雅遠點兒!”熊三瞪著沈鴻飛:“幹什麽?幹什麽?沈鴻飛,你又想玩暴力呀?特警都這樣對待老百姓嗎?”沈鴻飛克製著自己,鬆開手,胸口在起伏,怒視著熊三:“熊三,放過小雅吧。”熊三皺眉:“你說什麽?”沈鴻飛嘶吼:“放過小雅!算我求你了!別把她拖下水!”熊三輕笑:“我聽不懂你的話!”沈鴻飛盯著他:“你心裏明白!”

“我他媽不明白!”熊三高聲說,“我是合法公民!我沒老婆,王小雅沒丈夫!我們有戀愛的自由!你管得著嗎?!下什麽水?你有什麽證據嗎?”沈鴻飛怒視著熊三。熊三得意地一笑,扭頭看著王小雅:“小雅,你怎麽又哭了?跟個神經病你還真來勁兒啊?咱們走吧!”

“小雅!”沈鴻飛試圖挽回,王小雅痛苦地流淚看著他:“鴻飛,我們做個最後的了結吧。我祝福你和淩雲,但是我和熊三不企盼得到你的祝福。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這也許就是我們的宿命。謝謝你的忠告,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我現在和熊三在一起很幸福!”王小雅轉身,猛地拽開車門坐上車,不看他。沈鴻飛愣住了。熊三得意地瞪著沈鴻飛:“省省你的那一套吧!死條子!”熊三上車,寶馬車加大馬力繞過沈鴻飛,揚長而去。

沈鴻飛愣立當場,對著遠去的跑車嘶吼:“熊三!我警告你!如果你做出對不起小雅的事,我一定會親手辦了你!”跑車發出挑釁的鳴笛聲,消失在夜色中。

2

湖邊,月亮高掛在夜空,一片寂靜。鄭直穿著便裝,眉頭緊皺地從遠處走過來。小劉躲在樹後麵,突然跳出來:“師兄!”鄭直嚇了一跳,瞪著小劉:“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嚇死我了!”小劉柔聲道:“師兄,我太感動了!”鄭直皺眉:“你感動什麽?”小劉一臉花癡:“我約了你這麽多次,你都沒來,本來這次我也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你居然來了!我覺得特別感動,我幸福死了……”小劉陶醉地看著鄭直。鄭直趕緊打斷她:“得得得……小劉,咱有事兒說事兒,你就別那麽激動了。我特別不適應。”

“好吧,無所謂了,師兄,送你的。”小劉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拽出一束玫瑰遞到鄭直麵前。鄭直震驚地看著小劉:“什麽情況?!”小劉笑容可掬地:“送你的花呀!就這情況!喜歡嗎?漂亮嗎?”鄭直哭笑不得:“小劉啊,我……我說話你別不愛聽啊。”小劉一臉幸福狀:“隨便你說什麽我都愛聽。”

“按理說,你能從警院畢業,還能被選進市局重案組,這證明你的智商是沒問題的,甚至還很優秀。作為一名刑偵警察,你的情商也應該是沒問題的……可是—可是你見過女的主動給男的送玫瑰花的嗎?”小劉茫然地搖頭。

“那你這是幹什麽呢?”

“可是沒見過,不代表不可以去做呀?”小劉委屈地說,“我送你花,那是因為你不肯送我花,你是師兄,你有你的自尊,麵子上拉不下來,我了解。可是這無所謂呀!我可以為了你放下我的自尊啊!為了愛情暫時放下自尊,有什麽不可以的?”

鄭直苦惱地看著小劉,小劉執著地拿著花。

“小劉,既然是剛才說到,你暫時把自尊放下了,我……我也就暫時沒有顧慮了。那我就實話實說。”鄭直嚴肅地,“小劉,我今天之所以來赴約,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和你之間是不可能的,你確確實實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小劉愣住,撇嘴要哭。鄭直硬著頭皮說道:“還有啊,像你這麽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喜歡你的男孩兒肯定多了去了!這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你何必非得盯著我這個狗尾巴草不放呢?”小劉眼淚下來了。鄭直假裝沒看見,硬著頭皮說:“小劉,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也別太傷心……那什麽,我還有點兒事,我就先走了。咱回頭見啊!”鄭直逃離似的轉身要走。小劉淚眼汪汪地說:“師兄,你還記得紫霞湖嗎?”鄭直一愣:“紫霞湖?知道啊!離警院不遠,我上學的時候經常去遛彎兒。怎麽了?”小劉泣不成聲:“我本來是想約你去紫霞湖的,可是我擔心你嫌遠,不去,我才把你約到這兒了!師兄,看來你隻記得紫霞湖,卻忘了當年紫霞湖畔的劉小燕了!”

3

紫霞湖畔,還是警院學員的鄭直和幾個同學興高采烈地在湖畔走著,不時邊走邊拍照。突然,湖邊傳來一陣救命的嘶喊聲,鄭直放下相機,望過去,不遠處,幾個初中女生站在湖邊大聲地喊叫著,湖心裏有人撲騰著,不時地沉下去又冒出頭。鄭直丟下相機,邊跑邊脫掉製服,“撲通”一聲躍入水,拚命地向落水的人遊去。

不一會兒,鄭直氣喘籲籲地拖著昏迷的小劉上岸。旁邊的女生急得大哭:“劉小燕!劉小燕!”女同學站在旁邊焦急地打電話叫救護車,鄭直把小劉放在膝蓋上,很快,小劉嗆出幾口水,僵硬地躺在地上。鄭直焦急地貼著她的鼻翼,又摸頸動脈,大驚:“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女生們哭成一片,圍觀的人也束手無策。

鄭直焦急地看著小劉,下意識地看著她的胸部:“得人工呼吸,心髒複蘇!”女生急得不行:“那你趕緊的呀!”鄭直支支吾吾道:“她……她是女的!”女生急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男女啊?!就一個小姑娘!救命要緊啊!”

鄭直下定決心,俯身下去,所有人都緊張萬分地看著。忽然,小劉咳嗽一聲,睜開眼睛,正與俯下身的鄭直目光相對。小劉看著鄭直放在胸口的手,“啊”的一聲尖叫,鄭直嚇得仰麵倒地。

不遠處,救護車拉響警笛開過來。小劉被扶上擔架,羞澀地看著渾身濕漉漉的鄭直:“大哥哥,你是警察呀?”鄭直有些不太自然:“啊!我……我是警院的學員。”小劉感激地看著鄭直:“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我叫劉小燕,等我高中畢業,我也會考警院!就考你那所警院!”鄭直笑:“好啊,劉小燕!歡迎你成為我的校友!”小劉堅定地看著鄭直:“我一定會考上的!到時候,你就是我師兄了!”

“你……你是劉小燕?”鄭直張著嘴,吃驚地看著小劉,“你不是叫劉佳琪嗎?”

“我嫌那個名字土氣,改了。”小劉哭著,“從你救我的那天開始,我就一心想著考警院。後來我終於考上了,可是你早畢業了。我找你也找不著,直到上次,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你怎麽不早說?”

“我本來是打算把你追到手以後,把這個事兒當成驚喜告訴你的!”

鄭直目瞪口呆。小劉走上前,眼巴巴看著鄭直:“師兄!我就是你救出來的劉小燕,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你!”鄭直糾結地看著小劉。小劉拿著花,“師兄,我說了這麽多,你還不答應嗎?”

鄭直這下更糾結了,但還是下定決心似的說:“小劉,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小劉,不如這樣吧,我是獨生子,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鄭直的親妹妹!我也一定把你當我的親妹妹看,你覺得呢?”

小劉淚眼看著鄭直,拿著玫瑰花轉身大步走了。鄭直愣住:“小劉你怎麽了?你幹什麽去?”小劉回頭看鄭直:“我不是獨生女!我有哥哥!我就想找你當老公。你現在不願意,我就接著等!我就和你耗上了!等到地老天荒我都不回頭!”鄭直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劉的背影。

4

“莎莎?!”秦朗打開門,笑臉盈盈地站在門口,“快進來呀!”莎莎一臉恍惚,走進客廳。秦朗笑著:“莎莎,今天中午想吃什麽?秦叔叔親自下廚給你做。”莎莎不吭聲,換了鞋坐在沙發上。路瑤皺眉:“莎莎,你秦叔叔跟你說話呢!”莎莎仿佛沒聽見。秦朗訕笑:“要不咱們去外麵吃吧,吃海底撈怎麽樣?”

“你們隨便吧,我不餓。”莎莎自顧自地走上樓,“砰”的一聲關了房門。秦朗和路瑤愣愣地對視一眼,兩人都心事重重地坐到沙發上。

“莎莎一定是還沒有從案件中走出來,這麽小的孩子,難為她了。”路瑤不置可否,秦朗看著路瑤,“你也不要著急,我這就發動我所有的關係,去找最好的心理醫生,給莎莎做心理疏導。國內要是沒有,咱就去看國外的專家!”路瑤搖頭:“秦朗,算了,別去了。”

“那怎麽行呢?莎莎是你的心頭肉,她這個狀態,肯定會影響你的。”

“秦朗,謝謝你。”路瑤笑得有些勉強。秦朗詫異地看著路瑤:“你今天是怎麽了?你……你不會是因為錢的事跟我瞎客氣吧?要是那樣你就太沒必要了!現在對我們來說,莎莎是最重要的,不管花多少錢我們也要把她治好。我的經濟狀況你是知道的……”

“不是錢的事兒!”路瑤打斷秦朗,“莎莎的心病不是那件案子。”秦朗愣住,看著路瑤,沉聲道:“是關於……龍大隊長,是嗎?”路瑤表情複雜地點頭:“是的。其實你也知道,莎莎一直以來都希望我和龍飛虎複婚,她想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屬於她的,完整的家庭。”秦朗默默地看著路瑤:“那你呢?路瑤,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路瑤看著秦朗:“我不想瞞你,我最近確實在考慮這件事情。我和龍飛虎都在考慮。或者說,我們是在反思。我們在反思當初我們的離婚給莎莎帶來的傷害。而且我和他都已經看到了,莎莎心裏的裂痕在不斷加大,她變得越來越脆弱了,她已經承受不住了。”路瑤說著眼淚就下來了。秦朗表情複雜地歎息著點頭:“我明白了……路瑤,我明白了。”路瑤愧疚地看著秦朗:“我不知道該怎麽對你說。你是個很好的男人,一個足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我們認識以後,你竭盡全力地嗬護著我和莎莎,你做了你能夠做到的一切……”

“可是我終究替代不了龍飛虎。”秦朗打斷路瑤,“無論我多麽努力,對你們多好,在莎莎的心裏我永遠都是個外人,我不可能替代她父親對她的愛,或者……你也是這麽想的吧。你和龍飛虎之間,你和我之間,終究是不一樣的。你總是會下意識地與我保持著某種距離,這種距離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它確實存在。”

“秦朗,對不起。”路瑤愧疚地別過臉,哭得更厲害了。秦朗慘然一笑:“不要這麽說。我們都是成年人,都經曆過情感的波折,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坦然麵對的。我會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平和地去解決它。你累了,早點兒休息吧。哦……我最近公司會有些忙,我暫時住到公司去。有什麽事兒我們電話聯係吧。”秦朗轉身拿起衣服,出了門。路瑤看著秦朗消失的背影,淚流滿麵。

5

公安醫院辦公室,雷愷額頭上滿是冷汗,痛苦地捂著肚了坐著。劉珊珊一臉嚴肅地放下檢查報告:“雷副大隊長,你不用再求我了。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替你隱瞞了。”雷愷焦急地說:“劉醫生,我還是得求你。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行不行?”劉珊珊堅定地搖頭:“不行!”

“不行也得行!”雷愷唰地站起身,語氣又軟了下去,“劉醫生,我……不想離開突擊隊!”

“那你想離開你的家人嗎?想離開這個世界嗎?”劉珊珊說,“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這種情況,如果還繼續在突擊隊工作下去,就等於是自己放棄了健康和生命!你的後半生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真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雷愷愣住了,劉珊珊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許支臉色冷峻地翻看著體檢報告,龍飛虎痛苦地看著雷愷。支隊長放下報告,心酸地看著雷愷:“從受傷到現在,這幾年你就一直這麽忍著?”雷愷苦笑:“不然怎麽辦?我不想離開突擊隊。”

“支隊長,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職!”龍飛虎滿臉內疚。雷愷笑著揚揚手:“老龍,這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一直瞞著的!”支隊長嚴肅地看著劉珊珊:“劉醫生,像雷愷這種情況,最終會導致什麽後果?”劉醫生內疚地說:“他受傷的部位本來距離脊柱神經就特別近,長期的高強度訓練和沒有規律的生活,使他的舊傷一直得不到徹底的痊愈機會,最終的結果就是後遺症越來越嚴重,他隨時都可能癱瘓,甚至危及生命!”

“有沒有好的治療辦法?!”龍飛虎著急地說。劉醫生看了一眼雷愷:“必須徹底告別突擊隊的生活,在規律生活的前提下,安心靜養,並且配合藥物治療。”支隊長站起身,看著雷愷:“後勤的任何部門、任何崗位,你可以隨便選。不光是我們支隊,整個東海市的公安係統,還有其他單位,隻要你願意,我親自去找局長!”雷愷愣住,熱淚盈眶:“可……我舍不得突擊隊,舍不得你們啊!你們誰都別想趕我走,我在猛虎突擊隊幹得挺好,還想在這兒養老呢!”支隊長別過頭,一行熱淚從臉頰上滑落。龍飛虎一拳擂在牆上,滿臉痛心。

夜晚,特警基地的訓練場一片安靜。辦公室裏,桌子上擺著幾樣下酒小菜,空的啤酒瓶散落在地上,龍飛虎、鐵行和雷愷三人沉默地對坐。

“老雷,你真的想好了?”鐵行嚴肅地看著雷愷。雷愷點頭:“想好了,也已經跟母校的黃校長,還有特警係的高主任溝通過了。如果我不能繼續待在猛虎突擊隊,在任何別的部門工作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就算我去數字化指揮中心當一個副主任,也還是個閑職。我不想當一個沒用的廢人。我去原來的母校任教,至少能把自己這二十多年的經驗傳授給新生一代,讓他們在走出警院之前,就可以了解到自己將來應該做什麽,可以做什麽,讓他們明白怎樣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人民警察。這對他們來說意義重大,對我來說,也等於完成了一個老警察的曆史使命。”

“老雷,我讚同你的決定!”龍飛虎看著雷愷,眼裏都是不舍,“有你這樣的老特警到母校的特警係任教,不僅能讓年輕一代受益匪淺,也等於是給我們一線的突擊隊減輕了工作壓力。最直接的好處就是,你教出來的學生到了猛虎突擊隊,我和老鐵就等於直接拿到了成品,用起來得心應手!”

“砰!”酒瓶碰在一起,三人一起笑,但這笑容都有些苦澀。雷愷喝了一口,意味深長地說:“所以,我並沒有離開猛虎突擊隊。”

“是!”龍飛虎感觸地點頭,雷愷號啕大哭。三個彪悍的男人放聲哭了起來,那些曾經同生共死的歲月從他們的臉上劃過。

6

空曠的訓練場上,猛虎突擊隊的隊旗在上空迎風飄揚。陶靜全副武裝,背著背囊負重慢跑。不遠處,其他隊員戴著護具,捉對進行格鬥訓練。

“哎哎哎……”鄭直招呼著隊友,眾人順著他的目光一起望過去—隻見何苗愣住那邊,保持著一個訓練的固定姿勢,入神地看著正在慢跑的陶靜。

“看見沒有?表情很複雜,目光很深邃,似有千言萬語,卻無從開口。”鄭直低聲說。趙小黑納悶兒:“啥意思?”段衛兵白了他一眼:“文盲!”趙小黑茫然地看他:“你懂?”段衛兵不屑地說:“我也不懂,但是可以體會其中的意境。”

“什麽意境?”背後傳來龍飛虎的聲音。隊員們大驚,急忙列隊站好。沈鴻飛上前一步,立正敬禮:“龍頭,您有事兒?”龍飛虎一揚頭:“把陶靜叫過來!”

“我去!”何苗搶著跑了。

陶靜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敬禮:“龍頭!”

“感覺怎麽樣?”龍飛虎微笑。

“沒事了,越跑越輕鬆。”陶靜伸伸胳膊,“龍頭,您找我有事兒?”龍飛虎掩飾地笑笑:“去換衣服吧,我帶你去支隊指揮中心報到!”陶靜愣住了,眼圈一紅:“我不去!我說過了我哪兒也不去!”龍飛虎看她:“這是你能決定的嗎?”陶靜流著眼淚。淩雲前趨一步,大聲問:“龍頭!為什麽要把陶靜調走?”

“龍頭,陶靜的身體恢複得很好!”“她又沒犯什麽錯誤!她上次還立了功!”“犯了錯誤的都沒走,憑什麽讓她走?”隊員們也愣住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趙小黑訕訕地看著龍飛虎:“是啊!俺……都沒走呢!”龍飛虎從身後拿出調令文件,沉聲道:“這是支隊黨委的命令!是你們能改變的嗎?”隊員們看著支隊長的簽字,呆若木雞。

“我支持陶靜同誌去指揮中心工作!”何苗喊。

所有人都愣住了,震驚地看向何苗。何苗看陶靜:“陶靜,這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上級的命令你必須得服從!不管心裏有多不願意,你也得服從!你對抗命令是錯誤的!”陶靜哭著瞪著何苗,咆哮著吼道:“何苗!我和你很熟嗎?你以為你是誰呀?你憑什麽管我?我爸媽都沒管過我!你憑什麽?!”何苗語塞。

“陶靜!別胡鬧了!”龍飛虎說,“何苗說得對,這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也由不得你!”陶靜哭著瞪著龍飛虎:“胡鬧的不是我,是你!”

隊員們大驚!龍飛虎也是一愣!

“你說不出把我調走的理由來!你隻會拿命令壓我!”陶靜哭喊著,“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我爸的原因才要照顧我!可是我不需要這種照顧!我不會離開突擊隊,不會離開小虎隊!死也不離開!”陶靜哭著跑了。龍飛虎一臉複雜地愣立當場。

隊員們不明所以,震驚地麵麵相覷。趙小黑張大了嘴:“俺的親娘啊!俺剛才沒聽錯吧?她……她居然說龍頭胡鬧!”段衛兵也是驚得直咋舌:“她不但抗命,居然還敢頂撞龍頭!”

“她爸爸是誰?”沈鴻飛問。龍飛虎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抬手一指:“她爸爸在那兒—”眾人順著龍飛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大驚—肅然的榮譽牆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她的爸爸,叫王平!”龍飛虎含著眼淚,轉身而去。隊員們看著遠處的榮譽牆,又看看龍飛虎,麵麵相覷。

“王平,就是龍頭念念不忘的猛虎突擊隊首任突擊隊長!”何苗說。

沈鴻飛看著何苗:“你早知道?”

“她找了整整十四年,一直在找她的爸爸。她為了找爸爸,來到了這兒,為了能留在爸爸身邊,她拚命地訓練,付出比我們多得多的努力。可是她還不能說出這個秘密,她不想讓別人戴著有色眼鏡看她,所以她一直把這個秘密隱藏在心底。”何苗有些哽咽,“所以,我們以前看到的陶靜全都是假象!她不是花癡,也不是大大咧咧的傻大姐,她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隱藏自己的秘密!她是英雄的女兒!她自己也是個英雄!支隊想把她調到指揮中心,隻是因為不想讓榮譽牆上同時出現父親和女兒的名字!”

7

夜晚,陶靜默默地坐在榮譽牆前,淚流滿麵地凝視著父親的照片。一道黑影籠罩過來,陶靜沒有回頭,含淚看著父親的照片。

“如果你的父親還活著,我也會竭盡全力去說服他的!”龍飛虎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陶靜擦掉眼淚,不說話。龍飛虎走近:“陶靜,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這些老特警的苦衷,希望你能理解你的母親,盡快去支隊指揮中心報到。”陶靜哭著搖頭:“我不會理解的!”龍飛虎哽咽著:“陶靜,對不起!但是你必須要執行命令!”陶靜哭著看龍飛虎。龍飛虎哽咽著嘶吼:“陶靜,起立!你必須要去指揮中心報到!”

陶靜淚如雨下。

“起來!”龍飛虎怒吼。陶靜痛哭著站起身。龍飛虎滿臉是淚,轉身愣住了—身後,小虎隊全體隊員筆直地列隊站好。

“陶靜不能走!”沈鴻飛嘶吼。

“陶靜不能離開小虎隊!”淩雲堅定的聲音。

“陶靜!我錯了!請你原諒我!我再也不煩你了!我支持你留在小虎隊!”何苗哭著,隊員們齊聲山吼:“陶靜!留下來!”

陶靜泣不成聲。龍飛虎看著麵前的小虎隊,含淚咆哮:“幹什麽?!你們想集體抗命嗎?!”沈鴻飛前趨一步,立正:“我們就是要集體抗命!我們小虎隊是一起進來的,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們不能分開!”鄭直也啪地上前:“陶靜是我們的同誌!戰友!妹妹!她是我們這個家庭的一員!我們有能力保護好她!我們絕不會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龍飛虎的胸口起伏著。陶靜哭著跑向隊員們,撲倒在眾人之間。隊員們伸手扶著陶靜,一起看著龍飛虎。

在榮譽牆的不遠處,支隊長和鐵行並肩站著。鐵行扭頭看著支隊長:“您還堅持要調走陶靜嗎?他們現在是一個整體,血濃於水了。”支隊長看著鐵行:“我理解他們的這種感情,也理解陶靜本人。我希望你們……保護好她。”支隊長含淚轉身離開。鐵行籲了一口氣,望著互相攙扶著的隊員們,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