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
阿布哥一回窩子就被眾人圍住了,月桂還沒弄清楚出了什麽事便被阿爺推進帳篷裏。
“哎喲,這怎麽弄的!”一瞧躺在羊皮上的女子,月桂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這姑娘怕是遇上了劫道的山橫子,又是水又是血的,恐怕身上的傷不輕。趕緊上前查看為她換衣包紮。
帳篷外麵眾人七嘴八舌地爭著向馬鍋頭講述河邊的險情。阿布哥東聽一句,西聞一聲總算描懂了大半,卻見月老爹手裏頭攥著樣什麽東西,正坐在篝火前沉思。阿布哥不動聲色地為各人添了飯,叫他們都散開,這才坐到月老爹身邊,低聲問:“月阿爺,可是有什麽不妥帖的地方?”月老爹抽了幾口煙,把手裏的東西傳到阿布哥手裏,那東西似是一麵古樸無華的銅鏡,背麵卻嵌著玉石,阿布哥運過不少硬貨,玉器古玩也算精通,手中這兩樣要是開來都算古董玩意兒少有的好貨,可湊到一起卻顯得很新奇甚至有些驢唇不對馬嘴。
“那女娃不是尋常人物,隻怕我們是招惹了大麻煩。”月老爹放下煙槍,指著那枚銅鏡說,“這東西,早年間老頭子我見過一枚,就算不是原件,起碼也是子母連心,一個模子出來的。”
阿布哥一聽,又湊近了些,月老爹歎了一口氣接到:“那會兒還是大清的天下,我們鐵布幫尚未闖出名頭,你爹和我,還有一個阿牛兄弟,三個人趕著兩匹瘦馬都是剛出道的驢犢子,一合計便要去鄰城碰碰運氣。沒想到,到了那地方,卻是個死城,別說人了,連條會叫喚的狗都沒碰上。要知道我們村裏的人半個月前還在那裏做過買賣,這一下哥幾個全慌了神,生怕是大橫子犯下的事,把城給屠了,後來想想他娘的就是朝廷出兵也不能弄出個死城來啊!”
“那是怎麽回事,城裏鬧瘟疫,死耗子病?”阿布哥從未聽老阿布談過年輕時候的事,不禁被吸引住了。月老爹搖搖頭,望著月梢又陷入了回憶。
三個異姓兄弟匆匆逃離了那座死城,半路上卻叫老天爺給攔了道,那夜的雨似是天下倒下來的,車馬難行,何況他們幾個趕著土貨,拉車的又是上了年紀的老馬經不起折騰,一合計反正已經逃出城了,就在山間的一處破土地廟裏歇了腳。
“布仔,你說這是怎麽弄的,好端端的城,咋就沒了?”阿牛在三人中年紀最小,凡事都要求個明白;月爺卻相反,他覺得弄不明白的要放在心裏,不好叫人看出來才是。
“不曉得,明天回村子裏通報一聲,叫大夥都有個準備才是,最怕是大橫子來了。”布仔在三個人裏頭最穩重,有什麽不懂的他樂意親自去查個清楚。
三個翻來覆去地討論,喝了點暖酒,最後也就睡了,又不是我們弄沒的,管他那麽多。這一覺直到後半夜全被廊沿口的馬叫聲給驚醒了。兩匹老馬相繼發出了淒慘的嘶吼,三個人一下子都跳了起來,摸著腰間的彎刀仆在廟柱子後麵。阿牛性子最衝,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起刀踹門而出,月爺想攔他隻抓住幾根衣角的線頭,外頭風雨正大,門一開,雨水狂風全卷了進來。巧好一道閃電自天上劈下把四周照得通亮。
雨幕中,有一物正按在老馬身上啃嚼,而另外一匹馬已經倒在血泊之後,頭頸被擰成了麻花。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三人皆嚇破了膽子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地上的凶物覺察到生人的味道,猛地一抬頭,正應了說書先生唱本裏的段子:紅毛裹身,凶眼獠牙,一雙鐵臂似有斷木劈金之力,一對利爪又能碎骨剝皮。飲血吞毫正是一枚貨真價實的紅毛僵屍!那下閃電轉眼即逝,外麵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夜色。要不是雨裏夾雜的腥氣,他們怎麽也不能相信天底下真有這樣要命的凶物。
布仔最先反應過來,衝到門前拖著嚇呆了的阿牛直往後退,月爺推著破桌上來要將木門死死封住。門才合上大半,“哢嚓’一聲,一雙鐵臂自外麵打穿進來
全卡在木門之間。阿牛此刻也回過神來,知道哥幾個的生死全在轉瞬,提著彎刀上去,死命一斬,上好的鋼刀居然卷成了花瓣兒。月爺拚了一身的勁頭去頂那破桌,見阿牛並未得手,立刻單手拔出自己的砍刀從門縫裏捅了出去,這一下似是戳中了對方,可才入半寸再也使不上力氣,兩邊僵持不下。就聽得布仔大吼一聲:“都閃開!”
兩人一回頭,隻見阿布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抱著酒壇直奔著大門衝了上來。阿牛低頭一閃,月爺作勢一避,大門頓時就開了七八分。布仔嘴裏含了一口烈酒踩著破桌飛身而去,將火把在麵前一橫,一口氣把嘴裏的酒全噴了出去,烈火裹著酒精燒在門外的紅毛僵屍身上,兩個兄弟扶住布仔,極速地後退。布仔使足了力氣又將整壇酒全砸在燃燒的僵屍身上。三人乘機從後窗逃了出去。
沒下百步,身後就傳來了破竹崩土之聲,三人知是那毛紅僵屍窮追不舍,可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靠店的連個避禍的瓦頭都尋不著。正要橫下心與它拚個你死我活,卻見前麵飄起了兩朵火光。那時候還沒有洋火燈,幾個人見暴雨中露出火光還是越飄越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要知道紅毛僵屍雖是凶物,它好歹是有形的屍體,那鬼魂則不同,誰也鬧不清是個啥,這才是最可怖的!
前有鬼,後有僵。他奶奶的這是走了哪門的邪路了。一時間三人也不知道是前進還是後退。卻見那兩道火光已到麵前,是兩盞小巧別致的銅燈盞子,無依無托真是自個懸在空中,一道人影跟著銅燈後麵,傾盆急雨中,那人袖手身後,腳下踏葉而行,周身竟是一滴雨水都不曾沾到。
“這莫不是神仙下凡?我們不用死了?”阿牛興奮地直拍手。月爺和布仔也看呆了。乖乖這真不是在做夢嗎?一愣的工夫,那個在雨中踏空而行的人已經落在三人麵前,卻是一位年輕的道長,眉眼俊秀如畫,真似謫仙下凡一般。
來不及說話,紅毛僵屍已經追到,身上的火早就叫雨水撲滅,此刻狂性大發,衝著眾人躍了過來。
年輕的道長提氣而起,兩盞小燈跟著他一道起身,一前一後將紅毛僵屍在空中夾住。道長長嘯一聲,自懷間打出一物,正中紅毛僵屍的額間。月爺他們站在地下看得真切,紅毛僵屍抖了一下自額間發出了黑煙,“轟隆”一聲從天上掉了下來。
“那後來呢?”月光下,阿布哥等了半晌也不見月老爹說話,忍不住問起來。
月老爹含著煙嘴,好似還沒有從回憶裏拔出來,老半天才說:“又來了一撥道士,推著一口棺材。他們將那隻紅毛連同額間的東西一同塞進去便走了。我們哥三撿回一條爛命,都當是做夢一般。”
阿布哥眼冒精光,聲音似有些發抖:“那麽,那僵屍額間的莫不是……”
“不錯,正是這枚銅鏡!”
故事裏的細節千縷萬麻全糾纏著阿布哥的心,難道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難道我們這一趟運的竟是……
“小姐姐,你不能動,阿爺!阿爺你快來啊。”敞篷裏似是起了爭執,隻見布簾子一動,那位受傷的姑娘居然自個跑了出來,月桂在她身後追著想扶住她,急得直叫月老爹幫忙。
本來早就睡去的趕馬人都裹著衣服提著家夥跑了過來,怕生出什麽變故。火光裏,那女娃娃看起來比月桂大不了幾歲,紮著兩條長辮子,臉色雖白,精神勁可一點不輸給在場的任何一位。她身上穿的是月桂平時的衣裳,短衫長裙觀音片串起來的腰帶,比苗家的女子更多了一層娟秀之氣。
“敢問諸位,可是鐵布幫的眾好漢?”她一抬手就抱拳行禮,視線一直沒離開過月老爹與阿布哥。
兩人對了眼色,阿布哥上前一步,也抱拳道:“不敢當,正是鐵布幫,姑娘有事找我們?”
“不知哪位才是貴幫的馬鍋頭?”
“正是在下。”
那女子似是早就認準了阿布哥,快步上前,隔著冉冉的篝火,眼神甚是尖利:“貨留下!”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大變,一時間,長槍短炮、馬刀匕首,要命的家夥全都指向那火光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