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語和理欣吃了一驚,以為肥熊說的是她們。周語甚至在大驚之下就想跳出去和對方理論,還好被理欣一把拉住,示意她往牆角邊上躲一躲。於是兩人在角落裏蹲下,借著雜物掩護自己。就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胖子從屋裏出來,身後跟了郭啟星、孔勝以及另外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漢子。

就在這時,從院外走進兩個人,原來是肥熊的手下,被他派出去辦事剛剛回來。幾個人走進屋子裏不多時又聽見吆五喝六的劃拳聲,肥熊看樣子是這群人的首腦,被幾個人圍著敬酒,不時傳出粗獷的大笑。

“熊哥,那個王實可不可靠啊,要是把咱們吐出來可是個麻煩。”一個男人無不擔憂地問道。

就聽肥熊先嘀咕著說了一句什麽,聽這意思好像是罵這個人膽小,接著才說道:“怕什麽怕,要是沒有這個把握我肥熊能下這麽大的賭注?我和你們說,這個王實本身就是東門幫的人啦,算是我東門幫放在艋舺的臥底。之前有個朋友要在艋舺開個歌廳,他是商會的商戶,自然沒有問題。我入股歌廳,除了分錢自然還要有一個自己人在裏麵,所以就從先入門的小弟裏麵挑了個機靈的放在歌廳,誰知道時間一長我就把他忘了。”

“原來是樣,怪不得我看著眼生,兄弟們平時聚會也沒見過這個王實。”先前一人說道。

肥熊喝了兩口酒,又道:“前幾天他來找我,和我說不想在那兒幹了,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和他一塊兒來的兄弟們已經給‘麻雀’看了場子,手下好幾十號小弟,而他自己卻還在歌廳當少爺,心裏肯定不平衡啦!我就問他,你覺得我和那個女人誰更能幹。”

“他怎麽說啊?”

“他說當然是肥熊哥你啦。我就說:‘既然這樣你還怕我給不了你好處嗎?現在你在歌廳裏當少爺是我需要在艋舺放一個自己人,不是心腹我還不同意呢!’他就說他想幹大事,不想成天在歌廳打雜,這不像黑道中人幹的事情。我琢磨這小子有點兒意思,就想到一直和郭啟星商量的事情,就和他說了這事。”

“他怎麽說啊肥熊哥?”

“他和我說:‘好啊,什麽都行,你說吧肥熊哥。’我就說讓他去把高超給我咬住,隻要高超一倒商會就得散架;到時候我重新帶人殺進宮區,怎麽也能分上一半的地盤。他自然答應了。於是我就給他拿了二十萬讓他去準備,直到今天我們才咬死了高超。”

“問題是郭晉全是意外身亡,警察會不會查出什麽?”

“驗什麽都可以啦,郭晉全雖然是自己滑倒摔了後腦勺兒,我讓王實說是他推倒郭晉全也是一樣的。”

“他不同意讓東門幫跟商會合作,還說自己就算當了商會會長也不行。我就和他吵了起來,地下很滑,他一激動就摔倒了。我已經把詳細情況和王實說了,肯定沒問題。”說這話的是郭啟星。

“肥熊哥,警方辦案講究人證、物證,現在有了王實這個人證,我們是不是搞點兒物證把案子做實,讓高超徹底死心呢?”另外一人問道。

“好啊,這個事情你們幫我想好,用了誰的主意我就獎勵他一瓶好酒,到時候把艋舺的場子給他看。”肥熊的話引起了眾人的歡呼,接著觥籌交錯聲不斷。理欣看周語正專心錄音,悄聲說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晚了走不了了。”

周語也擔心外麵的小山西和大廚,便收了手機往外走,誰知道剛從角落站出來她就踢倒了一個罐子,原來是空狗窩前的水盆,這下屋裏立刻安靜了下來,瞬間又突然爆發:“誰在外麵?!”

也虧得周語反應極快,她拉著理欣一把就轉過身子,麵朝屋子方向走了幾步,正和出來的肥熊等人對頭,那些人都以為這個女人是剛剛進來。

“你是誰呀?”肥熊身邊一個小弟問。

“我見過她。”郭啟星突然說道,“今天傍晚在商會門前,她一直站在商會的人群裏麵。”郭啟星說的自然是周語了。

周語看到他卻也沒解釋,裝模作樣地問道:“你們誰是孔勝,我有事找他。”

“我是孔勝,你是誰啊?”孔勝從人群中走出,眯著眼睛說道。

周語深吸一口氣,問他是不是高超的師弟。孔勝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是不是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是高超的朋友,我想問問你為什麽今天要和他過不去,他沒有殺人,也不是這種人,你應該知道。我覺得你是不是該為他和警方說說好話。”周語理直氣壯地說道。

“笑話,他高超殺沒殺人我怎麽知道?他連師傅都坑,別說我這個師弟了,我們都沒有見過幾麵。我告訴你,我孔勝可是最講義氣的人,他讓我們出頭我們就幫他出頭,那天多凶險在場很多人都見過,我沒幫他?如今他殺人啊,你讓我怎麽幫?難道我做假證和他一塊兒進監獄?”

周語氣得臉色慘白,拉著理欣就往外走:“我們走,這種人簡直不可理喻。”其實若此時走了肥熊等人自也不會起疑心,誰知道偏巧小山西和大廚久候不至進來尋找,正遇到周語和理欣往外走。

“你們進去多半個小時,還以為出了什麽危險。”小山西說著就帶著周語、理欣往回走,大廚則在最前麵一言不發地帶路。雖然小山西的話音不高,可還是讓肥熊聽了滿耳,也難得這家夥反應極快,立時大喊起來:“把他們攔住,別讓他們出去。”

孔勝、郭啟星和另外三個小弟立即衝上去將院門堵住,肥熊則走到周語麵前冷冷打量著她:“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

周語臉色蒼白,雖然心裏害怕可表麵上仍竭力裝作鎮定。她小心翼翼地看著肥熊,然後裝作很疑惑的樣子搖了搖頭:“我偷聽你們幹什麽,我剛剛進來。”

“那你這多半個小時幹什麽去了?”

“我們走錯了路。”周語說道。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啊!”肥熊厲聲道,“一條兩百米的小巷能走半個小時,你們在逛街嗎?”

他說著擺了擺手:“都帶進去。問不出來就把這個女人辦了,看她說不說。”

“這麽漂亮的女人,肥熊哥還真體貼我們。”

“放開他們!”小山西憤怒地衝上前去,卻冷不防被郭啟星一腳踢倒,大廚則和另外一個小弟堅持了兩個回合後也被人直接放倒。

“都帶進去。”肥熊一招手,周語和理欣就被推進了屋裏,小山西和大廚被兩個小弟捆著丟到了屋子角落裏。肥熊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用陰冷的目光打量著站在麵前瑟瑟發抖的兩個女人。

“你們到這兒來幹什麽,聽到什麽了?”

“我們剛進來,之前的確是走錯路了。你不信可以問隔壁婆婆。”理欣理直氣壯地說道。

肥熊看她回答得幹脆利落,幾乎被她騙過了,很疑惑地跟孔勝說:“你去問問。”

“不用了,隔壁沒人,一個老頭兒死了大半年,問鬼啊?”孔勝說著跳下來走到理欣麵前,“幹,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就讓你知道知道我孔勝的厲害。”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有點兒嚇唬理欣的意思。其實在他看來這種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樣嚇唬嚇唬也就能把實話嚇出來了。

誰知道理欣還沒怎麽樣,外麵有人卻受不了,就聽“咣當”一聲,接著一大群人蜂擁而至,為首的卻是兩個精壯的青年。

“孔勝,你一個大男人嚇唬女人算什麽本事。你不是學過UFC嗎?敢不敢出來和我李直仁打一場?”李直仁大聲道。

理欣見到李直仁,臉上幾乎樂開了花,大聲喊著李直仁的名字。就見李直仁對身邊的青年笑道:“馬應元大佬,這個孔勝是你青記的叛徒,你自己收拾吧!”

被叫作馬應元的人是青記的四代目角頭,上個月剛剛接了父親馬秀良的班,正想在幫中立威,今天得此機會自不會放過,舉步上前堵住了大門:“好啊,我先收拾這個叛徒,剩下的交給你們宮北幫來辦。”

“我們客隨主便,今天是你青記唱主角。”李直仁和馬應元一唱一和,儼然沒有把肥熊等人放在眼裏。而剛才還出言不遜的肥熊此時看到這麽多人也有點兒慌了,急著拿出手機想打電話救援。

李直仁看到肥熊拿出手機,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打電話,好啊,給你大哥‘黃龍’打,告訴他你要造他的反,想把‘麻雀’搞下去取而代之,將來再坐他的位子。順便把你栽贓陷害的事情和你大哥說一說,看看那個王實會不會翻供。”

“你信口胡說,我大哥不會相信你的話。”話雖然說得狠,可肥熊的底氣明顯不足。

李直仁又往裏走了幾步,在茶幾的椅子上坐下,從杯盤狼藉的桌上撿了兩粒花生米放到嘴裏,咯嘣咯嘣地嚼著:“那就試試,你不打我打。”邊說邊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不要打——”肥熊滿頭是汗,明顯膽怯起來,與剛才的強勢判若兩人。

李直仁把手機又放了回去:“你不讓打就算了,那我們先走了。對了,我的朋友得跟我一塊兒走。你沒意見吧?”

“沒有。”肥熊從嗓子裏幹巴巴地冒出兩個字,惡狠狠地盯著李直仁。

李直仁示意理欣、周語兩人過來,然後問身邊的馬應元:“你打算怎麽執行家法,用不用我幫忙?”

“不用直仁老弟出手,這事我自己來。”馬應元邊說邊走到孔勝麵前,“你入了青記的門,沒有征得我的同意就重新拜了別人的碼頭,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孔勝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低著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馬應元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身邊渾身冒汗的肥熊:“我帶他回去,肥熊大哥沒有意見吧?”

“沒有沒有,這是你們家務事。”肥熊說道。

“肥熊哥,你也太夠意思了吧?”孔勝大聲叫起來,他被人推推搡搡地丟出了自己家。

李直仁看了看理欣,像換了個人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要坐我的車嗎?”

“不用了,我還是和小山西走吧!”理欣站在李直仁麵前,平靜地回答道。

李直仁點了點頭,過去拍了拍小山西和大廚的肩膀,又和周語點了點頭,然後被小弟簇擁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山西可能害怕肥熊他們去而複返,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帶著周語等人上了車,直到汽車開出新北大家才長長出了口氣。

“阿仁怎麽會來,還知道這些事情?”大廚很好奇地問道。

“是我在line上告訴他的,況且之前我和他手下要過孔勝的地址,他沒有理由不知道。這個地方是青記的地盤,我想他怕自己罩不住,隻能帶上青記的老大馬應元。”理欣分析得有頭有理,大家都點頭稱是。

此時已經是淩晨時分,回到宮區後他們又回熱炒店吃了點兒東西,然後草草分別。

周語一夜都沒睡著,天麻麻亮就前往商會打探消息。

此時街上人還不多,遠遠就能看到邱禮楨那台碩大的MPV停在商會門前,司機老李無聊地玩兒著手機,看她來了連忙打了個招呼。

“邱叔在樓上嗎?”

“是啊,開會呢!”

“和誰開會?”周語奇怪地問道。

“丁哥、喬老和他女兒,還有秉叔和他侄子。”老李老老實實地回答。

周語卻吃了一驚,心想秉叔已經不屬於商會的人了,怎麽還在這裏。不過當秉海深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就全都明白了。

“我在商會這麽多年,怎麽說和高超還是自己人,之前他不計前嫌,讓我非常感動。所以無論我們有什麽矛盾都要先一致對外。我侄子的事情沒有問題,我今天就替他回答。”一口濃重的閩南話從門縫中傳出來。

憑這熟悉的聲音她也知道是秉叔在說話,就聽他繼續說道:“阿宏,今天當著眾位叔叔伯伯的麵兒,你說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自然會全力以赴,隻要這個案子有一點兒希望我就會一查到底。”說話的人聽聲音是個青年,很標準的普通話。周語從門縫往裏看了一眼,卻發現是個西裝革履的青年,長得五官端正,隻是神色略顯輕浮。

“誰在外麵?”邱禮楨問道。

周語見此情景連忙推門進去,將自己昨天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放了錄音給眾人聽。

邱禮楨很認真地聽完,微微點了點頭:“很好,有了這東西我們就更有把握了。”

他說著給周語做介紹:“這位秉誌宏是秉哥的侄子,是來幫高超打官司的律師,剛從美國回來。”

“你好周小姐,早有耳聞,請多指教。”秉誌宏看著周語的眼神有些輕浮,但周語從來沒想過她會和一個律師能有什麽交集。所以當秉誌宏請她吃飯的時候,周語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們在宮區的一間西餐廳裏吃牛排,連吃邊聊。

“我家現在在台北,在美國也有房子,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美國玩兒,我做東。”秉誌宏說道。

“有機會一定去——不知道秉律師對高超的案子有什麽看法,有沒有把握。”周語問道。

“當然了,這是個很簡單的案子,王實明擺著栽贓嫁禍,有了你那些錄音就更有把握了。放心吧,沒有問題。”

秉誌宏的話多少給了周語一些寬慰,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癡癡地說道:“不知道阿超在監獄裏好不好,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隻是被關押而已,沒什麽事,你放心好了。我有個朋友在那兒工作,我會安排他照顧一下高會長,你看如何?”

“那太好了,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你放心吧!”秉誌宏說著微微歎了口氣,“我還真挺羨慕高超的,有你這麽想著他。”

周語的心思一直放在高超身上,並沒有理會秉誌宏的話,待他說完好久才回味有些不對,她抬起頭,正看到秉誌宏怔怔地看著自己,目光逼人。周語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低下了頭。

“周小姐,要是我讓高超重獲自由是不是該獲得你一點兒獎勵呢?”秉誌宏語帶調侃地說道。

周語歎了口氣,不敢想對方這種所謂的獎勵是什麽,便道:“好啊,如果你真的幫了高超,那我們一塊兒請你吃飯。”

“去我家吃,我請你怎麽樣?”

“好啊!”周語隨口敷衍道。

“我是個律師,你放心吧,我會盡力。”對於秉誌宏的承諾,周語並沒有放在心上,誰知道僅僅三天之後,高超竟然真的被放了出來。

“多虧了這個秉律師,他很能幹啊!”高超感歎著端起酒杯和大家喝酒。周語開心地望著高超略顯消瘦的麵龐,將李直仁幫助她的事情對高超講了一遍。高超很認真地聽著,然後很欣慰地笑了:“阿仁怎麽說還是自己兄弟,不管是在宮北還是商會。有機會一定和他解除我們之間的誤會。”

就在這時候,周語的手機響了,她很緊張地看了一眼,然後對高超說道:“我出去一下。”

高超沒有理會這個電話有多重要,以為她很快回來,所以繼續和小山西、大廚、理欣喝酒,誰知道飯幾乎都吃完了,周語還是沒有回來。

“怎麽這麽慢?”高超拿起手機給周語打電話,沒想到關機了;他叫小山西去把周語找回來,看她是不是回家了。

“她家在花蓮,回去一次好不方便,我隻知道她在我隔壁租的房,我回去看一下就好了。”小山西絮絮叨叨地說道。

高超點了點頭,讓理欣陪他一塊兒去,然後自己回家休息;誰知道出租車還沒到家,小山西的電話就已經打了過來。

“超哥,表姐沒有回來。”小山西在電話裏有些焦急地說道。高超此時的酒已經醒了一半,他立時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頭,馬上決定去商會看看。

高超下了車,卻發現夜晚的商會黑黢黢的,安靜得嚇人,根本沒有周語回來的跡象。他轉過身,再次回到樓下的時候,赫然發現商會大門的玻璃上貼了一張白色的打印紙。

高超撕下紙,發現上麵整整齊齊地寫了這麽一行字:“想見周語,就立即到金寶山墓園來。”

高超馬上動身去金寶山墓園。正準備離開時電話又響了,是小山西打來的:“超哥,找到表姐沒有?”

“沒有,我現在去一趟金寶山,也許她會在那裏,我們保持聯係。”高超不願和小山西多說,又怕自己出了意外他們找不到他,所以簡單說了這麽一句。小山西卻頗為困惑,問他為什麽要去金寶山,是不是有什麽線索。

“現在還不清楚,你們等我電話,不要亂走。”吩咐完,高超從汽車後備箱裏取了一支扁鑽尖刀藏到襪子中,又將護手的短棍和棍套係在腰間,這才向金寶山墓園出發。

此時金寶山墓園早已閉園,所以當高超趕到的時候沒什麽人。他左右瞅了瞅,又順著大門往西走了一小段,依稀看到那裏似乎有人影。

“有人讓我給你帶路。”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一陣冷風吹來,高超感覺到渾身上都有些發毛。

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跟著黑影順著盤山道從小門而入,蜿蜒而上,良久才在一個公墓前停住。黑影往前指了指,然後說道:“前麵有人等你,一直走就可以了。”

黑影瞬間就與黑暗融為一體,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高超慢慢地往公墓前走了一段,繼而看到一個夫妻合葬墓,再凝神瞧去時幾乎嚇了一跳,原來墓碑上的名字是:秉海深、高貴芬之墓,上麵還鑲嵌著兩個的照片,男的赫然是秉海深。

高超頓感寒意,正想看看情況時一個陌生的青年男人出現在他的身後。

“我給你帶來了一件你最感興趣的東西,你可以回頭看看。”男人戴著手套的手伸向高超,手裏捏的,卻是一隻血淋淋的人耳朵。

當高超看到耳朵上的耳環時幾乎站立不住,那分明是周語的耳環。

“你很想知道她在哪裏嗎?”男人看著有些失態的高超問道。

“你是誰,想怎麽樣?”關鍵時刻,高超仍舊保持著難得的冷靜。雖然在心底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要鎮靜,可此時的高超仍然有些許緊張,他拚命地握住護手單棍,努力克製。

他握在手裏的是一柄特製的鋼棍,有三十厘米長,頂端為甜瓜頭造型,大逾核桃,舞動起來威力驚人,是季大誠專門為高超這種不擅膂力的弟子仿造的古兵刃——“骨朵”。

“你怎麽不接,害怕了?”男人微笑著又往前走了兩步,將耳朵放至高超左手,然後平靜地看著他,“如果讓你在一隻耳朵的周語和商會會長中間二選一的話,你會怎麽選擇?”

“如果讓你在生或死之間二選一的話,你會選擇誰?”高超緩緩舉起手中的短棍,輕輕地晃動手中的武器。

男人冷冷地注視著他,刻意往前走了兩步:“好啊,你敢動手我保證你再也找不到周語。”

“你是誰?”

“我是秉誌宏,秉海深是我叔叔。你如果想要周語活命,那就馬上打電話給邱禮楨和喬老,說你馬上就辭去商會會長的職位,讓他們另選其他人。這樣我就把周語交給你。”

“如果我不打呢?”高超冷冷地問道。

“隨你吧,你要真是那種無情的人我也沒什麽辦法。”秉誌宏說話間做了個無所謂手勢,等待著高超的答複。

高超目眥欲裂,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最終發現自己除了辭去會長之位外沒有其他辦法救周語,終於長長歎了口氣。

“給你電話,用這個打。”秉誌宏隨手遞過一部看上去挺熟悉的手機,高超一時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邱叔,是我。”高超說道。

“怎麽是你啊?”電話裏邱禮楨的聲音很奇怪,高超卻不想和他多做解釋,隻告訴邱禮楨自己想辭去會長之位。

邱禮楨果然大吃一驚,忙追問緣由,高超望著麵前冷漠的秉誌宏,無奈地說道:“沒什麽原因,我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你太讓我失望了,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邱禮楨問。

“不要多問了邱叔,我先掛了。”高超掛掉電話,又給喬老打了一個,喬老雖然也很驚訝,但畢竟進入商會時間不長,暫時還唯邱禮楨馬首是瞻,所以當聽說邱禮楨已經同意的時候自無異議。

放下手機,高超對秉誌宏怒目而視。

“做得很好,我現在要去那邊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就把周語在哪兒告訴你,不過你不能亂走哦!”秉誌宏說著就往後退,高超怕他說了不算,連忙往前追了幾步,“你說話算數嗎?”

“當然,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也是嚼著檳榔的‘七逃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著他微笑著往後退了幾步,轉瞬間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可是,這個所謂的“七逃人”說話並不算數,最起碼做事沒有他說話這麽幹脆響亮,高超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見他出來。高超開始猶豫要不要離開。

此時已至子夜,陰風陣陣吹來,打在他單薄的衣衫上。高超握著短棍,跺著發麻的雙腳,剛踅過秉海深夫妻的墓碑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什麽啊?”他嘀咕著低下頭去瞧,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黑夜中隻有稀疏的星光和遠處地燈淡淡的光暈。他拿出手機,打開照明時卻分明看到一張溝壑叢生的老臉,那冰冷的臉上,一對早已失去光澤的眸子正死死地盯著他。

饒是膽量過人的高超也不禁駭然。他先是後退了幾步,一跤摔倒在了地上,怎麽也爬不起來。

他就是秉海深,商會的前特別顧問,躺在自己墓碑前,而他的侄子秉誌宏剛剛離去一個多小時。驀然之間,警笛大作,像希臘神話中從天而降的毒龍一般將伊阿宋包圍。

高超驚愕地發現這些警察荷槍實彈,似乎要對付的不是高超,而是犯罪團夥一般。

“不許動!”警察的槍頂在高超後腦勺兒,讓他不得不蹲下身子將手抱在頭頂。接著有人過去翻看屍體,就聽他大聲說道:“外力窒息而死,沒有發現疑似凶器,有手機一部。”隨著這淳厚的聲音,高超看到說話的警察手裏提的透明袋裏裝了部黑色的手機。

借著警車的車燈,高超分明看到這手機與剛才秉誌宏給他用的手機一模一樣,一瞬間一股劇烈的不安在他身體裏開始蔓延。而之後的調查則完全證實了高超的判斷,他最後用來和邱叔通話的手機竟然就是秉海深的手機。

“我說了,所有事情都是秉誌宏安排的,是他讓我打電話給邱叔和喬老,然後讓我等了很久,後來你們就來了。”高超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解釋,可警察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問題是秉誌宏失蹤了,你的話沒有人能證明。”負責錄口供的警察說道。

高超一聽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對啊,是他嫁禍給我,然後消失了。”

“明白了,你等一下。”一個警察想了想,出去取了個平板電腦遞給高超,上麵有張照片,裏麵是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你認識這個人嗎?”

“他是誰啊?”高超疑惑地打量著警察,不知道他們給他看的人是誰。

警察冷笑一聲,說道:“這個人就是秉誌宏。”

“什麽?”高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你們沒有搞錯吧?”

“當然沒有,這個人的確是秉誌宏沒錯,而且他現在已經失蹤了,和你女朋友周語一起。你還有什麽交代的沒有?”

“我……我沒有。”高超的腦子瞬間“嗡”的一聲,像是裝了個大號的風扇一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警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秉海深的手機上有自己的指紋,他死前已經昏迷,而自己的汽車後備廂裏發現了少半瓶乙醚。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有人嫁禍,我要見律師。”高超點名要見商會的張律師,直到他來之前也沒有說一句話。最終,警方將他收押,看來在律師來之前不會有什麽新的變化。

而在警察局之外,整個商會已亂成了一團,這幾天用“山雨欲來風滿樓”來形容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邱禮楨帶著阿杜和強仔剛來到商會門外,就見喬老的汽車也剛剛停好,喬老在女兒的攙扶下走出汽車,同時和他下來的還有兩名手下,他們正抬著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是周語,看樣子,她現在非常虛弱,一直昏迷不醒。

“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周語,給人扔到馬路當中,要不是半夜車少,估計已是凶多吉少。”喬老說著指了指身後兀自昏迷的人說。

“阿超被陷害,起因就是她失蹤了。也許從她身上能得到點兒什麽線索,先把她抬到休憩室去。”邱禮楨說著往周語身上看了眼,發現她的兩隻耳朵完好無損,“看來她一無所知的可能性很大。”

“怎麽最近這麽亂啊!王實、郭啟星的事還沒搞完,秉叔又被人做掉了,高超頭上扣這麽多屎盆子,怎麽擺脫得了嘛!”喬老長歎一聲說道。

“很簡單,有人千方百計想把高超搞下去。一個王實不行就再來一個,直到他徹底下台為止。這次我看他們還能堅持多久,隻要你、我和丁老咬死高超會長的位子不動,商會就沒有問題,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插進一腳。”邱禮楨說得斬釘截鐵,然後讓阿杜他們推他進屋。

周語醒來後,果如邱禮楨所料,真的一無所知,甚至連自己這兩天的情況都說不清楚,原來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接到了秉誌宏的電話說自己就在外麵,周語怕他進來和高超鬧誤會,便出去和他解釋清楚,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被人用迷藥手帕迷暈了,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根本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看來殺秉叔並非預謀,很可能是臨時起意。”邱禮楨慢慢地把輪椅搖到門口,字斟句酌地分析道,“我猜測對方開始是想通過周語來要挾阿超,可後來秉叔的死一定是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我們身邊的某個人,想趁亂在宮區插上一腳。”

“這幾天大家都謹慎點兒,也去和丁哥說一聲讓他小心。”喬老說道。

邱禮楨點了點頭,眯著眼睛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已經有了點兒眉目,一會兒回去確認了打電話給你。歸根結底還是宮區的吸引力太大,否則就沒這麽多事了。”

“之前商會占據整個宮區的時候其實還沒有現在這一半地盤紅火,如今利潤高的商戶都在商會這邊,你說那些外省的大哥們不眼紅?就是一個十七層的電達廣場收入就已經超過艋舺其他地方了。”喬老笑道。

“電達廣場是我和世元幫助‘黑子’貸款搞下來的,當時他還有些猶豫,現在呢,已經是艋舺數一數二的大老板了,電腦、滑鼠、鍵盤、印表機這類東西現在看有些沒落,當時可是先進得不得了的大生意。”

邱禮楨自豪地說完笑道:“我要回去好好想想,搞明白了把這些情況匯總一下,去和老黎講一下,看看能不能把阿超保釋出來。”

“有你我就放心了,看來你是胸有成竹啊!”喬老和邱禮楨閑聊了幾句,而後邱禮楨乘車離開,可誰知道十分鍾以後這輛結實無比的進口MPV竟然爆胎了。

與此同時,喬老自己也遇到了人生中最危險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