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高超租了輛汽車,帶著大廚和小山西去銀行取錢。待一切準備停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三人又頂著大太陽前往元朗找鬼拳成。

“奇怪,電話怎麽都轉到語音信箱了?”大廚見電話打不通,便商量著和高超直接去找他。三個人順著通往郊外的山路走了一程,待來到鬼拳成家的時候卻見院門大開,隱隱從裏麵傳出動靜。

穿過洞開的院門,高超等人正和兩個看上去有些匆忙的年輕人相遇,他們都穿著黑色的T恤,有一個整條胳膊都文滿了刺青。高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隨口問道:“李伯在嗎?”

“哦,他在裏麵。”走在前麵的年輕人看到高超也愣了一下,接著急急忙忙地轉了出去。高超隻覺得這兩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這時他身邊的小山西卻嘀咕起來:“後麵那個胳膊上有刺青的家夥好像宮北幫的。”

“不會吧,這裏又不是台北,怎麽會有宮北幫的人呢?”大廚說到這裏的時候腦子裏忽然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立即瞪圓了雙眼。

高超和小山西此時似乎也有些驚愕:“不好,要是讓宮北幫的人先找到鬼拳成就麻煩了。”話說到這兒三個人就往屋裏跑,卻仍舊慢了一步,他們在空空如也的房間裏沒有發現一個人。

“人呢?”小山西帶著大廚又裏裏外外找了一圈,最終兜回原地,什麽也沒有發現。高超又讓大廚打了通電話,仍然是語音信箱。三個人看沒有什麽線索,便商量著把門關上先離開這裏。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院外傳來腳步聲,接著七八個提著砍刀的青年像瘋了一般從外麵湧了進來,為首之人卻是宮北幫的老相識——“風箏”王啟龍。

“他們怎麽來了?”小山西還在感慨的時候高超就立即反應過來,對方是衝著他們來的,他倏然躍起,一腳蹬開窗戶,帶著大廚和小山西跳窗而逃。

身後的王啟龍聽到動靜,帶著人就追了上去,雙方在野外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麵的追逐賽,直至高超他們進入鬧市區,身後的王啟龍等人才停下腳步。畢竟在香港他們都是外人,也不敢過於張揚;另外這也不是電影,不可能出現那種提著刀滿大街砍人的情景——剛才在郊外沒人看到尚可,此時卻不敢過分靠近,也在一定程度上給了高超等人逃生的機會。

高超帶著大廚和小山西上了一家茶樓,隨便要了點兒東西邊吃邊喝茶,回首看時卻見王啟龍帶著小弟們收起了家夥,也坐到對麵的桌上吃早茶,同時用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他們。大廚看了眼高超,苦笑道:“這下麻煩了,鬼拳成恐怕落到他們手裏了。”

“陸星的消息蠻靈通,我們剛到香港十幾個小時他們就追上來了,難道是直仁這家夥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小山西在旁邊嘟囔道。

高超搖了搖頭,否定了他們二人的猜測:“如果鬼拳成落在他們手裏,這個‘風箏’還追我們幹嗎?你們別忘了這是在香港,砍人是要冒風險的,所以我覺得他們還沒有得到鬼拳成,想抓我們回去審問。至於直仁,我相信他不會那麽做,最大的可能是陸星在商會或香港有自己的人。”

說到這裏高超猶豫了一下:“知道我來香港的隻有商會的文員安麗珍,難道是她那裏出了問題?”三個人正胡亂猜測時,大廚的手機響了,是鬼拳成打來的。高超見王啟龍他們很關注這邊,心下有了主意,悄聲問大廚是不是鬼拳成躲起來了。

“他約我們換個地點見麵,讓我們帶上錢。”大廚說道。

高超點了點頭,故意用很大的聲音回道:“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去見他。”

他又問小山西:“錢帶來了嗎?”

小山西這時候才想起來把裝有一百萬港幣的箱子放到鬼拳成家了,一時懊惱。

高超想了想說:“這時候王啟龍定不敢對我們怎麽樣,大可以放心去取箱子,然後再打電話給鬼拳成約好地點見麵。”

說到這裏小山西帶著高超他們就往下走,王啟龍等人遠遠跟在身後,卻隻是保持一定距離。

待高超他們打車重新回到鬼拳成的家,正準備進門的時候,赫然看到宮北幫的另外一個戰將武豪正站在門外,身後同樣跟了七八個宮北幫的小弟,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

“他們怎麽來得這麽快?”

高超正疑惑的時候,鬼拳成的電話又打來了,這次卻是求救電話:“高會長,你快來救救我吧,陸星帶手下過來殺我了。”

“鬼叔,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慈雲山惠華街永旺超市,你們快過來。”電話裏鬼拳成的聲音無比焦急,好像有人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樣。高超三人立即出發,也顧不上身邊的宮北幫眾人,攔了輛出租車前往慈雲山,宮北幫的人浩浩****地坐著幾輛出租車跟在後麵。

從元朗到慈雲山路途不近,就是開車也得四十多分鍾。高超拿著電話,不時地和鬼拳成保持聯絡。開始的時候他還能回複幾句,到後來電話幹脆打不通了,待高超等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是血、奄奄一息了。

“鬼叔,鬼叔……”

“我約你們過來的時候,陸星帶人砍我……”鬼拳成說著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錄音帶在我家……在我家的……魚……”鬼拳成剛說到這裏的時候,王啟龍和武豪已經帶人圍了上來,他就此住口。高超憤怒地望了他們一眼,然後讓小山西打電話叫救護車。可就在此時,警鈴大作,警察像從天而降般將在場的所有人包圍。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是高超,連王啟龍和武豪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所有人都被帶到了警局。經過漫長的一天一夜之後,高超等人謀殺“鬼拳成”的嫌疑被消除了。

當高超走出重案組大門的時候,小山西、大廚、周語和理欣一下子就圍了上去,原來大廚和小山西早高超半天被釋放了,而宮北幫的人還被關著。大家找了個飯店坐下來吃東西,大廚告訴高超,陸星也被關在香港。

“他也來了嗎?”

“鬼拳成死的時候說他是被陸星殺的,所以警察從出入境記錄找到了陸星,他其時也在香港。陸星說自己並沒有見過鬼拳成。但當時王啟龍和武豪帶著凶器將我們圍住是千真萬確的,再加上元朗有人目擊他們追殺我們,所以對宮北幫很不利。”

“怪不得香港的警察知道那麽詳細,原來是這樣。”

高超感歎著搖了搖頭,就聽周語笑道:“還有一件事我們今天早上才知道,那個‘黑狼’武豪死了。”

周語的話把高超嚇了一跳,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被關入警局的當天有個罪犯精神病突然發作,要殺陸星,多虧當時武豪在身邊,替他擋了兩刀,結果到醫院以後不治身亡。

“怎麽覺得這幾天的事情這麽奇怪。”高超喝了口酒,感歎道。

理欣見他有話要說,就磨著讓他說出為什麽奇怪,高超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說不太清楚,就感覺是被人拿繩子牽著一樣。”這時候周語卻悄悄地探過頭告訴大家另外一個驚人的消息。

“那個李受成得了癌症,好像是胃癌晚期,所以臉色才那麽不好。”

“你怎麽知道的?”高超問道。

“昨天我和理欣在外麵等你們,很無聊就在警局裏麵轉。當時有一個門沒有鎖,我溜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警察拿著法醫的化驗單去給他們警長匯報情況,單子上的名字就是李受成,但有英文標注的胃癌晚期,不過我隻掃一眼就被人趕了出去。”周語說著笑了起來,讓緊張的氣氛有了些許緩和。

“我們下一步怎麽辦?”問話的是大廚。

高超從桌上拿了隻糯米雞,邊剝邊笑道:“既然有機會在香港把宮北打下去,那我們幹嗎不行動呢?還是找到鬼拳成說的錄音吧,下一次就可以將陸星踩到腳底下了。”

“好啊,我們終於翻身了。”小山西大笑道。

高超點了點頭,繼續道:“趁陸星他們沒有出來,我們一會兒就去鬼拳成家找關於‘魚’的線索,他不是說錄音和‘魚’有關嘛!”

說到這兒高超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臉驚詫:“對了,我們還有個裝一百萬港幣的箱子在鬼拳成家。”

“等你想起來,錢早沒了,我倆已經搞定了。”理欣看了眼身邊的周語,略帶得意地說道。就這樣幾個人邊吃邊聊,又分乘了兩輛出租車前往鬼拳成的家找線索。

由於鬼拳成已死,所以他的家被警方臨時封鎖了。高超他們來的時候快到中午,看樣子也不方便進去,便在附近逛街、看電影,直到夜幕降臨後才由小山西翻牆進去把門打開,一行人很小心地溜進了房間。

屋裏和他們走的時候沒什麽兩樣,雖然警方進來搜查,但由於這裏並非案發地點,所以也沒什麽重要線索,並未被重視。這裏麵除了魚缸以外,還有幾個有關魚的擺件,卻都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

“是不是‘鬼拳成’當時說的不是魚,而是浴呢?”周語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那個時候聽不清楚也有可能。”

“如果是浴的話我們去就衛生間找找看,沒準兒和美國電影裏麵的情況一樣,把錄音放到浴缸裏麵也說不準。”大廚說著就要往衛生間走,卻突然從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廚,你不要進去了,這裏麵根本沒有什麽錄音。”

屋子裏所有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隻有理欣在瞬間的遲疑過後突然向外麵跑去,同時大叫起來:“直仁,你給我出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雖然聽出是李直仁的聲音,可理欣與所有人一樣,仍然不相信會在這裏遇到他。

李直仁像幽靈一般孤獨地出現在院子當中,他明亮的雙眸中閃爍著讓理欣感到瘋狂的目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根本沒有什麽錄音。”他再一次說道。

李直仁的出現讓高超瞬間有了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他死死地盯著李直仁,希望從他的口中得到這件事情的真相。其實在場的每個人都曾經從高超的描述中得到過他和李直仁的談話,所以每個人都開始猜想是不是李直仁與陸星達成了某種協議,通過這樣的陷阱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李直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用舌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然後再一次重複道:“其實根本沒有什麽錄音,有人給我們製造麻煩。”

“是誰?”

“你跟我來一趟,陸星要見你。”李直仁對著高超說道。

高超一愣,立即想到了剛才他們還在說陸星的事情,怎麽他這麽快就出來了?不過很快他就想到,憑著陸星的實力花錢雇個好律師保釋自己出來似乎不是什麽難事,自己也想知道真相,便微微點了點頭:“好,我跟你去,不過他們不能去。”

“讓理欣和周語回去休息吧,我能保證超哥的安全。”李直仁來到理欣麵前,平靜地對她說道。

理欣紅著眼圈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輕輕地拉住了高超的手:“讓大廚和你去吧,早點兒回來。”

“放心吧,他不會有危險。”李直仁拍了拍小山西的肩膀,然後率先往前跳了兩步,在前麵引路。高超則帶著大廚跟在後麵,理欣、周語和小山西目送著他們離開。

開車的司機是小許,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宮北幫成員。也就是說這輛車上似乎隻有高超兄弟四人,可高超怎麽都覺得前麵兩個人和他與大廚都有萬裏之遙。

“超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上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們四個人被老師罰跑圈,回來的時候精疲力竭,大廚他老爸開著車載我們回去。我們坐在卡車後麵,也是這樣,一句話都沒有。”小許點了支煙,悠悠地說道。

“那天有小山西啊,你記錯了。”李直仁插言道,“大廚和小山西在最後麵,跑得都沒力氣了。訓導老師姓什麽來著,我記得他叫莊德武是吧,我們私下裏都叫他‘無德莊’。”

“那天是周末,本來第二天要休息。我們五個人一起翹課抽煙,自然讓人罰跑,還是超哥有本事,一句話就讓我們脫離了苦窯。”大廚笑道。

高超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沒好事:“我怎麽不記得這件事,我們後來為什麽不跑了?”

“當然是你帶著我們跳牆跑掉啦,那還能怎麽樣?”小許說完三個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搞得高超一臉茫然。

“有這種事嗎?”

“當然有啦!”大廚說道,“我記得無德莊說:‘跑起來跑起來!不要想偷懶!有膽偷帶香煙來學校,你們就要有本事跑完20圈兒!’”他板起臉,學著無德莊說話的樣子,逗得每個人又是大笑。

“其實那個老頭兒蠻可愛,我們後來也沒有受到處分。倒是我們當時經常捉弄他。”高超笑著接過小許遞來的煙,用非常困惑的目光望著他們,“你們兩個,真打算給陸星幹一輩子?”

笑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沉默。良久,李直仁才取下口中的香煙:“我和理欣約定了一年,如果沒有問題我會帶她離開。”

“你為什麽不來商會幫我呢?”高超反問道,“不要再管什麽一年了,你來商會先幫我一陣兒,將來做特別顧問也好,理事或監事也好,都是幫我搞好商會的事情。否則你們這樣,我連討回那一半地盤的可能都沒有。”

“我知道了,考慮一下。”雖然說是考慮一下,可李直仁的神色中沒有一點兒考慮的意思,給高超的感覺仍是在敷衍。大廚可能看出了什麽,正想開口說話,汽車突然停了下來。

“陸星在上麵,我們過去吧!”李直仁也沒理會高超他們是否跟上來,自己先走了進去。高超抬頭看了看,發現是間不起眼兒的小酒店,在香港鬧事的高樓大廈中如同一株小草。他示意大廚用手機給小山西他們發個位置,然後跟著走進去。

酒店的大堂很暗,依稀可以看到一個長得很粗壯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抽煙,見李直仁過來默不作聲地站起來拉開身邊的門。接著他們穿過一條幽暗的走廊,來到一個寬敞的酒店套間,隻見陸星正抱膝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身邊坐著百無聊賴的王啟龍。

看到高超到來,陸星故意用非常誇張的嗓門兒笑著站起身,對高超張開了臂膀:“高會長,沒想到吧,我們又在香港見麵了。”

高超輕輕側過身子,閃開陸星的擁抱,然後在對麵的茶幾旁邊坐了下來。李直仁則坐到陸星的另一邊,沉默無語。陸星一邊吩咐王啟龍倒茶,一邊說道:“我讓李直仁接你們之前的十分鍾才保釋出來,簡直是場噩夢啊!”

“是啊,陸星大佬可真是神通廣大。”高超譏諷道。

陸星則似乎沒有注意到高超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次的事情你我都是受害者,警方也會查清的。那個收買鬼拳成來陷害我們的人,就是為了讓我們兩方打起來坐收漁翁之利。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雖然高超一直不相信陸星的鬼話,但他這次說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冷靜地盯著陸星,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鬼拳成得了癌症,想給自己在香港的老婆孩子留點兒錢,就被人家收買了,編故事說Jimmy大哥是被我害死的,還說有什麽證據!”說到這裏陸星憤怒地一腳將麵前的垃圾桶踢飛,“他怎麽不去好萊塢編故事啊!”

陸星的聲音不小,聽得高超一陣陣犯愣,對他這驚世駭俗的言論一時半會兒沒理出頭緒,隻好靜觀其變。

陸星繼續說道:“我收到線報,說你去了香港,和鬼拳成串供想弄死我。我當然不能善罷甘休了,就讓風箏去看看究竟,卻沒想到這事是真的,你的人真的去了香港。”

“他們走以後就有人通知你了?”高超一指大廚他們問道。

“是啊,既然這樣我當然要趕過去阻止你了。我一到香港,那個聯係人就告訴我說你們第二天中午要去和鬼拳成見麵,拿一盒偽造的錄音帶當證據,我就讓風箏行動嘍!”

聯想到那天中午的事情,高超還真覺得是這麽回事,便讓陸星繼續說下去。

“可直到和你一起被捕我才知道讓人耍了——敢和老子作對,我一定要把那個家夥找出來。”

“給你提供線索的人?”

“他可是我多少年的好朋友啊,是我的老大哥。這太讓我痛心了,你說我能怎麽辦?隻有把他請出宮北幫,這輩子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他。”陸星的表演淋漓盡致,好像真的為失去左膀右臂而悲痛欲絕。

高超情不自禁地問道:“誰啊?”

“Black mate,我們已經認識幾十年了,沒想到他竟然會因為一個毛孩子陳家堯背叛我。你以為想讓我們兩敗俱傷的人是誰?Jimmy的大兒子陳家堯。”

“是他?”高超真沒想到背後的人竟然是這位當年少不經事的宮北幫太子,看來他是想在陸星手裏奪回宮北幫。隻是對於陸星的話,他卻不知道能相信多少。好在陸星很快就給了他答案。

“把人給我帶上來。”隨著他的吩咐,高超看到兩個手下押著一個衣衫襤褸、神情萎靡的年輕人走了進來,從滿臉的傷痕來看這家夥顯然是沒少挨打。

“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話就問問他,這個就是Jimmy的大公子。這家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將我陸星擺平?還想藏在香港遙控指揮,搞笑。”

高超疑惑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望去,看到這個年輕人的目光充滿了猜忌與恐懼,他甚至不經意地挪動了一下身子以躲避高超,顯然是害怕高超也對他拳腳相加。

“你真是陳家堯?”高超好奇地問道。

“是……是的。”陳家堯疑惑地打量著高超,“你是誰?”

“我叫高超。”

“高超?”陳家堯聽到這個名字的同時,眼睛裏突然射出一股光芒,“高會長,你是高會長?高會長救我,高會長救我啊!”

高超點了點頭,微笑以示安慰,問他:“是你買通了鬼拳成害我?”

“我,我沒有想害死你啊高會長,我隻是想削弱你和宮北幫的勢力,誰知道被陸星大佬找人跟蹤到電話找到了我。你給我求求情,我馬上就走,去大馬,再也不回來了。”說著說著,陳家堯的聲音竟然哽咽起來,看樣子著實被陸星嚇得夠嗆。

“陸星,你打算怎麽辦?”高超轉身問陸星。

陸星狡黠地一笑,然後接過手下遞來的一把手槍,說道:“他想害的是我倆啊,我做了這麽多事,為你們商會擺平了多少仇人,你作為會長是不是也該做點兒什麽?”

“你打算讓我做什麽?”看到陸星手中的槍,高超心中一凜。

陸星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奸狡,把手中的槍遞了過去:“把他殺了,你就為商會和宮北幫除了一個敵人。”

高超沒有接槍,而是冷冷地盯著陸星:“如果我拒絕呢?”

陸星默默地將槍口對準高超的額頭,陰惻惻地笑了笑:“那你就是我陸星的敵人——”

高超背靠在沙發上,仰著頭平靜地凝視著陸星,他既沒有伸手去接那把手槍,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拒絕的意思。陸星的手就這樣平平地伸出來,槍口幾乎貼著高超的額頭。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隻要他右手的拇指稍微一動,高超絕不可能活命。

房間裏安靜極了,甚至連那個剛才一直在低聲抽泣的陳家堯也吃驚地望著麵前的高超和陸星。在高超身後,進屋就未發一語的大廚這時候緊張到了極點,悄悄地將手中一個玻璃煙灰缸攥得極為濕滑。此時在他手中的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煙灰缸了,而是一件能解救他與高超的終極武器。

“放了他。”高超一字一頓地說道,“陳明貴大佬成立宮北幫,Jimmy帶著宮北幫進入舺艋,也是他讓宮北幫的大佬從角頭變成了坐館,你應該有一點兒感恩之心。”

“說得好。”陸星突然誇張地鼓起掌來,“我真該給你頒個獎。你是不是忘記你商會和宮北幫的大亂鬥時代了,也是他們兩個老頭兒劃走了你一半的地盤啊,難道你今天還要為他們說話?別忘記這個人前幾天還想把你我置於死地。”

“他隻是個可憐蟲而已。”高超斜著身體繞過陸星持槍的右手,將麵前匍匐的陳家堯拉了起來,“這件事隻是個誤會,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在台灣出現。”

“好……好……我馬上離開。”說著話他緊緊地拉住了高超的手,“我能走了嗎高會長?”

“我同意讓你走了嗎?”陸星陰冷的目光隨著他轉動的身體落到了陳家堯身上,他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就像扔一個沙包一樣將陳家堯重新丟到了地上,“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走不了,幹脆這次連你倆一塊幹掉,再收了商會也不是件難事。”

“陸星,你讓我帶高超來之前可是保證過他的安全的。”李直仁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擋在高超與陸星之間,“你不能動他!”

高超怕李直仁惹惱陸星導致局麵惡化,搶先又想把他攔在身後,卻被李直仁粗暴地阻止了:“你不能動他!”

陸星冷笑一聲,將手槍往身後一扔,然後一把拉過李直仁,笑道:“直仁,我最看好你了。你難道是真想替高超把這件事扛下來,讓我放他們一馬?”

“對,你必須放他們。”

陸星張開雙臂,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動作:“好,那我就放他們一馬。黑狼死了,他的位子你來坐。你既然是我的戰將,是我宮北幫的話事人,條件是你不能離開我。你說,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怎麽能不給你這個話事人麵子呢?”

別看陸星文化不高,可這一套連吹帶捧的套路還真讓李直仁受用。他很得意地點了點頭,指著陳家堯說道:“你可以走了,二十四小時之內必須離開香港。”

陳家堯一句話都沒說,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酒店房間。高超則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默默地吸將煙吸盡,然後才旁若無人地來到李直仁麵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我要走了。”他的話聽上去很平靜,但倆人都知道其中的含意:做了宮北幫的話事人,你恐怕再也不能離開宮北幫了。

李直仁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地走在前麵給他帶路。陸星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自顧喝酒,直到高超和李直仁再也看不到他。高超走出酒店,抬頭望著陰霾的天空微微歎了口氣:“你還不和我回商會嗎?”

“告訴理欣,我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帶她離開台灣。”李直仁說完這句話之後沒有再理會高超,轉身跳上台階,很快走進酒店。大廚冷哼一聲,然後提醒還在發呆的高超是不是給理欣打個電話。

就這樣,高超在當天就疲憊地回到了台灣。這次香港之旅雖然凶險,但總歸阻撓李直仁殺小魚兒的事情成功了,所以在高超看來卻是不虛此行。誰知道他才踏上台北的土地還沒有十分鍾,邱禮楨的電話就追了上來。

電話裏的邱禮楨還算平靜,隻是讓他馬上到商會來一趟。誰知道一進會議室的門,高超就感覺到氣氛不妙。原來除了邱禮楨以外,喬老、喬珠珠、丁健等人都圍坐桌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高超也弄不清這是第幾次在眾人如此憤怒的目光中就座了,一時間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珠珠,你從美國回來了啊?”高超想緩和一下氣氛,嬉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又轉過頭問丁健,“丁叔怎麽樣了?”

“我們都沒事,珠珠也是被人陷害,說清楚就好了。其實這所有事情都是陸星搞的鬼,他已經向我們商會全麵開戰了。”喬老在旁邊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還想用這種手段,真是天真。”

他說到這裏又被邱禮楨把話接了過去,可他的語氣就沒有喬老那麽寬厚了,聲音像連珠炮一樣又快又重:“高超,你也太大膽了,竟然跑去香港和陸星聯手對付陳家堯,那是他們宮北幫自己的事情,你被他利用了知不知道?”

“邱叔,這個事是有原因的,有時間我會向您說清楚。”高超忙不迭地說。

邱禮楨沒有理會他的解釋,而是照著自己的思路進行下去:“無論你的初衷是什麽,你這樣做已經讓我們很吃驚了。你作為商會會長,為了私人恩怨去香港找什麽線索,本身就是胡鬧,還差點兒被警方拘捕,難道你以為你那幾個手下不說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告訴你,我在宮北幫有內線,知道陸星對付我們的手段和情況。正準備叫上喬老和你商量,你卻跑得無影無蹤,連電話都不接,你想幹什麽?”

邱禮楨這次是動了真怒,說話的時候整個麵孔都變得扭曲起來:“我們四個人已經商議過了,一致決定暫停你商會會長的職務,時間是一個月。在此期間由我來代替你的工作。你要想想,做出檢討,我們在一個月後的例會上再決定是不是恢複你的工作。”邱禮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高超沒有辯解,隻是默默地踱出商會,望著陰霾消散的天空出神。其實也不怪邱禮楨生氣,高超細想起來這幾天自己有如鬼魅附身。自李直仁對自己說Jimmy死因有疑點後他就開始琢磨怎麽用這件事把陸星搞下去。事實上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情報根本就是陳家堯借Black mate之口混淆視聽,想讓他和陸星互相加重猜忌。

而陸星之前對商會先揚後抑的態度又加重了他們之間的矛盾,直接激化到高超去宮北幫偷資料,又試圖通過種種手段幹涉宮北幫對小魚兒的行動,繼而維護商會的穩定。最終,高超成功咬中了陳家堯之前撒下的餌,險些成了對方鉤上的大魚。

回想起來,這次真的危險啊,要不是陸星一反常態地饒過他,自己也許真的死在香港了。可陸星到底又是為什麽呢?高超知道他絕不可能真心對李直仁好,他們之間擁有的隻有**裸的利用。

一連幾天,高超都百無聊賴地坐在自己的書房裏發呆。既然被剝奪了工作的權利,那他能幹的事情就隻能和這群蜻蜓為伍了。此時剛過上午十點,高超點了支煙,把腿蹺到桌子上出神;剛抽了一口就見周語從外麵走了進來。

“我真不懂。”周語委婉地說道。

“不懂什麽?”高超問。

“商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既然進退兩難,為什麽你不幹脆不幹了呢?”

高超望著周語擔心的表情,輕輕地笑了笑。他隨手拿起一隻極小的蜻蜓標本說道:“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蜻蜓叫作‘八丁蜻蜓’嗎?這種東西又叫‘侏紅小蜻’,是世界上最小的蜻蜓。身長隻有不到兩厘米。這麽小的它們隻生活在草埤附近,一輩子都不會出去。”

“草埤?”周語顯然不明白高超要說什麽。

“就是逐漸陸化的湖泊,湖水已經被水草覆蓋了大半的地方。那是一個很封閉的環境。八丁蜻蜓一輩子就生活在那,好像很安穩。不過我常常會想,要是有一天草埤沒了湖水,成為真正的陸地之後,八丁蜻蜓會不會就此失去棲息地,到那時候,它們又該往哪兒去呢?”

“你會為他們擔心?”

“我有時常覺得自己很像八丁蜻蜓。”

“所以,你被困在艋舺這塊草埤裏,卻又不願意離開,是因為你覺得這裏的人也跟你一樣受困?”

“如果離不開這塊草埤也沒關係,但我至少想幫他們守護住這塊僅有的棲息地,讓草埤重新活過來,大家就能在這裏安心生活。事實上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圍繞這件事來完成的,甚至包括李直仁也是。”

“什麽意思?”

“他是我兄弟沒錯,但在我高超的字典當中,兄弟和商會一樣重要。我始終認為像李直仁這種人不能為商會所有是極大的遺憾,而被宮北幫搶走則是商會的損失。所以我要救他,也要幫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

“其實直仁本質也不壞,他去宮北還是賭氣的成分大,隻需要一個契機,他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周語善解人意地說道。這番話完全說到高超心裏去了,甚至他自己也沒能總結得如此之好。高超一陣感動,輕輕地衝上去吻住了周語。

良久,二人才喘息著分開。周語望著高超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兄妹的脾氣都一樣倔強,你知不知道昨天理欣去找直仁了。”

“是嗎,你怎麽知道?”

“她和我說了啊,我又擔心她的安全,就讓小山西開車跟著偷聽。”

“他們說什麽了?”說起李直仁和妹妹的事情,高超的確擔心得很。

就聽周說道:“理欣也是勸他離開宮北,不要再做什麽話事人,讓他回商會。直仁沒有拒絕,也沒同意。理欣當時就說:‘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情。你要我在你身邊,看你犯錯、看你追著錢跑、看你被以前的恩怨困住,你覺得這樣我會幸福嗎?你這樣很自私你知不知道?”

“直仁就說:‘你要我什麽都聽你哥的,不也是一樣自私嗎?’”

高超聽到這裏哭笑不得:“難得你這麽大段的對話都能記住,難道是你們背熟的啊?”

周語一笑,正想說兩句反駁的話,高超的手機響了,是小山西打來的,他在電話中說的事情卻讓高超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