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陸子安的事情讓商會著實惹上了麻煩,這家夥雖然沒有死,但重傷後被酒店發現並報了警,警方懷疑其人與酒店的縱火有關,而高超又不恰當地出現在那裏,所以不僅邱禮楨要找關係擺平,甚至連喬老都要出麵做證。而高超的母親鄧淑雯從始至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當日被陸子安以商會的名義接到福德軒,食宿招待均不曾缺了禮數,直到當晚發生火災之前才見理欣敲開房門,將她接出酒店,坐車回了台北。就在她們走後一分鍾,酒店七層火光衝天,陸子安在火災中險些丟了性命。

這段時間商會裏正逢多事之秋,高超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兩個女人的心,除了周語之外自然就是理欣了。由於沒有結婚,所以周語和高超共同住在高世元留下的公寓中,一直也算平靜。這天傍晚高超匆匆回來了一趟,也沒說話,收拾了東西就往外走,正讓理欣撞了正著。

疑心滿腹的理欣跟著高超出來,見他坐在車裏鄭重其事地發短信,琢磨著他一定在找人幫忙,於是第一個就問了大廚和小山西,沒想到正好問對人,不僅了解到事情經過,還跟著他們來到了陽明山。待得到了福德軒的地址,理欣卻又多了個心眼兒,她沒和小山西等人上去找高超,而是自己去前台問情況,一來二去就摸清了陸子安等三個可疑人員也在這裏。

在前往福德軒的路上,理欣就想到了報警,但又怕陸子安等人對母親和高超不利,思來想去隻好打電話給邱禮楨,讓他找相識的警員到福德軒來幫助自己找,卻沒有對邱禮楨明說。好在邱禮楨見狀也未加詳詢,隻是通過關係幫理欣找了兩個地方警員。

待兩個警員到達福德軒的時候高超已經進去了好一陣,理欣也在前台問出了陸子安和他手下的基本特征,便跟著他們上樓去找,誰知道這幾個家夥警惕性極高,守在一樓樓道中的同夥一聽不妙立即示警出逃,被兩個警員發現追了上去。這時樓上的同夥帶著鄧淑雯不好走,便刻意點燃了房間的床單,還把酒櫃裏的酒散了滿屋,接著又按響兩層樓的手動消防警報,決定趁亂逃走。

火勢一大,酒店裏的人都擁了出來,警員失去了目標最終沒有抓到陸子安的兩個小弟,但周語在人群中發現了母親鄧淑雯,將其救下。經過一次有驚無險的災禍,高超和母親終於又在台北團聚。而商會雖然短時間惹了麻煩,但最終還是將陸子安的陰謀粉碎,使除了宮北幫的陸星以外再沒有其他威脅。

在邱禮楨的授意下,警方對東門幫涉案的話事人關豹進行了拘捕審查,最終以販毒罪名入獄,甚至連累了幫主李建南。而東門幫也在多輪調查中元氣大傷,新幫主未定之下無力顧及其他,涉足艋舺之事就此告吹。

東門幫實力大幅削弱,艋舺的其他角頭自然不敢再做出頭鳥,都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活動,也無人敢去招惹商會。聰明的自然要找靠山,除了商會以外這時候能選的自然隻有宮北幫的陸星了。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宮北幫在這次商會的一係列災禍中吞並了東門幫等幾個幫派的部分地盤,也算發了筆外財,無形中壯大了自己,樂得陸星暗喜了。

幾個月過去,事情終於有了眉目,陸子安重傷入院,因為呼吸道感染嚴重導致死亡,而火災原因也被冠以消防措施不力了事。眼瞅著事情漸漸平息,商會日益壯大,收入也達到了成立以來的巔峰,高超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這天下午,他和邱禮楨坐在商會對麵的茶館,一邊品嚐著新上的凍頂烏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兒。

“邱叔,陸子安的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高超心不在焉地問道。

邱禮楨端起茶喝了兩口,才悠然說道:“我找人幫你查過了,陸子銘、陸子安兄弟的老爸陸浩文死的時候給他們留了點兒錢,還有些不動產什麽的,大概一千多萬新台幣。他們兄弟慘淡經營,在台東起家,打服了當地的幾個角頭,以外省幫的身份在台東立足,然後去高雄做金融,卻與當地的三聯幫分支發生了衝突,在高雄混不下去了,隻好帶著全部家當到了台北,以東門幫為根據地試圖東山再起,不想兄弟二人卻是一死一入獄,恐怕短期內再難起來了。”

“他們在台東還有什麽人?”高超問道。

“恐怕沒什麽人了,他們的母親去世也早,目前恐怕隻有姨母、姨父等遠房親戚,都是很本分的普通人,並未加入黑道,也不是公職人員。”邱禮楨說到這兒用不解的目光盯著高超,“你怎麽突然對陸子銘兄弟產生興趣了?”

“他們的妻兒呢?”

“都在台北。”邱禮楨說道。

“那好辦了。”高超長歎一口氣,無不擔憂說道,“雖然陸子安非死我之手,但怎麽說也與我有些關係。這陸子銘對商會懷恨已久,現在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兄弟的事,就怕將來對我和商會都不利。”

“你是怕他報複?”邱禮楨平淡問道。

“我個人倒無所謂,隻是商會恐怕不能再折騰了。”高超說道。

邱禮楨點了點頭,眯著眼睛扭頭望向窗外金黃色的夕陽,許久才說道:“你說得很對,這事我們得認真考慮,如果有可能也許會讓柯局長幫幫忙。”

“需要用錢嗎?”高超很認真地問道。

邱禮楨則冷笑了一聲,微微搖了搖頭:“如果需要我再找你,這件事我會搞定。”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也知道,你我都是為商會考慮的人,放心吧!”

邱禮楨說到做到,辦事絕對幹脆利落。三個月後,高超忽然聽說陸子銘在監獄中死於械鬥。這天高超正坐在大廚的熱炒店中,和小山西、理欣、周語等人聊天兒。

“你聽誰說的?”高超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小山西。小山西則一臉正色,很認真地說道:“我聽小許說的,他前幾天來了,和我說起了這個。”

“這個家夥——直仁還好吧,他也來吃飯了嗎?”

“直仁沒來啊,隻有小許帶了三個小弟過來吃東西。我說小許你現在也混成大哥了嘛,他就說我取笑他。大廚給他炒了幾個菜,我陪他喝了幾杯,喝酒的時候聽他們說起陸子銘的事。這三個人當中有一個當年就是混東門幫的,在白熊手下做事。他大哥進去以後東門幫分了家,聽說現在變成了什麽新東門幫和東門幫兩個幫派,勢力也小多了。”

“新東門幫,幫主是誰?”大廚在一旁插嘴問道。

“那天我們說話的時候你在場,怎麽不知道?”小山西很好奇地反問了一句。

就見大廚白眼一翻,悠悠地說:“你們要吃那麽多東西,難道材料自己會熟啊?還不是給你們煮飯做菜,怎麽知道你們聊什麽。”

“這個新東門幫的幫主就是原來東門四少中的麻雀,那個女人很能幹,帶了一群老家夥成立了新東門幫,傳說陸子銘就是她下手搞掉的。”

“那東門幫的幫主現在是誰?”理欣邊吃花生邊問道。

“‘藍獅’吳永啊,東門幫的大佬啊,隻不過現在已經過氣了,整個台北也沒幾個地區買他們的賬。”小山西得意地說道,“對我們商會來說這絕對是件好事。”

“是啊,東門幫也許不是威脅,但宮北幫就不一定嘍!”大廚說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你們聽說沒有,電達廣場對麵那條街,就是和中青街平行的廣慈街口有個世紀大廈,你們知道嗎?”

“世紀大廈這麽出名我們能不知道嗎?歸我們商會管啦!”小山西不耐煩地說道。

“對啊,十一樓整層都被買下來了,聽說開了個兆欣金融公司,就是放高利貸的公司啦!後台老板是陸星。”大廚說完還得意地看了一眼小山西,“這個你不知道吧?”

“你怎麽知道的?”

“嘿嘿,當然是小許告訴我的,他吃了我的東西自然要多告訴我一點兒。”大廚說著還對小山西做了個鬼臉。

小山西大聲喊了起來:“下次他來看我怎麽收拾他……”

小山西還想說下去,卻被高超打斷了,很嚴肅地問大廚:“宮北幫真在我們商區開了公司?”

“是啊,小許是這麽說的,我還想抽空兒和你說。”大廚說道。

高超敏銳地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而在坐的人當中除他之外隻有周語有所察覺。

高超看了看時間,正值晚飯。他給眾人拋下一句“我出去一趟”,然後立即驅車向商會駛去。

當高超趕到商會的時候,平時已經下班的商會仍然處於忙碌狀態,門外停著邱禮楨的汽車。高超來到二樓辦公室,看到邱禮楨、喬老、喬珠珠、丁健等人都在,屋裏煙霧繚繞。

“阿超啊,你來得正好,有個東西給你看。”邱禮楨從桌上拿過一份紙質的東西讓身後的阿杜給高超遞過去。高超翻開看時卻是燙金的大紅請柬,原來是兆欣金融公司開業慶典的請柬,請商會理事長如約出席,時間是明天中午。

“這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下班之前剛剛送到,我們正在商量這件事,你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麽突然跑來了?”邱禮楨問道。

“我也是剛聽說這個公司,是東門幫開的公司,我們不能去。”高超斬釘截鐵地說道。

“他們請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著什麽急啊?”邱禮楨穩如泰山,笑眯眯地問道。高超臉上一紅,知道邱叔在挑自己的理兒,立時鬆了口氣說道:“我是覺得陸星一定不懷好意,這件事不可不防。”

“人家在宮區做正經生意,最起碼表麵上還是很不錯的東西,還讓人來邀請,我們商會也不能太不給麵子。”邱禮楨說到這裏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你看這是我昨天在家拍的照片,都是成堆的美國進口營養食品,你們知道這是誰給我的嗎?”

“誰啊,難道還能是陸星?”高超驚愕地問道。

“就是陸星。他上周打電話給我,說想和我坐坐,有些事情要談。我們在電達一樓的咖啡廳聊了很久。他說最近的生意很不好做,打算轉正行,其中就提到想在宮區開一家金融公司,做貸款業務,想征求我的意見。”邱禮楨說著指了指喬老,“他也找過喬老,說起來也是看得上我們兩個老家夥。”

“陸星說他以後要在宮區搞網路貸款、批發仿品,但絕不搞毒品,最起碼在我們商會的地盤上不搞,這是給我的承諾。我沒有表態。”喬老拉長聲音,悠然說道,“但是也沒有反對,隻是告訴他我們還要商量。我看他來和我們當麵說就是有誠意。這件事其實還是可以考慮的,畢竟商會也要生存,‘和’比‘戰’更符合商會的利益。”

邱禮楨強烈讚同喬老觀點,他應聲附和道:“目前我們和宮北幫勢均力敵,誰也吃不了誰。他陸星想在宮區做正當生意就得與我們合作,利用我和喬老的關係,否則的話我們就算不給他搗亂,隻要不放話出來,其他商家都會抵製這種黑幫的生意,他就沒辦法幹好啦!真這樣下來,他陸星一輩子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兒,想幹什麽都不能成。”

“這麽說邱叔是成竹在胸了,我看還是謹慎一點兒好。”高超說道。

“高會長說得對,無論是轉正行還是玩政治都不是遊戲,以陸星目前的資源儲備我覺得還不足以幹正當生意。他之所以要對爸爸、邱叔示弱,我覺得還是有什麽目的。”喬珠珠突然插言說道。

“珠珠啊,不能不說你的擔憂有一定的道理。”喬老在一旁笑道,“但是做事也不能如此瞻前顧後,要是真這樣我們就什麽事情也做不成了嘛!你剛來商會不久,還是多學習。下星期的事情你和會長說了嗎?”

聽喬老這麽說,喬珠珠自然無話,連忙轉頭對高超說道:“哦,我下周開始要去美國學習一段時間,可能會要半年左右,商會的事情暫時想請高會長找人代為打理。”

“那先讓邱叔的王秘書代理六個月的監事,有大事情電話谘詢喬小姐吧!”高超說著向邱禮楨投去詢問的目光,“邱叔看這樣安排行嗎?”

“好,有什麽事情還是大家商量著辦嘛!”邱禮楨說著問喬老明天要不要同去,喬老笑著搖了搖頭:“人家請的是你,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邱叔,要不要找幾個人陪你去?”高超關切地問道。

邱禮楨則搖了搖頭,笑道:“有阿杜和強仔足夠,都是好身手。你就是找人能找誰啊,讓大廚和小山西帶著菜刀跟著我嗎?”

雖然話是玩笑,可他仍然讓高超略顯尷尬,片刻之後才道:“我還能跟邱叔同去嘛!”

“你是會長,其實應該出麵,但這次事情非同小可,又是我們和宮北幫第一次在這種場合相遇,我覺得還謹慎點兒好。”言外之意自然是不讓高超去。

雖然高超相信邱禮楨並無惡意,可仍然對他如此安排隱隱感覺不妥。好在第二天下午邱禮楨按計劃回來的時候麵帶笑容,並沒有任何高超擔心的事情發生,這才使得一直提心吊膽的他放下心來。

如此一來,商會與宮北幫的關係忽然變得融洽起來,陸星也一反常態地成了商會的座上客,經常邀請喬老、邱禮楨、丁健等人出去參與各種活動,好像他宮北幫真要改邪歸正一樣。雖然這期間高超有時候免不了座下相陪,但總的來說和陸星仍然保持著距離,原因無他,高超無法完全相信這個人。而令人奇怪的是李直仁作為宮北幫最火的新任戰將,卻從未參與這些活動,甚至沒露過麵,這倒是讓高超極為詫異。

時間一長,連高超都開始有了一種幻覺,那笑容可掬的叫陸星的男人根本不是一個大佬,而是一個普通商戶。既然高超都開始有了這種觀念,那喬老、邱禮楨和丁健他們就更加不把陸星當外人了。

當然,整個商會裏裏外外隻有一個人的頭腦始終保持清醒甚至是警覺,她就是周語。這天她趁著和高超吃飯問他,怎麽看待這段時間的陸星。

“什麽意思,他隻是個普通的角頭,和艋舺的其他角頭沒有什麽不同吧?”高超漫不經心地用刀子切著牛排說道。周語笑了笑,似乎並不讚同他的觀點:“他比艋舺傳統意義上的角頭勢力要大得多,甚至有上萬名小弟,怎麽能當作普通的角頭大佬呢?”

“大一點兒唄,像三聯幫那樣吧!”高超說道。

“你覺得艋舺哪個大佬有統一艋舺的心?可陸星有,他不僅有這個決心,還有這個實力。目前唯一能和他對抗甚至影響他這個計劃的恐怕隻有商會。”周語認真地分析說。

“這樣啊,你覺得他會對商會下手,而不是要做什麽正常生意?”高超警惕地問道。

周語搖了搖頭,無奈地一笑:“我隻是照常理來分析,也沒有內幕消息,自然不敢多講什麽,你自己小心點兒就好。”

高超點了點頭,說實話雖然他很看重周語,可對她的話卻未曾有多重視,直到一周後另外一人表達了同樣的觀點以後才讓高超有所觸動。

那仍舊是個傍晚,他驅車回家途中與另外一輛賓士車相遇,對方攔住了他的路。

從外觀和款式來看,這是一輛早已停產的高端賓士車,擦得幹幹淨淨。車停穩後,李直仁走下車,他穿著花格襯衣,打扮得很有味道。他徑直來到高超麵前,用頗耐人尋味的目光望著高超。

“有時間聊聊嗎?”

高超點了點頭,將車停到路邊。李直仁點了支煙,抽了幾口才道:“陸星在宮區成立兆欣公司的時候,讓我轉向外圍的生意,好像是有意不讓我和你們有交集一樣。這幾天他又把我調回來了。”

“為什麽?”高超莫名其妙地問道。

“因為兆欣金融公司關門了,陸星把整層都租了出去。”李直仁看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高超心念一動,立時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妥,問道:“生意不好做嗎?”

“我不清楚,這個事情是陸星直接負責的,我沒有問過。不過最近他很少管生意上的事,一直忙於應酬,那些人大多不是黑道中人。”說完這些李直仁若有所思地望著高超,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好了,我先走了。”說完李直仁轉身上車,被高超一句“直仁”又硬生生地叫住了。

“怎麽了?”

“上次的事情邱叔讓我有機會替他謝謝你。”高超說道。

李直仁沒說話,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高超又一步追問道:“他給了你一個黑曜石吊墜,你收到了嗎?”

李直仁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高超會在這個時候問這麽一件在他看來無足輕重的事情,遂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汽車:“在車裏掛著。”

高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邱禮楨之前一直佩戴的黑曜石吊墜。他問李直仁知道不知道黑曜石的含義。

“什麽含義?”

“黑曜石辟邪,代表穩定的和平。這也是邱叔通過它來帶給你的話,他想讓摒棄成見,重新回到商會來。”高超真摯地說道。

“這是邱叔本人和你說的嗎?”李直仁問。

“是他親自和我說的,我之前一直在問你突然離開商會的原因。邱叔卻和我說很可能與你母親有關,是不是這樣,陸星是不是這麽和你說的?”

李直仁沒有立即回答高超,而是點了一支煙沉默了很久。直到香煙燃盡他才微微點了點頭:“陸星說我母親死在你父親和邱叔的手裏,他遲早會對我下手,縱然你是商會會長也不可能放棄邱叔和商會來保護我的安全,能保護我的隻有他和宮北幫。”

“你相信了?”

“當時你來晚了,我以為你放棄了我,很害怕。”李直仁又點了一支煙,用顫抖的右手拿著火機兩次才將香煙點燃,聲音也變得迷離起來,平靜得好像在向高超訴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陸星和我說,我在入獄之前他就很看好我,入獄以後又專門找人照顧我就是因為知道邱叔遲早有一天會對我動手。”

“你入獄以後是我的疏忽,沒想到陸星會給你在裏麵洗腦。”高超笑著從李直仁手中搶過香煙抽了兩口,“後來你就同意加入宮北幫了?”

“他說會幫我報仇。那時候我很迷茫,但陸星的確對我不錯,還專門讓手下幾個角頭過來給我道喜,我就慢慢地融入了他們當中。直到那天去醫院看你跟邱叔發生了爭執,回去後我又去向陸星詢問當年的事情,可他的回答卻和第一次不一樣。你知道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自然會繼續求證。”

“然後呢?”

“後來我得到了消息很雜,好像沒有誰能說清楚這件事。直到我遇到了喬老。當時他正被陸子銘的手下圍堵,被我救了下來。喬老告訴了我關於我母親的事情,其實和邱叔還有父親一樣,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死和邱叔無關。喬老說邱叔對我有成見他可以理解,也會去疏通這個關係,但不希望我助紂為虐。”

“你就找人幫助了邱叔?”

“我讓和我巡邏的山椒強帶人去救他,沒想到他很感動。”

“這件事邱叔也在自責,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你還是回來幫我。邱叔和我說你回來以後他就把他的位子讓給你,自己要退下去養老。喬老和丁叔也很快就會退休,整個商會還需要你和兄弟們來幫我。”高超非常認真地說道。

李直仁向高超輕輕地點了點頭:“好,我需要考慮一下怎麽平安撤離宮北幫,給我點兒時間,我們保持電話聯係。”然後驅車而去。

高超獨自坐在路邊,孤獨了抽了一支煙,然後打電話給邱禮楨。

誰知道邱禮楨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於是他隻得打給了阿杜,誰知道阿杜的手提同樣也沒人接。

這下高超有些慌了,在他的印象中邱叔從來沒有過不接電話的時候。最終打通的是強仔的電話。

電話中,聲音帶著哭腔的強仔告訴高超,十分鍾以前邱叔被檢察機關逮捕了,罪名是行賄和期約賄賂,具體情況他也不太清楚,目前剛剛通知喬老,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和丁健。

“我馬上去,你們在哪兒?”高超急匆匆地問明地址後前往檢察署,卻在路上遇到喬老的車。喬老的樣子也很緊張,滿頭都是汗,高超還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失態。

“這件事情非常棘手,因為邱禮楨涉嫌賄賂警察署長,如果被坐實的話可能要入獄很久啊!”喬老激動地說道。高超想了想,問喬老現在是不是找律師谘詢一下。

“我已經通知過律師了,而且這次是匿名告狀,真不知道誰給阿邱下絆子。”

喬老剛說到這兒他的電話響了,剛接起來他的臉色就變得更加晦暗:“有這樣的事情,好吧,我去找人問一問。”

掛掉電話,他苦笑著對高超說道:“是丁健他兒子打來的,說剛才警察去家裏把丁健帶走了,說涉嫌一起槍案,要帶走調查。”

“槍案?”高超的腦袋瞬間“嗡”地響了起來,同時把詢問的目光轉向了喬老:“怎麽這麽巧?”

“你是說有人和商會過不去?”喬老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那麽簡單。”說到這兒高超想到了李直仁的話和周語的提醒,遂把這些東西和喬老說了出來。誰知道這時候喬老的手機又響了,這次卻是個更壞的消息。

電話是律師打來的:喬珠珠在美國因酒後駕駛涉嫌肇事逃逸,已被拘捕,希望家屬過去處理一下。

這下喬老坐不住了,他深思片刻告訴高超,商會應該馬上關閉,這段時間深居簡出才能平安,等他處理完女兒的事情回來再說。說完他給相識的警長打了個電話,說了丁健的事情,讓他代為照顧,又吩咐高超不要太多涉入邱禮楨的案子,他回來會處理。

商會怎麽能關閉呢,如果真關了那些商戶怎麽辦?高超從喬老的車上下來,呆呆地望著天空出神,此時的他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重新保全商會。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高超想到了李直仁的話。

難道真是陸星?如果真是他這件事倒好辦了。想到此處高超先拿起電話打給周語,告訴她要去接她,讓她準備一下;然後又讓小山西和大廚打聽一下今晚陸星在哪兒,他要去找他聊一聊。

周語的出租房樓下,高超帶著小山西和大廚靜靜注視著她走下樓。

周語用非常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們:“這麽晚,你們想幹什麽啊?”

“我們有事情要辦,一會兒讓小山西和大廚陪你回花蓮,我要去找陸星聊聊。”高超的話一出口,身後一直沒有準備的小山西和大廚也都吃了一驚,瞬間所有人都覺得高超這次真是瘋了。

“阿超,你想幹什麽啊?”大廚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

接著小山西和周語也圍了過來,高超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等三個人說完才用疲憊的目光打量著他們:“你們回來還要幫我打理商會的事情,記得開手機,不要玩得太瘋。”

周語在聽了小山西簡單的介紹以後知道了商會發生的事情,說:“現在突然出了這麽多事,我們自然要幫你,不然你還可以依靠誰?”

“你們幫不了我,還是等商會正常了再來吧!”高超固執地說。

“超哥,我們還是一塊兒去吧!也許能讓表姐找到點兒什麽線索——你知道記者的眼睛一直很毒的。”

小山西剛說完就被周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想死啊!”

“是啊阿超,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我們可以從明暗兩個方向找線索,也許真是陸星也說不定。”大廚說道。

他的話可能讓高超有所觸動,竟然沒有反對。

大廚看到機會,又補充道:“你去找陸星的話我可以找小許了解一下,小山西他們再想想辦法去‘錦湖’轉轉,三條線一起使力,肯定能發現點兒什麽東西。”

周語接著說道:“對啊,隻要能找到線索幫助喬老和邱叔他們就好了,你難道不想嗎?”

高超沉默了,他靜靜地抽了一支煙,然後說道:“玫瑰錦湖會館是陸星的大本營,不僅他自己在那兒辦公,連八大戰將中的兩個話事人都把堂口設在周邊,最是危險不過。你們要是和我去的話必須要聽我的安排,而且還要化妝。”

“化妝?怎麽個化法?”小山西問道。

“讓周語換換衣服,穿男裝,我去取一套新運動裝套上,把頭發處理一下,小山西你也是,要不然女生進會館很不容易。”

“好啊,我也看看你們男人最喜歡去的地方是什麽樣子。”周語半調侃地說道。

高超卻沒有和他們三個人一樣說笑,又皺眉想了想,然後才道:“他們兩個人我實在不放心,大廚跟著一起去吧,開車在外麵接應,要是出事就給我打電話,小許那裏晚一點兒去也不遲。”

就這樣,高超在安排完以後自己一人驅車前往宮頭的玫瑰錦湖會館找陸星。

這是一所極盡奢華的會員製私人會館,也是宮北幫的總部。通常陸星沒事的時候都在一層的辦公室裏會客,所以當打聽到他現在就在會館的時候,高超徑直找到了這裏。

“你找誰啊?”高超的車還沒有停穩,門口兩個站崗的宮北幫小弟就極不友好地上來盤問,當知道他的身份以後兩人立即換上了笑容:“是高會長啊,有事?”

“你們大哥呢?我找他有事情。”高超淡淡地說道,並沒有表現其他多餘的情緒。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把高超帶進了會館。他們經過一條長長的通道,穿過幾乎沒有什麽光線的走廊,然後在辦公區盡頭推開了陸星辦公室的門。

陸星對高超的到訪並不感到意外,他非常客氣地讓他坐下,同時給他遞煙倒茶:“什麽風把高會長吹到這兒了,難道也是家花沒有野花香,想來我這兒開開葷?”

他不懷好意地笑著,然後道:“先‘三溫暖’,然後我給你安排最好的‘馬殺雞’,怎麽樣?”

“不必了,我今天來就是想和陸老板隨便聊聊,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邱哥的事情。”高超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來意。

可能這也有點兒出乎陸星的意料,他遲疑了幾秒鍾,才表現出一副驚愕的樣子:“邱禮楨嗎?他怎麽了?難道是年齡太大,Game over了?”說到這兒的時候他還做出很誇張的表情,惹得周圍一群手下哄堂大笑。

高超一直等他笑完,才很平靜地點了點頭,其實這時候他非常想一走了之,因為問到這裏他已能感覺到陸星和邱禮楨的被捕有直接關係,縱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也八九不離十。

可此時他為了給小山西他們爭取時間,他必須把戲繼續演下去:“邱叔出了點兒小事,既然陸老板不知情那就算了,我倒是經常聽人說你這裏的紅酒非常好。”

“難得高會長有如此雅興,既然你有興趣那我就給你取一瓶嚐嚐。雖然我的酒不是什麽傳世名品,但好歹也是幾百年曆史的法國酒莊進口的,都是喝一瓶少一瓶的私釀精裝。”陸星一招手,就有人送過來一支紅酒和兩個酒杯。

“這是八二年的酒,最受歡迎,高會長幫著品鑒一下。”正說著陸星突然話鋒一轉,將話題扯到了商會上來,“我聽說你們商會最近幾年一直不太平。是不是風水不好?我認識一個風水大師,你要是有興趣我讓他幫你看看,保證夜夜長紅。”

“謝謝,商會沒什麽大事。”高超說道。

“這麽多事還說沒事,高會長好胸襟,要是換作我估計連覺都會睡不著!”陸星誇張地搖了搖頭,“那些老頭兒的觀念跟不上時代啦,現在是我們年輕人的天下。你看我們宮北,做正當生意就差一個頭銜,要是咱們能強強聯合,整個台灣算什麽,全世界都是我們的市場。”

“怎麽聯合?”高超看了看時間,估計這時候他們已經往外撤了,無論得沒得到線索,他們都約定了二十分鍾以後在門口集合,便決定再少拖一會兒就走。

“取消宮北幫,取消商會,我們成立一個艋舺自治委來管理整個大艋舺,就像業主管理社區那樣,知根知底多好。到時候我們還能通過公司管理自治委,向跨國公司發展!”

高超笑了笑,正打算回應時門突然被推開了,幾個宮北幫的小弟將兩個人推推搡搡地弄了進來,不用說高超也知道一定是周語和小山西了。好在二人似乎並沒受到虐待,不僅衣服完整,身上也不見血跡和塵土,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而已。

“星哥,這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會館裏東拍西拍,讓我們抓住還想跑,一定不懷好意。”一個人厲聲說道。陸星裝模作樣地上前看了兩眼,突然驚道:“這不是高會長的女朋友嘛,怎麽到這兒來了,快坐快坐!”

“我隻是拍艋舺的紀錄片啦!之前也有和你說過。”周語說著把手裏的微型手提攝錄機往陸星懷裏一塞,然後說道:“你看看吧!省得不放心我們離開。”

“瞧你把我陸星說成什麽了,我對朋友絕對放心,就是檢查也是為了向兄弟們交代嘛!來,你們看看有什麽沒有。”隨著陸星說話,兩個幹練的手下過去把攝錄機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番,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那就辛苦陸老板,我們先走了。剛才是讓他們等我,可能好奇才拍了一些東西,還是你這裏太漂亮了嘛!”高超說著便和周語、小山西走出會館,拐了兩個彎小山西才叫道:“超哥,有發現。”

“什麽?”高超緊張地問道。

“陸星的電腦裏有登錄過美國網站的記錄,還有一份加密的計算機文檔,裏麵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我倆懷疑和喬珠珠的事情有關。”車子靠著綠化帶停下,周語給高超看她拍的一些照片和存儲的文件。

“沒有被他們發現吧?”

“沒有,你放心吧。我們帶了攝錄機就是為了掩人耳目,陸星的手下又沒有發現這些。隻要解決那份加密的文檔一定會有線索,到時候我看他陸星怎麽說。”小山西剛說到這裏,突然在三個人背後傳出了一陣熟悉的笑聲,接著就見陸星像幽靈一樣從綠化帶那一側轉了出來,十幾個宮北幫的小弟也立即從路邊的車裏、綠化帶後麵出現,將高超等人團團圍了起來。

“高會長,你馬子和兄弟偷偷溜進我辦公室對我的電腦動手動腳,還拿手拍了照片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啊?”陸星滿麵猙獰,一改剛才的笑容,臉色頗為不善。

高超心裏一沉,知道他們有些大意,沒來得及走出宮北幫的地盤就說起了經過,被狡猾的陸星拍個正著。

“隻不過幾張照片而已,陸老板要是喜歡就拿走。”說著他示意周語將手機遞給他們。周語看了看臉色陰沉的陸星,很不情願地將手機扔給了宮北幫的一個小弟。

陸星則用極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他們,揚言隻有搜身才能解決問題。

“你憑什麽搜我們?記者有權拍東西好不好,這叫暗訪,你這個場所不合法,我們找警察來評評理。”周語厲聲說道。看不出平素溫柔可人的周語此時看起來如此淩厲,竟把陸星說得啞口無言。

事實上他也怕警察來了把事情搞大,引出其他事端,便笑嘻嘻地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好厲害的丫頭片子,我也不跟你計較,看在高會長的麵子上這次就原諒你倆,記住隻有這一次,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可絕不手軟。”說完轉身離去。

高超、周語和小山西都鬆了一口氣,再也不敢多在宮頭停留。高超說道:“雖然是功敗垂成,但好在你倆沒事,怎麽不見大廚回來?”

“其實也不算,剛才陸星出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手機恢複了出廠設置,所有的資料在手機上都沒有了。”周語說道。

“看不出你手這麽快,但我們也什麽都沒得到。”小山西說。

“也不是啊,難道你們忘記了手機拍的照片和資料都可以隨時設定上傳至雲端啊?Google Drive裏麵的東西又不會丟。我重置手機就是不讓他們知道我的雲盤地址。”周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