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空曠的訓練場上,驕陽似火。趙大力來回走在隊列前,抬手看表:“三十五分鍾。”

新兵們都有點兒晃,仍努力站著,臉上的汗水順著脖子直往下流。咣當!一名新兵暈倒了,從停在旁邊的救護車上跳下兩名衛生員,抬著擔架就跑過來,將人抬走了。其他人紋絲不動。

“三十五分鍾。”趙大力看看手表,新兵們目不斜視,“僅僅三十五分鍾,就倒了一個,這是我帶兵的最差成績!”趙大力高聲怒吼,新兵們都不吭聲,一個個努力站直了。

中午,陽光熾烈似火,不斷有汗珠滑落在新兵們的眼皮上。帥克目不轉睛,努力瞪著不眨眼,任憑汗水流進眼睛裏,殺得生疼。

機場對麵,江誌成穿著作訓短褲,身上、腿上都綁著沙袋,汗流浹背地在跑步。

趙大力戴著頭盔,滿臉都是汗水。他抬手看表,高喊道:“一小時到!”

嘩啦!站軍姿的隊伍一下子鬆了口氣,新兵們癱了似的坐在地上,趙大力走過去催促著大家起身活動活動手腳。帥克揉著生疼的胳膊:“報告!”

“講。”

“我想上個廁所!”

“知道了,去吧!”

“是!謝謝士官長!”帥克轉身往機場邊跑去。他匆忙跑到機場角落,左右看看,沒人,就躲在一堆破箱子後麵,掏出手機,打開。

“帥克,我在機場了,我走了,我希望你自己好好保重,早點兒來國外找我……”帥克拿著手機聽著,手機裏傳來王悅可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知道你是中了什麽邪,一定要去當空降兵。我……我想我會等你,但是,我也不知道會等多久……”

王悅可的聲音模糊了,帥克拿著手機,心情複雜。

“……可可,我在部隊挺好的,我很想你。也許我的決定,你還不能完全理解,但我很感謝你的支持。”帥克想了想,鼓起勇氣,對著手機喊道,“我愛你!”

“哎喲!一下子把老同誌給電得滿身掉雞皮疙瘩!”

帥克一愣,朝四處觀察著。江誌成背著沙袋,汗流浹背地站在他的身後。帥克站起身問:“你誰啊?”江誌成也不生氣,嘿嘿笑著道:“我?我是誰重要嗎?”

“你是這兒當官的嗎?”

江誌成笑了笑,看著自己濕透了的作訓服:“你看我像當官兒的嗎?”帥克仔細看了看,撇嘴道:“不像,當官兒的還跑步?”說完他一屁股坐回地上,“你是機場地勤的老士官吧?”江誌成哈哈大笑:“對對對,我是地勤的老士官!你呢?新兵嗎?”帥克點頭。

“手機是你的?”江誌成也在他旁邊坐下來。帥克看看他:“啊,我的——你不會打我小報告吧?”江誌成哈哈笑著:“我?我打小報告?你看我是那種人嗎?”帥克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老班長,謝謝啊!我得回去了!”江誌成一臉和藹地問:“哎,你叫什麽?”

“帥克,你呢?”

江誌成想了想:“叫我老班長就行了,他們都這麽叫我!那什麽,帥克,部隊不允許使用蘋果手機!”

帥克看看手機,一愣:“不能用手機嗎?”

“不能用蘋果手機,他們沒告訴你嗎?”江誌城問。

帥克“哼”了一聲:“他們幹脆不讓我們用手機,沒說隻不讓用蘋果手機。”

“那是他們的不是。不過,蘋果手機還是別用了。”

“為什麽啊?”

帥克看著一臉認真的江誌成,不太明白。

“你的手機會出賣你的位置,甚至可能被境外間諜組織竊聽!這要出了事,保衛處的找你聊天兒,就不會像我現在這樣跟你和顏悅色地聊天兒了。”

帥克看看手機:“有那麽玄乎嗎?”江誌成一臉認真地說:“老班長是老司機了!從軍這條路,你得聽老司機的,別自己瞎撞,否則,一不留神就得掉溝裏去!”

“行!”帥克看看手機,站起身,“那什麽,我得回去了,我跟士官長請假說是去廁所——您這二十多年的兵當下來,沒混個士官長什麽的嗎?您這歲數都得是軍士官長了!”

江誌成笑道:“我一個地勤搞機務的當什麽士官長啊?不行,不行,搞技術的!”

帥克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從兜裏掏出一遝子錢塞到江誌成手裏:“老班長,你幫我買點兒礦泉水,看看有沒有依雲、5100、卓瑪泉什麽的……總之哪個貴就買哪個!這兒的水我喝不慣!”

“這兒的水你喝不慣?”江誌成看著手裏的一遝錢,臉色有點兒難看,“好吧,我怎麽給你啊?”帥克想了想:“明天這時候,你帶幾桶來!我在這兒和你接頭!去了啊!”說完轉身跑了。江誌成拿著一遝子錢,思索著。

隊列還在休息,帥克跑步過來高聲報告。趙大力看看表,陰沉著臉:“起來訓練了,你入列吧。”

帥克轉身入列,想想又轉回身道:“報告!”

“講。”趙大力不耐煩地道。

“這個我交給你。”帥克從胸前的兜裏掏出手機,遞過去。趙大力一愣:“你不是交了個手機嗎?怎麽還有一個?”帥克訕笑道:“我帶了兩個。”趙大力接過來,沒好氣地道:“還有準備的啊?怎麽現在想起來交給我了?”帥克立正:“我答應老班長,一定要做到,人不能沒信用。”趙大力納悶兒道:“哪個老班長?這部隊的老班長我都認識。”帥克撓撓頭:“好像是機務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麽。”

“機務的?”趙大力歪著腦袋,“不是老王就是老薛,好吧,算替我教育你了,入列吧。”

趙大力把手機放在一邊,說道:“今天晚上,晚飯後保密教育。這個地方你們初來乍到,我就不批評你們了。當然,你們違反規定,我也不可能表揚你們!總之,你們來當兵,就得有紀律性!紀律是塊鐵,誰碰誰流血!明白嗎?”

“明白!”兵們怒吼。

趙大力站在隊列前,繼續訓練。

2

機場上,雷震拿著望遠鏡,鐵塔似的站在高台上在觀察。

“下來,下來!”

雷震聽到聲音,一回頭,那邊不遠處的直-10後,江誌成蹲在那兒衝他招著手。雷震一愣,急忙跳下去跑步過去,立正敬禮:“參謀長……”

江誌成一臉謹慎地打掉雷震的手,躲在後麵道:“別敬禮了,別被新兵看見!過來!”

雷震納悶兒,看看那邊正在訓練的新兵們。

“怎麽了?”雷震走過去,江誌成趕緊拉住他:“蹲下,蹲下。”雷震更是納悶兒,但還是蹲下了,兩人都是標準的下蹲動作。

“我說您這麽一個大參謀長,在自己的部隊怎麽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怎麽了?”雷震看著他手裏的錢,“這錢是怎麽回事?您沒借過我錢啊?那什麽,最近手頭有點兒緊,我先拿來用用……”江誌成一把打開他的手,雷震笑道:“到底怎麽了?”江誌成指了指遠處:“你這新兵帶得不怎麽的啊!”雷震看看那邊道:“這才第一天啊!剛開始,您就不能等一個禮拜再看?”

“我跟你說的不是訓練,是管理!”

“管理怎麽了?”

“你還問我怎麽了?”江誌成看著他道,“我問你,這群新兵好多有第二個手機知道不?還有蘋果手機!”

“被你抓著了是吧?誰啊?”

“我能告訴你嗎?那我不成了打小報告的了嗎?”江誌成狡猾地笑道。雷震苦笑道:“哪兒有首長跟部下打小報告的?”江誌成眨巴著眼睛:“別套我話了,我不會告訴你的!還有,你的兵喝不慣部隊的水,鬧著要買什麽依雲、5100、卓瑪泉什麽的……”雷震一下子明白了:“我知道是誰了,帥克,隻有他。他托您買水?”

“早知道不跟你說了!你可別出賣我!”江誌成囑咐道。

“這可真有眼力見兒啊!新兵托參謀長買東西?我非收拾他不可!”雷震起身,被江誌成一把拽下來:“我告訴你啊,別胡鬧!你這一收拾,他肯定知道我是誰了!”

“他以為您是誰?”

“機務的老班長啊!”

雷震上下打量,豎起大拇指:“化裝偵察,100分!”江誌成滿意地笑道:“那是,我在前線化裝偵察、深入敵後的時候,你還沒上幼兒園呢!”

“必須的!參謀長是老偵察兵了!是我的前輩,是我的偶像,我對你的敬仰……”

“打住!”江誌成一伸手,“我不喝你這迷魂湯!我就是告訴你,別的都好說,第一,不能出賣我,讓他知道我是誰;第二,這外國品牌的手機必須全部收掉!搞個專題保密教育,告訴他們為什麽。這幫孩子都是自願來空降兵的,跟他們說道理他們會明白的!對了,還有,我跟帥克約了明天這時候接頭,你不許壞事!”

“接頭?”

“我不得給小祖宗買水嗎?”

“參謀長我這就不明白了,您還真的慣著他?”

“這你就不懂了吧?”江誌成笑道,“買水事小,調研事大!現在的新兵怎麽回事兒,我也得摸摸底啊!穿著軍裝戴著大校軍銜到訓練場上晃,哪個新兵蛋子敢跟我聊天兒,還敢跟我說實話?我這樣挺好的,機務的老班長!你去吧!”

雷震無奈,轉身跑了。江誌成看著手裏的錢,喃喃自語:“我得讓你喝慣這兒的水!這是第一關!”

3

訓練場上,三架直-10結束訓練,低空通場而過。雷震抬眼看著直-10機身上的機號,向那邊正在降落的機群跑去。

螺旋槳逐漸停止轉動,高山跳下機艙有點兒蒙,腿都有點兒軟:“我說多少次了,又不是拍西部片,你的牛仔作風要改改了!”陳笑寒拎著頭盔笑道:“怎麽,暈機了?”高山咧咧嘴道:“開玩笑,我怎麽可能暈機?”陳笑寒笑得更燦爛了:“這麽好的直升機,不好好開,怎麽對得起這個性能,對吧?”高山苦笑道:“唉!霹靂女飛俠啊,我是老了,得給你換個搭檔了!”陳笑寒趕緊說:“別價啊,我可是您的徒弟!”高山剛想說話,看見跑過來的雷震,努努嘴:“找你的,我們先走了!”陳笑寒也低頭往前走去。

“陳笑寒!”

陳笑寒隻好站住,回頭道:“啊?怎麽了?有事嗎?”雷震跑過來道:“有事。”陳笑寒冷冷地道:“有事說事吧。”雷震憋了半天:“我考慮好長時間了,有些話,還是想和你聊聊。”陳笑寒躲閃著雷震的眼神:“說吧,我聽著呢!”

“我們邊走邊說吧,戳這兒跟展覽似的。”雷震看看四周,幾個男飛行員正盯著他倆竊竊私語。高山跑過去:“看什麽看!兩口子鬧別扭有什麽好看的!”

雷震有點兒尷尬,陳笑寒點點頭,兩人並肩往機場邊上走去。

4

機場邊上,一陣強勁的風狂吹而過,陳笑寒臉上的表情再次徹底凝滯。雷震看著她欲言又止,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道:“我們能複婚嗎?”

陳笑寒的聲音有些顫抖:“複婚?為什麽?”

“因為,我還愛你。而且,我們在一起,畢竟走過那麽遠的路……”

“你還愛我?你就不想想,我是不是還愛你?”陳笑寒轉過身,雷震有點兒急了:“我話還沒說完呢,我是說……我們……我對你,是有很深的感情的。過去的事,我道個不是,我……”陳笑寒打斷他:“雷震,你真的是……你壓根兒就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當然不會想到我的感受。我沒愛上別人,但是我也不愛你了啊!”

“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我們相處到離婚,你有一次聽過我的建議嗎?”陳笑寒苦笑道,“一次都沒有。我知道,你自認為是最好的特戰隊員,有敏銳的頭腦、豐富的學識、不屈不撓的戰鬥意誌、絕地反擊的果敢頑強……”

“我不是嗎?”

“對,你是。我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特種部隊突擊隊員,但你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陳笑寒的眼淚在打轉,“很多事,你都沒有意識到,其實你考慮的隻有你自己。”

“是說我受傷以後重回突擊隊嗎?”雷震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沒有攔著你吧?我支持你了吧?你總是把你和我之間的事,理解成我不理解你的決定,我們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對話。”陳笑寒的聲音有些大。雷震看著她:“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陳笑寒轉身擦擦眼淚:“當時的離婚報告你自己也簽字了啊!你這都不明白,還跟我談什麽複婚啊?當你簽字的那一瞬間,我就壓根兒沒想過今天還要麵對這個問題!雷震,好馬不吃回頭草!”

“你是愛我的!”雷震急促地呼吸著。陳笑寒笑了笑,不為所動:“雷震,你別那麽自負好不好?”雷震站到她麵前:“自負?我是自信。”陳笑寒苦澀地一笑:“唉,你沒變,你一點兒都沒變!”

雷震愣在原地,陳笑寒轉身大步走了,她咬住嘴唇不出聲,眼淚卻嘩嘩地往下滴落。

機場上,雷震孤獨的身影看起來無比落寞。

5

深夜,菲律賓,馬尼拉郊區的一片廢棄廠區,空曠的廠房四周煙囪林立,一片破敗的蕭條景象。在廠房門口,一排高檔的越野車順次停在廠房前的空地上。

“鐵麵人還沒動靜嗎?”一個體壯如牛的俄羅斯人抽著雪茄,代號大白熊,也就是俗稱的國際軍火販子。他的旁邊有兩個保鏢冷酷地站著:“我們的人一直在監控他,他還沒離開自己的據點。”大白熊仰頭,舒服地吐出一口煙:“他搞什麽名堂?馬上就要遲到了,居然還沒走?”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耍我們?”保鏢問。大白熊靠著車身,揮揮手:“他的口碑一直很好,更何況K2一直是我們的大客戶,我們再等等看吧。”

廢棄的廠房高處,一名偽裝極好的狙擊手趴在房頂上,微聲狙擊步槍上纏著偽裝布條。旁邊的觀察手拿著夜視觀瞄儀:“十點鍾方向,有車來。完畢。”狙擊手掉轉槍口,繼續瞄準。

空地上,一名保鏢扶著耳麥:“好,知道了——有車來,是不是警察?”保鏢們慌張起來,子彈嘩啦啦頂上膛。

“他媽的!鐵麵人居然出賣我!”大白熊轉身上車。

狙擊陣地上,狙擊手抵著瞄準鏡,車燈不停地在閃爍著,很有節奏地在發出約定的信號。

廠區裏,車隊發動,準備撤離。坐在車裏的大白熊一愣:“是鐵麵人嗎?”保鏢納悶兒道:“可他沒有離開過據點啊!”大白熊恨恨地沉聲道:“隻能說你安排的人是蠢貨!我早就說過你們盯不住他的,非要逞能!”保鏢低著頭,不敢吭聲了。

“下車。”大白熊跳下車,保鏢們持槍警戒著,“放他的車進來,做好戰鬥準備。”

嘩啦啦!黑夜裏一陣拉槍栓的聲音。

狙擊陣地上,狙擊手抵槍瞄準。車漸行漸近,狙擊手抵著瞄準鏡報告:“是鐵麵人,還有火烈鳥。完畢。”

空地上,大白熊拿著對講機:“收到,注意警戒。完畢。”他轉身對保鏢咬牙切齒地說:“我說什麽來著?你他媽的簡直是萬年不見的蠢材!”保鏢低著頭不敢吭聲。

車開過來,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人敏捷地跳下車,一副黑乎乎的麵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看上去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的表情。據說但凡看過他真麵目的人都沒能活到第二天,所以,到現在為止,這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麽樣。

大白熊張開雙臂,滿臉堆笑地迎上去:“啊,親愛的鐵麵人!我們又見麵了!”鐵麵人走過去,擁抱著他,笑了笑道:“大白熊,你的女兒最近可好?”大白熊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她馬上就要博士畢業了,你知道,在美國讀書很缺錢的!”鐵麵人笑了笑道:“我給你帶了件禮物!”大白熊笑得更開心了:“哦?那謝謝了!”

火烈鳥走到車後,打開後備廂——兩具屍體滾落出來,屍體上滿是傷痕,額頭上都有黑洞洞的彈孔。所有人一驚。鐵麵人慢慢走過去,寒聲道:“要是想盯著我,最好派兩個聰明人來。他們的手藝太潮了,簡直是白白送死。”大白熊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強顏笑著:“你……你這是幹什麽?明明知道是我的人,為什麽還非要殺了他們?抓住他們不就行了嗎?”鐵麵人的眼神變得陰險:“你明明知道見的是我,為什麽還跟我來這套?這些年來,我和你做交易,少過你一分錢嗎?我知道你幹過克格勃,我也不是吃素的!這是一個警告,下一次,就是在你女兒的腦門兒中央,穿一顆子彈!”鐵麵人的眼睛裏揚起一股殺氣。大白熊囁嚅著:“是,是,我明白……”

“貨呢?”鐵麵人寒聲問道。

大白熊轉過身,揮揮手:“快快快,抬出來!”

幾個碩大的箱子在地上一字擺開,大白熊打開箱子,滿臉堆笑道:“AK,這些都是軍警專用,槍號都磨掉了,完全追蹤不出來源。”鐵麵人接過來,嫻熟地上膛:“是上等貨。”大白熊有些得意道:“我的貨什麽時候掉過鏈子?”鐵麵人拿起一把微聲狙擊步槍:“在我認識的軍火商裏,你算是最有辦法的,雖然你的價格貴,但我相信一分錢一分貨。不過——”鐵麵人頓了頓,“這些都是常規武器。”

“你還想要什麽?”大白熊問,“米-24?米-28?防空導彈?遠程火箭炮?隻要你能給出合理的價格,我都能想辦法搞到!”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鐵麵人笑笑道,“K2的實力你是知道的,錢,從來都不是問題。”

大白熊躍躍欲試:“你想要什麽?”

鐵麵人把他拉到一邊,沉聲道:“FX-7。”

“FX-7?!”大白熊一愣,“你要那玩意兒幹什麽?那玩意兒還沒有研製成功,根本就不穩定,根本就……”

“我自然有用,能搞定嗎?”

“不能!”大白熊搖頭道,“我還不想FSB(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的特種部隊滿世界地要我的腦袋——不能!”

“K2會開出你無法拒絕的價格。”

“多少錢我也不能幹啊!我得留著命花啊!”

“一億美元。”

“不能幹!”大白熊搖頭道。

“兩億美元。”

“不不不,你不懂,鐵麵人,這不是錢的問題……”

“一點五億美元。”

大白熊一愣。

“一億美元。”

“等等,為什麽又變成一億美元了?不是兩億美元的嗎?”大白熊急了。鐵麵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再過五秒鍾可就是五千萬美元了。”大白熊連忙拉住他:“別別,你不能再降價了!一億美元就一億美元吧,看在多年朋友的分兒上,我幫你找!但是你不能再殺價了,絕不能!”

“這才夠朋友,對吧?”鐵麵人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走了,這批貨你送去我指定的地方。”

“那這批貨的錢呢?”大白熊指指地上,伸著脖子問。

“自己查吧,已經在你賬上了。另外到賬的兩千萬美元,算是FX-7的定金,早日給我消息。”鐵麵人說完擺擺手,上車離開。

夜裏,車在路上急馳。鐵麵人坐在後麵閉目養神,火烈鳥在開車,看看後座問:“毒蠍,這個大白熊能搞到FX-7嗎?”

鐵麵人輕搖頭:“說不好,一半一半吧。”

“那下那麽大的賭注?”

“我們需要一個靶子,替我們吸引國際情報界的注意力。大白熊去搞生化武器,國際情報界的注意力就會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那時,我們的壓力會緩解很多。”

火烈鳥明白了,繼續開車,鐵麵人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樹影,思索著。

6

美國,哈佛大學。紅磚白窗的建築樓在鬱鬱蔥蔥的校園裏顯得一片祥和,草地上不時有鬆鼠跳下來,不怕生地啃著地上掉落的鬆果。不同膚色的青年男女們圍坐在草坪上,看書或者低聲地聊著天。王悅可穿著一身湖藍色的連衣裙,抱著一摞書從遠處走過來,白皙的皮膚,長發披肩,裙裾飛揚,猶如一麵輕柔的湖水在**漾,吸引了周圍不少讚歎的目光。

“Demi!”後麵聲如銀鈴。

王悅可回頭,一個穿著淡藍襯衫的女生笑著跑過來。王悅可有點兒意外,小跑幾步迎上去:“Vicky!你不是回台灣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你媽媽的病怎麽樣了?”

Vicky來自台北,說話時帶著一口溫軟委婉的台灣腔,披著一頭大波浪卷發,穿著一條鵝黃色的超短迷你裙,露出修長的大腿,凸顯出她完美絕倫的身材。Vicky親昵地挽住王悅可的胳膊:“唉!我媽媽想我了,就騙我說自己病了,非逼著我回去呢!我回去一看,正在打麻將呢,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啦!唉!害我大老遠跑一趟,真是的!”

“那你還著急上課?不是假期沒用完呢嗎?”王悅可笑著說。Vicky噘著嘴撒嬌道:“那總不能我自己一個人在公寓躺著睡大覺啊,那多無聊啦!”王悅可笑了笑,挽住她:“那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吧!”Vicky一臉羨慕:“哇,大陸來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又美麗又好功課,用不了多久,你就是全學校男生的夢中情人了啦!”王悅可有些不好意思,Vicky一臉羨慕地看她:“Demi,說真的呢,你有男朋友嗎?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啊!我表哥,剛從台北來這兒做生意,很有錢的了!也很帥!你們倆絕配啦!”王悅可的臉更紅了,加快腳步道:“哎呀,你別亂點鴛鴦譜了,我有男朋友的!”Vicky不相信,跟上去問道:“真的?怎麽沒聽你提起過?他帥嗎?是做什麽的?有照片嗎?”

王悅可一臉幸福地拿出手機——穿著空軍迷彩的帥克一臉陽光。

“哇!是解放軍啊!”Vicky誇張地看著照片,“我怎麽也沒想到啊,你居然找了個軍人?”王悅可歎了一口氣:“一言難盡啊,他以前也不是軍人,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付,非要去當空降兵!”Vicky拿過手機,仔細看著:“空降兵?太厲害了!”

“哎呀,他現在不過就是個新兵!走了,我們去圖書館!”王悅可有點兒不好意思,拉著Vicky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7

軍部大門口,哨兵肅立,刺刀在路燈下閃著寒光。參謀長辦公室裏燈光明亮,江誌成蹲在那兒,看著麵前小山似的一堆礦泉水瓶。敲門聲響,司機提著兩壺水走過來,一臉納悶兒地道:“涼白開搞好了,參謀長。”

江誌成哈哈笑著站起身,拿起一瓶礦泉水擰開,咕咚咕咚倒在旁邊的大桶裏,臉上還有壞笑,洋溢著孩子一樣的興奮。

8

驕陽似火,軍號嘹亮,機場上響起一片的口令和腳步聲,新兵營迎來了又一個清晨。

機場上,新兵們背後插著十字板,戳得筆直,脖子上都別著曲別針,目不斜視,頭上的汗珠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雷震站在遠處,拿著望遠鏡觀察著訓練情況。機場的另一邊,女兵們正在齊步走,林小鹿白皙的臉上滿是汗水,頭發也濕了,沾在了臉上,她的臉色有些難看。

“報告!”

唐明明看過去,是林小鹿。

“講!”

“我的腳很疼……”林小鹿努力忍著。

唐明明走過去,看了看:“旁邊見習吧。”

“是!”林小鹿艱難地邁步出去,走到一邊。

“又偷懶啊……”隊列裏,陸冰嫣小聲嘟囔著。林小鹿猛地回頭:“我不是偷懶,我是真的疼!我崴了腳,現在還沒好呢!”陸冰嫣從鼻子裏輕哼一聲:“誰知道真的假的,你自己不就是學醫的嗎?”周招娣左右看看,拽著陸冰嫣:“算了,算了……”陸冰嫣一甩胳膊,聲音更大聲了:“我就是看不慣她這嬌小姐的樣子!要說疼,誰的腳不疼?我的腳也疼!但是我就不會打報告,坐在一邊去見習!”

“我的腳那天崴了,你沒看見嗎?!現在腫得都跟饅頭那麽大了,上床都得扶著才能坐下!我們住一個宿舍,你沒看見嗎?”林小鹿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每個人都很疼!這比穿高跟鞋還疼!站在這太陽底下、烈風當中,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誰好過了?你看看這一百多個女兵,有一個像你這樣打報告見習的嗎?”陸冰嫣不依不饒,其他女兵紛紛看過來。

“我是學醫的,撐不住硬撐,對自己的身體沒好處!我不是偷懶!”林小鹿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我哪兒知道?”陸冰嫣脫口而出。

“你!”林小鹿看著陸冰嫣盛氣淩人的樣子,氣得一張臉通紅,眼淚汪汪的。

唐明明剛想說話,程慧拉住她,低語:“別觸黴頭,那天我看見方隊長的傘兵徽了,就在林小鹿手裏。”

唐明明看她:“那我們就看著?”

“那不是來了?”唐明明順著程慧的目光看過去,方紫玉正往這邊走過來。

“一班,有什麽問題嗎?”方紫玉轉向林小鹿和陸冰嫣,“怎麽了?你們兩個鬧矛盾了?”

林小鹿咬著嘴唇不吭聲,陸冰嫣仰著頭,一臉的不以為然。

“都是一個班的戰友,有多大仇?有話說開不就得了嗎?現在告訴我,什麽情況?”方紫玉看向兩人,但兩人都不吭聲。良久,林小鹿想了想,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報告!是我不對,我申請見習,我怕吃苦。”陸冰嫣有點兒意外,轉頭看著林小鹿。

“你見習的理由是什麽?”方紫玉問。

“我……我腳疼,我……大家都腳疼,是我不對,我……”林小鹿說不下去了,咬著嘴唇,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著。

“把鞋脫了。”方紫玉命令道。林小鹿猶豫著,沒動。方紫玉走到她麵前:“把鞋脫了,這是命令。”

“是。”林小鹿這才蹲下,解開傘兵靴的鞋帶,抬頭看向方紫玉。

“襪子也脫了。”方紫玉凝視著她。林小鹿有些遲疑,但還是脫了襪子,方紫玉一看她的腳踝腫得跟饅頭似的,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怎麽搞的?你這種情況應該休息!”

林小鹿沉默了很久,才輕聲道:“剛來的那天,跑的時候……崴腳了,而且大家都在這兒……”

“我記得你是學醫學的大學生,你該知道嚴重性——那個兵,你叫什麽?”方紫玉指著陸冰嫣。陸冰嫣向前一跨步,凜然道:“報告!我叫陸冰嫣!”

“你,送她去衛生隊檢查治療,那邊有救護車,跟班長說一下,說是我安排去的。”

陸冰嫣一愣,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情願地說“是”。

林小鹿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執行命令,去吧。”方紫玉板著臉。陸冰嫣隻好蹲下,攙扶起林小鹿,但她臉色很難看:“走吧。鞋拿著吧,別穿了。”林小鹿感激地看她:“謝謝你啊……”

陸冰嫣麵無表情,扶著林小鹿一蹦一蹦地往機場邊上去了。

這時,程慧走到方紫玉邊上,豎起大拇指悄聲說:“高,實在是高!”方紫玉笑笑道:“少跟我這兒塞蜜棗啊!”

在管理新兵上麵,特別是女兵,方紫玉確實是把好手,讓她們自己去解決矛盾,從而促進了解,達到團結的目的,確實高明!看著兩人的背影,方紫玉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這兩個新兵,個性都很強,你要注意。”

“一直在注意呢……”程慧看著方紫玉,欲言又止的樣子,“……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不然我怕把握不好首長的意圖。”

方紫玉不明白,看著她:“你說。”

“那個林小鹿,你以前認識?”程慧狡黠地笑道。

“不認識,也是這次招兵認識的,怎麽了?”

程慧喃喃自語道:“那我怎麽覺得,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你的傘兵徽也在她那兒?”

“滑頭!真不愧是老油條,有話就直說好了。她不是我親戚……不對,應該說,她是我們的親戚。”方紫玉略一思考,又補上了一句。

程慧一頭霧水:“首長明示!”

方紫玉看著林小鹿的背影,聲音突然沉寂下去,過了好久,她才沉聲道:“她的父親曾是我們的試飛員。”

程慧恍然大悟,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穆。

“我明白了,我會注意她的。”程慧的聲音盡力平淡,方紫玉點點頭:“注意方式、方法,這樣的女孩兒,自尊心特別強。”

程慧的眼神飄向遠處那個模糊的身影,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