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為了躲避警方的追蹤,韓光隻好帶著紀慧穿越濱海市郊的原始森林保護區。韓光手持56衝鋒槍,背著背囊走在前麵。他的呼吸雖然粗重但是均勻,腳步也是帶著節奏,保持著相對穩定的速度。走在後麵拉著他背包的紀慧,則氣喘籲籲,臉色煞白,渾身的衣服都被劃破了,顯得狼狽不堪。她拄著一根粗樹枝當拐杖,腳步拖遝,幾乎邁不動步子。韓光的眼睛帶著警覺,右手食指始終放在扳機護環上。他突然舉起左拳站住了,紀慧看不懂這專業手勢,直接撞在韓光的背包上。韓光沒有回頭,一把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別動!”

“你想幹什麽?”紀慧汗水密布的臉上帶著憤怒。

“我說過了,別動!”韓光的聲音不大,但卻很有威懾力。紀慧從韓光肩膀一側看去,眼睛立即恐懼地睜大了,一條眼鏡蛇“噝噝”吐著芯子,盤踞在路上,對於人類的闖入非常不滿,她的臉瞬間白了。韓光手裏的衝鋒槍緩緩鬆開,右手關上了槍的保險。

“你……為什麽不開槍?!”紀慧哆嗦著問。韓光把槍甩在身後,空出來兩隻手半蹲下來,神色鎮靜地麵對這條蓄勢待發的眼鏡蛇。眼鏡蛇已經準備發動攻擊。韓光的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警惕。他張開雙手,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緩步向前。眼鏡蛇被這個膽大妄為的人類徹底激怒了,“嗖”的一聲撲了上來。韓光的眼中閃過一絲凶光,突然伸出右手,一把就抓住了撲過來的眼鏡蛇脖頸。眼鏡蛇反口咬向韓光的手背,韓光的另外一隻手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捏住了眼鏡蛇的嘴巴,眼鏡蛇被韓光雙手控製住了,拚命掙紮著自己有力的身軀。韓光左手扣住眼鏡蛇的頭部,右手已經拔出匕首,高高舉起來。可他卻突然停止了,匕首懸在半空當中。紀慧已經嚇得倒在地上:“你……你……殺了它啊?”

韓光眼中的凶光消失了:“這是它的地盤,它隻是想保護自己。”他拿起眼鏡蛇掄了幾下,用力拋向遠處。眼鏡蛇在空中滑行很遠,被扔到了溪流的另外一邊。韓光看著眼鏡蛇倉皇逃進密林,慢慢站起來。“嗖”——韓光一個激靈。一支箭帶著風聲,“啪”的一聲釘在韓光耳邊的樹幹上。韓光手裏的衝鋒槍已經在肩上,保險瞬間拉開,對準箭射來的方向。前麵數米的灌木叢中,一個披著偽裝網、渾身插滿灌木枝葉的男人突然站起來,手裏端著一把帶瞄準鏡的精致弓弩。韓光手裏的衝鋒槍對準這個男人。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紀慧恐懼得都不敢呼吸了。男人突然笑出聲來:“山鷹,你太久沒在林子裏麵生存了,城市已經磨滅了你的野性。你的觀察力退步了,這種雕蟲小技你居然都沒有發現。要是在過去,我會給你不及格。”

韓光僵硬的嘴角露出笑意:“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沒有環保意識。”

2

唐曉軍在電腦前調出韓光的資料,裏麵有張合影。唐曉軍放大照片,仔細看著韓光身邊的觀察手。觀察手的臉上都是迷彩偽裝,唐曉軍拿起電話:“你來一下。”張超推門進來。唐曉軍問:“這個人的資料找到沒有?”張超看著那張照片:“你是說韓光身邊的觀察手?”唐曉軍說:“對。”張超苦笑:“我問過軍方了,韓光所服役的狙擊手連,人員資料都屬於絕密。我們的申請沒有得到批準,所以找不到這個觀察手。”

“換個思路,根據這張照片來找人。”

張超看著放大的照片:“你是說?”

“如果我們懷疑他是幕後的真凶,那麽他肯定現在不在部隊了。退伍或者轉業以後,他的身份就是老百姓,自然要進入我們警方的資料庫。讓技術人員把這張照片的臉部處理一下,然後進入我們的資料庫進行相貌比對——一定能找他出來!”

“我馬上去做。”張超轉身出去了。

“我一定要找到你!”唐曉軍注視著照片上這個眼神桀驁不馴、迷彩偽裝的觀察手。

技術員在電腦前忙活,張超盯著屏幕。電腦屏幕上,觀察手放大的臉部在進行圖像處理。迷彩被一點點剝下去,露出本色的臉。技術員說:“照片的像素太低,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張超問:“這樣能比對出來嗎?”技術員說:“隻能說試試看。”張超說:“開始吧,還等什麽?”技術員打開資料庫,把相片輸入進去,旁邊的相片開始跳動,在進行比對。張超盯著屏幕:“什麽時候能出結果?”

“中國有15億人口……我也不知道。”技術員說。張超苦笑。

3

太平間。6具屍體蓋著白布,法醫在忙活。唐曉軍進來問:“有什麽發現?”

法醫苦笑:“還能有什麽發現?整個就是屠殺,刀殺、槍殺、勒殺——總之,你所能想到的所有瞬間殺人方法,在這些倒黴蛋身上都有體現。”

“他們的資料找到了嗎?”唐曉軍問。法醫指著旁邊的筆記本電腦:“都在上麵了。”

唐曉軍走過去,在筆記本電腦前查看著。法醫走過來:“都是罪大惡極的慣犯了,沒什麽奇怪的。就是他們這些武器,肯定是有來路的。所以這是奇怪的組合,境內的慣犯,加上境外的武器——有點兒新世紀的意思啊?”

“現在境外黑市武器走私嚴重。你沒看報紙嗎?泉州農民一網下去,居然撈出來M4的CQB卡賓槍,還有德國HK的特種部隊專用微聲衝鋒槍。”唐曉軍說。法醫說:“看了報紙了,是台灣黑幫走私的武器。裝備的先進都超過台灣警察了!但是這樣的武器也流入內地了嗎?”

唐曉軍翻閱著資料:“你不是看見答案了嗎?”這時,他的電話響起,“喂?”張超在電話裏說:“唐隊,根據照片比對出來……中國大陸有好幾萬符合這個相貌特征的成年男人。”

“這麽多?都當過兵嗎?”唐曉軍問。張超說:“當兵?我沒輸入這個條件……”

“你的腦子是豬腦子嗎?我們要找的是什麽人?是一個特種部隊出來的觀察手!你找來好幾萬人有什麽用?難道我們要一個一個去調查嗎?”

“……知道了,唐隊……”張超說。唐曉軍掛了電話,繼續看資料:“這群笨蛋!——資料給我傳輸到辦公室,我要打印出來。”法醫說:“好,你去吧。”唐曉軍轉身走了。

4

喝得醉醺醺的鍾世佳跟樂隊的幾個哥們兒從酒吧搖搖晃晃出來,他的懷裏還有一個裝扮前衛的女孩兒。一行人跌跌撞撞、罵罵咧咧地在路口打車。出租車司機都不敢停,“嘩嘩”過去了。鍾世佳搖晃著走到路中心,一輛出租車急刹車,司機探出頭:“你找死啊?!”鍾世佳發紅的眼睛從長發當中露出來。司機馬上不說話了,鍾世佳拉著那個女孩兒上了車。出租車開走了。

街道的拐角。等候了大半夜的黑豹戴著墨鏡,打亮奔馳的車燈,啟動發動機遠遠跟上了出租車。

5

天色已亮,公路上的警察們站在路障旁,一絲不苟地檢查過往車輛。一輛寫著“天宇救援”字樣的救援車遠遠開來,後麵拖著一輛桑塔納轎車。警察伸出停車牌,救援車停在路障前。警察伸手:“你的駕駛證和行駛證。”開車的中年男人把駕駛證和行駛證給他。警察接過來,仔細看看:“嚴林?”中年男人笑笑,點頭。

“這麽早?有車拋錨?”警察問。嚴林笑笑:“現在的人哪兒有早晚的概念?”

“下車,接受檢查。”警察說。嚴林一瘸一拐地下車。警察問:“你的腿怎麽了?”嚴林從上衣兜掏出一個紅本遞給他。警察接過來,上麵寫著“革命軍人傷殘證”,他愣了一下,打開,裏麵寫著一級甲等傷殘軍人,嚴林。警察肅然起敬,把傷殘證還給他:“不好意思,走吧。”路障挪開,嚴林上車離去。

救援車開到沒人的公路拐角,慢慢靠邊停下。車下懸著的韓光鬆開酸麻的雙臂,落在地麵上。嚴林下車去後麵的桑塔納旁打開後備廂,紀慧從裏麵探出腦袋:“憋死我了。”

“上車,趕緊走。”嚴林的腿雖然瘸了,但是動作很靈活。韓光和紀慧上了前麵的拖車駕駛室,嚴林駕車開走了。紀慧坐在韓光身邊,小聲問:“他是誰?”

“我在特種部隊的狙擊教官。”韓光說。紀慧問:“你信任他嗎?”

“我可以把命交給他。”韓光說。開車的嚴林臉上沒有表情。

6

高局長一夜沒睡,桌子上泡著一杯濃茶。唐曉軍把打印出來的資料一一擺在他的桌子上:“這些死者都是流竄江湖多年的慣犯,大部分都是殺人犯,有的還是逃犯。”

高局長看著資料:“他們怎麽會有這些武器?是誰武裝的他們?”

“這也是我一直在調查的,現在基本上有了答案。”唐曉軍說。高局長皺眉:“是誰?!”

唐曉軍又拿出一份單獨的資料:“我想,很可能是這個人。”

高局長接過來打開,是韓光和觀察手的合影。高局長拿起這張照片,下麵是兩份打印出來的資料,一份封麵印著解放軍的軍徽,一份封麵印著國際刑警的徽章。

“這兩個怎麽聯係在一起的?”高局長問。唐曉軍說:“您先看國際刑警傳輸來的資料。”高局長接過來打開,是蔡曉春的照片。他頭發很短,精悍強壯,眼睛當中凝聚著一股殺氣,穿著破舊的外軍數碼沙漠迷彩服:“這個人是誰?”

唐曉軍說:“一個享譽海外的職業殺手,綽號‘禿鷲’。他的法語名字是阿德貝爾特,中文名字陳楠,原來是華裔雇傭兵。他曾經在法國外籍兵團的傘兵2團狙擊手連服役5年,獲得過優秀射手勳章和雪絨花勳章,退役同時獲得法國國籍,與此同時,他從前的所有資料也就注銷了。這是法國國防部給外籍兵團的特殊政策,在這裏獲得法國身份的外籍兵團雇傭兵就會注銷入伍前的一切記錄,成為沒有過去的人。退役以後,他成為西方國家的職業殺手,做了幾起大案,赫赫有名,被國際刑警發布了紅色通緝令。”

“怎麽名字上是黑框?”高局長問。唐曉軍回答:“他死了。”

“死了?”高局長疑惑地問。唐曉軍說:“對。根據資料顯示,他受雇去暗殺某國家元首,結果中了埋伏。逃命的時候,直升機被防空導彈擊中,淩空爆炸。”

“死不見屍?”高局長問。唐曉軍說:“對。”

“他跟我們現在辦的案子有什麽關係呢?”

唐曉軍又拿出一份上麵印著軍徽的資料:“這是我找到的。”高局長打開,是穿著二級士官製服的蔡曉春。他念著下麵的名字:“蔡曉春?兩個人長得很像,是一個人嗎?”

“我基本斷定是一個人。而且他認識韓光,關係還很近。”

“可是他的檔案寫的是026後勤倉庫啊?他是在後勤部隊當兵啊?”

唐曉軍笑笑:“特種部隊欲蓋彌彰的慣用招數——蔡曉春,山東威海人,18歲參軍,在中國陸軍B集團軍偵察大隊,優秀的偵察兵班長,專業是狙擊手,一級士官時調到026後勤倉庫繼續服役——一個優秀的偵察兵去026後勤倉庫幹什麽?難道解放軍的後勤部隊需要偵察兵的狙擊手來守衛嗎?從此他的履曆就是空白,但是有一個二等功和兩個三等功的記錄,沒有說明原因。”

“026後勤倉庫?”高軍長重複著。唐曉軍看著局長:“我問過軍方的人士,獲得他們的允許,得到了026後勤倉庫的背景資料。這是個對外的掩護代號,就是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的026特別突擊隊,號稱中國陸軍的‘三角洲突擊隊’。”

“高度保密的特別部隊。”高局長說。唐曉軍點點頭:“對,特種部隊裏的特種部隊。人員都來自狼牙特種大隊的各個連隊,也包括狙擊手連。進入特別突擊隊的隊員,檔案都成為絕密,對外都是026倉庫的保管員。蔡曉春也不例外,韓光由於同時還是狙擊手連的幹部,所以檔案上寫的是他的公開身份,狙擊手連一排排長。”高局長看著蔡曉春的照片。

唐曉軍繼續說:“他跟韓光來自一個部隊,並且服役的時間有重合。而且他在法國外籍兵團的時候就在狙擊手連服役——如果說他跟韓光壓根兒不認識,我覺得真的是見鬼了。”他又拿出那張合影,“蔡曉春應該就是韓光身邊的這個觀察手。”

高局長皺著眉:“國際刑警的資料上,他不是死了嗎?”

“如果要我說我的直覺,”唐曉軍頓了一下,“很明顯,他是假死。”

高局長抬起頭,看唐曉軍:“談談你的想法。”

“這一切都是蔡曉春幹的,他來到濱海,通過各種手段走私武器、招募幫凶,我不知道他要完成什麽任務,但是能出得起價錢雇他這種貨色的,絕對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而蔡曉春為什麽要陷害韓光,我估計韓光應該是可以遏製他的對手,因為韓光肯定是濱海警方最了解他的人。他並不幹脆一槍幹了韓光,而是設置了這個雖然漏洞百出但是環環相扣的局,我想目的就是要引開我們警方的力量去追捕韓光,好給他的行動留下空當。”

高局長在沉思著。唐曉軍說:“我想,我們需要軍方的支援。”

高局長抬眼看他:“軍方?”唐曉軍說:“對,我們要對付的是兩個特種部隊出身的狙擊手,而且他們不是一般的退役特種兵,是特種部隊裏的特種部隊。我們依靠現有的力量,對付他們兩個,很難有勝算。我們需要真正的職業軍人來對付他們,這已經演化成為一場黑暗當中的戰爭。在他們的眼裏,這就是真正的局部特種作戰行動。”

高局長長歎一口氣:“你的意見呢?”唐曉軍回答:“我需要一架直升機,我要去‘狼牙’特種大隊。我要去韓光和蔡曉春來的那個地方,去了解他們並且得到支援。”

“申請軍隊支援的手續非常複雜,你是知道的。”

“我相信他們一定有辦法。”唐曉軍肯定地說。高局長點點頭:“好……”唐曉軍轉身出去,高局長看著桌上蔡曉春的照片,沉吟片刻,他拿起電話:“喂?我是麻雀,他已經知道了……”——監控車裏,方局長握著電話:“我明白,讓他繼續吧。有時我們還是需要煙幕彈的,行動照常進行。”

7

何世昌站在總統套房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麵晨色中的城市。林律師把錄音筆放在桌子上,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秦偉低聲問:“何總,我先出去?”

“不,”何世昌的聲音很緩慢,但是不容置疑,“你留下做見證人。”秦偉站在那裏,看著何世昌。林律師問:“何先生,您有什麽需要我記錄的?”

“記錄。”何世昌說。“是。”林律師在電腦上敲下日期。何世昌轉過臉,聲音果斷地說:“遺囑。”林律師和秦偉都一愣。何世昌不為所動,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說,“假如由於身體原因,我不能處理集團事務,董事長兼總裁的職務……”秦偉抬起眼。何世昌說,“交給我唯一的兒子——鍾世佳。”秦偉垂下眼。何世昌最後說,“何世昌。”

林律師打印出來遺囑。何世昌簽字,秦偉跟著簽字。林律師收好遺囑:“何總,鍾世佳少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何世昌看著他說:“不久你就會見到的。老林,你跟了我30年,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關係重大,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明白了。”林律師把遺囑放入信封,封好。秦偉的眼淚落下來:“何總……”

何世昌轉向外麵,憂心忡忡。

8

“選擇軍隊,不是選擇一種職業或者事業,或者是一種謀生的手段;選擇軍隊是選擇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理想和忠誠。軍人就是炮灰,但是卻有炮灰的榮譽。你可以忽視炮灰的存在,但是你卻永遠也不能忽視炮灰的榮譽。”嚴林拿著啤酒,對著群山嘶啞地說。

“多少年了,你一點兒也沒有變。”韓光坐在他身後的水泥地上,用牙咬開一瓶啤酒,一口氣灌下半瓶。荒蕪的修車廠雜草叢生,沒有修理的車輛。嚴林苦笑一下,回頭一瘸一拐地走過來:“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悲哀。我們沒有遺忘軍隊,卻被軍隊所遺忘。你選擇了特警這個職業,而且還是狙擊手,你找到了命運的出口;而我,則在這種迷失當中體驗著失落。”

韓光淡淡地說:“不是我選擇特警,是特警選擇我。”

嚴林坐在他旁邊:“都一樣,你也被特警拋棄了。可憐的是,你沒有被特警遺忘。”

韓光奇怪地笑笑,拿起啤酒:“天宇呢?”

“……去參加夏令營了。”嚴林閃躲開韓光的眼睛。韓光問:“最近生意怎麽樣?”

嚴林歎口氣:“生意?我這個脾氣能有多少生意?慘淡度日罷了!我把所有的轉業費和撫恤金都投資了這個修車廠,結果想不做都很難了。自從和老婆離婚後,真是每況愈下。你猜她說什麽?——等你轉業就是為了等和你離婚。你是軍人的時候,我不敢跟你離婚,因為有外遇,你要告我,我們會坐牢的。現在你轉業了,這是離婚報告,我放三年了,簽字吧。”

韓光看著嚴林,舉起啤酒:“同生共死!”

“你真的相信這個?”嚴林看著韓光舉起來的啤酒,卻沒有碰。

“還是你教我的,你難道忘記了?”韓光問。嚴林苦笑一下:“有時候我會為你感到悲哀,因為你是我最好的學生……也就是最佳炮灰。”

韓光看著嚴林:“你還是來接我了,你沒有變。”嚴林轉過臉去:“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她卷到這件事情裏來了,在事情結束以前,她是不安全的。我需要你保護她,也是保護我唯一不在犯罪現場的人證。我被禿鷲設計了,禿鷲不會讓她活下來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嚴林問。韓光說:“禿鷲想要的是我,但是我還不知道他要我幹什麽。禿鷲回來的目的,肯定和我在特警的工作有關係。”

嚴林歎息:“他是夠狠毒的,這麽多年了,心胸還是那麽狹窄。”

“那就是禿鷲的個性。”韓光聲音很嘶啞,“他是個出色的狙擊手,卻不是一個優秀的軍人。這是他自身難以跨越的缺陷,所以他永遠也成不了刺客。”

“他想要你死?”嚴林問。韓光搖頭:“不,他不想要我的命。他想證明,他比我強。他設下這個局,是在逼我,逼我從命,他想控製我,用他的頭腦。還記得過去你怎麽說的?一個真正的刺客,靠的不是槍法,而是頭腦。他現在就在實踐這句話。”

“因為超越不了你,所以要控製你?”

“控製我,就證明他比我強。他一直想比我強。”

“有一點兒他比你強。那就是——他比你更下得了手,心比你狠。”

韓光奇怪地笑了,舉起啤酒,嚴林和他碰了一下,喝酒。

紀慧在修車廠的經理室睡不著,從**爬起來走到窗口,看到韓光和嚴林坐在廠區的水泥地上喝酒:“這真是一群瘋子……”

韓光凝視群山,喝了一口啤酒。嚴林感歎:“一轉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兒沒變。”韓光看嚴林:“其實,你也沒變。”嚴林苦笑:“我?變了……”韓光說:“你的眼睛,還跟從前一樣。”嚴林注視著韓光,韓光也注視著他。眼光的碰撞中,他們又回到了過去……

當年的特種部隊狙擊訓練場上,20多個黑色貝雷帽特種兵整隊集合。喊隊的是少尉韓光,口令淩厲。蔡曉春站在隊首。韓光整隊結束,轉身報告:“報告!教官同誌,中國陸軍特種部隊首屆狙擊手集訓隊集合完畢!值班員,少尉韓光!請您指示!”

戴著黑色貝雷帽的少校嚴林在吃包子,手裏還拿著塑料袋:“嗯,挺好。稍息。”集訓隊員們忍住笑。韓光轉身:“是!稍息!”集訓隊稍息,韓光跑步歸隊,站在蔡曉春身邊。嚴林吃完最後一口包子,把塑料袋隨手一扔,塑料袋在晨風中飛舞。韓光看著,若有所思。蔡曉春問:“排長,看啥呢?”韓光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教官馬上就要問風速了。”

“風速?”蔡曉春嘀咕著。嚴林抹抹嘴:“同誌們!”集訓隊“唰”地立正。嚴林嚴肅起來,敬禮:“請稍息!”集訓隊稍息。嚴林掃視著隊員們:“很高興能夠有機會跟大家在一起切磋狙擊手的技能和戰術!我叫嚴林,是本屆狙擊手集訓隊的總教官!你們都是中國陸軍各個特種大隊的精英神槍手,所以才會被選送到這裏來,接受我的訓練!”集訓隊員靜靜聽著。

“我相信你們都是神槍手,但是你們距離狙擊手的標準還很遠!換句話說,你們隻會用手打槍,而不是用心打槍!”集訓隊員有些不服氣。嚴林問:“你們誰能告訴我,剛才的風速。”集訓隊員呆住了。韓光上前一步:“報告,剛才的風速大概每秒4米,方向東南。”

嚴林點點頭:“有點兒意思,你在哪兒學的?”

“在體校射擊隊的時候,看過教練的一本書。”韓光說。嚴林問:“什麽書?”

“Marine Sniper,Charles W.Henderson著作。”

“國內沒有正式出版,你在哪兒看見翻譯版本的?”嚴林有點兒意外。

“報告,是教練出國時候在美國書店買的。沒有翻譯版本,我看的是原版。”

嚴林愣了一下:“你看得懂原版?”韓光說:“是。”所有隊員都在看韓光。

“你在哪兒學的外語?原版使用了大量美軍的軍語,一般的高校外語老師都看不明白。”嚴林說。韓光說:“報告,我祖父解放前畢業於清華大學,後在美國留學,1949年回國參軍。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一直在作戰部隊,後來抽調去做了板門店談判代表團的翻譯,他退休以前從事軍事外事工作。我看不懂,請教了他。當時他剛退休,有時間輔導我。”

嚴林點點頭:“我還以為泄密了呢,這本書總參組織專家翻譯,隻在極小範圍內進行了普及。以後你們每人都會有一堆類似的情報資料,會專門給你們組織學習。入列。”

韓光入列,站好。嚴林說:“你們不知道這些,我很遺憾。這也不能怪你們,因為責任不在你們,在你們所在的部隊。我們的軍隊打得贏任何一場對外戰爭,但是有一個習慣非常不好——狗熊掰棒子,撿起來一個丟一個,非得等到再打仗的時候,才知道翻起來以前的經驗臨陣磨槍。就拿狙擊戰術來說,抗美援朝時期就有張桃芳——我不客氣地問,你們幾個人知道張桃芳——韓光你不用回答。”韓光不吭聲。其餘隊員還真的不知道。

蔡曉春眨巴眨巴眼,說:“狙擊兵嶺。”嚴林看著蔡曉春:“看來你知道,說說你知道的。”

蔡曉春出列:“報告!張桃芳,誌願軍24軍戰士,曾經在金化郡上甘嶺狙擊戰中殲敵214名,創造了朝鮮前線我軍冷槍殺敵的最高紀錄。美軍將當地稱之為狙擊兵嶺,表示對他的敬畏。”嚴林點點頭:“你也算有點兒意思的,什麽時候知道的?”

“報告,我初中的時候在圖書館看的。也就是從那天起,我立誌成為狙擊手!”

“入列吧。”蔡曉春入列,跟韓光站在一起。

嚴林意氣風發:“廣義的狙擊手的曆史,可以上溯到數千年前。”他拿著一把85狙擊步槍說,“當天下無敵的阿喀琉斯在特洛伊城門前耀武揚威的時候,城牆上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射出了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腳踝命門!這位古希臘傳說中的頭號英雄就這樣淒慘地死去了!——這是第一次關於狙擊手的記載,知道這是哪個作家的哪部作品嗎?”

麵前的集訓隊員們一臉茫然。他笑笑看韓光:“你說。”

韓光出列大聲說:“報告,古希臘《荷馬史詩》,描述的是神箭手帕裏斯。”

嚴林點點頭:“入列。我今天開始讓你們學習狙擊手的曆史。有什麽意義呢?是為了培養你們作為狙擊手的信念感和自豪感。成為一個真正的狙擊手,不光是槍要打得好,還要具備狙擊手的文化,有著堅強的信念感和自豪感——為什麽?因為你們要麵對的是無止境的孤獨、寂寞、疲勞、恐懼、寒冷、炎熱,要麵對的是內心深處殺人後的巨大折磨,因為我們雖然是國家機器,但我們也是活人,活人是有思想的——你們見到槍爆頭以後,是什麽感覺呢?而你們未來作為特種部隊的狙擊手,其中的主要任務就是去爆人頭或者射擊心髒等要害部位。你們靠什麽去戰勝這些?——靠信念、靠信仰、靠狙擊手自身的榮譽感和自豪感。這就是狙擊手的文化,而我將中國特種部隊狙擊手的文化概括為——‘刺客’。”

隊員們靜靜聽著。嚴林繼續說:“什麽是‘刺客’?司馬遷的《史記》中專門寫了一章《刺客列傳》——‘刺客’的精神實質是什麽?‘俠之大者,謂之刺客’!為了一句承諾,可以赴湯蹈火,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僅僅一句承諾,就要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忠誠、勇敢、頑強!並且具有俠義之心,絕不濫殺無辜!有著堅不可摧的信念感和使命感,這樣的精神實質足以戰勝一切困難,去完成自己的承諾!”韓光神情冷峻地聽著,蔡曉春則顯得有些激動。嚴林的聲音變得高昂起來:“所以,隻有最好的狙擊手才能稱之為‘刺客’!”……

嚴林和韓光對視著,都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良久,嚴林躲開他的目光,喝了一口酒。韓光問:“為什麽不說下去了?”嚴林歎息:“不想再提過去的事情了。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回憶總是痛苦的。”韓光說:“那是你的尊嚴和光榮,是你生命的輝煌。”

嚴林把酒瓶子摔出去,酒瓶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然後著地,“啪”,碎了。嚴林苦笑:“看見了嗎?”韓光說:“看見了。”嚴林問:“看見了什麽?”

“拋物線——你曾經用這個給我們講解彈道飛行的原理。”

“那時候我熟悉子彈的軌道,但是還沒想過人生的軌道——人的一生就如同發射出去的子彈,走的是一條拋物線,到了最高峰就該下滑了。最完美的人生,就是在最高峰與什麽東西撞擊,然後粉身碎骨——“啪!”人生就在最輝煌的時候終止。”嚴林苦笑,“遺憾的是,我是在我的人生軌道開始下滑的時候,才明白這一點。”

韓光看著他:“一天是狼牙,終生是狼牙。”

嚴林笑笑:“是我教給你們的話。”

“對,我記著,記在心裏,刻在骨子裏。”

“你就沒有懷疑過我的話嗎?”

“那時候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那你現在呢,不是軍人了?”

“我是刺客。”韓光說。嚴林默默看著他。嚴林說:“俠之大者,謂之刺客——也是你教給我們的。”嚴林苦澀地一笑,重新起開一瓶酒大口喝著。他放下酒瓶子,嘴上的啤酒還在流淌:“山鷹,你有沒有想過,我說的話也可能會變。”

“無論你怎麽變,山鷹還是山鷹。你教給我們忠誠,我會一直走下去。”韓光默默看著他,喝了一口酒。嚴林苦澀地笑了,這笑逐漸變得淒慘,變成了哀號……

9

唐曉軍站在門口的警車前,打量著狼牙特種大隊門口的哨兵。戴著黑色貝雷帽的兩個哨兵目不斜視,手持95自動步槍虎視眈眈。唐曉軍上前說:“同誌……”哨兵麵無表情地說:

“請您退到警戒線外。”唐曉軍苦笑一下,退出警戒線:“我是濱海公安局的,跟你們大隊聯係過,我……”門內一陣汽車響,敞篷勇士高速開出來,停在門口。哨兵行持槍禮。副大隊長蕭劍林翻身下車,還禮。唐曉軍看著蕭劍林:“同誌,我是濱海公安局的,我叫唐曉軍……”

蕭劍林敬禮:“蕭劍林,中國陸軍狼牙特種大隊副大隊長,也是026特別突擊隊隊長。你的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大隊長在等你。上車吧。”唐曉軍上車。車掉頭進入大隊。大隊營區很整潔,不時有戰士穿越,舉手敬禮。車一路狂飆,在訓練場上掀起滾滾黃塵。穿著迷彩服、戴著黑色貝雷帽的戰士們扛著步槍,列隊從車旁跑過,口號聲驚天動地。唐曉軍睜大眼好奇地四處看著。蕭劍林從前麵回過頭:“這段時間訓練比較緊張,因為有兩次重大的演習要我們參加。但是你們反映的情況我們領導很重視,所以要我具體負責這件事情。如果你有什麽想法或要求,可以跟我們大隊長提出來,他如果批準了,由我執行。”

唐曉軍說:“謝謝了。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的狙擊手在哪裏訓練?”

“我說過了,你可以跟我們大隊長提要求,他批準了我執行。”蕭劍林說。唐曉軍問:“狙擊手的訓練很保密嗎?”蕭劍林笑笑:“不是很保密,是非常保密。我這個級別的軍官,無權讓你參觀狙擊手的訓練。”

“韓光是你的部下?”唐曉軍換了話題。蕭劍林點點頭。唐曉軍又問:“他在你們部隊算是什麽水平?”蕭劍林的笑容消失了:“他是我所見過最好的狙擊手。如果不是你們懇求,我是不會放他走的。”唐曉軍不說話了。蕭劍林轉頭過去:“我想八九不離十是由我帶隊處理韓光。我把最好的狙擊手給了你們的特警隊,不是想讓我自己去清理門戶的。”

“我明白。”唐曉軍說。蕭劍林頓了一下:“所以最好在我動手以前,你們給我全部的證據,這樣我心裏能夠舒服一點兒。”唐曉軍不敢再說話。

車開過古樸威嚴的營區,停在辦公樓門口,兩人下車進去。蕭劍林站在大隊部辦公室門口高聲說:“報告!”

“進來。”蕭劍林進來,站到一邊背手跨立:“客人來了。”王大隊長從文件後麵抬起頭站起來,對走過來的唐曉軍伸出右手:“你好,一路辛苦。”

“大隊長,你好。”唐曉軍臉上已經恢複血色。

“情況我大致都知道了。”王大隊長臉上沒有表情,“你說說,需要我們部隊做什麽?”

“時間緊迫,客套話我就不說了。還有一些新的情況,我需要了解。”唐曉軍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這是國際刑警組織發來的資料,我選擇出來的。這個人和你們部隊也有關係。”

“蔡曉春?”王大隊長隻看了一眼,也沒驚訝。

“對,我想他可能在這一係列事件當中起關鍵作用。”

王大隊長看蕭劍林:“都是你的兵,這些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帶唐隊長去狙擊手連轉一轉,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唐隊長有什麽要求的話,你報告我。”

“是。”蕭劍林敬禮,帶著唐曉軍出去了。突擊車載著唐曉軍開出大隊部辦公區,往山上疾馳。車上,蕭劍林把資料還給唐曉軍:“蔡曉春的情況你差不多都知道了,這些情報是真實的。你還想知道什麽?”唐曉軍問:“他跟韓光是什麽關係?”

“他們原來在一個連,還在一個排。韓光是那個排的排長,蔡曉春是副排長。他們是一個狙擊手小組,韓光是第一射手,蔡曉春是第二射手,也就是觀察手。”

“什麽連隊?”唐曉軍問。蕭劍林說:“狙擊手連。”

“一個連都是狙擊手嗎?”唐曉軍好奇地問。蕭劍林說:“對。入選者都是精選出來的槍手,我們把他們培養成為第一流的狙擊手。集中編製和訓練,主要是為了培養高級的狙擊手種子教官和人才,在作戰的時候,他們會加入其餘分隊一起行動。”

“蔡曉春怎麽會去國外當雇傭兵的?”

蕭劍林想想說:“有很多原因,我想最主要是他自身的原因。”

“什麽原因?”唐曉軍問。蕭劍林回答:“他的性格——性格決定命運。”

“一個幹部,一個士兵,能成為冤家對頭嗎?”

“那是軍外人的通常看法。在軍隊內部,尤其是特種部隊……軍銜隻是一個符號,更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本事。特種部隊是強者為王的天下,沒本事和沒腦子的一天都待不下去。”

“韓光和蔡曉春,到底誰的槍法更好?”

蕭劍林苦笑:“這個問題,好像就是問黃藥師和歐陽鋒誰更厲害一樣。單純就槍法來說,兩個人其實難分伯仲。蔡曉春達不到韓光的高度,主要是輸在性格和心態上。”

“蔡曉春不如韓光沉穩老練嗎?”唐曉軍問。蕭劍林說:“不是這方麵。沉穩和老練是可以隨著經驗的增多,養成狙擊手所需要的心理素質的。他們性格的差異,是先天的。”

“我還是不太明白。”唐曉軍疑惑地問。蕭劍林解釋說:“這樣說吧,蔡曉春的軍事素質非常好,文化底子也不錯,但是我們一直沒有提拔他做幹部,為什麽?因為我們很了解他性格上的缺陷。韓光轉業到你們特警隊以後,蔡曉春就成為代理排長,順理成章他應該提幹成為排長,但是我們派去一個新的排長,他的提幹報告也被擱淺。”

“為什麽蔡曉春不能成為排長呢?”唐曉軍不解。蕭劍林說:“這就牽涉部隊的通盤考慮了,他不適合做分隊主官。他雖然軍事素質過硬,在戰士們當中威望也不錯,但是過於自我。雖然特種部隊在敵後活動,指揮官要善於下決定,但是得有個尺度。為了完成任務,不惜一切代價,這是必然的;但不是說在不必要的時候,還要不惜一切代價。”

唐曉軍思考著:“你是說,他會不在乎隊員和平民的傷亡?”

蕭劍林不說話了,他又想起了當年的蔡曉春……

西南邊境,界碑默默矗立。一個山民在放羊。山坡上,蔡曉春舉著85激光測距儀:“730米,一個放羊的老頭,10點鍾方向。看起來不會是目標。”韓光趴在他的身邊,調整88狙擊步槍的瞄準鏡:“注意觀察,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蔡曉春放下激光測距儀:“這裏距離國境線太近了,我們潛伏的地點控製的範圍隻有這麽大。上千公裏的邊境,我們的目標從哪裏都可能入境,我們不一定能抓住他。”

韓光還在尋找:“我們隻能相信情報是準確的。我們隻是執行者,不是決策者。”

蔡曉春又拿起激光測距儀:“希望搞情報的那些人不是豬頭吧,已經一天一夜了。”

“來了,還是在那個位置。待了兩個小時,往村莊的方向去了。”蔡曉春說。韓光突然問:“昨天有多少隻羊?”蔡曉春愣住了:“多少隻?沒數。”韓光看著那群羊:“好像沒今天多。”蔡曉春拿起激光測距儀:“好像是——這說明什麽?”

“說明羊可能不是他的,他借的。他是望風的。”

蔡曉春緊張起來,調整激光測距儀:“他的神態不像是老頭。”

韓光在仔細觀察,老頭腳步穩健,右邊胳膊一直垂著,衣服裏麵有東西若隱若現,他細心觀察著——是一支衝鋒槍的槍管:“抓住他了,他是槍手,一支56-1衝鋒槍。”

蔡曉春急忙報告:“啄木鳥,這裏是禿鷲。10點鍾方向,放羊的老頭是槍手。完畢。”

“啄木鳥收到,你們注意監視。山鷹,如果行動開始,解決他。完畢。”耳麥裏是蕭劍林的聲音。韓光說:“山鷹收到,完畢。”

另一條山路上,偽裝著準備出擊的特種兵們潛藏在路邊的灌木叢當中。趙小海拿著望遠鏡觀察。機槍手在旁邊,架設著88通用機槍。一隊馬幫遠遠走來,正緩慢接近邊境。蔡曉春舉著激光測距儀:“我看到他們了!”韓光嚼著口香糖舉起狙擊步槍:“啄木鳥,這是山鷹。馬幫在靠近邊境。完畢。”蕭劍林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匯報方位,具體參數!”

蔡曉春匯報著:“11點方向,距離2100米。7匹馬,滿載毒品和槍支,武裝人員10人。完畢。”

“跟情報提供的一樣,我們準備動手!”

韓光對著耳麥:“我們抓住眼線。”蔡曉春立即轉向山民。韓光“嘩啦”拉開槍栓,眼貼在瞄準鏡上,調整焦距。馬幫走過界碑,走過灌木叢,走過隊員們警惕的眼前。蕭劍林目不轉睛,握緊武器:“準備……”趙小海持槍。機槍手架起機槍,隱藏在灌木叢中的隊員們握緊了步槍準備出擊,都是殺氣騰騰。馬幫全部進入邊境。蕭劍林怒吼:“幹!”韓光扣動扳機,放羊的山民剛剛拿起藏在衣服裏的衝鋒槍,就被一槍打倒。他迅速掉轉槍口:“匯報目標排序。”蔡曉春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我在觀察。”

蕭劍林持槍衝出去,趙小海緊隨其後,隊員奮勇前進。馬幫被打個措手不及,四散著舉起衝鋒槍。蕭劍林高聲喊:“留下我們要的人!”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撞倒一個大胡子,把他壓在身下。大胡子拚命抽出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蕭劍林舉起槍托,直接砸在他的手腕上,大胡子慘叫一聲,手槍脫手。蕭劍林舉起槍托,又一下砸暈了他:“1號目標控製!”

趙小海正麵對著一個小胡子衝過去,小胡子拔出手槍,對著趙小海就開槍。子彈打在趙小海的防彈背心上,他仰麵栽倒。韓光的槍口已經掉轉過來,他瞄準小胡子的右手手腕,果斷開槍射擊。砰!小胡子的手腕被打斷,手槍脫手。趙小海爬起來,顧不上揉疼痛的胸口,一個魚躍撲倒小胡子:“敢對老子開槍?!”他舉起槍托就是一砸,砸在小胡子斷了的手腕上,小胡子慘叫一聲。趙小海抓著他使勁拽起來:“2號目標控製!”

蔡曉春已經收拾好器材:“換了我,一槍他就跑不了了!”

韓光笑笑:“下次換你,我去跟啄木鳥說。”

蔡曉春抬頭笑:“不用你說,我會讓他選我!”

韓光無奈地苦笑:“你這個脾氣啊!什麽時候能改改!”

兩個人起身往下跑,跟著突擊隊帶著俘虜登上了直升機撤離。

直升機在空中飛行。機艙內,衛生兵在給受傷的毒販急救止血,毒販痛得大呼小叫。趙小海已經脫下防彈背心,在看自己胸口的青紫時,聽著不耐煩了:“待著!好好地叫喚什麽?疼啊?早幹嗎去了?你販毒的時候不知道今天會疼啊?老子都不喊疼,你們喊什麽疼啊?忍著!”沒受傷的毒販用清晰的漢語說:“我要喝水。”蕭劍林愣了一下:“你的普通話說得不錯啊?在哪兒學的?”毒販是個小胡子,語調清晰地說:“我在北京上的大學,我要喝水。”

蕭劍林看看隊員們:“給他喝水。”趙小海摘下自己的水袋,把吸管塞入他嘴裏。小胡子“咕咚咕咚”地喝著。喝完了,隊員把水袋丟在他腳下:“這個我也不要了,你路上喝吧。”小胡子冷笑一下:“謝謝。”趙小海鄙夷地說:“別謝我,你謝我,我晚上做噩夢!”

“你是狙擊手?”小胡子看趙小海的狙擊步槍和身上的吉利服。趙小海瞪著他:“是啊,怎麽著?”小胡子咬牙切齒地說:“我們最恨狙擊手,抓住以後都是砍頭!但是你給我水喝,所以我不砍你的頭!我會活埋你!”

趙小海氣得恨不得一拳打死他,蕭劍林把他攔開了:“得了,得了,你跟瘋子較什麽勁啊?待著吧,別節外生枝了!”

小胡子看著蕭劍林:“你是蕭劍林少校。”蕭劍林愣了一下:“你還知道什麽?”小胡子笑笑:“我看過你們的資料——趙小海中尉……”蕭劍林跟趙小海對視一下,都看小胡子。小胡子轉向韓光:“你是韓光少尉,狙擊手,山鷹,‘刺客’。”蕭劍林冷冷地說:“你們的情報工作做得不錯,不過也逃脫不了上刑場的命運。知道這些又能改變什麽呢?你們還不是一進來就被我們給抓了?”

“會有人要你們的命!”小胡子怒氣衝天地說。隊員們都看他,又看蕭劍林。蕭劍林用眼神製止隊員們的衝動。蔡曉春走過去,蹲下:“知道你爺爺是誰嗎?”

“你?”小胡子仔細想想,“不入流!沒看過你的資料!”蔡曉春拔出匕首,放在小胡子的脖子上。蕭劍林怒吼:“禿鷲!”蔡曉春的匕首在小胡子的脖子上輕輕遊走,小胡子麵不改色。蔡曉春輕輕用力,匕首的尖端開始滲血。蕭劍林高喊:“把他拉開!”

趙小海抱住了蔡曉春,蔡曉春怒吼:“鬆手!不然我捅死他!”

趙小海怒吼:“禿鷲,你難道想陪著他坐牢嗎?!”

蔡曉春冷冷地說:“副連長,我心裏有數!你們都別管!”

韓光抓住趙小海:“放手吧,我了解他。他真的會捅進去的。”趙小海慢慢鬆開手。

蔡曉春看著小胡子,匕首帶著一道血印子慢慢滑到他的耳朵下麵。小胡子還是盯著他,但是臉色變白了,嘴唇也在微微顫抖。蔡曉春的匕首停在他的耳朵後麵,刀刃對著耳朵:“隻要遇到一個氣流顛簸,你的耳朵就沒了。”他的目光很冷。

小胡子鼓了鼓氣說:“你想違反你們的紀律嗎?”

蔡曉春繼續說:“知道耳朵沒了什麽滋味嗎?我15歲的時候,有一次在街上打架,他們用棍子打我,我撿起街邊燒雞攤的一把菜刀,砍傷了他們6個。其中一個,耳朵被我砍掉了。我去年回老家探親見到他,他還是少一隻耳朵。”小胡子的嘴唇在顫抖。

蔡曉春冷笑著:“我知道耳朵沒了有多醜。你是文化人,上過大學,看得出來你不怕死,但是你怕沒耳朵。你穿的比他們都好,長得也比他們漂亮,說明你注重儀表。”

小胡子哆嗦著嘴唇:“痛快點兒,殺了我!”

蔡曉春的匕首在他的耳朵後麵慢慢遊走:“殺了你,我要坐牢,弄不好還要上刑場。我沒那麽傻,明白嗎?我想要的,是你的這隻耳朵——它是我的戰利品!”

小胡子恐懼地說:“我聽見了……”

“那就把每個字都刻在你的心裏!”蔡曉春收起匕首,“一路上給我老實待著,再敢放屁——這隻耳朵就是我的!我豁出去不當這個兵了,我也搞你搞到底!”

小胡子點頭,血在脖子上慢慢滲出來。蔡曉春把匕首插回去,轉身走了。蕭劍林看著他,又看看小胡子。隊員們都看他。蕭劍林歎口氣:“你們都看見什麽了?”隊員們都說沒有。蕭劍林轉向天空:“我也沒看見,那傷是抓他的時候,自己劃的。”隊員們都說是。蔡曉春坐在韓光身邊看著外麵的天空。韓光看看他,沒說話。

蕭劍林看著蔡曉春:“回去以後,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啄木鳥,謝謝你。”蔡曉春點頭。蕭劍林怒了:“謝他媽的什麽謝?!我幹什麽了我?!”

“是,我什麽都不知道。”蔡曉春馬上說。

“管好你的嘴!不許往外吐一個字!”蕭劍林壓抑地低聲怒吼。

“快看!尿了!”趙小海跟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小胡子說。

大家看過去,小胡子的褲子濕了,正滴答著。

是夜,蕭劍林把蔡曉春叫到了狙擊手連連部。蔡曉春跨立麵對蕭劍林,目不斜視。蕭劍林站在辦公桌後也看著他:“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蔡曉春說:“報告!連長說,回來以後要和我談談。”蕭劍林厲聲說:“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麽嗎?”

“知道。”蔡曉春說。蕭劍林說:“你說。”

蔡曉春脫口而出:“我對俘虜動手,沒有執行俘虜政策,違反軍規。”

蕭劍林看著蔡曉春:“為什麽你要對解除武裝的販毒分子使用武力?”

“因為他在威脅我們,連長。”蔡曉春說。蕭劍林問他:“他構成實際威脅了嗎?”

“沒有,連長。”蔡曉春回答。蕭劍林看著蔡曉春:“那你為什麽要動手?”蔡曉春眨巴眨巴眼。蕭劍林厲聲說:“因為你受不了這個氣!對不對?”蔡曉春說:“是,連長。”蕭劍林大聲問:“那我為什麽能受得了這個氣?!”蔡曉春說:“因為你是連長,我不是連長,我考慮不了那麽多。”

蕭劍林突然問:“你一輩子不想當連長嗎?”

蔡曉春眨巴眨巴眼:“我不懂你的意思,連長。”蕭劍林說:“山鷹大隊的大隊長單獨跟我電話聊過很長時間,他很關注你。應該說,作為一個部隊的部隊長,這樣關注一個士兵是很少見的。他很關心你的成長,也告訴我,你幾次提幹都因為各種原因被耽擱了。”

“沒有,連長。”蔡曉春說。蕭劍林問:“為什麽?”

“因為……我留在狙擊手連,已經決心放棄成為軍官的機會。連長,狼牙特種大隊已經沒有戰士提幹的特例,我必須考軍校。”

“那你好好複習啊?為什麽自暴自棄?”

“我沒有,連長!我留在狙擊手連,是希望成為最好的狙擊手!”

蕭劍林怒吼:“但是你這個鳥樣子,一輩子都成不了最好的狙擊手!一個真正的狙擊手,一個真正的刺客,會去對解除武裝的恐怖分子動手嗎?!刺客的真正含義是什麽?”

蔡曉春回答:“俠之大者,謂之刺客!”

蕭劍林責問:“你背得很流利,怎麽就做不到?”蔡曉春不說話。蕭劍林厲聲說:“我今天跟你談,不是想告訴你,你對俘虜動手是多麽的英勇!是想告訴你——想成為刺客,先要把你的桀驁不馴打掉!你的野性太重了,你可以有一身武功,但是你能成為真正的合格的中國軍人嗎?你連一個合格的中國軍人都不是,怎麽成為中國陸軍的刺客?!”

“我錯了,連長。”

“我要你這句話沒有用!我要的是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缺陷!”

“什麽缺陷,連長?”蔡曉春問。蕭劍林說:“就是你的野性,你的桀驁不馴!我們是紀律部隊,是解放軍,不是土匪流氓!我們戰鬥,是為了祖國!為了人民!不是為了跟歹徒鬥氣的!——你的腦袋上,要戴上緊箍!”蔡曉春大聲說:“是,連長!”

蕭劍林看著蔡曉春,半天才說:“我希望,你不僅在狙擊手連訓練、作戰,也能夠在狙擊手連成長起來,成為一個有紀律的軍人!否則,你的本事再高強,跟那隻蠍子有什麽區別?你得明白,自己為了什麽當兵,為了什麽作戰!”蔡曉春說:“是,連長!”

蕭劍林揮揮手:“去吧,跟韓光好好談談,你們倆交交心。從此以後,佩劍行動的任何細節——都死在你的肚子裏麵,明白嗎?我們所有參戰隊員,都他媽的給你頂著缸呢!”

“你放心,連長!我絕對不會連累任何戰友!”

“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你就不要待在狙擊手連了。”

“明白,連長。”蔡曉春敬禮,轉身出去了。蕭劍林看著他的背影,無聲歎息……

蕭劍林一邊回憶一邊說,唐曉軍聽得驚心動魄。

蕭劍林說:“不光是隊員和平民的傷亡才是傷亡啊,俘虜也是人,在他放下武器以後,就要保證他的生命安全。特種部隊不是殺手,是有紀律約束的職業軍人。我們教育隊員成為善戰的特種兵,但是絕對不是殺人機器。在這一點上,蔡曉春沒能過關。他做副手的話,還算稱職;但是一旦成為分隊主官,恐怕要出問題。”

“蔡曉春是為什麽離開部隊的呢?在他的資料上,是開除軍籍。”

“因為……一個俘虜的非正常死亡。”蕭劍林說。唐曉軍瞪大了眼:“他殺了俘虜?!”

“不是直接,是間接導致了俘虜的非正常死亡。嚴格說起來,這件事情他多少有點兒冤,換了我在現場,我想不出來我會比他做得更好。或者說,這種死亡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軍隊就是軍隊,有鐵的紀律約束。發生那樣的事情,無論動機如何,蔡曉春也隻能離開軍隊。”蕭劍林說。唐曉軍問:“為什麽?”

“我不能說。”蕭劍林回答。唐曉軍說:“對不起,那他跟韓光的個人關係怎麽樣?”

蕭劍林想想:“我該怎麽形容呢?他們兩個人都是一起入選狙擊手集訓隊的。他們來以前就是一個排的,在狙擊手集訓隊也是上下鋪。他們在那年的集訓隊,韓光是總分第一,蔡曉春是總分第二。兩個人一起被選拔到四連,也就是狙擊手連,還在一個排。也同時成為026特別突擊隊員,還是一個狙擊小組。”

“韓光是‘刺客’?”唐曉軍問。蕭劍林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得還蠻多的?在集訓隊結束的時候,要授予參訓隊員榮譽稱號。韓光被授予‘刺客’稱號,也是那幾年唯一的一個;蔡曉春被授予‘鳴鏑’稱號。”

“蔡曉春總是比韓光差那麽一點兒?”唐曉軍問。蕭劍林點頭:“對。他們還是一個狙擊小組。他們不會是很好的朋友,但卻是過命的戰友。蔡曉春的身上有一種傲氣,我把他和韓光安排在一起是有用意的。他們兩個可以說是最佳搭檔,一起出生入死,相互的了解超過了任何人。但是蔡曉春一直是韓光的副手,到韓光離開部隊,他又做了新排長的副手。”

唐曉軍明白了:“蔡曉春想證明,自己比韓光強。”

蕭劍林苦笑:“他的內心壓抑太久了……到了,我們上去吧。”蕭劍林把車開入山坡上的一片偽裝網遮擋的臨時停車場,帶著唐曉軍下車。唐曉軍左顧右盼:“這是狙擊訓練場?”蕭劍林點頭:“對。”唐曉軍問:“怎麽沒聽見槍響?”

蕭劍林戴上墨鏡:“今天應該是偽裝潛行科目。狙擊手不是單純的槍手,他的素質是綜合的,開槍隻是最基本的技能。”唐曉軍看看遠處的山坡,跟著蕭劍林走了。

趙小海上尉站在車上,拿著望遠鏡看著山坡。八九個特戰隊員戴著黑色貝雷帽,臉上畫著偽裝油彩,手裏拿著迷彩色的95自動步槍排成扇形,在搜索著什麽。班長拿著對講機:“黑鳥,有什麽發現?”

“你的9點鍾方向。草的顏色不太一樣,有白色的物體。”趙小海拿著望遠鏡說。

“收到。完畢。”班長舉起對講機,指著一個方向,其餘的特戰隊員快步開始搜索,草叢“嘩啦啦”響。班長突然罵了一句,退後用刺刀挑起來一張用過的手紙:“魚鷹,他在這裏解的手——其餘的躲開點兒,小心地雷!”趙小海苦笑:“這個兔崽子!繞開那裏,繼續搜索。”

蕭劍林跟唐曉軍過來,跳上車。趙小海轉身敬禮:“蕭副大!”蕭劍林接過望遠鏡:“怎麽樣?誰在訓練?”趙小海回答:“葛桐。”蕭劍林笑了笑:“那小子?”他舉起望遠鏡看山坡。唐曉軍好奇地看著:“這是在找什麽?”

蕭劍林拿著望遠鏡在觀察:“偽裝潛行,狙擊手的基本技能。狙擊手在敵後單獨活動的時候,經常要通過封鎖,也會受到敵人搜索隊的圍剿。偽裝潛行對於狙擊手來說非常重要,在不驚動敵人的情況下通過危險區域,完成狙擊任務並且可以全身而退。”

“那裏有人嗎?”唐曉軍看著這一片山坡,有點兒懷疑。“咣!”隨著辨別不出來的細微槍聲,山坡上的一個鋼板靶清脆落下。唐曉軍嚇了一跳。山坡上的特戰隊員茫然觀察四周,沒有任何動靜。蕭劍林喊著:“注意你們的10點鍾方向,我看見他了!快!”班長一揮手,戰士們跟著他擺開扇麵快速跑過去。班長跑到跟前,又挑起一頂迷彩奔尼帽:“他的帽子,下麵還有半個爬滿螞蟻的肉包子——他在這裏吃的早飯。”“咣!”突擊車旁的靶子也被擊落了。唐曉軍下意識伸手摸住腰裏的手槍,蕭劍林笑笑:“你的反應不慢,但如果是實戰,你已經掛了。”他轉向山坡高聲喊,“好了,你贏了!出來吧,現在讓我看看你藏在哪兒?”

車前很近的地方,草叢在響,一個全身插滿草、穿著吉利服的戰士抱著偽裝好的狙擊步槍站起來:“026特別突擊隊員,狙擊手連一排排長葛桐少尉!請蕭副大指示!”

蕭劍林笑著還禮:“少尉,你告訴我,你怎麽敢距離敵人這樣近的?”

葛桐目不斜視:“報告!您教育我們,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蕭劍林點點頭:“你的這個科目是滿分。”葛桐也喜形於色:“謝謝蕭副大!”

唐曉軍看著葛桐:“你是‘刺客’射手?”葛桐看看這個穿便裝的男人,有些詫異:“報告首長,不是!我是‘響箭’射手。”唐曉軍倒吸一口冷氣:“響箭都這麽厲害?”蕭劍林對唐曉軍的震驚很滿意,他對葛桐說:“少尉,你可以回去繼續訓練了。”葛桐敬禮:“是,蕭副大!”他轉身跑步走了。

“一方麵,作為中國人,我為你們這支軍隊自豪;另外一方麵,作為刑警隊長,我為你們這些精悍特種兵退伍以後擔心。假如這些戰士有犯罪的,我們這些警察可就真的瞎了。看來真的隻有來找你們才能解決問題。”唐曉軍感歎。蕭劍林臉上的驕傲消失了:“世界各國的特種部隊都出現過這種悲劇。我不喜歡看到這種悲劇,但是我無法阻止這種悲劇的發生。對於軍隊來說,這種悲劇幾乎是無法避免的。戰士的性格各異,而性格決定命運。在鍛造他們成為戰爭利器的同時,我也不得不麵對這些或許是無法避免的悲劇。”

“我能理解,我也抓過犯罪的警察。”唐曉軍說。蕭劍林看著山坡的荒草:“不一樣。拿韓光和蔡曉春來說,他們是我最喜歡的兩個狙擊手之一,是我一手培養的。他們的自相殘殺,是我不想看到的;而我,不僅要麵對這場自相殘殺,還要卷入其中。”

唐曉軍拍拍蕭劍林的肩膀:“這或許是戰爭與和平的矛盾。”

蕭劍林苦笑:“還是個人的原因,不是所有退役的特戰隊員都會犯罪的。所以在我們內部,處理這種事情都有了專有名詞。”

“什麽?”

“清理門戶。”蕭劍林甩下這句話,跳下車走了。

“清理門戶?!”唐曉軍重複一遍,不禁打了個冷戰。

11

幾十個剽悍的黑色貝雷帽特種兵肅立。蕭劍林麵對隊列點名:“趙小海!”那個趙小海出列:“到!”蕭劍林又點名:“葛桐!”葛桐出列:“到!”蕭劍林揮揮手:“你們兩個整理一下,跟一排待命。”趙小海帶著葛桐的一排跑步走了。唐曉軍覺得頭皮發麻:“你真的要派一個排的武裝特種兵去濱海嗎?世界經濟論壇馬上要召開了,各國政要和經濟界領袖都在濱海。”

蕭劍林看看唐曉軍:“如果非得要同時對付山鷹和禿鷲,還有一組裝備精良的亡命徒——我想這是一場惡戰。”

唐曉軍感歎:“我知道你訓練出來的狙擊手很厲害,但是我不知道有那麽厲害。”

蕭劍林淡淡地說:“因為,你不懂得——精華——這個詞的含義。”他轉身上車,“我們去找大隊長,部隊和平時期的武裝調動需要一係列複雜的正式命令。”

唐曉軍跳上傘兵突擊車,蕭劍林開車向山坡下衝去。到了大隊部。王大隊長聽完蕭劍林的行動方案沒有說話。他看看蕭劍林,又看看唐曉軍。片刻,他問:“世界經濟論壇什麽時候召開?”唐曉軍回答:“三天後開幕。”

王大隊長看著他:“你知道調動一個整編的特戰排去執行任務,需要多少手續?等到我把這些程序走完,世界經濟論壇差不多也要閉幕了。”

王大隊長看看唐曉軍,臉上沒什麽表情:“我知道你們需要我們的幫助——蕭劍林,你有沒有探親假?”

蕭劍林腳跟一碰利索地說:“報告!我三年都沒休假了。”

王大隊長把一遝稿紙扔在桌子上:“我批你的探親假。你現在就寫報告,我簽字。”

“是。”蕭劍林拿過來就寫。

唐曉軍就有點兒蒙了:“現在讓他們休假?”

“趙小海也有段時間沒休假了——他是你手下的連長,你看著辦。”

王大隊長還是沒什麽表情。

蕭劍林忍住笑:“是。葛桐……好像也好久沒休假了。”

王大隊長說:“一個少尉排長的事情,你也要問我?你去吧。”他揮揮手,蕭劍林拉了一下發蒙的唐曉軍,出去了。

二人一出門,唐曉軍就著急地問:“你們都休假了?濱海的事情到底怎麽解決啊?”蕭劍林示意他壓低聲音,將他拉到外麵:“聽著,我和兩個幹部休假,自費去濱海旅遊。通緝令發布以後,我和這兩個幹部自告奮勇去找你們請戰——明白了?”

唐曉軍反應過來:“但是……你們三個人,夠嗎?”

蕭劍林苦笑:“總比沒有強。你們還有特警隊,是韓光帶出來的,我想還是可以用的。”

唐曉軍雖無奈,但還是點了點頭。四個人當天就趕往濱海市。在飛往濱海的客機上,唐曉軍把資料夾交給蕭劍林。蕭劍林看著葛桐:“你知道‘山鷹’這個代號嗎?”

葛桐點點頭:“知道,蕭副大!是我的前任排長,刺客韓光!”

蕭劍林把韓光的照片遞給葛桐:“他是你的目標。”葛桐愣了一下。蕭劍林又問:“禿鷲你了解多少?”

葛桐聲音發飄:“是……山鷹的觀察手。”

蕭劍林又把蔡曉春的照片遞給葛桐:“他也是你的目標。”

葛桐傻眼了。趙小海在一旁一臉沉重地聽著。蕭劍林拍拍他:“我們是職業軍人。”趙小海苦笑,點頭。

蕭劍林拿過照片,照片中的韓光內斂,冷峻當中帶著不可戰勝的豪邁。蔡曉春外向,笑容當中帶著桀驁不馴的殺氣。

蕭劍林歎息一聲:“兩個我最出色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