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與冰
一
上午九點，博士帶著程飛來到了NAMA公司的機器人倉庫。
倉庫裏氣溫極低，需要穿特製的銀色保暖衣服才可以進入。裏麵是一個巨大的立方體空間，給人一種極其奢華而高科技的感覺。地板是透明的，四周都是黑白相間的牆壁，大約有幾百具機器人被放在這牆壁上不同的格子裏。
傳送帶上，一具機器人從格子裏被提取了出來，通過輸送帶，運到了工作台上。
一個戴著麵具、全身穿著隔離服的工作人員來到了機器人盒子旁邊。
這個機器人被放在了一個全部是水的長方形透明盒子裏，盒子上方有許多管道連接著一個巨大的機器。這個巨大的機器用來給機器人提供氧氣和營養。
博士道：“我們是東南亞唯一的經銷商，這是一個泰國客戶訂的貨，他馬上就要被生出來了，然後就會被送往泰國。”
博士絮絮叨叨地解釋，說是他們的機器人確實太貴了，全世界能夠定製的人不多。還說程飛運氣好，他提出要求不但得到總部同意，還馬上就恰好有機會。
程飛笑著道謝，低頭仔細看盒子。這個盒子上顯示的數字是-37度，程飛想起了自己經常做的那個夢，喃喃道：“零下37度……我夢到過這個數字。”
博士解釋道：“這是冷凍機器人的溫度值。沒想到這個數字竟然會在你的夢裏重現……你知道科學最大的魅力是什麽嗎？就是永遠都隱藏著你意想不到的黑暗，那些神奇的、神秘的東西以及無數不解之謎就躲在那個黑暗裏，讓我為它們沉迷。”
程飛疑惑地問：“你說的這個黑暗，就是人的大腦？”
博士看看四周，答道：“是意識。你身上發生的事情，讓我想起一句話，生命是有限的，意識卻可以永生。意識比你我想象得更強大，有著無盡的能量。我們複製了DNA，製造了新的肉體，卻無法控製意識的轉移。意識無法觸碰，它是無窮的、無邊的。”
這時一個戴著消毒麵具的工作人員打開盒子，一個巨大的吸管抽空了盒子中的所有**（羊水）。機器人露出了水麵，肚臍上連著一根長長的管子（如同胎兒的臍帶），工作人員把肚臍上的管子剪斷，接著把一個吸真空的吸管塞進機器人的嘴裏，口腔中的“羊水”被吸了出來之後，伴隨著一陣急促而劇烈的呼吸和咳嗽聲，機器人被激活了。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一具成年人的身體，卻有著嬰兒般純淨的眼神。
程飛看著眼前的場麵，他知道自己誕生的過程就和這個人一樣，心中百感交集。沉默很久，程飛道：“如果我突然死了，博士，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可以幫我。我希望下一個我，可以帶著陳寒的意識生活下去，這樣他的生命才會有意義。”
博士沉默了一陣兒，說道：“既然你有記憶，那麽你的後來者恢複記憶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但我不能百分之百承諾你，關於記憶恢複的課題，我們還沒有破解。”
程飛道：“總之，拜托你盡力而為。”
被激活的機器人由人領著，穿上衣服，大腦被植入芯片，他瞬間學會了說話，而且臉上的表情也起了變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程飛低聲叫道：“這個人好麵熟啊！”
薑科學道：“有可能麵熟，因為他是一位名人的替身。”
程飛問：“名人替身？要替身幹什麽？”
薑科學笑道：“替身用處太多了。你自己去想吧！”望著機器人被工作人員領出去，薑博士轉頭對程飛道：“你不是要看看其他五個你自己嗎？跟我來。”
程飛趕緊跟上去。到了一個被特意隔出來的空間裏，博士扭頭解釋道：“這裏是我們的VIP客戶廳。看，那邊五個全是你。”
博士說著，自顧自走過去，程飛趕緊跟上。
呆呆地看著浸泡在**裏的五個一模一樣的人，程飛的心髒突然有些不適，但他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把電源切斷，然後冰棺裏麵溫度慢慢上升，升到一定的程度，裏麵的人會不會自己複活？”
博士道：“通常不會。我們也不可能讓溫度變化，因為那樣可能導致故障，機器人可能無法被激活。所以我們的倉庫是戒備森嚴的。”
但程飛還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他繼續問：“博士，第一個陳寒為什麽沒有被激活？你們找到原因了嗎？”
薑科學搖頭道：“沒有找到確切的原因。”
“那是否剩下的這五個中也有不能被激活的？”程飛的腦子裏有無數個問題等著博士 回答。
薑博士愣了愣，答：“有可能。不過，我們的技術還是在不斷進步，情況應該會更樂觀一些。”
二
跟薑博士道別後，程飛表情沉重地回到辦公室。
這時候李可闖了進來，他把兩手撐在程飛的辦公桌上，雙眼通紅，低頭質問道：“程飛，你究竟是怎麽恢複記憶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愛小美嗎？怎麽突然就重新愛上了丁曉彤？”他的態度已經沒有了平常的恭敬。
程飛怔怔地望著李可，很詫異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緊接著虛弱地說：“我現在需要休息，改天再跟你交流。”
李可聽了這話，狠狠地甩門出去了。
程飛被李可剛才的舉動嚇得驚呆了。李可不僅對工作極端認真負責，而且平時對自己態度也比較尊敬，私下也是不錯的朋友。即使以前二人有過工作上的小糾紛，他也會平和耐心地跟自己溝通，從來沒有用這種態度對自己說過話。
不過這時候程飛沒有時間思考李可的異常表現，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著手把公司的核心秘密和技術整理成一個命名為DXT的文件包，並設置了密碼。DXT就是丁曉彤姓名的首字母，這樣方便識別。他還通過互聯網把一筆不菲的資金轉到另外一張他很少使用的金融卡裏，並設置了密碼。回家之後，他把這一切寫在日記裏，透露給自己的後繼者。
忙完這件事，程飛伸了個懶腰。這時有人急促地朝他的辦公室跑過來，一把推開門。
來者竟然是好久不見的小美。
程飛一時回不過神來，問：“小美，你怎麽來了？”
小美滿臉的怒氣，胸口不停地起伏著，說道：“李可告訴我，你要結婚了！”
程飛連忙否認道：“沒有啊！完全沒有的事！”他確實還沒有決定要跟丁曉彤結婚，隻是動了這個念頭而已。
小美把幾張打印出來的圖片甩在程飛的辦公桌上。程飛一看，竟然是丁曉彤來辦公室要求“充電”那天的情景，照片中的丁曉彤依偎在程飛胸前，臉上的甜蜜顯而易見。
程飛驚訝地問：“你哪兒來的圖片？”
小美大聲道：“你管我哪兒來的！”
程飛想了想，眉頭絞在一起，有些不悅地問道：“你監視我？”
小美惱怒道：“我哪兒來的那份閑心監視你！是李可給我的。”
又是李可！這個李可要幹什麽！程飛惱怒地想，但他需要先安撫小美。於是他站起來給小美倒了杯溫水，遞了過去。
小美氣鼓鼓地把頭轉開，不肯接。程飛於是把水放在小美麵前。
沉默了一陣兒，程飛問：“小美，能說明你的來意嗎？”
“我不想跟你分手！”小美斬釘截鐵地說道。
“可是不是你說的分手嗎？你不是覺得我活得特別假嗎？”程飛道。
“我是賭氣的！而且我們交往一年多，你從來沒有說過要跟我結婚！你根本不夠愛我！為什麽現在出來一個叫丁曉彤的女人，你就要跟她結婚？丁曉彤是誰？”小美連珠炮似的喊叫起來。
“小美，冷靜！我們分手好幾個月了，你從來沒有找過我啊！”程飛無辜地說。
“你也沒有找過我呀！我覺得這種事應該男人更主動！”小美哭得更凶了。
“可是有一次，我明明看到你有新的男朋友了。”程飛溫和地說。
“那隻是一個認識了很多年的普通朋友啊，反正我不想跟你分手！”小美任性地叫道。
程飛突然對小美的大吵大鬧感到非常厭倦，他冷冷地說道：“小美，我想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相愛過，我們還是分手吧。”
小美盯著程飛，突然火了，抓起桌上的水朝程飛劈頭蓋臉潑過去，叫道：“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一直愛的都是那個叫丁曉彤的女人是嗎？”
程飛狼狽地拿起桌上的紙巾給自己擦拭。小美自知太衝動，後悔地低下頭。
程飛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然後抱住自己的頭，大叫：“頭疼……好疼啊！”
小美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嚇壞了，撲上來叫道：“程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程飛掙紮著撥通了朱明珠醫生的電話，朱明珠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來：“你好，程飛先生！”
程飛喘息著說：“我，頭痛發作了！”話音一落，他就暈倒了。
電話仍然是接通的，朱明珠叫道：“不要動，給我地址，我馬上過來。”
小美慌慌張張地把地址報給了朱明珠，接著便嚇得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