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一站,香港

在那個風聲蕭索的黑夜,安全機關的天羅地網開始逐漸收攏。老趙頭剛剛把那本裝著菲林的書交給前來接頭的交通,黑暗當中隱藏的獵手們在那一瞬間一躍而出,槍口和有力的手將他們按倒在地上。不需要他們交代什麽,因為沒什麽需要他們說的,這個早在安全機關其餘單位監控當中的情報網其餘組成部分在一夜之間就被連根拔起**然無存。

“蜂鳥”也沒有沿著另外一條交通線順利撤離,當她剛剛踏上來接她的轎車,數輛馬力強勁的轎車已經卡頭斷尾地將她和她的交通堵截得嚴嚴實實。來不及開槍自殺,有力的手揪住她的頭發直接就從打碎的車窗拽出去。她絕望地掙紮著,然而更多的有力的手將她死死按在地上。冰涼的手銬結束了她的諜報員生涯,“蜂鳥”撞進了早已在等待她的鳥籠子。

短短幾個小時之內,以坦克研究所為中心,從北京郊區市區一直延伸到沿海漁村的兩條地下交通線被全部摧毀。在安全部的統一指揮下,相關各地安全廳、安全局展開的如同狂風掃落葉一般的突擊行動鏟除了這個隱藏在共和國健康機體上的毒瘤。

“打魚行動”順利結束,而這個時候大多數人們還在夢鄉當中。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這個普通的黑夜發生了什麽驚心動魄的故事,參與上演這些故事的都是些什麽樣的普通人,他們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也不需要他們知道,隻要他們可以笑著麵對每一個共和國的黎明,就足夠了。

看著陳光自殺的詳細報告,馮雲山蒼老的臉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將報告放在桌子上,低沉嘶啞地說了一句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辦公室裏麵,一向對上級的命令不折不扣執行的王斌鐵青著臉第一次和魏處長拍桌子:“我們的報告不能這麽寫!陳光不是畏罪自殺!”

“難道他是烈士?”魏處長歎口氣,“王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陳光和敵特發生關係並且同意加入組織是事實,雖然他有自首行為,但是他是軍人!你明白嗎?軍人在戰時如果這樣做就是死罪啊?!在和平年代,如果他不自首那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啊!起碼是10年徒刑啊?!這是政治原則問題,政治是來不得半點含糊的!”

“但是陳光絕對不是畏罪自殺,他不怕死!”王斌怒吼,“他是受不了那種恥辱!他是個真正的軍人,一個視榮譽比生命還重的軍人!”

“那你說怎麽寫?!”魏處長也著急了,“你說說怎麽寫?!他不是畏罪自殺那是怎麽自殺?!問題性質怎麽定?!”

王斌被噎住了,但是他隨即怒吼:“陳光不是畏罪自殺!他是在完成協助國家安全機關辦案的任務當中犧牲的,是為了完成任務犧牲自己的!”

“王斌啊王斌,虧你想得出來啊!”魏處長無奈地苦笑,“你以為這是好萊塢拍電影啊?我們想怎麽篡改事實就怎麽篡改?我們要以事實為依據,法律為準繩!我們不僅是情報幹部,還是政法幹部!”

“我知道!”王斌拿起桌子上的行動報告草稿,“我去找局長!”

“你就是找部長,這個性質也沒法改啊?”魏處長歎息道,“馮局長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

王斌已經奪門而出了。

馮雲山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煙在燃燒。王斌在門外高聲喊:“報告!”馮雲山回過神:“進來。”

王斌進來急促呼吸著:“馮局長,我有事找你。”

“你們處長知道嗎?”馮雲山問。

“知道。”王斌說。

“那好,你說吧。”馮雲山點點頭坐好了,“說,什麽事情?”

“陳光同誌的死不是畏罪自殺!”王斌說,“他是為了協助我們國家安全機關辦案,為了完成黨和國家交給他的任務犧牲自己的!”

馮雲山沒說話,伸手。王斌把報告草稿雙手遞給他:“我願意證明,是我找到陳光要他協助我們辦案,去打入敵特組織的。”

馮雲山沒什麽表情,翻著報告。他摘下老花鏡,看著王斌久久無語。王斌急促呼吸著,看著馮雲山:“陳光是一個好同誌,他是革命軍人!他熱愛軍隊、熱愛祖國,他不是叛徒,更不可能畏罪自殺!我願意證明,他是按照我的安排和敵特接觸的!所有後果我一個人來承擔!”

馮雲山看著報告草稿,半天才說:“通知參與‘打魚行動’的同誌,半小時後到會議室集合。”

半小時後,馮雲山準時出現在會議室。他步履穩健地走到首席坐下,看著一屋子的幹部們。王斌看著他,呼吸還是那麽急促似乎馬上就要站起來說話。馮雲山隻是看了他一眼,就讓他釘在椅子上了。

“今天叫大家來開會,還是因為‘打魚行動’。”馮雲山聲音洪亮地說,“有一個情況我一直沒有告訴大家,是為了保密起見。現在我必須告訴大家,因為事關重大!”

大家都精神起來,注視著局長。王斌也詫異地看著馮雲山,難道他另有什麽安排我們不知道?

“我要很嚴肅地告訴大家——陳光同誌,是受到我的秘密委派去和敵特接觸的。”馮雲山緩緩地說,“他直接和我個人聯係,沒有通過任何組織。他是我親自掌握的情報關係,他的任務就是引誘敵特‘蜂鳥’露頭,使得我們可以掌握第一手的證據順利完成這個案件!”

王斌的眼淚已經在眼眶醞釀。大家都看著局長,局長的話是不容置疑的。在這個作風嚴謹的機關,你對上級的任何一個懷疑都是犯錯誤,想都不能想的。嚴密的紀律鑄就嚴密的工作作風,不能懷疑自己的同誌是他們從受訓開始就養成的嚴肅紀律——即便有內奸,那也是內保部門的事,不該你過問的永遠不要問。他們相信自己的局長,為了他的一句話就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馮雲山下麵的話,讓所有的幹部都明白過來局長真正的意思了。

“陳光同誌在完成我交給他的任務中,不幸以身殉職。”馮雲山還是那麽洪亮的聲音,“涉及他的那部分報告內容,我要親自過目。就是這個事情,散會。”

大家默默無語地起身離開會議室,沒人說一句話。王斌默默擦去眼角的淚水,馮雲山坐在座位上看著他無語沉默。很久,他浮起一絲苦笑:“不是因為你找我,你永遠記住——你的上級說的都是真實的。”他起身緩緩走了,王斌看著養父的背影哭出聲來。

嶄新的軍裝穿在了陳光的身上,田小梅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她輕輕吻著陳光的臉頰,給他扣好風紀扣。楊雪雖然萬般挽留,但是她已經買好了回那個普通山溝的車票,是兩張。田小梅將自己的臉貼在陳光冰冷的臉上:“咱們回家,回家……城裏太危險了,不是咱們的家……”

林濤濤和楊雪站在站台上,對遠去的田小梅和陳光揮手。抱著骨灰盒的田小梅站在門口泣不成聲,默默看著遠去的城市。

王斌衝到入站口出示自己的警官證,大步跑向外麵的站台。林濤濤和楊雪站在那裏注視著遠去的火車,王斌大步跑過來:“已經開車了?!”

林濤濤不看他,也沒說話。楊雪轉向王斌,紅著眼睛點頭。王斌拿出公函:“這個我還沒來得及給她呢!”

楊雪拿過來,是蓋著國家安全部大印的證明。證明陳光同誌接受國家安全部秘密任務,不幸以身殉職,望地方民政機關按照有關政策處理善後事宜。楊雪哭了:“為什麽你不早告訴我們?”

王斌低頭無語,林濤濤拿過公函直接就撕成碎片扔向空中。他轉身對著王斌怒吼:“人都死了,你拿這張紙有個屁用?!秘密任務!秘密任務?!你王斌對我們到底有幾句實話?!滾蛋!”

林濤濤大步走了,楊雪看著王斌低下身子一點點撿起這些碎片。她鼻子一酸:“你不該瞞著我們的,你也不該讓陳光去執行這些任務。他不是那塊料子啊,他就是個隻知道打仗的軍人啊……”

王斌不說話,隻是一點點把那張公函湊齊拚接起來。楊雪擦擦眼淚,轉身去追林濤濤。王斌終於快湊齊了,卻刮來一陣風。公函重新化成碎片,飄舞在風中。

“趙德順,你還打算跟我打啞謎?”楚靜很隨便地玩著手裏的鋼筆笑著問。

“政府既然什麽都知道了,還需要我說什麽?”老趙頭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柔弱的女孩說。

“既然你不要這個機會了,那我替你說。”楚靜笑著的眼睛露出寒光,“你的本名叫宋長河,山東泰安人。你是跟著國民黨軍隊逃到台灣去的,當時還是個新兵。不過你的表現很好,很受上司器重,於是被選拔參加T軍事情報局的特務訓練。抗美援朝爆發,你奉命以假戰俘的身份打入巨濟島誌願軍戰俘營進行破壞誌願軍戰俘地下黨組織的特務活動。那是你嶄露頭角的開始,你不僅提供了大量關於誌願軍戰俘營地下黨組織的情報,還親手暗殺了多名戰俘骨幹黨員!你的手上有我們的人的血債!但是你偽裝功夫很好,沒有人發現你就是敵特,戰俘甄別開始你接受了一個秘密長期的潛伏任務。你利用一個病死的和你外形相似的戰俘身份,他不僅是孤兒,而且他的整個連隊都在戰場被打光了——你偽裝成他,利用這個沒法查清楚的死身份跟隨回大陸的戰俘被遣送回國,正式開始了你潛伏特務的生涯!”

老趙頭臉上的戰戰兢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淒然的微笑。他舉起大拇指:“你們的情報工作很出色,超乎我的想象。”

“還需要我說嗎?”楚靜喝口茶慢悠悠地說,“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我說。”老趙頭點點頭,“我瞞著也沒什麽意義,對於我來說職業特工生涯已經正式結束。我估計我這輩子也出不去你們的大牢,我這把年紀也沒什麽奔頭了,既然你知道我也不瞞著你了。我交代,我直屬於T軍事情報局大陸工作處的‘紫光專案’,這是一個專門針對大陸軍事科研機構和軍工廠開展的專項情報搜集活動。我的代號是‘狐狸老妖’……”

另外一個審訊室,雷鵬叼著煙隨便地靠在椅子上,看著麵前被摘去軍銜領花的小錢:“我也是當兵出身,你知道我最恨什麽?叛徒!”小錢看著體壯如牛的雷鵬有點害怕。雷鵬哢吧哢吧按著自己的指關節,“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解放軍體育學院格鬥專業畢業的,全國散打70公斤級的第五名。”小錢咽了一口唾沫。雷鵬淡淡地說,“我沒他們那麽多耐心,你自己選吧,怎麽說?”小錢當即跪倒:“我說!首長,我都說!是老趙頭,他用錢收買我!我隻是給他送箱子!那些資料我是搞不到的,研究所另外有人!”雷鵬淡淡一笑:“已經抓了,是資料室的一個保管員。那些你不用操心,你就說你自己的問題就可以了。”小錢一把鼻涕一把淚開始哭訴……

又一個審訊室,王斌點著一顆煙,看著麵前的“蜂鳥”。肖天明坐在他的身邊,翻著資料:“別的不用多說了,你的代號‘蜂鳥’,本名是彭羽慧。你原來是學國際關係的,是T軍事情報局第一批從大學征召的諜報員。你打算說嗎?”

彭羽慧木然搖頭。

“你是一個棋子而已。”王斌說,“狐狸老妖都已經交代了,是他安排小錢將陳光帶到你那裏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設的一個局。他們拿你做疑兵,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然後由狐狸老妖來完成‘猛虎專案’。你被出賣了,明白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彭羽慧木然地說。

“陳光是我的兄弟,你害死了他。”王斌冷冷地說。他拔出手槍拍在桌子上,“我從來不和人這麽談話,我脾氣很好,但是我現在心情特別不好,尤其是麵對你!”

彭羽慧挑釁地看著他:“你有這個膽量?你們的同誌會製裁你的!”

肖天明想拿起桌子上的手槍,被王斌提前按住了。肖天明看著王斌,意思是不是來真的吧?王斌冷冷一笑,拿出錢包打開對著彭羽慧,他的聲音發抖:“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彭羽慧仔細一看,臉色開始發白。

“我就是王斌。”王斌看著她的眼睛說,“你既然認識她,你就該知道我多想宰了你!我們都是專業特工,你我之間搞什麽陰謀詭計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該傷害她!”

彭羽慧看著韓曉琳那甜甜的笑,臉色越來越白。

王斌拿起手槍站起來。彭羽慧看著王斌走近,手槍一下子頂住她的腦門。

“你不是想問我有沒有這個膽量嗎?!”王斌的眼睛冒血,“你傷害了我的女孩,害死了我的兄弟——我現在打死你都是輕的!”王斌嘩啦一下拉開槍膛,頂上子彈。肖天明站起來:“王斌!”

“你寫個報告——‘蜂鳥’奪我的槍企圖反抗,我開槍自衛。”王斌頂住“蜂鳥”的腦袋食指已經在加力。彭羽慧閉上眼高叫著:“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王斌的手顫抖著,急促呼吸著讓手槍離開彭羽慧的腦袋。

“我恨不得一槍打死你。”王斌的聲音也在顫抖,“你給我記住,你現在麵對的是韓曉琳的男人,陳光的兄弟!”

彭羽慧哭著喊:“你別殺我,我什麽都說!”

“隻要你有一句假話,我親手宰了你!”王斌關上保險壓抑著自己的複雜情緒冷冷地說,“我會的,我對天發誓!”

蓮蓬頭嘩啦啦噴出水流。

王斌站在洗手間的簾子後麵,仰起頭閉著眼睛扶著牆上的瓷磚無聲地在熱水當中哽咽著。淚水被熱水衝刷著,心卻冰冷……他再也忍受不住這壓抑,放聲大哭。被割裂的心一片片終於在這哭聲當中破碎,長久的痛楚隨著這哭聲釋放出來,竹筍一般刺穿自己把心包裹起來的堅強的外殼。

他哽咽著、呐喊著,含糊不清地叫著那個早已消失在自己視野的女孩和剛剛離開這個世界的兄弟。是的,“賊鷗”被打死了,“蜂鳥”也被抓住了,自己算是報仇了……可是真的一切都好起來了嗎?沒有,根本就沒有。這場艱難的情報戰從未停止過,也永無止境。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敵人,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悲劇,還在黑暗當中激烈地上演著類似的故事。情報戰沒有贏家,同樣也沒有輸家,“取得徹底勝利”那是扯淡的話,最多隻能說“取得階段性的勝利”;而在這個階段性勝利的下麵,是不是也是對手階段性的勝利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一個秘密的世界,到處都是秘密。充斥著陰謀、謊言、詭計,不僅是鬥勇,更關鍵的是鬥智。你走的每一步、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是你錯過的每一個眼神都可能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安危與未來——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無論對於王斌還是對於任何一個從事情報職業的官員來說都是非同一般的。情報官員不是超人,也有常人一樣的脆弱、情感或者說弱點,而這些必須被壓抑在一個神聖的信仰下麵不能爆發出來,你必須堅強、必須冷漠或者說……必須冷血,具有鐵石一樣的心腸。

是所謂——無私奉獻。

你要麵對多少悲劇?你要忍受多少誤解?你要承受多大壓力?你的一生到底什麽是真實的?什麽是虛假的?你想不出來,也說不清楚。但是你必須去做這個工作,因為你已經把一切都交給了黨的情報事業,交給了那個樸素的信念——“對黨絕對忠誠,精幹內行”。於是你隻能打碎了牙和著血往肚子裏麵咽,品品滋味,再對著所有人說味道不錯說得過去……

是所謂——為人所不為,為人所不能。

在熱水的衝刷下麵,王斌放聲哭泣著,這個時候才會有人想到——他還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他徹底發泄著自己壓抑已久的悲情,這個機會在抓住“蜂鳥”以前不曾有過。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因為隱蔽戰線的戰鬥永無停止,他的一生都要在鬥智鬥勇中度過,體味著“無私奉獻”、“甘做無名英雄”和“為人所不為,為人所不能”這些口號下麵隱含的酸甜苦辣。

王斌在熱水下麵哭泣著,仰起自己年輕的頭顱哭泣著。哭到自己虛脫,哭到站不住栽倒,哭到跟那個八歲孤苦伶仃來到北京參加父母葬禮的孤兒一樣無助地蜷縮在浴室的角落……

楚靜敲著馮局長家的門。馮局長出差了,她當然不是來找馮局長。她帶著一個生日蛋糕,也許隻有她會那麽細心地記得王斌的生日。門居然沒有鎖開了一條縫,楚靜緊張起來。她放下生日蛋糕,拔出手槍閃在門邊。她不敢相信細心的王斌會那麽馬虎沒鎖門,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敵特敢秘密潛入這個家屬院!但是那種本能反應讓她第一瞬間想到的是可能遇到的複雜情況。她閃在門邊靜靜聽著,屋子裏麵隻有水聲。她疑惑地用左手輕輕推開門,於是看見屋子裏麵一地的水。

楚靜右手持槍在前,左手推開門,敏捷地閃進去。踩了一褲腳的水,但是這個時候她是顧不上了。她的眼睛在屋子裏麵敏捷地掃了一遍,沒有什麽異常,隻是衣服什麽的都扔了一地全濕了。楚靜利索地搜索整個房間,最後目光落在洗手間。水是從裏麵流出來的,裏麵也隱隱約約有哭聲。

楚靜緊張起來,積蓄力量突然起腳咣地一腳開門:“出來!開槍了!”

裏麵都是水汽撲麵而來,楚靜閃躲到門側躲開可能發生的攻擊。一切都沒發生,隻有那種隱約的哭聲更加清晰。楚靜待水汽散去,敏捷地閃進洗手間。簾子拉著,她一把拉開舉起手槍對準裏麵。

王斌赤身**地蜷縮在角落哭泣著,就是一個可憐的孤兒。他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隻剩下他自己在角落哭泣。

一種母性的溫柔湧上楚靜心頭,鼻子一酸。她關上手槍保險插回腰間,衝進水霧裏麵抱住王斌:“別哭了,別哭了,都過去了……”她自己也哭了起來。

王斌在恍惚之間被她抱著,抱緊了。感覺到一種溫柔、一種安詳,王斌蒼白的臉上湧起模糊的笑容,卻又湧出眼淚。楚靜抱住他蒼白的臉貼在自己的臉上:“別哭了,王斌。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王斌抽泣著推開她,楚靜抱緊他抱得死死的。王斌無力地抗拒著,抗拒著這個陌生的懷抱。楚靜抱緊他,吻著他流滿淚水的孩子一樣無助的臉。王斌逐漸安靜下來,哭聲漸漸弱下來。被蓮蓬頭的水流濕透短發的楚靜吻著他的臉頰、他的嘴唇、他的喉結:“都過去了,過去了。我還在你的身邊,我在……”

王斌伸出胳膊抱緊楚靜,哭泣著。楚靜吻著他的眼睛:“傻孩子,別哭了。我還在,我還在你的身邊……”

王斌一把抱緊楚靜的脖子,孩子一樣再次哭出來。

……王斌從昏睡當中清醒過來,看見楚靜睡在自己身邊像個可愛的嬰兒一樣。王斌腦子一下蒙了,馬上坐起來。楚靜馬上就醒了,趕緊抱住他:“怎麽了?怎麽了?別害怕,我在!”

王斌急促呼吸著,感受到楚靜緊緊抱著自己貼著自己的溫暖身軀。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才知道不是夢。他狠狠地打了自己的頭一下:“我渾蛋!”楚靜愣在那裏,傻傻地看著王斌。

王斌捂住自己的臉抹了一把:“楚靜,我,我不是故意的……”

“別說了,我知道。”楚靜淡淡地說,開始穿衣服,“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你別這樣!”王斌趕緊回頭說。楚靜勇敢地看著王斌:“我愛你,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丟人的。”

王斌看著楚靜:“問題是我,我……”

“我知道你不愛我,我說了這是我的問題。”楚靜繼續穿衣服,“這不怪你,是我自願的。”

王斌傻傻地看著楚靜穿衣服起身,他一把抓住楚靜的手。

楚靜不回頭用另外一隻手整理著自己的短發:“我自願的,說到哪裏和你也沒關係。如果你不願意再見到我,下午我就打報告調走。”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王斌著急地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沒穿衣服趕緊拿被子裹住自己。

楚靜回頭,忍不住笑了:“當成男人,我愛的男人。除了你是一個共產黨員、一個國家幹部,你還是一個我愛的男人。王斌,你包裹自己的東西太多了,你束縛自己太久了。我都看著難受,你明白嗎?”

王斌看著臉上還有紅暈的楚靜,久久不說話。

“我走了——你不要以為我是隨便的女人,我隻是願意把我交給一個我愛的男人而已。”楚靜忍住眼淚轉身就走。

王斌一把拽住她:“你不許走!”

“那你說,你愛我。”楚靜頭也不回。

王斌張開嘴,卻無聲。

“懦夫。”楚靜冷冷一笑。

王斌趕緊拉住楚靜:“我……”

楚靜站住了,等待著。

王斌還是沒說出來:“楚靜,不用說出來好不好?你心裏明白不就可以了嘛。”

“不,我要你說。”楚靜冷冷地說,“我可以理解你心裏有她的位置,但是我不能接受你連說愛我的勇氣都沒有。”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王斌著急地說,“楚靜,你不要這麽說好不好?”

“或者你說你愛我,或者我現在就走。”楚靜的眼淚流下來。

“我不能忘記她。”王斌說。

“我理解,我也不強求你忘記她。”楚靜抽泣了一下,堅強地說。

“是我對不起她。”王斌低下頭。

“但是你沒有錯,這不是你的錯!”楚靜斷然說,“你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到你自己頭上,但是你沒有錯!”

“但是,那是我的錯!”

“那我走了。”楚靜要走。

王斌抓住楚靜,從後麵抱住她流出眼淚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我想有一個家,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家……”

“你自己說,我會和一個連說愛我都不敢的男人結婚嗎?”楚靜閉上眼睛。

王斌被噎住了。楚靜慘淡地笑:“我不怪你,我說過了,我愛你。如果你連說愛我都不敢,不要來找我談結婚的事情。”

楚靜打開臥室的門。

王斌看著楚靜的背影,突然高喊:“說就說,誰怕誰啊?!”

“那你說啊?!”楚靜回頭。

“我就敢說!”

“那你說啊?!”

“我說了我敢說!”

“那你說啊?!”

“我,我說了我肯定敢說!”

“那你說啊——”楚靜幾乎是哭喊出來。

“我愛你。”王斌的聲音很平靜。

楚靜哭出來了。

“我們結婚吧。”王斌恢複了往日的冷峻。

楚靜撲到王斌懷裏,突然又推開他:“有你這樣求婚的嗎?!你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

王斌一把抱住楚靜:“謝謝你的包容和理解……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你說結婚就結婚啊?我偏不……哎呀你幹什麽啊……救命啊,國家幹部王斌耍流氓啊……啊呀你別撕啊!挺貴的呢我自己解……救命啊——二級警司王斌耍流氓啊……嗚……能不能別弄我一臉口水……啊——”

軍情局長戴著棒球帽,坐在海邊釣魚。幾個特勤保鏢穿著西服,散立在周圍不遠處,墨鏡下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穿著便裝的周新宇跑步過來,站在局長身後。局長看著遠處的海麵:“知道我叫你來幹什麽嗎?”

“知道。”周新宇立正低頭。

“損失慘重,你要給我個交代。”局長緩緩地說,“中共安全部這一網下去,我們幾十年在大陸經營的‘紫光專案’**然無存!這是我們多少同誌多少年的心血,總部對此都很震驚!”

“卑職失職。”周新宇慚愧地說。

“‘狐狸老妖’的家屬要安頓好。”局長拿出煙,周新宇急忙給局長點著火,“這是為我們在敵後潛伏幾十年的老同誌,要授勳給他。另外,要采取一些有顯著後果的行動,堵住那些政客的嘴。要讓他們知道,我們軍情局在對大陸情報工作方麵是有能力的!”

“是!”周新宇利索地回答。

“執行K線圖計劃。”局長不動聲色地說,“放飛‘孤燕’!”

上官晴剛剛走出曼哈頓麥迪遜大街書店的大門,就露出了笑容。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墨鏡的周新宇站在黑色別克轎車邊對她舉起手中的手套,笑著揮舞了一下。上官晴笑著跑過去:“周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在書店?”

“你忘了我們是幹什麽的?”周新宇笑著打開車門,“上車,想吃點什麽?我請你。”

奔馳開在紐約的街頭,周新宇隨便翻著她懷裏的書:“莎士比亞?薩特?喲,這本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論演員的自我修養》?看來你學得不錯!”

“瞧你說的,周叔叔!”上官晴有點不好意思,“你不是安排我來學戲劇表演嗎?我就得好好學,不然不是浪費團體的錢嗎?”

“還好,你還記得團體。”周新宇笑了。

上官晴看著周新宇,笑容凝固了:“有任務?”

“打開儲存箱。”周新宇說。

上官晴打開儲存箱,裏麵有一個信封。她拿出來打開,裏麵是幾張照片和資料。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子,有的是偷拍的。她看著資料讀出來:“紹良?”

“他的真名是徐公道,掩護身份是祥龍國際貿易公司總裁。”周新宇不動聲色地說,“他是中共安全部得力的外派匪諜,代號‘嘯狼’。我們一直沒碰過他,不過這次得給他們點顏色看了。但是你不能殺了他,因為殺了他關係重大,會引起我們和中共安全部之間的相互格殺,那會是血流成河,幾十年雙方都會劍拔弩張。那不是我想看到的,對我們的傷害可能更大。”

“你希望我怎麽做?”上官晴看著資料問。

“一場假暗殺,給他趕回大陸去。”周新宇說,“他負責中共安全部在海外比較關鍵的諜報網,他隻要回到大陸這個諜報網會平靜下來,對我們的壓力會縮小。他身邊的人你可以殺,他不能碰。記住了?”

“其餘的人,還有沒有什麽顧忌?”上官晴問。

“沒有任何顧忌。”周新宇說,“這次看你的了,‘孤燕’。我們的工作現在麵臨巨大的壓力,團體需要成績。趕走徐公道,就是一個比較重大的成績。但是記住——千萬不能要他的命,不然激怒對手我們就得有幾十年的功夫來互相火拚了。這不是情報工作的實質,我們需要的是情報而不是屍體。明白?”

“明白。”上官晴點頭。

“具體方案,你自己擬訂,隨時向我匯報。”周新宇拐過一個街區,“資料你不要帶走,你自己做好準備隨時出發。等我的命令下來,你就要一往無前地完成任務。明白嗎?”

“明白。”上官晴說。

“團體對你寄予厚望,不要讓團體失望。”周新宇冷冷地說,“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失手你自盡吧,不要等我來製裁你。”

上官晴點點頭,仔細看著徐公道的資料。

“下車。”周新宇把車停在紅燈前,上官晴抱著自己的書下車了。她已經把徐公道的照片和資料背進自己的腦子裏麵,不需要再多看一眼。她抱著自己的書,和紐約街頭許多學藝術的大學生一樣走在喧鬧的人群當中。不一會兒,就沒影了。

“你有無貞節?”金發碧眼的帥小夥仔細打量上官晴。

“殿下!”上官晴吃驚地問。

“你美嗎?”他趨前一步看著上官晴。

“殿下是什麽意思?”上官晴看著他後退一步。

“你若有貞節,並有美貌,那麽,你的貞節不應和你的美貌有所來往。”扮演哈姆雷特的小夥子半跪下伸出右手說。

“美貌與貞節,能有比此更完美之結合嗎?殿下?”上官晴躲開他的眼睛說。

“當然有的。美貌能敗壞貞節,使它****;這比貞節能感化美貌來得容易。從前這是無法想象的,但是現在它已得到了時間的證實。我曾愛過你,在以前。”哈姆雷特緩緩地說。

上官晴急忙說:“你曾經的確令我如此想過,殿下。”

“STOP!”教授拍手打斷示範,上官晴和哈姆雷特都站起來麵對他。偌大的紐約大學戲劇係排練教室內,學生們圍在一起,在地板上席地而坐。

教授舉起雙手:“奧菲莉婭——愛!L——O——V——E!LOVE!怎麽你的愛都消失了嗎?我看不到愛,看不到你對哈姆雷特的愛!那是你的愛人,為什麽你的眼神當中沒有愛的影子?愛的女神提前從你年輕的心中消失了嗎?”

“對不起,先生。”上官晴道歉說,“我剛才有點走神。”

“戲劇——是神聖的、純潔的!”教授搖頭說,“我不能看見你不全身心地投入——下去吧!”

上官晴禮貌地點點頭,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坐在她身邊的也是一個漂亮的華裔女孩,上官晴眼神黯淡地想著什麽。那個女孩撩起自己的長發紮上馬尾巴關心地看著她:“Alina,你怎麽了?你今天上課好像不那麽專心啊?”——徐睫,曾經在曼穀出現的徐公道的女兒。

上官晴笑笑,沒說話。教授喊著:“Katrina!你來!”

徐睫歡快地答應一聲,跑了過去。上官晴看著她的背影,出神地想著什麽。

——暗夜的別克車裏,周新宇在開車,遞給她一個信封:“我想你對她的觀察應該足夠多了。”

上官晴抽出信封裏麵的照片,是徐睫。她一愣:“Katrina?!”

“對,是你的同學也是室友Katrina。”周新宇冷冷地看著紐約的夜景,“她的真名叫徐睫,徐公道的女兒,也是匪諜。她的代號是‘豌豆’,也是徐公道的得力助手之一。團體安排你來紐約大學學戲劇,和她同學,都是有目的的。你應該已經細致觀察她很長時間了,知道她的生活規律。”

“她每個周末都會出去,說是和在陸軍特種部隊當軍官的男友度假。”上官晴認真想著。

“她的男友是在陸軍特種部隊,不過不是在美國陸軍,是大陸陸軍。”周新宇開著車緩緩地說,“她是要去做情報交通或者會見他們在北美的情報代理人,我以為你有足夠的警覺。看來我失策了,你讓我很失望。”

“對不起。”上官晴看著徐睫的笑臉,“你要我怎麽做?”

“挑選她和徐公道在一起的時機,殺了她。”周新宇淡淡地說,“這是對徐公道的警告,他會被大陸撤回去的,因為他太重要了。”

上官晴的心裏一驚。周新宇看她一眼:“你和她同學,還在一套公寓住了半年,下不去手了嗎?”

“不是。”上官晴收好照片穩定自己,“我可以。”

“你的身份是絕對保密的,他們不可能知道。”周新宇說。其實也確實是這樣,因為在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上官晴這個人。

上官晴閉上眼睛穩定自己,周新宇緩緩地說:“殺了Katrina。”

一道閃電在暗夜劃過,映亮了上官晴慘白的臉。

徐睫看著哈姆雷特,含情脈脈地說:“啊,這位高貴的靈魂已全然失去理智!朝士的相貌,軍曹的武藝,學者的口才,一國之君的輝煌前途,萬人楷模的翩翩風度,顯赫的至高尊嚴,這些全毀了,全毀了……”她流下了眼淚,“我是個最傷心、最不幸的女人。我曾聽過他甜如蜜糖的美言,但是現在卻目睹他喪失其崇高的理智,就像一串七上八下的鈴鐺,失去了它們的和諧。至上的青春典範,就如此地在瘋症中被摧毀。啊,我曾見過的,與我現在所見到的,它們令我痛心!”

教室內久久沉默。

教授開始鼓掌,大家掌聲響起。

“LOVE!”教授吃驚地感歎,“我看到了愛!Katrina,你的心中有愛!”

徐睫擦去眼淚,臉紅撲撲地笑著:“謝謝,先生。”

上官晴看著徐睫漂亮的笑臉,嘴角浮起一絲辛酸的苦笑。

又是周五的下午,上官晴開車回到公寓。徐睫果然不在,餐桌上放著一盒月餅。還有一張紙條:“親愛的,我去布雷格堡兵營跟男友度周末了。這是我姨媽從西海岸寄來的,送給你。明天是中秋節,別忘了找個男孩過節啊!——Katrina。”上官晴拿著紙條臉色陰鬱,如果在平時她會笑笑。雖然她不會去找男孩過節,大多數時間都在公寓待著看書或者去健身房,但並不是沒有男孩追求,隻是她從來都是冷麵對待而已。可今天,她不僅冷麵地對待這張紙條的玩笑,甚至是冷麵地對待這張紙條的主人,和她情同姐妹的Katrina,這個“來自西海岸的華僑女孩”。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平靜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可以冷峻地麵對這個任務。再睜開眼,她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漠。確定屋裏沒人以後,她戴上手套拿針撬開了Katrina的房間。房間很溫馨,幹淨舒適,收拾得整整齊齊。她迅速不留痕跡地搜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麽特別的,也許周新宇的情報不準確?她有點疑惑,畢竟這是和她同住了半年的女孩,如果不確定就下手,有點不忍心。

上官晴的頭有點暈,臂章背麵用圓珠筆寫著漢字“特戰一連,林銳”,聞一聞還有一股男人的汗味。上官晴苦笑,原來這就是你在“布雷格堡”的男朋友。她放好書,在書架上繼續翻,抽出一本剪報簿。打開來前麵都是英文時事或者社論剪報,這個沒有什麽稀罕的。再翻下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剪報,配著照片。照片上是穿著迷彩服的士兵們,奔尼帽下是黃色的臉孔,英文新聞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驚現愛沙尼亞”、“東方神槍手軍團震驚世界”、“飛毛腿的中國軍團”,等等。上官晴明白了,原來這是Katrina在“布雷格堡”的男朋友參加了愛爾納•突擊國際偵察兵比賽。

女人特有的秉質讓她去尋找哪個是Katrina的男朋友,幾乎不用判斷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一個年輕的解放軍中尉臉上。奔尼帽歪戴著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眼睛當中露出一股自信,卻是一股孩子氣。很帥,也確實很酷,卻是真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上官晴笑了一下,倒是真的和溫柔漂亮的Katrina蠻般配的。

這一想就有點壞事了,心裏疼起來。上官晴合上剪報,腦子裏都是Katrina提起男友的時候幸福的臉,她把那個不存在的華裔美軍特種兵戴維塑造成了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帶著那股讓人心疼的孩子脾氣,到處惹事。當時自己總是模糊地下意識地想著什麽人,也不知道到底是白人還是華人,現在明白過來了——是一個華裔,可到底是誰呢?

不知道。

上官晴揉揉額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呼吸卻開始急促,心跳厲害。某種感覺被喚醒,很奇怪。好像很多事情距離自己很近,又很遙遠。她閉上眼睛,又睜開,還是那種感覺,還是在想那張逐漸清晰的華裔男孩的臉。奇怪,自己什麽時候認識的呢?是在台北?高雄?還是在紐約?還是看不清楚男孩的樣子,可他總是在對著自己笑。

上官晴把剪報放好,頭又開始疼。她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間拿藥,匆匆吃下去平息自己的思緒。

Katrina是一個漂亮的華裔女孩,對自己很好很照顧自己,她有一個帥氣的孩子氣的男朋友——但是她卻是敵人,是匪諜!上官晴拚命讓自己想著這些。自己是團體的人,和匪諜不共戴天!要完成團體交給自己的任務!

電話炸雷一樣響起,上官晴去抓卻碰在了地下。她從地毯上拿起電話 :“哈囉!”

“雷電在聚集,我在岸邊。”上官晴平穩著自己,回答。

“海中有很多美麗的貝殼,你願意去撈起來嗎?”周新宇淡淡地問。

“我已經準備上船。”

“黑色福特,出門右拐。”周新宇掛上電話。

上官晴放下電話,走出自己的房間。她走到Katrina的房間開始掃尾,突然又苦笑,還有沒有意義呢?因為Katrina不會再回來了。但她還是細心地把那個剪報簿子放回去,心裏沉甸甸的。她的心在疼,真的在疼。雖然Katrina是匪諜,但是她並沒有傷害自己。真的要殺了她嗎?讓這個孩子氣的男孩失去自己的愛人?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上官晴突然冒出這句台詞。

Katrina,你的生存,還是毀滅,真的是一個問題。

上官晴苦笑,鎖好Katrina的房間門。她走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電腦走的時候忘記關了她去關。突然,她迅速連接網線,進入一個自己從未使用過的備用注冊信箱,信箱的名字是Linlin。自己在注冊那幾十個備用信箱的時候隨便取的,也不知道為什麽。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她在信箱收件人寫上Katrina的常用信箱,長長出了一口氣。

Katrina,我該做的都做了,你的命隻有天注定了。上官晴默默地在心裏念叨,利索地關上電腦。屏幕黑了,上官晴的心也消失了那種憐憫。她穿上風衣戴上墨鏡,快步走出自己的房間鎖好門。回頭看了一眼月餅,她的臉上已經沒有表情。我們姐妹半年,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你還出現在我的射程,那就是上天安排的,Katrina。

她關上門快步走出公寓,打開那輛沒有鎖的福特轎車。地圖就在儲存箱內,還有一個新手機。她拿出地圖,看著上麵標示的城市——洛杉磯。

福特發動了,拐入車流。上官晴內心的矛盾消失了,現在她是團體的人,代號“孤燕”。要去完成一個刺殺任務,目標是一個化名Katrina的中國女孩,真名叫徐睫。團體的命令是必須執行的,自己也並沒有違反,那是一個沒人知道的死信箱,那個信箱的主人叫Linlin,不是自己。

女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喜歡自欺欺人。

王斌摘下墨鏡,笑著和對麵的老人握手:“顧老,久仰大名。”

穿著唐裝的顧老白發蒼蒼,笑著和王斌握手然後示意他們坐下:“後生可畏啊!小徐的學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聽到這種純正的北京話不容易啊!坐,自己倒水,茶都放好了——鐵觀音!”

徐公道哈哈笑:“顧老,難得您還記得我好這口啊!如果你願意葉落歸根,那滿大街都是這樣的普通話。”

“老了。”顧老搖搖頭感歎,“兒孫滿堂,舍不得這裏了。幹咱們這個行當,能有今天的下場算是幸運了。北平已經成為一個難圓的夢了,帶著這個夢進棺材吧!多少年的腥風血雨,回想起來都不寒而栗啊!北平留給我的記憶太深刻了,殺來殺去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已經不敢麵對那些過去咯!”

王斌起身敬茶,顧老看著徐公道狡猾地笑:“王文?恐怕少了一個武吧?文武才是雙全呢!是不是啊,王斌?”

“沒想到顧老消息這樣靈通?”徐公道也笑,“看來很難瞞過您啊!”

“大陸安全部出了個年輕幹部王斌,智勇雙全堅忍果斷,這不是什麽秘密。”顧老笑著說,“幹咱們這個行當,出名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出名也說明你確實幹得好!雨農先生曾經說過,特務工作者要甘於無名,但是也要敢於出名。哪個機關沒幾個招牌呢?馮雲山不也是你們的招牌嗎?這不是什麽壞事,隻是你不能再做潛伏工作罷了,做做指導可能更適合你發揮更大的作用。”

“顧老消息這麽靈通,肯定是有什麽來源吧?”徐公道笑。

“來源不好說,我的學生多嘛!”顧老狡猾地笑著,“王斌同誌馬上就要新婚燕爾了,怎麽連喜糖也不給老家夥帶一顆啊?”

徐公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顧老,如果連這樣的細節您都知道,那麽我隻能說,您的情報太準確了!”

“哪裏哪裏!”顧老擺手笑,“學生看得起,偶爾和我這個老家夥聊聊天。其餘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也不可能在麻將桌上和我說實質性的問題。”

“謝謝顧老。”徐公道點頭,“您的話對我們很重要!”

顧老意味深長地笑:“不要以為我有什麽想法,我隻是隨口說說。我人在異國他鄉,早已看淡了政治鬥爭中的你死我活。我隻是在尋求一種平衡,內心的平衡。我大半生都在政治鬥爭的最前沿,看慣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平衡,這個很重要。如果這種平衡被打破,我看見的就是最悲慘的一幕——中國人自己的血灑在自己的土地上。我老了,你們晚輩之間的鬥爭肯定是要繼續下去的。風雲變幻,你們各自保重吧。”說完這個,顧老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似乎回憶起很多往事。

離開顧老在洛杉磯郊區的別墅,徐公道一直沉著臉。王斌默默開車,徐公道突然說:“你不能在這兒待了,得撤回去。”王斌不說話,有點不甘心。徐公道緩緩地說:“我們受到壓製了,這個‘人馬座’一天不拔出來,我們的工作就多受一天壓製。”

“那你呢?”王斌問,“要不要撤回去?”

“我?”徐公道笑,“動我,他們還沒這個膽子,留下我,他們得集中力量盯我,反而對別的同誌有好處。他們想動我的話,也得掂量掂量我的分量,他們也有人在我們的監控下不好過。”

“‘豌豆’呢?”王斌問。

徐公道想想:“暫時不要撤,她也可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大馬勺’提供的情報很重要,起碼我們知道那個‘人馬座’就是我們局內部的人。這種生活細節,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們的範圍縮小了。”

“那是他剛剛參加國民黨軍隊時候的外號,養過馬。”徐公道忍不住笑了,“後來和我們接上關係以後,他自己要叫這個的。老頭子老了老了,反而孩子氣了,他既然堅持,我們當然也沒什麽意見。”

——公路拐角的山坡上。上官晴背著背囊快步跑過樹林,她看著手表。周新宇的話還在耳邊回**:“‘豌豆’好像今天不跟‘嘯狼’去見代理人,來的是個新人,代號‘故人’。”上官晴很納悶兒:“‘故人’?這是什麽代號?”周新宇不動聲色地說:“也許他在懷念過去的某個人吧,這是他第一次執行情報經營任務,他對我們的破壞力很強。殺了他,對我們有更大的好處。”

上官晴額頭出現汗珠,她跑到預定的狙擊位置。打開背囊,組裝M24狙擊步槍,前麵加裝了消音器。下麵是一個加油站,來往車輛都在這裏加油。

——周新宇很嚴肅:“這個‘故人’的照片我就不用給你了,‘嘯狼’身邊的就是他。他們肯定是要在那個加油站加油的,這是你動手的最好機會。”上官晴點點頭:“我明白。”

上官晴趴下潛伏在草垛裏麵,眼睛貼在狙擊鏡上對準下麵的加油站調整焦距。她心裏在想,Katrina,你沒來太好了,我今天要殺的不是你了,是“故人”。

王斌心裏不是很舒服,在想著什麽事情走神。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出來,難道是時差沒倒過來?快到加油站的時候經過一家熱狗店,徐公道摸摸肚子:“在客人家吃飯永遠也吃不飽,我去買個熱狗吃——你要不要?”王斌搖搖頭神色有點緊張,徐公道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別瞎緊張,沒事,習慣了就好。我去了。”王斌停下車,徐公道下車走進熱狗店。王斌繼續開車拐進前麵的加油站,排在隊伍後麵等待加油。

山坡上,上官晴的右眼貼著狙擊鏡在逐個辨認著。車流很緩慢,她可以清晰辨認不怕錯過。沒有發現“嘯狼”的蹤跡,她清楚地記著時間段,應該大致沒錯,戰略狙擊需要的就是耐心,再耐心……她慢慢移動著步槍,從每一輛車前麵滑過。她的槍隨便地滑過一個戴墨鏡的臉,突然停住了。槍口迅速滑回去,是一個戴墨鏡、穿著黑色西服、白色襯衣、沒打領帶的年輕人,在車裏默默地等待著,不時地跟著挪一下。

上官晴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沒有語言可以表達她現在的感覺,隻能說是在一瞬間呆滯了。

王斌把車停好,打開車門下車接著打開油箱蓋。他跟工人說幾句,工人拿著油泵開始加油。王斌站在車邊,摘下墨鏡看著陽光想著什麽。他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感覺,仿佛這個地方他以前來過似的,可是他真的沒有來過啊!到底怎麽回事呢?

王斌的視線隨便掃過周圍,沒發現什麽異常。他重新戴上墨鏡,掏出錢給工人準備重新上車。風吹過來,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臉頰上。他詫異地摸摸臉上的濕潤,看向風吹來的方向。一片山坡,雜草和樹林,什麽都沒有。

徐公道拿著兩個熱狗從後麵走過來,一個戴著棒球帽賣報的男孩蹬著自行車過來跟在他身邊叫賣著。徐公道在加油站外麵停下了,伸手掏零錢招呼他過來買報。男孩蹬著自行車過來下車,拿出一份報紙。徐公道遞錢給他——

棒球帽遮住了孩子的臉,上官晴在他們“接頭”的一瞬間冷峻地開槍了。

噗!一顆彈頭旋轉著鑽出消音器,在空中徑直飛向那個男孩的胸膛。徐公道驚訝地看著那個男孩猝然仰麵栽倒,棒球帽飛出去,一頭金發甩出來咣當一聲連車帶人倒在地上。血從胸膛流出來,男孩睜著藍色的眼睛似乎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斌在那一瞬間已經反應過來,用英語高喊著:“全部臥倒!”他衝過去用身體蓋住徐公道按在地下,伸手試試男孩的脖子動脈:“我們走!”他拉著徐公道低姿跑向自己的車。

上官晴的眼睛還貼著瞄準鏡——天啊!這個孩子會是“故人”?!

王斌把徐公道推進後座關上車門,自己打開前麵的車門坐好直接就踩油門。加油站一片尖叫,王斌臥在方向盤上左拐右拐地躲開狙擊手可能的彈道高速離去。徐公道從後麵坐起來抓住把手:“是不是衝我們來的?!”

“肯定是!”王斌頭也不回地高喊,“坐好了,我們要在州警察封鎖邊界之前離開這裏!”他臉色冷峻,在公路上急馳而過。

上官晴從驚訝當中醒悟過來,迅速收好步槍,背上背囊快速下山。隱蔽在路邊樹林當中的越野車門被打開,上官晴把背囊扔上去。她上車直接四輪驅動高速離去,心還在跳動——到底那個孩子是不是“故人”?她來不及多想了,趕緊開車撤離這裏。眼中居然無意識流淚……她又想起那個摘下墨鏡的華裔男人,那陌生卻又那麽熟悉的臉……他是誰?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會讓自己流淚?

州警察已經出動,警用直升機在空中飛翔。巡警和黑衣特警已經守住路口,塗著SWAT字樣的廂式福特警車與藍白相間的州警巡邏車停在路邊。路障前麵,巡警舉起示意牌,車都停下了,逐次接受檢查。黑色麵罩下的洛杉磯SWAT特警隊員抱著M4A1卡賓槍和MP5衝鋒槍等跟著巡警警惕地注視著每輛車的每個人,美國警察的快速反應是全球出名的,在這個高犯罪率的國度這種快速反應是社會秩序得以維持的保證。上官晴把車停在路障前,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遞出去證件。巡警仔細看過,看上官晴:“小姐,請摘下墨鏡。”

“發生了什麽事情?”上官晴木然地問。

“一個15歲的男孩在加油站被槍殺了,職業殺手幹的。”巡警歎口氣說,“我不明白職業殺手為什麽要殺他?他不過是一個中學生。好了,你可以走了。”

上官晴戴上墨鏡上車通過路障。武器在她半個小時前經過一條河的時候已經被丟入河中,沒有指紋也沒有任何使用記錄,沒有人能查出來。她一邊開車一邊讓自己冷靜,卻怎麽也忍不住,咧開嘴痛苦地哭起來。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徐公道伸手抽出打印紙,麵色嚴肅地看著。徐睫站起來:“就說了這麽一句,這個信箱的注冊信息沒任何線索。”徐公道仔細看著,仿佛要看穿這張紙。王斌站在他身邊拿出一顆煙:“這是一個警告。”

徐公道點點頭:“可惜我們發現得太晚。這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裏的著名台詞,發信人很有修養。”

“信箱的注冊名字是Linlin,我懷疑是一個女性。”徐睫說。

王斌正在點煙的手停止了,火在燒著。他拿過那張紙仔細看著,眼睛一亮:“是她!”

“誰?”徐公道一驚,仔細看王斌。

“是她!”王斌的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肯定是她!琳琳……”

徐公道反應過來:“你是說韓曉琳?”

“對!”王斌平靜著自己的心情,“肯定是她,她知道我在這兒!她在給我發警告,她在告訴我這裏有危險!她在這裏,她肯定在這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你先冷靜下來,這是在境外!”徐公道嚴肅地說,“你頭腦要冷靜!我們現在麵對著嚴峻的敵情,你不能感情用事!”

“我不是感情用事,能這樣警告我們的隻有她!”王斌緩和下來,但是眼中依然含著淚花,“她在用特殊的方式警告我們!”

“如果是韓曉琳,為什麽會把信發到我的信箱呢?”徐睫思索著,“而且用的是戲劇的台詞,她難道知道我是學戲劇的?我們現在正好在排練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啊,這太奇怪了啊!”

“都有什麽人知道你這個信箱?”徐公道問。徐睫想想:“知道的太多了,我在學校用的就是這個信箱。一切對外公開的聯絡也都是這個信箱,包括在學校的通訊錄上也是這個信箱。”

“她應該就在你的身邊!”王斌冷靜下來思索著,“不然她不會用莎士比亞的台詞來警告我們!”

“我們現在不要過早下結論,未必是韓曉琳。”徐公道皺著眉頭想著,“過早下判斷容易讓我們走彎路,現在也不是追查韓曉琳下落的時候。我們必須首先擺脫當前嚴峻的敵情。對方已經開始破壞遊戲規則,下黑手了。美國警方和FBI肯定已經開始調查這起暗殺事件了,我們不能在這裏逗留。王斌,你必須馬上撤回國內,把情況報告上級,排查鼴鼠;徐睫,你撤到香港去。我留下,繼續看看他們搞什麽花樣。”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你留下會不會有問題?”徐睫著急地問。

“如果他們敢動我,那將是血流成河。”徐公道笑了一下,隨即眼睛射出寒光,“我敢說他們沒這樣的膽子!隻是我最近要整理一下整個網絡,排除安全漏洞。”

王斌還在看著那張紙出神,徐公道看著他說:“王斌!”

“我沒事。”王斌看著徐公道,“我執行命令,撤離!”

“個人恩怨不能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考慮,你盡快撤離吧。”徐公道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受過對黨絕對忠誠教育的幹部,這點內心的風浪我相信你扛得過去的。至於這個Linlin到底是誰,你現在不要想,這不是你的工作範圍內的事情。記住了?”

王斌苦澀地咽口唾沫,點頭。

“這封信怎麽辦?”徐睫問,“要回信嗎?”

“回信。”徐公道想想,“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苛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

徐睫迅速地在電腦上敲下這行台詞,發給這個Linlin。王斌默默看著這行台詞,壓抑自己內心的情緒。徐公道歎口氣:“先試探一下吧,也許是,也許不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給了我們這樣一個信號。我們還是應該想辦法聯係上的,收拾東西,這個點不能用了。”

周新宇看著報紙上關於神秘刺客刺殺孩子的報道,半天沒說話。片刻,他撕碎報紙丟進身邊的垃圾箱,戴上黑色墨鏡轉身走進自己的別克車。戴著墨鏡的上官晴木然地坐在車裏,他看著她半天才歎出一口氣。上官晴幽幽地說:“是我失手,我接受團體任何製裁。”

周新宇趴在方向盤上想了半天:“你怎麽能對一個孩子下手呢?”

“我看不清楚……”眼淚順著上官晴潔白的臉頰滑落,“我真的看不清楚,他戴著帽子……是我的錯,你製裁我吧。”

周新宇歎口氣,開車:“主要是我的錯,我應該把照片給你的。”

“你為什麽不給我‘故人’的照片?”上官晴問。

周新宇沒正麵回答,片刻才說:“我哪裏想到他會和‘嘯狼’分開?這種偶然因素太少見了,怎麽會那麽巧呢?就跑出來個賣報紙的孩子?”

“你不能待在這裏了,美國警方和FBI會開始拉網搜查的。”周新宇說,“武器早晚會被發現,雖然我們處理過,但是難說會不會順藤摸瓜找到你。美國警方的辦事效率很高,他們的拉網排查是不計人力、物力的。你扛不起任何風險,要馬上撤離。”

“去哪兒?”上官晴問。

“先撤到香港,還是以學生身份。”周新宇說,“暫時不要活動,等我的命令。這次的責任我來承擔。”

“謝謝你,周叔叔。”上官晴感激地說。

“你是我精心培養的‘孤燕’,我不想你還沒發揮應有的作用就消失了。”周新宇冷冷地說,“剩下的事情我來和上峰交涉,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不能沾上任何麻煩。美國人不好惹,他們如果知道內幕就麻煩了。你這次惹的麻煩真不算小,今天晚上你就走,公寓沒留下什麽會帶來麻煩的東西吧?沒有就不要回去了,斷掉以前所有的公開關係。”

“那樣是不是反而有麻煩?”上官晴思索著,“‘豌豆’不知道是我動手,如果我突然消失,反而可能會引起她的懷疑。”

周新宇思考著,片刻點頭:“有道理,你回去一趟。就說你要轉學去英國皇家戲劇學院,別的不用多說。我會安排人觀察她的反應,如果她對你產生懷疑你就必須消失。”

更深的話周新宇沒說,如果徐睫真的對上官晴產生懷疑,那麽從未在世界上存在過的“上官晴”就真的要徹底消失了。這個雷肯定不能讓軍情局來頂,實話說也頂不起,FBI哪是軍情局惹得起的?當年軍情局按照高層命令布置黑幫刺殺一個在美國旅居的華裔作家,本來是天衣無縫,但是沒想到FBI一口氣追查到底,搞得當時還在世的小蔣先生非常被動。國際糾紛不用說了,此事僅僅是執行指導者的軍情局也扛了多少年黑鍋,還無處訴苦。那還是個旅居作家,如今搞死一個正牌美國人,依照FBI的個性不把這個醜聞揭個底朝天才怪!中共安全部如果知道什麽風吹草動,也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搞臭軍情局的機會的。那時候軍情局就不僅是朝野共怒,海外工作也會受到CIA和FBI的強力壓製而無法有效開展,損失就太大了。

上官晴在拐角處下車,坐地鐵回到公寓。她十分警惕,毒藥膠囊就握在手裏。在不經意之間觀察了四周,沒發現什麽不對的情況,她拿鑰匙開了門。屋裏沒有開燈,月餅還在桌子上,隻是紙條沒有了。她跟往常一樣笑著喊著:“我回來了!”沒有應答,她慢慢走進去,“Katrina,你在嗎?”走到Katrina的房間門口,發現門虛掩著,門上貼著一張紙條。她推開門,屋子裏麵已經空空如也,除了房東剩下的家具什麽的,Katrina像沒來過一樣消失了。上官晴打開燈,撕下紙條,上麵寫著:“Alina,我姑媽病重,我不得不過去陪她了。希望你一切都好,愛你的Katrina。”

“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苛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

上官晴無奈地笑,默默讀出聲音。她迅速刪除了這封郵件,關上筆記本電腦。這裏的一切結束了,以後會有新的開始。也許自己會換個名字,也許不會,那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是孤燕,獨自飛翔的孤燕,我不需要夥伴。

下一站,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