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True 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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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曼穀,祥雲貿易公司曼穀辦事處。嘈雜的人流當中,白色寶馬轎車緩緩停在樓下。兩個精幹的保鏢下車,墨鏡下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人來人往。後車門打開了,戴著咖啡色墨鏡的辦事處經理Ella優雅地下車。兩個保鏢在後麵跟著她走入大廳。Ella年輕漂亮,是曼穀華僑商界的一顆新星。
她拐進自己的辦公室客廳,女秘書站起來:“Ella,有位先生在等你。”
Ella摘下墨鏡,漂亮的眉毛挑了一下:“你怎麽讓他進去了?”
“他說和你很熟。”女秘書小心地說,“我沒攔住。”
“我知道了。”Ella冷靜地說,她右手拿著墨鏡推門進去。
裏麵的落地窗前背對她坐著一個戴草帽的男人,拿著一杯威士忌在慢慢晃著。Ella慢慢關上門,眼睛已經掃視了整個房間。她冷冰冰地開口:“先生,你走錯地方了吧?”
轉椅旋轉過來,那個男人摘下草帽露出笑容:“你辦事處經理的架子比我總經理還大啊?”
“爸!”Ella驚喜地喊出來,“你怎麽也不提前來個電話啊?”
徐公道站起來笑著把草帽扔到椅子上:“我是臨時決定來的,怎麽喝你杯威士忌就不樂意了?”
“哪兒的話!”徐睫擦著眼淚,“我可想你了!在這裏我就是一個孤島,可難受了!”
“這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誰讓你主動請纓非要出來的。”徐公道笑笑,“說正事兒,我這次來帶來家裏的一點雜事。”
徐睫嚴肅起來:“沒事,這裏是安全的。”
“我們要從這裏帶個客人回國。”徐公道低聲說,“你這個點要起用了,是個主動投誠過來的,我們已經考察過了。你布置好安全點沒有?起碼要三個,國內要來一個小組。”
“沒問題。”徐睫眼睛閃出光芒,“我就等用我的那天呢!”
“對了,你有沒有什麽信,可以讓他們小組順便帶回國內。”徐公道笑著說,“譬如給某個農場養豬的小兵之類的!”
“爸——”徐睫臉紅了,“我跟他是純潔的,他有女朋友!”
“好好,不開玩笑了。”徐公道笑著擺手,“國內來的小組明天到曼穀,客人大概在三天以後到。現在就得開始布置了,我是行動總指揮。行動代號‘偷獵’,T軍情局在這一帶很活躍。一切都要嚴格保密!”
“是,我知道。”徐睫點頭,“我會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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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肖天明滿頭大汗地跑向等在電影院門口的陳點點,“路上堵車!我好不容易才蹭過來的!等急了吧?”
陳點點撇撇嘴:“電影都開演快一個小時了!”
“那我們看下一場?”肖天明說。
“算了,我還得回家呢。回去晚了,我媽又該呼我八百回了。”陳點點無奈地說,“就你還黑社會啊,堵車都能給你堵著!你打打殺殺的本事哪兒去了?”
肖天明嘿嘿笑著,心想我要是黑社會倒好了。
“什麽電影啊?”
“美國大片,True Lies。”陳點點拉著他的手拿著兩張票就進去了。
電影已經放了一大半,施瓦辛格正在打打殺殺,銀幕上一片火光。肖天明興奮地喊:“嘿,真刺激啊!”
陳點點拉著他找空位坐下:“你不知道這個電影啊?特別轟動,講的是一個間諜的故事!”
肖天明頭皮有點發麻:“間諜?”
“啊?間諜你都不知道?真笨蛋!老土,還看什麽英文書啊!”陳點點捅捅他,“spy!s——p——y!記住了?”
肖天明笑笑:“對對,記住了。”
銀幕上還在打打殺殺,超級間諜施瓦辛格像破壞大王一樣玩完了汽車玩飛機。肖天明看得瞠目結舌,張大嘴真驚了。陳點點小聲在他耳邊介紹劇情:“我看過這個電影的介紹。一個間諜,始終瞞著他的家人,一直掩蓋自己的真實身份,說自己是個商人。他一直在撒謊,不過卻是為了自己的職業不得不撒謊,所以這個電影的名字叫True Lies——《真實的謊言》。”
肖天明更驚了,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仔細看著陳點點,陳點點看著銀幕上的場麵很興奮。他鬆口氣,巧合無處不在,巧合就巧合吧。
銀幕上,施瓦辛格對妻子說:“我是個間諜。”
肖天明真笑出聲了,陳點點看看他。他急忙捂住嘴,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想到別的事情了。”
接下來的情節更讓肖天明笑個不停,眼淚都要出來了。陳點點詫異地看他:“真那麽好笑嗎?”
“沒事沒事,看電影。”肖天明剛剛嚴肅起來想看電影,調成震動的呼機響了。他拿出來看看,臉色變了。上麵寫著,“四海之內皆兄弟。老爸”。他想想,輕聲對陳點點說:“我得走了。”
“現在?”陳點點一愣。
“對。”肖天明很內疚,“我得出差了。”
“去哪兒啊?”陳點點很緊張,“你們組織又要派你幹什麽去?”
肖天明笑笑:“不說這個了,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自己看電影吧,完了打車回家。到家給我發個傳呼讓我放心,好嗎?”
“你走了我還看什麽勁啊?”陳點點嘟著嘴。
倆人出了電影院,肖天明再次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下次我一定陪你看完一場電影!”
陳點點哀怨地看著他:“你說我圖你什麽?你也沒正經職業,也沒時間陪我,你還老騙我——可我怎麽就喜歡你了呢?”
“要不怎麽說緣分呢?”肖天明賠笑說,“你趕緊打車回家,到家呼我。我走了,回來我去找你。”
“又不能給你打電話?”陳點點都要哭了,“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危險啊?”
“沒危險。”肖天明笑著說。
“可你是黑社會啊!”陳點點哭了,“你總不能老騙我沒危險吧?你就是殺人犯,你也得給我說實話啊!你到底是販毒還是幹別的我都不在乎,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周圍人都看這邊,肖天明急忙拉她到角落去 :“別哭了,趕緊回家。我會回來的,沒事。”
肖天明吻了陳點點嘴唇一下,轉身跑向自己的車。
“黑社會!”
肖天明站住了。
“我愛你!”陳點點哭出來。
肖天明忍住心酸,轉身:“你願意嫁給我嗎?”
陳點點睜大淚眼:“我還沒畢業呢!”
“畢業了,嫁給我。”肖天明笑笑,“True Lies——這個電影名字很好。我走了!”他轉身在陳點點的淚眼注視下敏捷地翻過護欄跑向自己的車,陳點點在後麵聲嘶力竭地高喊:“黑社會,我願意嫁給你!”
肖天明咬牙鑽進轎車,發動車離開陳點點的視線。陳點點泣不成聲:“我願意嫁給你……”
肖天明急急忙忙地趕回辦公室,王斌一臉嚴肅:“手機、呼機都交上來。明天我們飛曼穀,現在開始斷絕一切對外聯係。”
肖天明把呼機、手機都關上交給王斌鎖進保險櫃,顫抖著手點煙:“True Lies……”他的心還在滴血,閉上眼睛再睜開,看見辦公室牆上的標語:“對黨絕對忠誠,精幹內行。”
他差點湧出來的眼淚立即消失了,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開始翻閱剛剛送來的情報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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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晴同誌,由於你投身工作的熱情和決心感動了上峰,所以特批你重新加入我軍事情報局。並晉升你為陸軍中尉軍銜,授予五等雲麾勳章。望你再接再厲,為黨國創造新的輝煌!”軍情局長莊嚴地將五等雲麾勳章和勳表授予身著陸軍中尉禮服的上官晴。
上官晴神色莊重,莊嚴敬禮……
“你曾經接受過初級情報員訓練,現在你要繼續深造,接受高級情報員的培訓。這是一個艱難的訓練,目的是把你培養成為高級情報員、全能情報員。有沒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周新宇的眼睛很堅毅。
“有。”穿著迷彩服的上官晴堅定地說。
“出發吧,你要去外島的秘密基地接受最嚴酷的訓練!”周新宇舉手敬禮。
上官晴還禮,背著背囊跑向背後的MH-53E“海龍”運輸直升機。艙門關上,周新宇還在敬禮。上官晴目光堅毅地抱著背囊奔赴遠方,下麵海麵波光粼粼,她卻看不見任何美麗,隻有仇恨的火焰……
“你前麵就是被捕的匪諜!去,殺了他!”教官一臉嚴肅大聲命令。
上官晴眼中冒火,拔出匕首。對麵那個男人大哭著跪下了:“我是漁民啊!我真的是漁民啊!放了我吧……”
上官晴猶豫了一下,教官厲聲說:“你不要忘記你曾經受到的虐待!就是他們這些匪諜幹的!”
“啊——”上官晴高喊一聲,美麗的臉扭曲著衝了過去。男人掉頭就跑,上官晴飛起一腳將他踢倒。男人連聲求饒,上官晴高舉起匕首閉上眼睛。噗——噗——血濺起來噴在她白皙的臉上,和眼淚一起流。她高叫著:“啊——”
上官晴在苦練發報,手指都磨破了還在堅持。
周新宇坐在辦公室看著她的成績單,臉上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
上官晴在練習駕駛汽車擺脫跟蹤,她速度很快,高危動作一氣嗬成。
周新宇看著成績單不由地站起來,臉上很驚訝。
上官晴舉著自動步槍連連射擊,對麵的幾個背對她不同方向奔跑的漁民紛紛倒地。她丟下步槍拔出手槍,走過去挨個補槍,臉上沒有特殊的表情。
周新宇看著成績單笑出來,他把成績單放進一個案卷夾合上。封麵寫著“頭等絕密——孤燕專案”……
“你的受訓成績令人驚訝,可以提前畢業了。”周新宇看著對麵跨立的上官晴由衷地說,“我們需要你立即出來工作。”
“是,少校!”上官晴立正敬禮。
“你熟悉一下曼穀的情況,三天後就要出發,去完成一個製裁任務。”周新宇嚴肅地說,“我們的一個情報員密謀串通中共安全部叛逃,他是曼穀站的副站長——你知道這個分量。”
“是,少校!”上官晴堅定地說。
“晴兒,不要讓你父母的在天之靈失望!”周新宇低聲說。
上官晴忍住眼淚:“是,少校!”
“你的代號是‘孤燕’,你是一隻孤獨的燕子,獨自完成任務。”周新宇低聲說,“你直接屬於我指揮,要執行最難完成的艱巨任務!”
“不成功,便成仁!”上官晴堅定地說。
周新宇點點頭:“去吧,收拾一下跟我走。”
“我沒什麽可收拾的,隻有一顆破碎的心!”上官晴含著眼淚說……
“你這次製裁的對象代號‘賊鷗’,他貪汙了我們軍情局的經費,害怕被團體製裁所以企圖叛逃。”周新宇看著她的眼睛說,“你要殺了他,殺一儆百!”
“‘賊鷗’?”上官晴有點熟悉這個名字。
“有問題嗎?”周新宇認真地看著她。
“沒有!”上官晴斬釘截鐵。
曼穀國際機場。戴著墨鏡的上官晴穿著黑色風衣走出機艙,踏下舷梯。
上官晴走入機場大廳,站了一下,判斷一下方向。一個中年男子迎過來:“小姐,請問現在這架航班有沒有晚點?”
“晚了五分鍾。”上官晴不經意地說,“不礙事。”
“五分鍾也是時間啊,這個鬼航空公司就是這樣。”中年男子浮起笑意壓低聲音,“出門往左,一輛豐田皮卡。地圖在車裏,你到安全島等我。”
上官晴撩撩頭發,繼續走出大廳。
上官晴走出大廳門口,走在人群當中。她摘下墨鏡,借助反光觀察後麵。確定沒有跟蹤才戴上墨鏡走向皮卡,她拿出車鑰匙。這是出發前就給她的,果然和這個車對上了。她打開車門坐進破舊的皮卡,啟動發動機。地圖在車的儲物箱裏,她拿出來掃了一眼,找到安全島。
皮卡慢慢拐出停車場,匯入曼穀的車流。皮卡在曼穀的車流裏麵緩慢開著,上官晴戴著墨鏡按喇叭。上官晴開車到了郊區一個破舊的修車鋪子,車開入車庫。卷簾門關上了。修車鋪沒有人。上官晴下車關上卷簾門,她從司機座位底下取出貝雷塔手槍上膛然後開始搜索。當確定都安全以後,她才垂下手槍長出一口氣。二樓已經給她準備好一個臥室,有一台電視和一個冰箱。她打開冰箱,取出牛奶喝了一口。
角落放著一個長條箱子,她慢慢走過去蹲下,打開箱子,第一層是一支蘇聯造的SVD狙擊步槍,槍身沒有編號。第二層是東南亞最經常見到的中國造56衝鋒槍和三個滿滿的彈匣,還有一把從老56半自動步槍上拆下來的三棱槍刺做成的匕首。
上官晴把武器拿出來一一檢查著,看到56衝鋒槍上的簡體字她有點頭疼,她急忙從包裏取出藥吃了。周新宇告訴過她由於大陸安全部的神經控製藥物作用很強,所以她必須不斷吃藥來維持神經的正常運轉。這更加劇了上官晴內心深處的恨意。
吃了藥以後,頭痛欲裂的感覺稍微好了點。她閉上眼睛躺在**用繩子勒住自己的腦袋,這是減緩頭疼的辦法之一。她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因為她是孤燕,在敵後沒有任何支援,她必須依靠自己來完成任務。是的,孤燕已經開始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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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白色裙子的韓曉琳長發披肩,猶如黑色的綢緞在蘆葦叢中飛舞著。笑聲如同銀鈴一般,卻又如同在水中一樣帶著回音。王斌看見了,拚命追,卻追不上。他笑著:“看你往哪兒跑?抓住你了!”韓曉琳還是在前麵跑:“來啊,來啊!你抓不住我的!”
王斌在蘆葦叢中奔跑著,卻突然看不見韓曉琳的影子了。他著急地四處轉著,撥開一片片的蘆葦叢:“曉琳!曉琳!你在哪兒啊?”他撥開最後一片蘆葦叢卻看見未名湖上的一層薄冰。薄冰有個口子,岸邊放著韓曉琳的涼鞋。王斌嚇呆了,跳入湖中在冰水當中奔跑尋找:“曉琳!曉琳……”
王斌一下子在**坐起來,滿頭冷汗。他回過神來,心口還在劇烈地跳個不停。老式電扇還在嗡嗡地轉著,倉庫裏麵黑著燈,他身下的吊床還在忽悠猶如坐船。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熱帶低氣壓讓王斌喘不過氣來。自從到達曼穀,他的心跳就不太正常,忽快忽慢。他拿起水杯喝了兩口,緩緩又點著一根煙。
同一時間,在修車鋪的二樓。失眠的上官晴點著一根煙,哆嗦著手抽著。她緊緊頭上的繩子,黑色的吊帶背心都被汗水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露出凹凸的曲線。她起身,穿著黑色吊帶背心和白色**光著腳走到武器前麵拿起56衝鋒槍嘩啦嘩啦地沒有任何目的地拉著槍栓。
SVD狙擊步槍抵在上官晴的肩上,她拉空槍試驗撞針擊發力度。隨即放下狙擊步槍,拿出箱子裏麵的一盒狙擊步槍子彈。她拿出工具,開始重新裝藥讓子彈射程更遠,精度更高,銼刀在細致地銼著彈頭。
子彈一發一發壓進彈匣。上官晴用女人特有的細心擦拭著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和槍身,她的長發紮進白色發帶裏麵散下來。汗水順著白皙的脖子流進胸前高聳的乳峰之間,她把狙擊步槍擦好放在箱子上又拿起56衝鋒槍。
上官晴擦完手槍,嘩啦啦上膛又嘩啦啦退膛。完成這一切她閉上眼睛,將槍口貼在自己紅潤的嘴唇上:“媽媽,保佑我。”
這邊,王斌從吊床下來,脫下自己濕漉漉的背心擰了擰,穿著短褲拖鞋背上自己的書包踏去屋頂的樓梯。旁邊的吊**肖天明還在睡覺,右手握著放在胸前的手槍。
倉庫頂上,雷鵬在暗處的閣樓裏麵抱著SVD狙擊步槍在值班。他看見王斌上來沒什麽驚訝:“這個地方太熱了,我也睡不著就沒叫你換班。”他把煙夾進喝幹的易拉罐的口子裏抽,這樣沒有任何火光。
王斌深呼吸,濕潤的空氣讓人還是很不舒服。氣候不適應是肯定的,從北方突然來到熱帶,沒幾個人能迅速適應。這種秘密潛入是王斌小組經常要執行的任務,互相配合也到了一定的默契。拿著某進出口公司護照的四個年輕幹部進入曼穀之後,就跟隨來迎接他們的徐公道來到這個安全點,魏處長去安排出境回國路線,他們就要在這裏苦等命令了。
王斌把狙擊步槍接過來,手滑過烏黑的槍身,舉槍瞄準遠方。夜視瞄準鏡裏麵綠油油一片,複雜混亂的街上空無一人。
“我有一種預感,我們這次要遇到情況。”王斌看著遠方說。
“你是說‘賊鷗’投誠是個圈套?”雷鵬問。
“他是不是圈套都不重要,關鍵是有人在等我們。”王斌憂心忡忡地說,“我的預感很不好,希望我是錯誤的。”
“如果‘賊鷗’真有什麽對手的機密又嘴巴不嚴,他們恐怕不會那麽容易讓他走。”雷鵬低沉地說。
“我還沒想明白——他們真敢製造流血事件嗎?”王斌納悶兒地說,“本來是隱蔽戰線的鬥爭,如果真幹起來不就曝光了嗎?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也許他們派來個影子殺手呢!”雷鵬笑道,“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無論是死是活對他們都沒損失。”
“你怎麽想到的?”王斌問。
“美國電影啊!老美喜歡玩兒這個。”雷鵬笑著說。
王斌沒笑容,也沒說話就是看著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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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情報係統內部,有隱藏很深的鼴鼠。”代號“賊鷗”的T軍事情報局曼穀站副站長淩陸對麵前的徐公道緩緩地說,“級別很高,所以我的安全肯定會受到威脅。”
“這個不是你操心的問題。”徐公道淡淡地說,“我既然說了可以把你帶出去,自然有我的辦法——但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對這個鼴鼠知道多少?”
“知道很多。”淩陸帶著自得的笑意,“你想要的我全有——但是我必須首先到大陸,才能全說。”
“我們共產黨是說到做到的。”徐公道說。
“你我都是搞特工的,誰心裏沒點小九九。”淩陸不屑地笑,“我在曼穀全說了,馬上就是沒用的臭皮囊。你們才不會管我的死活呢,早沒影了!”
“我們不是第一次接觸——你說到香港談,我們在香港談;你說到東京談,我們在東京談;現在你要我到曼穀來,我也來了。”徐公道冷冷笑道,“從和你接觸開始,我沒有哪次違約吧?不要以為少了你,地球就不轉了!”
“你什麽意思?”淩陸開始緊張。
“隻要我一句話,偷獵行動馬上取消!”徐公道眼中射出寒光,“我們所有來接應你的人全都撤回國內,由於你出爾反爾,我們的合同解除了!”徐公道一拍沙發站起來,守在門口的王斌給他拿來草帽。徐公道戴上冷冷地笑道,“我們共產黨從來都歡迎任何願意回歸的朋友,但是我們決不和拿民族利益當砝碼的人做交易!告辭了!”
淩陸急忙站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什麽可說的了,行動取消。”徐公道冷冷地說,“我們沒什麽可談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自己保重!”
“我說!”淩陸著急地說,“我說——是馮雲山!”
徐公道和王斌都是一驚,徐公道回頭盯著淩陸:“你要知道你在說誰?!”
“我知道。”淩陸苦笑,“是馮雲山,你們的主管局長。”
徐公道走到他的麵前:“你再說一遍?!”
“馮雲山。”淩陸坦然起來,“他就是‘人馬座’!”
“證據呢?”徐公道平靜下來。
“最簡單的例子,你們隱藏那麽久的039號,除了馮雲山沒有人知道他的底細。”淩陸說,“還有017號,他隻對馮雲山一個人負責。”
“你這些根本不是證據。”徐公道冷笑,“這些根本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們都明白。”
“馮雲山在瑞士銀行有個秘密賬戶,我知道密碼。”淩陸說,“我有每次給他打款的直接證據,還有他取用的證據。我還有他秘密在香港和我們的人接頭的錄音,但是現在不在我身上。”
王斌眼中冒出怒火,但是還是把話壓回去。因為這個時候沒他說話的份兒,隻有忍著。
“你這套把戲留著給小孩子信吧。”徐公道冷笑,“我們走。”
“我還有一個證據——馮雲山有個養子,叫王斌!現在是你們的人,我知道他所有的底細!”淩陸大聲說。
王斌震了一下,穩住了。徐公道慢慢轉身:“你都知道什麽?”
“王斌是你們殉職幹部的孤兒,8歲到北京,在橘子胡同上學。”淩陸說,“他的女朋友是小學同學韓曉琳,後來去美國留學。再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一些特殊的變故。”
“什麽變故?”王斌脫口而出。徐公道冷冷看了王斌一眼,他隻好閉口不言。
“我不能在這裏說。”淩陸冷靜地說,“隻有我確定我安全才可以說。馮雲山不僅出賣了他的手下,還出賣了他的養子。他是真正的鼴鼠,埋在你們內部很多年,是我們軍情局的鎮局之寶!”
王斌咬牙堅持站穩,徐公道冷冰冰地看著淩陸:“你要知道你懷疑的人是誰,是我的直接領導——如果你跟我玩兒花招,你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我留下也活不了,還不如跟你走,搏一搏。”淩陸說完覺得自己痛快了,“更多的情況,我覺得和你們專門負責內保的幹部交代更合適。至於王斌的女朋友韓曉琳的事情,也屬於我們的絕密行動——我必須在大陸安全的地方說。”
徐公道不動聲色:“你就在這裏待著,一分鍾後有人來接你。”他轉身出去了,王斌看了淩陸一眼跟出去了。淩陸鬆了一口氣,疲憊地坐在沙發上。
王斌出了酒店,上車後有點心神不定,徐公道冷冷看他:“你能不能做這個工作?!不能做現在就給我回北京,我不需要懦夫!我要的是對黨絕對忠誠的戰士!”
“我可以!”王斌咬牙說,“我隻有一個信念——對黨絕對忠誠!”
“那你就給我忍著!”徐公道沒什麽表情,“給家裏發報,這個人我們帶回去。至於怎麽處理,是回去的事情。如果他是故意來擾亂我們視線的雙麵間諜,那也是個死間!隻要踏上大陸的土地,那麽就由不得他胡說了!”
“是。”王斌發動汽車,眼淚在眼角打晃。
對麵的樓頂,穿著泰國當地婦女服飾的上官晴看著那輛車。她拿起望遠鏡觀察車裏,車擋住了王斌的臉。她轉向酒店附近,仔細觀察著下麵的街道,腦子在思考著。不一會兒,肖天明和雷鵬一前一後帶著淩陸出來,上了另外一輛轎車,開車的是個女孩。車混入車流當中消失了,上官晴看著麵前打開的曼穀地圖,在思考著。
曼穀鬧市的一個寬大的公寓樓內,這是第二個安全點。從窗戶可以清晰地看到四麵八方的交通,視野開闊。王斌站在窗戶前無聲地觀察下麵,神色嚴峻。淩陸被安排到裏屋,楚靜在給他化裝。肖天明在製作偽造的證件,雷鵬坐在門口手裏抓著懷裏的雷明頓霰彈槍。王斌一直就這麽沉默地站著,沒有任何表情。
徐公道和魏處長進來,雷鵬站起來。徐公道淡淡地說:“今天晚上,搭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航班走。”
王斌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他閉上眼睛又睜開,還是那麽冷峻。他強迫自己的腦子不去想馮雲山,不去想韓曉琳,不去想和這個任務無關的一切事情。是的,自己是對黨絕對忠誠的情報幹部!自己的一切都是屬於黨的!
那麽就必須完成黨交給自己的任務,不折不扣!——其餘的,都是身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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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破舊不堪的轎車毫不起眼兒,在黃昏當中的曼穀街頭穿行。雷鵬駕駛第一輛車,旁邊是肖天明。第二輛車的司機是王斌,楚靜坐在他的身邊,化裝後的“老人”淩陸和徐公道坐在後排。再後麵還有一個徐睫指揮的當地的內保小組,不過沒跟那麽緊,隔了好幾輛車。
熱帶的黃昏非常炎熱,化裝後的淩陸出汗不順暢很是難受。徐公道目光警覺,這種時候萬萬不能出現任何疏忽。王斌無聲駕駛轎車,這車雖然外表破舊但是馬力強勁。曼穀的軍警在街上指揮交通,和天氣一樣,懶洋洋的。
一個駕駛摩托的女孩背著大提琴箱從車流當中穿梭,和他們並排等在紅綠燈處。女孩戴著幾乎遮住半個臉的大墨鏡,用來防塵的紗巾圍著下巴和脖子,長發在熱風中飄逸。王斌的眼睛職業性地向左飄了一下,看見女孩的側麵。上官晴正好也往這邊似乎很無意地看,看見了戴著墨鏡的王斌,那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上官晴愣了一下,腦子裏麵在瞬間閃過那片蘆葦叢……
咣!走神的上官晴的摩托車撞在了王斌的車頭。王斌急忙停車,按照預案楚靜下車了。楚靜拿出一張美元塞在上官晴手裏,用泰語說:“不好意思,我們趕路。”上官晴從地上爬起來,神色還在恍惚。楚靜掉頭上車,王斌把目光從上官晴身上挪開開走了。
遠處的車內,一個精幹的中年男人注視著上官晴。他看到上官晴待了半天,又扶起摩托車追過去了。
王斌開著車,盡力讓自己穩住。眼睛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濕潤了,他伸手去摸,手指是濕潤的。他從後視鏡看見了那輛摩托車又逐漸追上來了,那個戴著墨鏡的長發女孩背著大提琴的箱子在車流中穿梭著。
上官晴在風中流著眼淚,她以為自己是被風吹的。她擦著王斌的車頭過去,頭又開始疼了。她咬牙堅持著,加速離開了。王斌看著她的背影,皺著眉頭想著什麽。但是他總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好像什麽都沒想。
上官晴將摩托車高速開到一幢廢棄的爛尾樓。她下車後解開腕上的繩子直接紮在額頭上緊緊勒住,哆嗦著手取出藥片吃下。擦擦臉上的眼淚提著大提琴箱子走向工地電梯,按下按鈕。電梯很野蠻地啟動,上升了。
王斌的腦子一直在閃現剛才的女孩,突然他的腦子定格在大提琴箱子上——他猛醒過來:“有刺客!”
兩輛車已經拐上車流稀少的機場高速,在公路上孤零零的。王斌的話音未落,一顆狙擊步槍子彈已經穿透車前玻璃,直接打在他的胸口。王斌一瞬間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痛楚,隨著血噴出來的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心疼。他狠狠踩住刹車,身子撐住在方向盤上。楚靜拔出手槍,拉住王斌:“下車!”
徐公道帶著淩陸下車,淩陸腿都發軟。
爛尾樓的隱蔽角落,上官晴“啊”地叫了一聲捂著自己的心口,狙擊步槍掉在旁邊。她臉色煞白,頑強地抓過狙擊步槍,捂著心口,急促呼吸著再次瞄準。瞄準鏡裏麵的那個瘦高個男人墨鏡已經掉了,他的臉色也煞白,捂著胸口被那個女孩拉下車。
砰!上官晴咬住牙再次扣動扳機。
王斌腿部中彈,一下子栽倒了。
“啊——”上官晴尖叫一聲,捂住絞痛的心口。她流著眼淚摸住了步槍,甩開額頭前的長發舉槍瞄準。她嘴唇翕動著,瞄準在人群當中奔跑的淩陸。她果斷射擊,淩陸頭部中彈猝然倒地。她再次將目標對準王斌,要為自己受到的虐待複仇——王斌昏迷在肖天明的懷裏,血在流著。肖天明高喊著,招呼後麵跟上來的內保小組。
上官晴咬牙再次射擊。子彈打中王斌的胳膊,擊穿了打在肖天明身上。肖天明也倒下了,他拔出手槍對著這邊盲目射擊著。
上官晴受不了頭疼和心口絞痛,捂著心口蜷縮起來。那個一直跟蹤她的中年男人從後麵閃身出來,無奈地搖頭。他拔出手槍上膛,而後無聲地對準上官晴,突然在一瞬間,處於痛楚當中的上官晴右手一甩,三棱軍刺如同閃電刺穿了中年男人的咽喉。中年男人猝然倒地。
上官晴捂著心口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電梯跑去,不時地栽倒。但是任務已經完成了,她必須趕緊撤離。
徐睫指揮內保小組迅速運走傷員,徐公道帶人撤離瞬間就消失了。公路上隻留下兩輛根本查不出來的車,和一具冷冰冰的腦漿崩裂的屍體。這次槍戰雖然不算小,但是在東南亞也確實算不上大,所以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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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官晴頭痛欲裂,心口也開始一陣一陣絞痛。她拚命撞擊著艙壁,這個底艙夾層已經被她撞擊得混亂不堪。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很多碎片都在回閃著卻拚接不起來。她拿出藥,哆嗦著手吃下去。她悲傷地哭著,不知道為什麽。
咣!艙門打開了,一個水手來送飯。他看見筋疲力盡縮在角落的上官晴長發散著衣衫不整,咽了一口唾沫。上官晴抱著肩膀渾身哆嗦著,冷汗不住地流。水手走過去,伸手碰了上官晴一下沒反應。他露出笑意,俯下身去抱上官晴。上官晴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寒光四射,水手嚇了一跳。上官晴一把抓住了水手的喉結,水手噎住了臉色發白。
人高馬大的水手被上官晴抓住喉結直接就給扭斷了脖子,癱軟在地板上了。外麵腳步聲響起,上官晴的眼睛從黑發中間轉向艙門。兩個水手衝進來目瞪口呆,高叫一聲撲過來。上官晴敏捷起腿,兩個水手都應聲栽倒。上官晴直接攻擊要害,一個水手捂住了眼睛,血從指縫流出來。另外一個水手剛剛爬起來驚恐地往外跑,上官晴高叫一聲一把抓住他的頭發磕在艙壁上。隨即她砍在水手脖子上一掌,水手癱在地上。另外一個眼睛失明的水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上官晴追了出去。
輪船裏麵已經亂套了,水手們在拚命關上底艙的出口。焊槍都使上了,艙門被焊死。上官晴跑過來在裏麵咚咚敲擊著艙門,船長臉色發白:“幹你娘的!軍情局怎麽招了這麽個娘兒們?!”
與此同時,一艘中國貨輪上的底艙也是一片混亂。這裏是一個雖然簡單但是設施完善的手術室,醫生在搶救傷員,護士們匆忙地走來走去。醫生夾出彈頭,在給王斌輸血,進行傷口的處理。心電圖顯示著王斌的心跳微弱,醫生高喊著:“電擊心髒!”
噗噗!王斌彈了兩下,微睜的眼睛沒有神。肖天明在另外一張臨時手術台上,他的心跳還是正常的但是傷也不輕……
手術室外的通道,楚靜在擦眼淚。雷鵬坐在地上抽煙,神色嚴肅。楚靜抽泣著:“王斌……從沒失手過……”雷鵬閉上眼睛,悲涼地說:“他們肯定知道我們最確切的時間和路線,我們內部有鼴鼠,在出賣我們……這是在要我們的命啊!”楚靜哇地哭出來,泣不成聲。
中國貨輪底艙的指揮室。徐公道站在地圖前神色嚴肅,魏處長小心地問:“你打算怎麽辦?”徐公道看看他,半天才說:“給家裏發報了嗎?”魏處長點頭:“已經發報了,不過‘賊鷗’交代的情況沒有說。”徐公道歎口氣:“回家以後,按照組織程序辦。”
醫生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滿頭是汗:“他命保住了,需要休養。”楚靜擦擦眼淚就要進去,被醫生攔住了:“隔著玻璃看吧。”楚靜流著眼淚隔著玻璃看臉色蒼白的王斌,他眼睛還微睜著,護士在給他擦拭身上的血。楚靜哭泣著:“王斌,王斌你要堅強,你要挺過去啊……”雷鵬捂住自己的嘴,回頭跑出去了。他嘶啞的哭聲在外麵響起:“啊——我操——”
天色大亮,已經進入中國領海。中國民航標誌的米171直升機懸停在貨輪上空,慢慢降落在直升機甲板上。馮雲山第一個踏出艙門,大步走向等候的徐公道和魏處長。他神色嚴肅地和他們握手:“辛苦!人怎麽樣?”徐公道低沉地說:“肖天明沒什麽大事,王斌脫離危險了,但還是重傷。”醫護人員從直升機跑下來,去接兩個擔架。馮雲山走到還在流淚的楚靜跟前:“擦幹眼淚,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楚靜擦去眼淚,雷鵬怪異地看著馮雲山。馮雲山沒在意,轉向徐公道:“我們的工作有漏洞,對手知道我們的計劃。”徐公道點頭:“馮局長,回去以後我要做專門匯報,希望部領導也參加。”馮雲山點頭:“可以,這是慣例。徐睫呢?還在曼穀?”徐公道低沉地說:“安全起見,她已經轉移了。”他沒說是哪裏,馮雲山腦子也比較亂,著急地去看王斌所以也就沒有繼續問,隻是點頭:“好,方便的時候轉移回國,她畢竟是個女孩,不要再做派遣任務了。”
蒙著麵罩的上官晴被抬出輪船扔進麵包車。周新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絲遺憾——“消滅孤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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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潔的牢房,死囚上官晴抱著膝蓋坐在角落,臉色蒼白。她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嶄新的軍裝擺在**,她連動都沒動。鐵門嘩啦啦響,麵無表情的女憲兵打開牢門。軍裝筆挺的周新宇少校走進來,站在她的麵前:“你要見我?”
“對。”上官晴沒有表情,也不看他,“我到底是誰?”
“你是上官晴。”周新宇平靜地說。
“為什麽我的記憶裏麵有一些碎片,我總是組織不起來?”上官晴看著他,“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總是突然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周新宇看著她,低沉地說:“我告訴過你,你曾經被中共安全部注射過神經控製藥物。他們刻意給你洗腦,控製你為他們服務——但是你的意識很堅決,於是藥物沒有起到絕對作用,你失去了自己原來的記憶,新的記憶係統也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就是這樣。”
上官晴呆呆地看著他:“你沒騙我?”
“晴兒,我是你父親的戰友,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周新宇低聲說,“我為什麽要騙你?”
“可是我到底是誰?我到底該相信誰?”上官晴臉上很痛苦,“為什麽我看見那個男人,我的心會痛?為什麽我開槍射擊他,我的心會痛?為什麽我現在想起他,我的心也會痛?”
“他就是那個奪去你少女貞操的匪諜。”周新宇麵不改色。
“可他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上官晴流著眼淚,“周叔叔,我已經被判了死刑了!你就讓我在死之前明白過來,我到底是誰好嗎?我不怪誰、不怨誰,我隻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你怎麽了?你是上官晴!”周新宇嚴肅地說,“你是軍事情報局中尉諜報員上官晴!五等雲麾勳章的獲得者上官晴!你是功勳諜報員上官峰的女兒上官晴——你的身上流著功臣的血!”
“你告訴我,這是真的嗎?”上官晴流著眼淚絕望地問。
“當然。”周新宇摘下帽子看著她的眼睛,“是真的!”
上官晴看著周新宇的眼睛,獲得了信心:“我隻是想在死之前搞明白,我到底是誰。我相信你,周叔叔。”
周新宇點點頭:“你今天找我,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情。你應該接受精神檢查,如果你存在精神分裂,死刑判決是沒有意義的。”
“現在還不好說。”周新宇低聲說,“我會去和你的辯護律師聯係,向法庭爭取這個機會。”
上官晴哭出來:“周叔叔,隻有你對我最好!”
周新宇低下頭:“別說這些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搞清楚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中共安全部對你施加的神經控製藥物可能影響很深,如果死刑推翻,你也需要接受治療。我走了,現在就去找你的辯護律師。”
上官晴眼巴巴地看著他出去,感激地哭了。
軍情局局長辦公室,局長站在窗前思索著:“你覺得這樣做有意義嗎?她已經給我們闖了不少禍,我要承擔很大的壓力。”
“利用神經控製藥物,到底可以控製對象多久、多深,現在國際情報界並沒有權威的證明,但是大家都在使用。”周新宇在他身後緩緩地說,“我們需要第一手資料,這對我們以後的工作很有幫助。她現在處於精神分裂狀態,我覺得對這樣一個病人做工作應該比對一個神誌健全的人做工作要容易得多。如果我們可以完全控製她,在對敵工作方麵會對我們很有幫助;如果我們不能完全控製她,她反正是一隻單飛的孤燕,對我們的工作不會有任何影響。反過來說,即便她徹底恢複原來的記憶,她的手上有了血債,也是沒有回頭路的,無論是把麻煩扔給中共還是不得不和我們合作,都沒什麽壞處。”
局長認真想想:“這個事情隻能你親自負責,其餘任何人不能插手。”
“是。”周新宇立正回答,“我會負責到底。”
“還是叫‘孤燕專案’吧。”局長說,“你親自經營,親自訓練,親自指導——記住,麻煩要扔給中共方麵,不能再給我們惹事了!”
“明白!”周新宇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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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社會!”
陳點點衝進病房“哇”地一聲哭了。剛剛給肖天明換完藥的護士嚇了一跳,肖天明苦笑著說:“我女朋友。”護士捂住嘴笑笑,拿起東西出去了,轉身關上門。陳點點撲過來抓住肖天明的手泣不成聲:“你被警察抓住了?”
“誰說的?”肖天明笑笑,“警察不敢抓我。”
“那你怎麽住在公安醫院?”陳點點哭著問,“我一聽你的電話嚇壞了,你不會被判刑吧?”
肖天明哭笑不得:“不會不會!”
“你們組織有那麽大勢力嗎?”陳點點哭著著急地問,“你別騙我啊!”
“我沒騙你。”肖天明笑笑,“我跟你說過——我們是中國最大的黑社會。”
陳點點擦擦眼淚,巴巴地抓住肖天明的手指:“你傷好了嗎?”
“差不多了。”肖天明笑著刮刮她的鼻子,“下周我就出院了。”
陳點點抱住肖天明的脖子流著眼淚:“我知道我傻,你隻要別跟我撒謊就成了。好不好?你有危險要告訴我,我可以等你的。”
“還差五個月呢!”陳點點嘟著嘴,“怎麽了?你嫌我小了?”
“不是不是。”肖天明急忙說,“我看你長大了沒,是不是足夠成熟。”
“誰說我沒長大,你不過就二十三啊!”陳點點臉上不高興了,“說啊,想說什麽就說啊!”
“好。”肖天明嚴肅起來,“我問你——你知道李克農嗎?”
“李克農?”陳點點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說李克勤吧?當然知道啊,香港歌星啊!唱《紅日》的,太奶油了我不喜歡。你問他幹什麽?”
肖天明忍不住噴了,無奈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以後再說吧,你還是太小了!”
“哎呀,你告訴我啊!”陳點點摟著他的脖子撒嬌,“告訴我啊!誰是李克農?”
雷鵬推門就進:“哎喲!操,我來的不是時候!告辭了!告辭了!”
陳點點蹭地就跳起來了,臉紅撲撲的:“鵬鵬哥哥。”
肖天明喊住他:“哎——你幹嗎去?”
“我先去看王斌!”雷鵬嘿嘿笑著,“你們倆繼續繼續!”
“你別去了,楚靜在那兒呢!”肖天明招手讓他過來,“你去幹嗎?當燈泡啊?”
雷鵬撓撓腦袋,笑了:“怎麽現在的新情況我都不知道啊?合著你們的保密意識一個比一個強啊?我整個就是一個局外人啊?”
肖天明接過他扔過來的蘋果張嘴就要咬,陳點點皺起眉頭:“洗了沒?拿來,我去給你洗洗!”肖天明無奈,隻好把蘋果給她,陳點點拿著一兜子蘋果出去了。肖天明伸伸手,雷鵬把門關上。
“局裏麵怎麽說的?”肖天明低聲問。
“現在還不知道,這幾天部領導牽頭就開總結會。”雷鵬說,“不過氣氛都很緊張,我們內部肯定有問題。部頭都怒了,要一查到底!”
肖天明歎口氣,沒再說話。
那邊特護病房,蘇醒過來的王斌臉色蒼白,看著窗外發呆。楚靜在給他攪拌牛奶:“溫乎了,可以喝了。”王斌沒反應,楚靜笑著推推他:“你想什麽呢?”
王斌回過神來,楚靜弄起一勺子牛奶吹吹:“喝吧,王大幹部!”
王斌沒什麽表情地喝了一口,擺擺手示意不想喝了。楚靜趕緊問:“怎麽了?哪兒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王斌搖搖頭:“我胸悶。”
楚靜不說話了,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王斌,有問題早晚是要解決的。你這樣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可不是個事兒啊?”
“你也懷疑馮局長?”王斌看她。
“我?”楚靜苦笑,“我誰也不懷疑,我又不是做內保的。這個不是我分內的工作,我懷疑又有什麽用?相信組織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不高興又有什麽用?”
楚靜也很難受:“我們都要相信組織,會搞明白的。不是嗎?喝牛奶吧,你身體得養好。不然就是問題搞清楚了,你身體也垮了也不是事兒啊?”
王斌還是搖搖頭:“我喝不下,我還有事情沒想明白。”
楚靜看著他:“你在想韓曉琳?”
“對。”王斌轉過臉看楚靜,“我怎麽也不相信她會跟敵特的絕密行動攪和到一起?!她跟這行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學教育的啊!”
楚靜想想:“也許是他們故意放的障眼法呢?再說她不是出……”她說著就住嘴了。
“我總覺得她沒死。”王斌幽幽地說,“她在什麽地方,這個地方我們都不知道。她好像一直在想我,我有感覺,我真的有感覺!”
“你是太想她了。”楚靜輕聲說,“王斌,你要善待自己。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後悔也沒有用。”
“我是在想她,我真的在想她!”王斌嗓音哽咽著,“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時答應她,她就不會出國!她不出國就不會出車禍!現在我又在想,如果她不出國就不可能跟敵特的絕密行動沾邊!你不知道我心裏多內疚,跟針紮一樣難受!”
“事情還沒搞清楚,你這樣隻會搞垮自己的精神。”楚靜歎口氣,“你想沒想過,你是一個國家幹部。你有工作,還有很多工作等著你去做。我也不想跟你說什麽大道理,你比我更明白。但你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啊!你得挺過來,王斌!我們總是在說‘難忍能忍,難舍能舍’,你那材料寫得比誰都好,怎麽到你自己身上就做不到了呢?你太讓我失望了,王斌!”
王斌穩住自己,深呼吸:“對不起,我真的太難受了。”
“你左右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楚靜無奈地說,“行動總結你就是躺在擔架上也是要參加的,你還不在腦子裏麵過一過整個事情的前後?”
王斌苦澀地笑了:“我看這個黨小組副組長你來幹好了,你比我有政治才能!”
“我才不稀罕呢!”楚靜也笑了,“多大的官兒啊,你當我樂意三天兩頭去開會?有那個時間我自己去健身不比什麽都強?來,張嘴!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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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組織程序,我必須首先和你談。”徐公道坐在馮雲山辦公桌前,“可以開始嗎?”
“好,你說。”馮雲山習慣性地打開保密筆記本看看表,“等一下,我先寫一下時間。”
“我們整個行動計劃,隻有我、魏處長、徐睫和執行小組的四名同誌完全掌握。”徐公道緩緩地說,“除此以外,報務員也知道,因為他給國內發報匯報了計劃。”
“是的,已經回國了。”徐公道說,“這是正常程序,一切都在按照規定辦理。”
馮雲山點點頭:“你繼續。”
“‘賊鷗’在曼穀的談話當中,提出了一個具體的懷疑對象。”徐公道說,“還提供了一些模糊的證據,有些是明確的。”
“他說是誰?”
“你。”
馮雲山一驚,抬起頭:“我?”
“對,馮雲山。”徐公道長出一口氣,“他還提供了一個明確的證據——你的養子王斌,是殉職幹部的孤兒。這個不算什麽,因為別的渠道也可能得到王斌的一些零散資料。但是他提出了一個明確的指向——王斌的女朋友叫韓曉琳,是他的小學同班同學,青梅竹馬,在美國留學。”
馮雲山驚訝地看著他。
“他還說,韓曉琳和他們的絕密行動有關係。”徐公道說,“不過更多的他不肯說,必須要等到大陸以後才肯開口。但是我們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賊鷗’已經死了。”
馮雲山坐起來,嚴肅地看著徐公道:“你也懷疑我?”
“我沒有這個權力懷疑你,我的職權範圍沒有去做內部保衛工作這一項。”徐公道也很嚴肅,“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如實匯報,逐級匯報我所得到的情報。至於如何處理這些情報,是上級的事情。我是共產黨員,必須按照組織原則辦事。”
“你做的沒錯。”馮雲山點頭,“明天的總結會,你要如實匯報。”
第二天的行動總結會開了一天,指導員和參加行動的幹部都做了匯報。部領導發言,要求內保部門一查到底,所有單位和個人一定要配合工作。第一個配合調查的當然是馮雲山,當夜他就和內部部門的領導進行了談話。談話內容當然是絕密級別的,因為涉及很多絕密級別的問題。
王斌在擔架上參加了總結會,他已經冷靜下來。
第二天,馮雲山先跟王斌進行了談話。躺在擔架上的王斌還在輸液,他看著自己的養父似乎一夜間蒼老十歲。馮雲山站在他的麵前緩緩地說:“根據昨天晚上的談話精神,我必須先給你看這個,下午內保部門的領導會和你談話。你要做好準備——王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要堅強!”
王斌慢慢接過他手裏的案卷夾,打開了。
打開了那個馮雲山不願意他看到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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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韓曉琳?”
“是。”王斌看著內保局長出示的照片,點頭。
內保局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幹部,精明幹練神色嚴肅。在他銳利的眼神的注視下,王斌的臉上是木然的。他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所有年輕人的特點,變得冷漠、麻木,心受傷到極點就是不再有激動,也沒有眼淚,因為已經不需要眼淚。更沒有什麽所謂的仇恨,因為本來就是敵人,現在隻是更堅定了而已。
真的沒有什麽嗎?
如果什麽都沒有,為什麽王斌年輕的額頭在幾個小時之間出現了皺紋?如果什麽都沒有,為什麽王斌的眼睛當中總是有一絲火焰在燃燒?——這都是為什麽?為什麽呢?
“你是個年輕幹部,人生的路還很長。”內保局長的聲音突然低下來,“我們是信任你的,你和敵特之間的血海深仇以及你參加工作以後的出色表現,部裏都是清楚的。”
王斌沒有說話。
“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中,我們的工作要麵對很多考驗。”內保局長不像是在詢問了,而是在談話,“我們都是看著你在這個大院長大的,現在你又成為我們當中的一員——王斌,你很年輕,容易感情用事!但是我們這個工作恰恰是不能感情用事的,我們的使命是維護社會政治穩定!政治是來不得半點感情用事的,我們工作的特殊性肯定會給幹部帶來非同一般的各種考驗。我希望,你可以挺過去。”
王斌閉上眼睛,點頭:“我沒事。”
“我們繼續進行吧。”內保局長打開材料,“我需要你談一下你和韓曉琳接觸的所有經過,任何一個細節。”
“她真的死了嗎?”王斌突然睜開眼睛問。
“從材料上看,是這樣的。”內保局長說,“當然,現在我們不能排除她假死的這種可能。我們已經開始搜集韓曉琳的專項情報,如果她真的沒有死,而且叛變了黨和祖國……”
“我會親手抓她。”王斌說。
“這要看組織是怎麽安排的。”內保局長說,“你要成熟起來,隱蔽戰線的鬥爭永遠都是殘酷無情的。感情用事,害了自己也會害了我們的工作。我們繼續吧。”
“按照工作程序,我們要對韓曉琳的家人實施有效監控,也要正麵接觸。”內保局長緩緩地說,“你心裏要有數,這是正常程序。”
“我隻有一個請求。”王斌看著內保局長,“暫時不要把發生在韓曉琳身上的一切告訴趙老師,她是無辜的。”
“可以。”內保局長思考了一下說,“這樣更有利於我們監控。”
王斌鬆口氣,又說:“我還想繼續去看她,畢竟她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是母親的角色。”
“可以。”內保局長歎口氣,“隻要不影響別的同誌正常工作,這是你的自由。我們這個職業的人也是有感情的,組織對你是信任的。如果你發現什麽蛛絲馬跡,第一時間向組織匯報。”
“我會的。”王斌點頭
王斌聽著內保局長的問題,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的思緒回到那個永遠純真的八歲。在那裏,八歲的韓曉琳永遠是那麽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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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師正在批改學生作業,門鈴響了。她摘下老花鏡:“誰啊?”門外回答:“趙阿姨,我是楚靜。”趙老師笑著去開門:“來來來,你有日子沒來了。”她打開門,楚靜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後麵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穿西服的幹部。
“趙老師,你好。”內保局長笑著說,“我是外交部的,這次是專程來看看你的。”
趙老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勉強地笑著:“請進,請進。”
內保局長跟著楚靜進來,笑容當中眼神無聲地掃過簡單的屋子。韓曉琳的黑白照片掛在牆上,寄托著老人無聲的哀思。
趙老師在倒茶,楚靜急忙接上,內保局長和聲細語:“不知道趙老師生活上有沒有什麽困難?”
趙老師扶著沙發坐下,老態已經顯現出來:“沒有,謝謝組織關心。”
內保局長仔細看著趙老師的反應:“曉琳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我們的失職。”
趙老師淒慘地笑笑:“車禍嘛,有什麽辦法?你們大使館也不能天天跟著她上下學啊?”
內保局長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趙老師,韓曉琳去世以後,有沒有什麽她在美國的同學或者朋友和你聯係過?”
“沒有。”趙老師無力地說。
楚靜握著趙老師冰涼的手笑道:“阿姨,王斌出差了。這段時間我會經常來看您的,您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
趙老師笑笑,看著神色複雜的楚靜:“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隻是我們琳琳沒那個命……”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楚靜急忙給她擦眼淚,趙老師忍不住哭出聲來。
再好的演員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演技,何況還是一個一輩子和孩子打交道的語文老師?內保局長鬆口氣,起身:“我還要去別的留學生家去看看,你們聊。”
他出去關上門,屋裏發出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他苦笑,無聲下樓了。
——“我常常在想我這輩子到底撒了多少謊?”馮雲山苦笑著對病**的王斌說,“有善意的,有預謀好的,也有無意之間的。謊言已經成為我們這個工作最正常的組成部分,我們用謊言包裹自己,卻要撕開別人的外殼去觸及他們的內心。”
“你不該對我撒謊。”王斌看著他聲音嘶啞。
“你還年輕,我怕你挺不過去。”馮雲山繼續說,“我在想,如果不是這次出事,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的初戀不該是這樣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是自私的。”
“我也是黨的幹部。”王斌說。
“我知道。”馮雲山拍拍他的臉,聲音柔和,“我知道,我們都是黨的幹部。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猶豫不願意你參加這個工作嗎?不是因為危險,過馬路都有風險何況從事這個工作?我是不願意讓你走入這個謊言的世界,你要承受太大的心理壓力,除了對上級組織,對誰都不能說完全的實話。一旦開始這樣的生活,永無止境!你根本不再有什麽個人,你生命的全部都融入這個事業。在當代中國,這樣的生活是一種最大的犧牲,因為時代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你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我知道,這是你的宿命。”馮雲山歎口氣,“如果說怪,第一個應該怪的是我——我不應該讓你在那個大院長大,你所麵對的都是你父母生前的那些同事,雖然我們不可能讓你知道什麽,但是那種氛圍已經足夠影響你了。”
“主要還是你。”王斌臉上浮出一絲孩子的笑意。
馮雲山笑了:“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幹爹不稱職了?”
“沒有。”王斌臉上嚴肅起來,“無論你是我的幹爹還是馮局長,你都是稱職的。除了那個大院,我不是和外界一點聯係都沒有,我也讀了大學,雖然是法律係但是是綜合院校。這個時代並不是和我完全脫節的,我也思考過自己的未來。”
馮雲山認真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什麽嗎?”王斌的眼睛裏閃爍著異樣的光,“一種這個時代可能已經被人淡漠的精神。在一小時前,你可能還西服革履地出入星級酒店周旋在複雜人等之間,一個小時以後你卻穿著背心、短褲、拖鞋,挎著個菜籃子在菜市場和小販討價還價,就為了馬上要考試回來的我可以吃一頓你親手做的飯菜……你從事著一個殘酷無情的職業,卻隱藏著比常人更深厚的感情,隻是你已經將自己的全部交給一種信仰——‘對黨絕對忠誠,精幹內行’!你們都是這樣,我從小到大見到的叔叔伯伯都是這樣!我在你們的身上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場,在吸引我、感召我——那就是一種久違的精神!一種延安精神!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幹爹、是我的主管局長我就要對你說好話,完全不是這樣!你們生活在一個紛繁複雜的當代中國,出沒在最複雜的場合,無論是在境內還是在境外你們都要和最複雜的人去接觸,在燈紅酒綠之間逢場作戲,卻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信仰——‘對黨絕對忠誠,精幹內行’!你們從未忘記自己是一個中國共產黨的情報幹部,你要知道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麽?——是一種強大的吸引,我渴望投身到你們之間不僅僅因為我的父母是烈士,更重要的是從小和你相依為命、在那個大院感受到的這種——一種久違的延安精神!”
馮雲山看著他,目光含著一種柔情、一種自豪。
“在那個大院裏麵,就在那個普通的大院裏麵——某個下班回家著急給老婆買菜的叔叔,可能就是剛剛完成了一個關係到國家民族前途的任務的人民功臣!某個陪著小孫子在花園玩的老奶奶,可能就是曾經為了黨的事業深入虎穴甚至是改變了戰爭進程的無名英雄!某個早上起來樂嗬嗬地去給家人買油條、豆漿的老爺爺,可能就是曾經在白公館渣滓洞在敵人的嚴刑拷打之下至死也不說一個字的鋼鐵硬漢!”王斌的眼中含著熱淚,“曆史不會留下他們的名字,但是他們卻用自己的努力改變了曆史!在我們這個時代,真的沒有英雄了嗎?我不否認我參加這個工作有英雄主義的感召,但是更多的是一種被久違的延安精神的感動!這麽多年了,這麽龐大的一個機關,這麽複雜的一項情報事業,還在保持著這樣一種精神!這足以讓我渴望投身到你們中間,為了共同的信仰奮鬥!”
“可能楚靜他們沒有我幸運,他們投身這項事業可能還在被情報工作的神秘光環所吸引,但是我相信他們已經感受到這種強大的場。”王斌緩緩地說,“你曾經說過,我們的事業是永恒的!為什麽永恒?是為了某個專項工作?還是某個特殊曆史時期的特殊行動?——不,那些都會成為過眼雲煙!真正永恒的是什麽——是這種精神!幾十年來從未變質的精神,一種樸實無華的延安精神!”
馮雲山閉上眼睛:“我工作幾十年,也從未像你這樣思考過。”
“這是我們兩代人的不同,我們獨立思考的空間更大。”王斌說,“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雖然可能我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的內心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可能我的一生都在內疚!——但是,每當我想起那句話,那句普普通通的話——‘對黨絕對忠誠,精幹內行’,我就會想起曾經付出更大代價的你們,還有無數的前輩們!這是我現在還可以平靜麵對你的精神支柱,全部的……精神支柱!”
馮雲山睜開眼睛,看著王斌燃燒的眼神。
天色已經擦黑,病房很安靜。
“我也會生活在一個謊言的世界,我知道。”王斌低下聲音,“隻是我堅守自己的信念,我不會覺得空虛。當我不再年輕,和你一樣蒼老、一樣睿智的時候,我也會在心中自豪——我用我的一生在捍衛著的,是一項崇高的事業。一項崇高的、用謊言包裝的偉大而平凡的事業!”
馮雲山把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