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做你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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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們,先生們,本次航班馬上就要到達中國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請大家係好安全帶,客機馬上就要降落了。”空中小姐中英對照的聲音溫柔地傳出來。機艙裏麵沒有來過北京的外國旅客都興奮起來,在舷窗張望下麵,議論紛紛。
上官晴把雜誌合上交給空中小姐,係上安全帶。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開始撲通撲通跳。怎麽回事呢?自己從未來過北京啊!她穩住自己閉上眼睛,客機已經開始降落了。
首都機場大廳,上官晴拉著手提箱走出通道。迎麵接人的人群中晃出了一個大牌子“歡迎宋晴老師”,上官晴看過去。那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老師快言快語:“哎呀,宋老師吧?我是戲劇學院學生處祝老師!你叫我祝媽就好!學院委托我來接你,車就在外麵!路上辛苦了!”
上官晴無力地笑笑,她有點頭暈。祝媽拉著她就出了大廳:“學院領導已經準備好給你接風洗塵,走走走!哎呀可盼著你來了!你這一加盟,我們戲劇學院的教師隊伍又壯大了!”
上官晴出了首都機場大廳,站在外麵直晃。她看著四周,怎麽如此熟悉?!自己根本沒來過啊!怎麽會這樣熟悉呢?!她摘下墨鏡,眼前的一切都變成彩色了。她左右仔細看著,抬起頭看北京的藍天。
一架客機飛過,不留一點痕跡。
“宋老師第一次來北京吧?”祝媽還是快人快語,“北京跟美國不一樣,沒那麽繁華,不過現在發展得也不錯!北京的胡同在全世界都有名的,咱們戲劇學院就在棉花胡同39號!那是北京保護得最好的胡同旅遊區了!”
上官晴頭發暈,就這麽上了桑塔納。
車開在高速公路上,祝媽還在說著:“這些年北京的發展很快,你看看這機場高速,居然有時候也是水泄不通!現在來北京玩兒的人很多,宋小姐在美國應該聽人說過吧?——哎喲!對了,還有北京的房子,現在賊貴!據說快趕上發達國家的首都了,也不知道是現在有錢的人多了還是大家不用住房子了?反正沒降價隻見漲價!”
上官晴看著窗外的景色嘩啦啦過去,臉色蒼白。
車進了三環,上官晴仔細看著外麵,熟悉而又陌生。她睜大眼睛,怎麽會這樣?這明明是敵後啊!怎麽會比台北還讓自己有親切的感覺呢?好像自己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很長時間一樣?
“北京堵車啊,是最沒辦法的!”祝媽還在嘮叨,“你說這規劃也沒遠見,到處都堵車!私車也越來越多,這堵車也越來越嚴重!在北京辦點什麽事兒,都得準備一天的時間!”
上官晴聽著祝媽嘮叨,仔細看著外麵。
車拐進胡同,青色的磚牆狹窄的柏油馬路,還有灰色的電線杆子和空中橫過的電線。上官晴的臉色越來越白,她呆呆地看著外麵的胡同,不時有衣著時尚的男孩女孩經過。祝媽嘮叨著:“看,這就是棉花胡同!宋老師你記住了,咱們外麵這條大街叫兵馬司,往西邊拐就是棉花胡同!咱們學院是棉花胡同39號!胡同有路標,上麵寫著戲劇學院小劇場呢!——哎!那是誰啊?剛出學院門口就手拉手?!咱們正申請211工程呢知不知道?!要是被檢查團看見還得了?!趕緊鬆開!”
那對男女學生急忙鬆手,那個黝黑清瘦的男孩嘿嘿笑著對車裏說:“祝媽,不知道是您老人家駕到啊!這不我們鬆開了鬆開了,我們學好!”
“小莊,又讓我抓住你了!”祝媽停住車,對外麵的學生嚴肅地說,“你說說你啊,一天到晚胡晃什麽呢?”
“祝媽,得得得,我錯了!”這個叫小莊的男孩急忙擺手,“我錯了還不成?我去人藝看戲去了,回見您呢!”
“導演係的,叫小莊。”祝媽繼續開車說,“剛剛一年級就淘得要命,這孩子以後怎麽得了?”
上官晴沒說話,好像有什麽心事。祝媽接著說:“和咱們胡同對著的是鑼鼓巷胡同,中間分開了!北麵的呢,叫北鑼鼓巷;南麵的呢,叫南鑼鼓巷!跟咱們胡同平行的呢,是魚兒胡同和橘子胡同……”
上官晴的腦子被“橘子胡同”四個字打了一下,徹底蒙了。她呆呆地看著外麵的胡同,張開了嘴。很多混亂的念頭糨糊一樣在腦子裏麵轉動著,但是卻理不清頭緒。
車拐入校門停在辦公樓門口,祝媽下車:“到了!這就是咱們戲劇學院,亞洲最好的藝術學院之一!”上官晴戴上墨鏡下車,看著小小的校園:“這麽小啊?!”
“是啊,全國最小的大學啊!”祝媽說,“占地25畝!沒有比這個再小的大學了,誰讓咱們在這個風水寶地呢?不過咱們在玉泉營剛剛分了塊地方,以後大專就搬到那邊去!這裏隻有本科和研究生,也還夠用!走吧,學院領導和導演係的老師都在樓上會議室等著呢!”
上官晴跟著祝媽上樓到了導演係會議室,這是個空間不大、四周都是長沙發的簡單房間,帶著戲劇學院多少年養成的簡樸厚重的藝術氣息。負責教學的副院長代表學院歡迎從美國紐約大學戲劇係來華講學的美籍華人宋晴博士,希望她能很快適應北京的生活,愛上北京,給戲劇學院導演係的教學注入新的活力。導演係主任逐一介紹了導演係的老師們,大家對宋晴女士表示熱烈歡迎。
隨即,上官晴就被安排到學院留學生公寓的一個單間。學校小所以沒有招待所,上官晴神情恍惚被大家認為是時差原因,所以都沒有在意。寒暄過後,祝媽就離開了,桌子上放了一張北京地圖和一張戲劇學院食堂的飯卡。
上官晴把自己扔在**,她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僅因為從北美飛到北京的旅途勞累和不同時區的時差,還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腦子像糨糊一樣。她必須讓自己清楚過來,才能更好適應“宋晴博士”這樣一個角色。當然,她的博士學位不是假的,隻是她自己知道在讀博士之前的履曆完全是虛構的。她的名字叫上官晴,是T軍事情報局的上尉諜報員,此次是由於她在法國巴黎戲劇節帶去的莎士比亞經典劇目受到一致好評,才應邀到北京中國戲劇學院來講學的。
這是無心插柳,原來並沒有讓她在北京潛伏的計劃。但是她的上級周新宇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潛伏在北京的機會。沒有給她更具體的任務,先潛伏下來再說,最多是搜集大陸文學藝術和意識形態流域的文化情報,至於下一步怎麽辦看她潛伏的狀態如何再做決定——在中國大陸可以得到不被懷疑的潛伏身份太難了,她不被懷疑的先決條件就是居然得到大陸戲劇學院的邀請來華講學。既然是大陸邀請去的,那麽安全機關怎麽也不會主動懷疑到她的身上。
這說明她的掩護身份確實做得不錯,已經可以在學術上有所造詣了。
或者用戲劇藝術的行話說,角色已經“死”在演員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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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這學名得我起!”林濤濤笑著搶過楊雪手裏的嬰兒,嬰兒看著他的黑臉哇哇直哭。楊雪趕緊拉他:“你看看你!沒德行,趕緊給我!你把孩子再嚇著!”林濤濤嘿嘿笑著給了楊雪,楊雪熟練地哄著孩子:“哦——哦——寶寶不哭,媽媽抱——”但是嬰兒還是哇哇大哭。
楚靜坐在病**臉色蒼白又帶著一絲紅暈伸出雙手:“給我吧。”說也奇怪,嬰兒一到了楚靜手裏馬上就安靜了,咕咕著很舒服,伸手抓楚靜的臉。
“唉——”楊雪無可奈何,“還是親媽好使,幹媽不好使哦!”
“王斌什麽時候回來啊?”林濤濤問,“這孩子出生還沒見過爹呢!他這個爹可不合格,不合格!我看這孩子喜歡我,幹脆我抱回家算了!”
“那我也得舍得啊!”楚靜笑著說,“這可是我身上的肉,堅決不給!”
“等他回來了,女兒就不認爹咯!”林濤濤逗著孩子,孩子又哇哇哭。楊雪急忙拉他起來 :“你就別嚇唬孩子了,再給孩子留下點什麽心理陰影?邊兒去邊兒去!”
陳點點還是那副學生打扮進來了,抱著花兒,提著營養品笑著說:“真熱鬧啊!你們都在啊!靜靜姐,這是你女兒啊?真漂亮,跟你一樣!”她把花兒和營養品放在桌上伸出手,“來,阿姨抱抱寶寶!”
嬰兒現在成了小明星,咯咯笑著被陳點點抱起來親著,嬰兒也不怕生。林濤濤笑道:“女人天生是母親,果然沒錯啊!別看咱們點點年紀小,這媽的派頭也是實打實的啊!”
陳點點臉紅了一下,抱著嬰兒低著頭:“還正科幹部呢,林大哥你還開我的玩笑!”大家哄笑,林濤濤反而不好意思了:“我這不也隨便一說嘛,天明不也正科幹部嘛,你是政法戰線正科幹部的家屬,我這麽說不算過分!”
“靜靜姐,我跟你說點事兒。”陳點點紅著臉把孩子遞給楊雪,自己坐在楚靜旁邊,“懷孕都得注意什麽啊?”
“喲!喲!”楚靜睜大眼睛抓住陳點點的手,“你懷孕了?!”
“可能吧。”陳點點趕緊搪塞,“我還沒去檢查呢!”
“哎呀,點點也要做媽媽了!”楊雪也高興了。陳點點更不好意思了:“這還沒確定呢!”
林濤濤嘿嘿笑著剛想說話,就被楊雪往外推:“去去去!女人的事兒你瞎摻和什麽?去超市,按我給你的單子買東西去!別在這兒礙事兒!”林濤濤被推出門外還在笑著:“點點我跟你說啊,這個幹爹我還得當啊——”
咣!楊雪已經把門關上了,她回頭笑著:“點點是不是想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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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學院的教室其實就是排練場,大家環成一個圈坐著,看著中間的上官晴。上官晴長發紮著馬尾巴,笑著看著年輕的學生們:“中央戲劇學院,是我久聞大名的一個藝術聖殿。很高興有機會來到北京,來到你們中間。你們都是導演係的一年級學生,能夠考到這裏學習,真的很厲害。我看過你們的資料,有的還很有文學修養。”
年輕的男孩女孩看著從美國來的漂亮老師,認真聽著。
“莎士比亞,是我們戲劇界的一個永恒的經典,也是一個傳奇。”上官晴笑著說,“我來到這裏,和你們一起研究莎士比亞,學習莎士比亞。我們‘莎士比亞戲劇工作室’今天就算正式開始了,我想你們都讀過莎士比亞的劇本吧?”
大家都說讀過,小莊在裏麵想著什麽走神了,沒說話。
“小莊。”上官晴點名,“你在想什麽?”
“哦,沒什麽。”小莊回過神,笑笑,“我沒看過莎士比亞。”
“你沒看過莎士比亞?”上官晴有點驚訝。
“對,我沒看過莎士比亞。”小莊笑笑,“宋老師,很奇怪嗎?”
“有一點吧。”上官晴笑笑,“那麽你喜歡誰的戲劇呢?”
“沒我喜歡的。”小莊很平淡地說,“我喜歡我自己的戲劇。”
“在哪裏?我可以看看嗎?”上官晴好奇地問。
“我還沒寫出來。”小莊說,大家一陣哄笑。上官晴也笑了:“你多大了?”
“17。”小莊說。
“好,有誌氣!”上官晴笑笑說,“我會記住你的名字,希望以後可以看到你的戲劇。不過現在,我想你還是學生,還是要好好學習莎士比亞的。你沒看過,怎麽知道他寫的不好呢?對不對?”
小莊笑笑,沒怎麽說話。這是個小大人性格的孩子,不好多說話。上官晴看著大家:“現在,我們來安排一下‘莎士比亞工作室’的工作日程。你們這個學期就是跟我進行對莎士比亞的專項研究和表演學習,我希望在學期末的時候可以進行經典劇目片斷的公開演出。我選擇的劇目是《哈姆雷特》、《羅米歐和朱麗葉》、《仲夏夜之夢》,從這三個經典劇目當中選出三個片斷,分A、B角進行排練。在這個過程大家熟悉一下經典劇目的導演方法和表演技巧……”
教室裏麵,學生們已經開始做簡單的對話遊戲。上官晴認真看著,不時地打斷、說明,她的國語本來就很標準,不知不覺當中變得帶有北京話的味道:“好!非常好!注意體驗,注意台詞與台詞之間的情緒轉換!氣息,氣息很重要!全身心投入,去感受……”
休息時間,上官晴在喝咖啡。她身邊圍了一群學生和她說話,一個28歲的白胖子笑著問:“宋老師,你是北京人吧?”上官晴笑笑:“不是啊?為什麽這麽問,我第一次來北京。”白胖子笑道:“那您這北京話真地道!聽著和北京人一樣!”
“你是北京的嗎?”上官晴腦子有點暈。
“不是,我南京的。”白胖子笑眯眯地說,“原來是江蘇人藝的演員,工作以後考到這裏。”
坐在邊上看莎士比亞戲劇的小莊笑了一下,白胖子看看他也樂了:“莊作家,看什麽呢?那麽入神?”
“莎士比亞,蠻有意思的。”小莊笑笑說,“比我想象的好看。”大家一陣哄笑,上官晴也笑了:“怎麽他們都叫你作家啊?”白胖子笑笑:“他真是小作家,出過書的。”上官晴驚訝地問:“是嗎?”
小莊笑笑:“過去的事情了,別提了。”他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書,遞給上官晴,“這是我寫的,宋老師如果有時間可以看看。”上官晴接過來,看看封麵:“《閃亮的日子》?你寫的小說?”小莊笑笑:“過去的,我現在知道為什麽莎士比亞是大師了。”
上官晴也笑笑,隨手翻著小說。小莊繼續看著莎士比亞的戲劇,不由自主地念出來:“生存或毀滅,這是個必答之問題——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苛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並將其克服。此二抉擇,究竟是哪個較崇高?”他眼睛發光,看著劇本恨不得吃進肚子。
上官晴笑了,她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隨即,她拍拍手:“上課!小莊,你來演哈姆雷特,試試看!”
小莊笑笑,站起來把劇本合上。上官晴很詫異:“不用看台詞嗎?”
“我已經背會了。”小莊笑笑,自信地說。
上官晴驚訝地看他,小莊站起來坦然麵對麵前的女生,台詞聲音陰陽頓錯:“生存或毀滅,這是個必答之問題——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苛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並將其克服。此二抉擇,究竟是哪個較崇高?”
上官晴滿意地看著黑且瘦的小莊,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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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便裝的軍情局長看著自己收拾一空的辦公室,看著那麵“國旗”,苦笑一下。周新宇軍容整齊地站在他麵前:“局長。”
“怎麽,你要送我一程?”軍情局長淡淡地笑。
“我開車送您。”周新宇壓抑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情緒,莊重敬禮。軍情局長苦笑:“我已經退出現役了,你不用向我敬禮。”周新宇喉結蠕動一下:“那您也是我的長官,我永遠尊重您!”
“你這樣會被新局長記恨的。”軍情局長淡淡地說,“我已經老了,你還年輕。你的路還很長,不需要陪著我了。現在局裏麵很動**,正是新舊交替,未來如何發展現在都還沒有定數。你要把握好自己的前途,尤其是你早已被他們認為是我的親信——這個時候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然你往後的路不好走的。”
“不是認為,而是我就是您的親信。”周新宇臉色鐵青,“我並不是不懂事,也不是不服從上峰命令。我知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是要我放棄我的政治信仰,我做不到!”
軍情局長看著他,想說什麽沒說出來。許久,他說:“你還年輕,很多事情還需要深思熟慮。你是局裏麵最年輕的上校之一,而且業務突出,新局長也會重用你的。在這個時候,就暫時不要談什麽政治信仰了。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也想退役。”周新宇說。
軍情局長苦笑:“你退役?你能做什麽?你的身份這樣敏感,你的位置這樣特殊——哪個局長敢放你離開這裏?就算你離開軍情局,你裝著那麽多事情,中共安全部也不會放過你。情報領域也是江湖啊,你踏入江湖就出不去了。”
周新宇咽下唾沫:“局長!我不想為他們服務!我生是黨國的人,死是黨國的鬼!我宣誓效忠的不是政治小醜,是黨國!局長,我到底該怎麽辦?!請您明示!”
“以不變應萬變。”軍情局長淡淡地說,“在這個非常時期,團體需要你這樣得力的幹部來維持軍心!雖然政府換了,但是我們的團體還在!你明白嗎?”
“是!”周新宇低聲說。
“我走了。”軍情局長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周新宇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軍情局長苦笑:“你還是要送我?”
“士為知己者死!”周新宇冷冷地說,“何況,隻是陪您走出大樓!”
軍情局長笑道:“你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
“看我又如何?”周新宇冷笑。
軍情局長欣慰地笑:“我在軍情局幾十年,今天才知道——我唯一沒看錯的人,就是你!走!”
“局長,請!”周新宇驅前一步打開門。
在眾目睽睽之下,周新宇跟著軍情局長昂首挺胸地穿過走廊,走入電梯。大廳光潔的地板上,兩個人徑直穿過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向外麵。周新宇一直把老局長送上車,恭敬地關上車門,後退一步啪地一聲一個標準的軍禮。
車發動了,突然停下。老局長打開車窗:“周末,我去釣魚。有時間一起去吧。”他揮揮手,示意司機開車。周新宇站在原地,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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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街頭。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王斌把手裏的玉米粒撒給麵前的群鴿,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家裏問你,是不是需要回去過冬,我們可以安排。”
背對他坐在後麵的長椅上看報紙的廖文楓答道:“我母親已經去了英國我姐姐那裏,你們看情況給以保護。如果我有不測,你們幫助轉移到大陸吧,她想葉落歸根。作為兒子,我不能讓她現在回去,是我不孝。”
“你自己呢?”王斌淡淡地問,“你已經被軍情局懷疑了,再待下去有什麽特殊作用嗎?”
“局勢正在惡化。”廖文楓說,“島內政治風雲瞬息萬變,軍情局內部也是人心惶惶。大老板已經被新政府排斥,正在辦理退休手續,局裏一批幹部都受到新政府排擠。這是亂世,亂世是可以做文章的。”
“周新宇呢?”王斌問。
“他也受到排擠,要從核心被踢出去了。”廖文楓說,“我們這批幹部都是政治立場非常堅定的,也可以說是熱血軍人。雖然他長期以來從事對大陸的敵對諜報工作,但他還是堅持一個中國的信念。這樣的幹部,新政府是要換血的,不然對自己鞏固政權不利。這次新政府換屆,對他打擊很大,可以說多少年賴以支持的政治信仰已經崩潰了。我分析,民主換屆對他打擊並不大,他也懂得忠於國家超過忠於黨派的道理,他這樣愚忠的軍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對他打擊最大的,是新政府的政治傾向,這種賣國行徑是他深深憎惡的。我分析,在這種情況下對他進行策反可能會有效果。”
“對周新宇還是要慎重。”王斌說,“雖然我不懷疑他是熱血軍人,但是他長期和共產黨為敵,這種思維模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我們當然不拒絕任何想為了祖國統一大業而奮鬥的人,哪怕曾經是我們的敵人——但是必須要經過慎重的觀察和考查,不然可能適得其反。”
“我明白。”廖文楓點頭。
“家裏會好好分析,得出一套方案。”王斌想想說,“如果周新宇有策反可能,我們會統一謀劃。周新宇是個出色的情報幹部,這一點我們也很清楚——但是他的這種出色是建立在我們同誌的鮮血上的,這一點也必須明確。他不可能那麽簡單就放棄自己的思維模式和我們走到一起。”
“我跟他是新兵連的把兄弟,我可以側麵試探一下。”廖文楓說。
“周新宇和你不一樣,雖然你們都是熱血軍人。”王斌想想說,“你一直在作戰部隊,參加特務訓練也是幾年前的事情。周新宇則不同,他從新兵連結束就是在做特務工作,多少年的情報工作養成了他詭秘低調的個性。他跟我們共產黨之間是有血海深仇的,他手上有我們不少同誌的血。我倒不是說他不能跟我們走,而是必須要對他進行係統的研究之後再做出判斷。不然,我們可能還要付出新的慘痛代價。他也有可能不為新政府服務,也不願意跟我們合作而最終選擇退出這個戰線。這個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廖文楓笑笑:“你不是軍人出身,不理解戰鬥對於軍人的意義。我敢說周新宇決不可能終老南山,他不適應的。一個軍人的生命就是戰鬥,但是軍人不是雇用兵,軍人是為了政治信仰戰鬥的。我是真正的軍人,周新宇也是;我敢說他不會為了台獨的政治信仰戰鬥,他一直賴以支持自己的是忠於黨國的夢。現在這個夢已經徹底破滅了,他正處於痛苦當中。給他指明一條嶄新的戰鬥道路,雖然他未必會現在答應,但是我敢說他肯定會認真思考,不像從前那樣立場堅定。”
王斌靜靜聽著:“你的判斷或許是正確的,但是家裏不會同意你現在冒險的。你已經做了不少工作了,不要讓自己太累。”
廖文楓點燃一根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們這種人的心,真的。我們是中國軍人,卻不能為祖國抵禦外辱,甚至要做阻止祖國統一的炮灰。我們和世界上所有的軍人一樣,忠誠勇敢,但是我們到底為什麽戰鬥?我想很多人都在痛楚,尤其是現在。一天又一天,強大中國的夢距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算什麽中國軍人?中山先生和蔣先生若天上有靈,會對我們失望的。”
王斌不說話,此時他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本質上,我們和海峽對岸的軍人是一樣的。”廖文楓的眼睛炯炯有神,“我們不是漢奸,不是賣國賊,不是台獨的炮灰!——雖然我現在是這個身份,但是我可以不客氣地說,我並不懼怕和解放軍戰鬥!但是我要明白我為什麽戰鬥!如果是為了統一中國、強大中國的不同政治主張,我想我會毫不猶豫;但是為了這個島脫離中國?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去做這種卑鄙賣國賊的炮灰!”
王斌點點頭:“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我不能掌握周新宇……”
“周新宇和我,本質是一樣的,我們都是一起當兵的。”廖文楓說,“雖然他可能從事情報工作的時間比較久,因此心計比我多腦子比我活——但是我敢說,他絕對不可能出賣民族利益!”
王斌靜靜聽著,許久:“策反周新宇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老奸巨猾,精明幹練。他或許並不會出賣民族利益,但是思維的慣性很可能讓他把你交給上司,因為你說過他是很愚忠的那種人。‘愚忠’這倆字,足夠他辦傻事了。”
“如果那樣,照顧我的母親。”廖文楓淡淡地說。
“這個事情,你容我跟家裏慢慢商議。”王斌說,“你要明白,你可能得到的結果是什麽?”
“我?”廖文楓淡淡一笑站起身,“一個亂墳崗。”
他收好報紙,孤獨地走向車水馬龍的大街。王斌沒有去看他的背影,隻是看著麵前潔白的鴿子。鴿子們咕咕叫著轉著黑色的眼睛,吃著玉米粒,似乎不知道人間的憂愁。王斌苦澀地笑了一下,起身默默走向公交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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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雲山看著報告,許久沒說話。王斌站在他麵前:“這就是‘嶽飛’和我談話的全部情況,我當時沒有答複他。我想這樣重大的決策必須由局裏決定,我個人覺得倒是可以嚐試。”
“周新宇。”馮雲山咳嗽一下,放下報告閉上眼睛,“這個周新宇倒是個角色!多少年也沒遇到過這樣出色的敵人,是個人物哦!”
“馮局長的意思呢?”王斌問。
“策反周新宇這樣的敵人,是要冒很大風險的。”馮雲山睜開眼睛,“他的家族祖上就是在我們這邊被鎮壓的地主惡霸,當然也是有血債的,所以他跟共產黨之間的仇恨是根深蒂固的。拋開這些不說,這些年來互相之間的隱蔽鬥爭都是傷痕累累。從敵人一下子轉為我們的關係,他需要走的路不是一般長啊。”
“這個人值得我們運作嗎?”王斌問。
馮雲山仔細想著:“按照他的思維邏輯分析,他肯定會和新領導有矛盾。但是恐怕現在不是時候,他是個狠角色,不會那麽輕易就轉過方向。我們策反一個工作對象,必須先掌握他的心理變化。‘嶽飛’比他單純得多,也用了幾年的時間。周新宇肯定比他還要費勁,雖然現在風雲變幻,但是在他的個人政治前途沒有受到直接厄運之前,不要碰他。”
“‘嶽飛’的意思,是想對他側麵試探一下。”王斌說,“他們是新兵連的把兄弟,長期關係不錯的。”
“把兄弟?”馮雲山苦笑,“你跟老侯也是把兄弟,算數嗎?在工作麵前,這些都是一紙空文!通知‘嶽飛’,不要輕舉妄動!什麽時候可以接觸,等我們觀察分析以後再決定。”
“是!”王斌回答完往外走,馮雲山叫住他 :“等等!你回來以後去醫院沒有?”
“還沒顧得上。”王斌不好意思地笑。
“不像話!”馮雲山斥責他,“你現在立即把手上的工作整理好,然後去醫院看看老婆和孩子!還有,陳點點也懷孕了!你代表局裏買點禮物去看一下,肖天明大概下個月就回來。這個消息你可以告訴她,但是要注意場合。”
“怎麽都要當爸爸了?”王斌笑了,“我們這哥幾個都趕一起了!就剩下雷鵬沒結婚了。”
“那個嘎小子?”馮雲山笑笑,“在你們外派的這段時間,他正跟跆拳道館的一個女教練黏乎呢!你的情報落後了,他已經打了結婚報告!就等你們都回來,再結婚呢!”
“真的啊?”王斌驚喜地說,“雷鵬也要結婚了?!”
“你以為呢?”馮雲山笑道,“趕緊先去看看老婆、孩子,然後去看看陳點點。如果時間充裕,就去跆拳道館看看找雷鵬吧!他剛剛結束專項工作完成得不錯,我給了他點時間讓他陪女朋友。他肯定在那兒挨摔呢!”
“啊?!”王斌更驚訝了,“雷鵬也被人摔?”
“那女孩是武警女子特警隊下來的。”馮雲山也樂了,“身手不比雷鵬差,這次這個嘎小子有的拚了!”
王斌跑到醫院,一推門看見楚靜正在抱著孩子喂奶。他哈哈笑著:“楚靜!我回來了!”楚靜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也沒法動:“回來就回來唄,關上門!”王斌跑過去:“快讓我抱抱女兒!”
“別鬧!喂奶呢!”楚靜著急地說,“你這一鬧,她又得哭了!你可不知道,你閨女可能哭了!一哭就一宿!”
王斌笑著逗女兒:“是不是啊?閨女?看爸爸回來了,笑一個!”
孩子看著王斌,恐懼地哭了。楚靜趕緊哄著孩子:“哦——哦——不哭咯!不哭咯!媽媽抱——你說你這人,你不回來我們娘兒倆多好啊!瞧你這一回來,雞飛狗跳的!”
王斌不好意思地笑著,看著楚靜白皙的臉湊上去親了一下。楚靜急忙推他:“去去去!又沒德行了,這在醫院呢!”王斌還想湊上去,門咣地被撞開了。陳點點衝進來大喘氣,臉上紅撲撲的:“靜靜姐!”
“喲!點點,我還說要去看你呢!”王斌急忙站直了恢複常態笑著說,“怎麽了這是,火燒眉毛了?”
“我……我……”陳點點咧開嘴哭了,“我今天檢查了……”
“怎麽了?!”楚靜馬上警惕起來,“孩子怎麽了?!”
“我……我……”陳點點擦著眼淚哽咽著說不出話。
“別著急,你慢慢說。”王斌冷靜地說,“到底怎麽了這是?”
“我……我懷的是雙胞胎……”陳點點哭出來了,“兩個我怎麽生啊……”
楚靜噗一下樂了:“喲!我們點點真本事啊!這一懷就是兩個啊?!”
王斌嘿嘿笑著:“非把明子給樂死不可!”
“他還樂?!”陳點點急了,“都怪他……”喊完就哭了,“兩個啊!我媽媽說生我一個的時候……就疼死了……現在兩個,我怎麽辦啊……”
王斌和楚靜忍不住哈哈大笑,陳點點哭得更凶了:“我從小就怕疼啊……”
咣!穿著跆拳道服的雷鵬被直接扔出去。他扶著肩膀揉揉,站起來不服氣:“再來!”對麵那個女孩短發英姿颯爽,擺好姿勢:“哈——”
“哈——”雷鵬直接起腳彈踢,女孩敏捷低頭閃過。隨即一個正蹬直接踢在雷鵬支撐腿的膝蓋上,雷鵬軟了一下倒地了。女孩笑笑:“還來嗎?”
雷鵬剛剛站起來,旁邊有人喊:“算了算了!別丟人了!”
“斌子!”雷鵬轉頭,滿身大汗地跑過去,“你回來了?!”
“述職。”王斌笑笑,看著那個女孩,“找到對手了?也不介紹介紹?”
女孩臉一紅,收起剛才英姿颯爽的氣勢,低頭禮貌鞠躬。雷鵬嘿嘿笑著說:“我未婚妻,鄧亞敏!”
“你好,我是王斌。”王斌笑著說,“雷鵬的同事。”
“斌子可是我們單位格鬥第一名啊!”雷鵬突然喊,“在我們單位那是逮誰打誰啊!”
“我說你別毀我啊!”王斌趕緊擺手,“我不行!我那把刷子還都是跟你學的!”
“請多指教!”女孩鞠躬。
“趕緊吧,讓你指教呢!”雷鵬嘿嘿壞笑。王斌苦著臉趕緊掙脫:“晚上我請客還不行?晚上我請客還不行?你就別毀我了好不?我跟女特警打不找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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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要走了。”小莊突然對上官晴說。
正在食堂吃飯的上官晴一愣,看著站在旁邊的小莊:“走?去哪兒?”
“我的休學報告被批準了。”小莊笑著說,“我要走了,暫時離開戲劇學院。”
“幹什麽去?”上官晴納悶兒地問,“你資質很好啊,怎麽休學了?是不滿意我的教學嗎?”
“不是,您是我尊敬的老師。”小莊很少這麽嚴肅。
“那你怎麽休學了?家裏出事了?”上官晴著急地問,“需不需要幫忙?”
“沒出事。”小莊淡淡一笑,很嚴肅,“我要當兵了。”
“當兵?”上官晴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不需要全民服兵役吧?”
“是不需要,我是自願的。”小莊眼睛放著光,“我申請休學參軍,今年的冬季征兵。”
“為什麽呢?”上官晴不明白。
“為了愛情。”小莊笑笑。
“愛情?”上官晴一愣。
“我愛的女孩,參軍了。”小莊嚴肅起來,“我不想她一個人上戰場。”
“戰場?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哪裏打仗?”上官晴確實很緊張,職業特務的弦子崩起來了。
“還沒打,我怕一旦戰爭爆發她要一個人上戰場。現在東南局勢不好,我怕戰爭爆發。”小莊笑著說,“我愛她,我想如果戰爭爆發,我和她要在一起。”
上官晴發呆地看著他,嘴都張大了:“你要當解放軍?!”
“對啊。”小莊笑道,“我還能當什麽兵呢?其實我不喜歡軍隊,那裏太壓抑人的個性。但是為了她,我願意。我走了,今天晚上的火車。老師,再見!”
小莊轉身走了,上官晴還愣在原地。小莊走到食堂門口回頭笑:“老師,我會寫新的作品的!我會比莎士比亞更輝煌,你等我的消息!”在上官晴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小莊已經轉身下樓了。
食堂人很少,上官晴愣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那個28歲的白胖子端著盤子過來笑眯眯地打招呼:“宋老師好!”上官晴笑笑:“你好,小莊怎麽要當解放軍了?”
“咳,年輕人嘛!”白胖子笑,“誰沒年輕過啊?”
“你也當過解放軍?”上官晴問。
“我?我沒有。”白胖子笑,“不過我是在軍隊大院長大的,我父母都是南京軍區總醫院的醫生。所以我不當兵,沒什麽新鮮的。不過我支持年輕人當兵,多鍛煉鍛煉嘛!”
“子弟兵啊!”白胖子笑,“當然問題也是多多的,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可以的。怎麽宋老師對軍隊也感興趣嗎?”
上官晴被噎了一下,笑著說:“我看小莊當兵了,隨便問問。”
“我說呢,海外回來的老師怎麽會對解放軍感興趣呢?”白胖子笑著吃飯。上官晴臉上擠出笑容,起身端起盤子:“我吃完了,下午你們自己排練吧。我出去走走。”她拿著盤子放到回收車裏麵,洗手下樓了。
北京已經是冬天了。上官晴紮好圍巾,無言地穿過戲劇學院的兩個水泥籃球場。她來到這裏以後,排練緊張,還真沒怎麽出去轉過。此時此刻,她覺得壓抑,打算出去轉轉。
走出戲劇學院的西門,就走進了棉花胡同。上官晴在寒風當中隨意走著,樹杈已經沒有葉子,對著蒼白的天空伸出手臂似乎無力地想挽留什麽。上官晴走在古老的北京胡同裏麵,身邊不時地經過衣著時尚的女孩男孩。上官晴把自己的臉用圍巾擋住,不想被人看出來。她默默地在胡同走著,呼吸著寒冷的空氣。
小莊是個很不錯的學生,一個有靈氣的男孩。他也參軍了,成為了自己的敵人……這個道理上官晴怎麽也沒想明白。她默默地在胡同裏麵穿行,看著陌生的胡同卻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各種念頭紛亂如麻,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她走著走著,穿過了整個胡同區,溜達到了後海邊上。後海已經冰凍,成為一個大大的冰場。男孩女孩們穿著冰鞋在冰麵上滑行著,她呆呆地看著,腦子一片空白。冰鞋唰啦啦從冰麵滑過,在冰麵留下一道道冰渣子,猶如滑過她空白的心。
她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
唰唰唰——冰鞋滑過冰麵。
上官晴的眼睛閃著淚花,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唰唰唰——一個漂亮的女孩滑過冰麵,隻不過是黑白畫麵。一個黝黑的男孩精瘦黑高,拉著她的手。兩個人都十多歲,帶著孩子的笑容和成人的羞澀。
唰唰唰——上官晴眨巴眨巴眼睛,一切又消失了。
她開始頭暈,扶住了欄杆。
遠處的一輛麵包車內,一個精幹的年輕男人放下望遠鏡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她在後海邊,好像在等人。”雷鵬聽著手機裏麵傳來的報告,皺起眉頭:“我知道了,盯死了!馬上去人支援,我也過去。掛了吧。”
他放下電話苦笑:“看看,這想休息都不成。我養的金魚可能有點問題。”
王斌坐在燒烤跟前正在烤肉:“得,你放心去吧。你老婆我照顧。”
“烏鴉嘴!”雷鵬笑笑對鄧亞敏說,“我去了,一會兒王斌送你們回家。”
“注意安全。”鄧亞敏叮囑。雷鵬就笑:“當然安全,不跟你打跆拳道我怎麽都安全!”鄧亞敏笑了一下打他:“去吧去吧!”
“別讓交警查著啊,現在可出台‘五個不準’了!”王斌笑著說,“到時候可別丟咱們的人啊!”
“沒事,我就掛公安部的旗號。”雷鵬笑笑說。
“我操!”林濤濤還是痛心疾首,“你說我跟你們混有個什麽好?”
雷鵬嘿嘿笑笑,出去了。陳點點眼睛還紅腫著,楊雪笑著逗她:“我說你幹嗎愁眉苦臉啊?雙胞胎啊!要是生個龍鳳胎多喜慶啊!明子不得翻天了?”陳點點很鬱悶:“我這不擔心嘛,萬一奶不夠吃怎麽辦?”
“噗——”正在喝酒的林濤濤噴了,他擦著嘴:“沒事,這多少幹媽啊!給你勻點就得!”
“胡說什麽呢你?!”楊雪掐他,“合著你們男人就拍拍屁股什麽都不管了?”
王斌笑著給楚靜夾菜:“這個啊,我們真得道歉。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們不可能陪在老婆身邊安安穩穩過日子,點點,我也替明子向你道歉。不過我們無論走到哪兒,都是惦記老婆的!”
“你就別標榜自己是多好的男人了!”楚靜逗他,“誰知道你出去都幹嗎了!”
“就是!”陳點點也撇嘴,“等他回來,我也得審他!”
“你可別啊,點點!”楚靜趕緊說,“我剛才是開玩笑的!真不能問,他也不可能說。我們對自己的同誌都是絕對信任的,互相什麽都不問;點點,你也要對他絕對信任,如果沒有這種信任,會傷了他的心的!”
陳點點嘟著嘴:“我知道了,哪兒有那麽嚴重啊!我才懶得問他呢!”
“明子?!”王斌驚喜地站起來衝到門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又逗我!”陳點點就是不回頭,“你們就欺負我小,就喜歡逗我!”
林濤濤、楊雪和楚靜也都站起來了,臉上的表情都很驚喜。陳點點還是不回頭:“你們都是大哥大姐,就逗我吧啊!我才不相信……”
一雙熟悉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帶著外麵的寒氣。陳點點驚訝了隨即蹦起來:“啊——”
肖天明還留著大胡子,笑著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你不相信什麽?”
“黑社會!”陳點點驚喜地喊出來,她掙開肖天明的手回頭,“你?!你真的回來了?!”
肖天明滿臉胡子笑得很開心:“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怎麽現在跟阿凡提似的?”陳點點哭著說,“你怎麽回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恨你,我恨你——”她撲在肖天明的懷裏大哭,“你個壞蛋黑社會!你害苦我了你知不知道?!”
“怎麽了這是?”肖天明咳嗽兩聲,還改不了嘴裏的新疆普通話味道,“誰招惹我老婆了?我去收拾他!”
“就是你!就是你!”陳點點哭著說,“你看你現在跟個賣羊肉串的似的!你家裏有老婆知不知道啊?你老婆懷孕了知不知道?”
“賣羊肉串的,你老婆懷的是雙胞胎!”楚靜笑著說。
“真的?!”肖天明抱住陳點點激動地說,“感謝阿拉——”
“我操!”林濤濤苦著臉說,“我認識的都什麽人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安定醫院出來的呢!那胡子真的假的?假的就趕緊摘了吧。”
“當然是真的!”肖天明嘿嘿笑著拉陳點點坐下,“幹我們這行的除了心是假的,什麽都是真的!”
“你對我的心也是假的?”陳點點流著眼淚問。
“那當然不是!”肖天明趕緊說,“演戲歸演戲,自己還是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的!——說真的啊,我給你們露兩手!這個烤肉啊,需要技術,要掌握火候!”
“啊?!你真成賣羊肉串的了?!”陳點點大驚失色。眾人哈哈大笑,楚靜笑得最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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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鵬開車到了後海邊上,慢慢開過旁邊的小路。他已經看見了上官晴的背影,透過車窗仔細觀察著,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他開車經過,在一個拐角停好下車,三步兩步上了麵包車。
“雷頭,一個小時了沒動窩。”一個年輕幹部說,“也沒什麽人和她說過話。”
雷鵬仔細看著監視器:“打電話沒有?”
“沒有,她的手機我們都監聽著呢。”年輕幹部說,“一直沒動靜,好像是關機了。”
“不正常就是有問題。”雷鵬看著監視器上的上官晴,“學校去過嗎?”
“去過,不過沒搜出來什麽。”年輕幹部說,“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還真以為她是老師呢!蠻內行的,都是專業書籍。英文的也查過了,都是戲劇理論方麵的。”
“她是潛伏的,不是一般的職業學生或者教師角色。”雷鵬仔細思量著,“沒人接頭,一個小時沒動窩,這是什麽狀況?”
“要不要正麵碰一碰?”年輕幹部問。
“別,驚了她不知道要怎麽樣呢!”雷鵬苦笑,“盯死了吧,我又調了一組人過來。我覺得她應該有什麽目的,不然有病啊!在後海看一小時滑冰?”
“轉身了!”前麵的幹部低聲說。
大家急忙湊到監視器跟前,看著上官晴轉身呆呆地看著後海附近的建築。她慢慢地走向那片酒吧,雷鵬急忙命令:“去兩個人,先去酒吧那邊等著!看她進哪個,可能要接頭!我下去跟著,你們在這裏死盯!”
傍晚後海邊人很多,上官晴默默走著。雷鵬和幾個衣著各異的幹部前前後後夾著她慢慢走,在不同的距離將她盯死了。上官晴渾然不覺,她的心已經一片混亂。
“沒停,過去了?”雷鵬有點納悶兒。
上官晴確實沒有在酒吧停留,她跟著麵前那個不存在的模糊的小女孩慢慢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要帶自己去哪兒。她的腳步變得有些疲憊,幾乎是在扶著牆行走。
小學鐵門緊鎖,她看著那個白色的牌子。
雷鵬在後麵遠處站住了,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麽,難道這裏是一個死信箱?
上官晴冰冷的手撫摩在這個牌子上,白皙的指頭滑過牌子。雷鵬仔細看著,看她是不是留下什麽記號。但是什麽都沒有,他隻是看見疲憊的上官晴慢慢地走到校門口看著鐵門。
上官晴看著門裏麵的小學,校園裏空無一人。她的腦子還是空白一片,什麽都沒有。她看著校園的操場,似乎一瞬間出現很多孩子,歡笑著在操場奔跑。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切都消失了。
完全違反敵後工作原則啊!雷鵬看得很納悶兒,但是自己肯定是不能跟了。他退出監視圈子,換了別的同誌。他回到車上看著監視器,還是沒想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上官晴看了好一陣子,才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走回幾個胡同之外的戲劇學院。雷鵬坐在車上一直看著她進了校園,也沒想明白。但是他不能再猶豫了,他命令立即增加監控力量,隨即開車去向馮雲山報告。
馮雲山聽完雷鵬的報告,閉著眼睛半天沒說話。他睜開眼睛:“她去橘子胡同小學了?”
“對。”雷鵬說,“在那邊門口站了很久,沒發現什麽特殊的跡象。”
馮雲山點點頭,翻起桌子上的資料,看著上官晴的照片:“組織力量繼續監控,有任何可疑跡象立即向我報告。你去吧。”雷鵬出去了,馮雲山打開桌子上最底層的一個案卷夾,拿出韓曉琳的資料。
兩張照片放在一起,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孩。馮雲山的眼睛很銳利,他可以看出來身高是一樣的,而且身材也幾乎一樣,甚至神態也有幾分相似。眼神,最關鍵的是眼神——馮雲山銳利的眼睛注視著兩張照片的眼睛,很久很久。
“周新宇啊周新宇!”馮雲山壓抑著內心的怒火,“算你狠啊!我怎麽就沒想到整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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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曳的漁船上,周新宇陰鬱著臉看著麵前的廖文楓。
“四哥,很久沒在一起喝酒了。”廖文楓笑著端起酒杯,“過去你是大忙人,好不容易你能閑下來!來來來,咱們兄弟一醉解千愁!”
周新宇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有什麽愁?”
“四哥的愁,六弟也不好說。”廖文楓笑道,“我先幹為敬!”他一飲而盡。周新宇淡淡一笑,也喝了。
“大老板走了,樹倒猢猻散啊!”廖文楓說,“不知道四哥下一步什麽打算?”
“我沒什麽打算,生是團體的人,死是團體的鬼。”周新宇悶悶地說。
“作為一個軍人,是不過問政治的。”周新宇說,“對於我來說,我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我想你也是軍人,不會有什麽不同的見解吧?”
“談到軍人,我有一句話想說。”廖文楓毫不懼怕他的眼神,“四哥,我們兄弟是在新兵連拜把子的!說過同生死,共患難!”
“對!”周新宇盯著他。
“這個島已經是冰海沉船,再這樣下去將是死路!”廖文楓誠懇地說,“你我是兄弟,也都是熱血軍人!還記得我們在新兵連的誓言嗎?遵從總理遺訓,誓為中華效命!——現在我們在為誰效命?四哥能告訴我嗎?”
周新宇看著他,不說話。
“更多的我也不說了,四哥是聰明人。”廖文楓淡淡地說。
“‘嶽飛’。”周新宇突然說。
廖文楓一愣,臉白了,隨即笑了:“四哥早就知道?”
“不止我,大老板也知道。”周新宇說,“還有相關的負責同誌!”
廖文楓笑了:“那為什麽不逮捕我呢?”
“別以為我是顧及我們過去的兄弟情意!”周新宇盯著他的眼睛把槍拍在桌子上,“你是叛徒!是團體的叛徒!你要知道團體是怎麽製裁叛徒的?!”
“那麽四哥製裁我好了,我決不說半個不字!”廖文楓也盯著他的眼睛。
“你家人現在都在英國。”周新宇說。
“對,這個四哥是知道的。”
“你走吧。”周新宇說,“這是一條冰海沉船,我注定要和船沉下去。念在過去的兄弟情意,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一個小時以後,我會帶人來這裏。你走吧,不要回來了。我選擇我的路,你也選擇了你的路。你是我的把兄弟,又在這樣一個亂世——我破例不殺你,但是我不可能選擇你的路!”
“那是一條保衛中華民族的生路!”廖文楓激動地說,“是為了祖國統一的生路!”
“幼稚!”周新宇冷笑,“共產黨能代表中華民族嗎?”
“那現在還有誰可以代表中華民族?!”廖文楓反問,“你?!還是團體?!還是我們的政府?!到底是誰在出賣國家和民族的利益?!四哥你那麽聰明,你不會不知道吧?!你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混亂的島,哪裏還有希望?!再這樣下去就是戰爭,就是覆滅!就是骨肉相殘!”
“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周新宇拿起手槍插好站起來,“一小時以後,我回來,帶人回來。你現在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了。我們路不同,就算我選擇了死路也會走到底的。”
“四哥要拿我的人頭去領賞嗎?”廖文楓冷笑。
“如果那樣,我不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周新宇冷冷說,“你趕緊離開這裏,我的榮譽便是忠誠——我肯定會報告的。家父的教導是不做貳臣,我不會違背家父的教導!”
“我的祖父死在共產黨手裏!”周新宇說,“我和他們不共戴天!”
“為了一己仇恨,置國家和民族利益於不顧?!”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周新宇淡淡地說,“這是一條沉船,我也會跟著沉下去的!我走了,記住一小時!”他大步下船。
廖文楓看著他的背影,苦笑。
一小時後,兩輛轎車停在這個小小的碼頭邊上。周新宇陰鬱著臉帶人下車包圍了那艘漁船,他心裏有底所以大步流星。但是當他持槍登上漁船,眼睛立即睜大了。
廖文楓還坐在那裏,淡淡地笑著看他:“四哥,我在等你回來。”
“你怎麽?!”周新宇眼睛都冒火了,把“還不走”咽了回去。
“世伯教導我們兄弟幾個,同生死共患難。”廖文楓站起來,淡淡地看著那些年輕人給自己戴上手銬,“我不會丟下四哥的。”
周新宇額頭青筋暴起,拿槍的手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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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馮雲山把情報拍在桌子上,臉部抽搐著:“怎麽會這樣?!”
王斌很內疚地說:“我應該再跟他強調的。”
“你!你?!”馮雲山很少這麽對王斌發火,“這是人命啊!這是一條人命啊!你,你怎麽能把事情辦成這樣?!”
魏處長小心地說:“能不能組織力量,把他營救出來?”
“軍情局的新老板一心要出成績,這是往槍口上撞啊!”馮雲山拍打著材料怒喝,“通過關係,把我們的話帶過去——雙方對等,這個人不能殺!”
“是。”魏處長低聲說。
“告訴他們,殺了這個人,我要連根拔了他們在大陸的一批人!”馮雲山怒喝,“他不是要成績嗎?!我要他完全無法交差!——立即讓我們在英國的同誌護送他的家人回國,妥善安置!”
“是。”王斌說。
“你要深刻檢討自己,要受到嚴厲處分!”馮雲山一字一句地說,“這種事情,絕對不允許再發生了!這是在龍潭虎穴拿自己的腦袋在戰鬥的同誌!作為經營者,要首先為他們的安全著想,而不是自己的成績!”
王斌非常內疚,所以也不想辯解什麽:“是。”
“都出去,我安靜安靜!”馮雲山閉上眼睛。兩個人都出去了,馮雲山在屋子裏麵慢慢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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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新宇看著前麵臉色蒼白、穿著囚服的廖文楓,久久不說話。廖文楓淡淡地笑:“怎麽?四哥不認識了?”
“我奉命審問你。”周新宇咬牙說,“把你的關係,還有你的聯絡方式都交出來。”
“你了解我,我選擇這條路也是忠心耿耿的。”廖文楓說,“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我奉命審問你!”周新宇眼中含淚,“把你的關係和你的聯絡方式交出來!”
“我奉命審問……你!”周新宇哽咽著,“把你的關係……都給我交出來!”
廖文楓平靜地看著他,苦笑沒說話。
“為什麽你不走?!”周新宇壓低聲音嘶啞地說。
“因為我是你的六弟。”廖文楓很平靜。
“你怎麽會投降共匪?!”周新宇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我了解你,這句話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你!”
“我不是投降共產黨,我是為了民族的利益。”廖文楓說。
“但你是軍人,你宣過誓的!”
“我們都是軍人,我們都宣誓效忠我們的祖國。”廖文楓悲涼地說,“祖國在哪裏?在這個島?”
“我們會反攻……”
“你信嗎?”廖文楓苦笑,“反正我不信,而且我也看不到未來有反攻的可能。我看見的是未來的戰爭!因為這個島在一步步地把這個國家推向繼續內戰的邊緣!你沒有在大陸長期工作過,所以你不可能知道大陸到底是怎麽回事。內戰會給這個島帶來什麽?帶來徹底的毀滅!我們都是炮灰!可恥的漢奸賣國賊的炮灰,因為我們不是為了民族利益作戰!——如果說反攻大陸,那麽你讓我現在當衝鋒我毫不猶豫!但是是這樣嗎?!我們在做什麽?我們在一步步把這個島分割出中國的版圖,這是漢奸啊!四哥,你那麽熱血,這個道理不明白嗎?!”
“我不允許你宣傳反動主義!”
“對,我是反動!”廖文楓堅定地說,“但是蔣先生說過什麽——‘誰敢搞獨立,我扒了誰的皮!’我們都是熱血軍人,都是總理和蔣先生的忠誠戰士,更是中國軍人!我們有過什麽樣的曆史?!北伐、抗日不都是我們的曆史嗎?!我們的前輩為了什麽流血犧牲?!難道不是為了國家統一、抵禦外辱,而是為了今天這個混亂不堪的島上的這群瘋子嗎?!四哥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周新宇含著眼淚咬住嘴唇:“你不要再說了!”
“我們為何而戰?!”廖文楓也是熱淚盈眶。
周新宇拍桌子:“我命令你——不要再說了!”
“好吧。”廖文楓坐下苦笑,“是槍斃還是注射?”
“你不會被判處死刑。”周新宇咬牙說。
廖文楓很意外。周新宇緩緩地說:“新老板已經決定,你是終身監禁!軍事法庭的判決馬上就會下來,我們和中共有交易,是被脅迫的!”
廖文楓雖然很欣慰,但還是苦笑:“還不如死刑呢!”
“你要好好反思自己,好好交代!”周新宇緩緩地說,壓抑住自己的眼淚,“交代自己的罪行……”
“我沒有罪,我不承認我有任何罪行。”廖文楓站起來,“我也不是共產黨,我效忠的不是共產黨,是這個民族、這個國家!隨便怎麽判刑吧,我是不會活著讓人淩辱的!”
“這是我的事情,我已經想明白了。”廖文楓笑笑,“我的一條命,換回來四哥的命,值了。”他拖著腳鐐走了。周新宇一拍桌子,臉上說不出什麽表情。
第二天,憲兵發現廖文楓自盡身亡。他是用送飯的塑料袋套在頭上,活活讓自己窒息而死的。
北京,馮雲山手中的報告落在地板上。他閉上眼睛,一滴老淚流出來:“精忠報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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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局長坐在海邊碼頭釣魚,周新宇的福特車開來停在邊上。老局長沒有回頭,還是看著波瀾壯闊的海麵。周新宇下車站在他的身邊很恭敬:“大老板。”
老局長點點頭:“我現在不過是個退休的老頭子。”
“那也是我心中的大老板。”周新宇低聲說。
老局長歎了一口氣:“你辦了一件錯事。”
周新宇不說話。
“他是你的把兄弟,”老局長看著海麵說,“這個亂世,人各有誌啊!你又何必硬撐呢!”
周新宇一愣。
“我不是鼓勵你跟他走,而是你沒必要報告上級。”老局長苦笑,“新局長就想看到成績,你等於給他送了一顆炮彈。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你又何必呢?”
“我給過他一小時。”
“我聽說了,但是他沒走。”老局長淡淡地說,“古有俠客也不過如此啊!——這個人我以前沒好好重用,是我的錯。這樣的人,都會跟共產黨合作,你明白裏麵的道理嗎?”
周新宇搖頭:“我確實不明白。”
“他是真正熱愛這片土地啊!”老局長看著遠處,“不僅愛這個島,也愛整個中國!”
周新宇驚訝地看著老局長。
“怎麽,你也想把我報告上去嗎?”老局長苦笑。
“卑職不敢。”周新宇低頭說。
“我老了啊,你們都還年輕。”老局長看著遠方,“當年於右任先生寫過一首詩,你還記得嗎?”
周新宇看著大海,低聲說:“葬我於高山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隻有痛哭。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遠不忘……”
“天蒼蒼,野茫茫,山之上,國有殤。”老局長低聲接著說,“國有殤啊!”
周新宇不說話,看著大海。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老局長苦澀地說,“我也有責啊!身為一個軍人,一個情報首腦,一個從事智慧行業的所謂專家!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呢?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這些事情,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我們和共產黨鬥了幾十年,結果呢?連一個島都守不在,要做漢奸賣國賊的幫凶和炮灰?做一群豬玀的炮灰?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情!”
周新宇低著頭,內心深處感覺到恥辱。
“這個島,被日本人占據了五十年!五十年!”老局長悲涼地說,“勝利的時候,回到了中國的懷抱。我們和大陸隔絕又是五十多年啊!我們這一代人死光了以後,還有誰對大陸有於老先生那樣的感情?看看現在這些政客的醜惡嘴臉,看看他們的豬玀樣子,居然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居然可以左右中華民族走向戰爭還是走向和平的命運!”
“其實我早該跟你談,隻是關係重大,我猶豫了一下。”老局長平靜下來說,“這是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我和共產黨也有血海深仇。他們殺過我的人,我也殺過他們的人,殺來殺去也就是這麽個獨釣翁的結果,眼睜睜看著漢奸賣國賊的表演無力回天!但是你還可以,你們這些年輕幹部還可以!”
周新宇睜開眼睛,看著老局長。
老局長淡淡地說:“我想聽一次團體的歌,你唱給我聽。”
周新宇用嘶啞的喉嚨低聲唱著:“革命的青年,快準備,智仁勇都健全!掌握著現階段的動脈,站在大時代的前麵!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維護我們領袖的安全,保衛國家領土和主權!……”他唱不下去了,眼淚奪眶而出,聲音哽咽著堅持,“須應當……剛強沉著,整齊嚴肅,刻苦耐勞,齊心奮鬥!……國家長城,民族先鋒,是我們!……革命的青年,快準備,智仁勇都健全!……”
周新宇第一次哭出聲來,傷心欲絕。
老局長淡淡地說:“做你自己的選擇——保衛國家領土和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