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榮與夢想

“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侯伯已經決定的事情,我也沒辦法改。”大飛戴著墨鏡對周新宇說。

周新宇看著維多利亞灣不出聲,許久他笑了一下:“你好像也沒堅持?”

“我輩分沒那麽高,那幫老家夥們說話都比我管用。”大飛摘下墨鏡,“唉,我也是愛莫能助咯!我看就這樣吧,你願意怎麽搞是你的事情了,我大飛是社團的人,自然隻能聽社團的。”

“你的意思是,那筆錢就白給了?”周新宇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哪筆?”大飛裝糊塗,隨即恍然大悟,“哦,你說那筆啊,那算我借你的,到時候還你就是!我場麵事情多花錢厲害,你雪中送炭我當然還是要感激的!謝了,我走了!”

“站住!”周新宇厲聲喝道。

大飛站住,轉頭:“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你以為我的錢是那麽好花的?!”周新宇眼中露出殺機,“大飛我告訴你,你是流氓我也不是善人!玩兒陰的,我比你會玩兒!我們團體從來都是對得住朋友,但是也決不放過出賣團體的人!你給我想清楚了,不要讓我的手上沾上你的血!”

“你威脅我?”大飛冷笑,“你以為這裏是哪兒?這裏是香港,我告訴你!這裏不是你的管轄範圍,這裏是我們社團的地頭!你動我一個試試,我立即把你裝進麻袋扔進深圳灣喂魚!”

“你要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周新宇露出了淩然殺機。

“你啊,跟一條喪家狗說話啊!”大飛看著他笑著說,“你也不想想,你們有那麽厲害嗎?有那麽厲害,就別跑到島上去啊!多少年了反攻反攻,你們反攻了嗎?倒是連累了我們不少弟兄,我們憑什麽要聽你們調遣?你們對我們社團夠意思嗎?我今天告訴你,相安無事各走一邊!不然,要是社團出麵,你們在香港永無立足之地!自己好好想想吧,笨蛋!”他轉身就走。

“對了,”他轉身對周新宇說,“轉告你們大老板——我不是你們的夜壺,尿急就用一下,用完了就扔一邊嫌臊!”他大步走了,丟下壓抑內心怒火的周新宇。

“經理,要不要我去幹掉他?”貼身保鏢低聲問周新宇。

周新宇嘴角的肌肉在抽搐著,隨即斷然說:“不行!最後這句話我明白了,這不是大飛這個腦袋能想出來的!我們中計了,是老不死的給我們設的圈套!——打掉牙往肚子裏麵咽吧!”

一個半山的別墅,軍情局長背著手看著繁華的香港久久無語,周新宇站在他身後。

軍情局長似乎一瞬間老了十歲,他歎氣:“虎落平陽啊!我們團體多少年來,也沒有蒙受過這樣的恥辱!”

“聽局長安排。”周新宇頷首道。

“安排?”軍情局長苦笑,“還能有什麽安排?局勢已經明擺著,共軍大兵壓境,公開秘密手段一起來。我們在香港的社會關係已經基本斷幹淨了,難道我們還能在香港打一場血戰?——正規軍八百萬美式裝備都打不贏的仗,靠我們做特工工作的可以打贏?可笑!說到底還是自己不爭氣哦!”

周新宇臉色鐵青,咬緊牙關。

“香港,已經是中共的囊中之物。”軍情局長閉上眼睛,“我們不可能改變這個曆史潮流,但是——我要讓他們明白,不是那麽容易的!”

“是!”周新宇厲聲回答,“卑職立即安排!”

“完事以後手要洗幹淨。”軍情局長睜開眼睛,“這個雷,我們不能頂!”

侯伯的家裏,大飛恭敬地取出一個信封:“侯伯,這是他當時給我的支票。按照您的吩咐,我一分也沒動用過。”

侯伯笑著看大飛:“既然是他給你的,你拿去花吧。”

大飛一愣,侯伯隨即說:“這是對你的獎勵,你完成得很好。繼續努力吧,為社團好好做事。”

“是!”大飛恭敬地說,“我大飛自小是被社團養大的,養育之恩我永世不忘!”

侯伯看著大飛出去,靠在藤沙發上露出笑容:“夜壺?我倒要看看,現在誰是夜壺!”

“這是威爾斯親王軍營的地圖。”周新宇打開手裏的手包取出一張地圖,“這個地方就是換防儀式的地點。這裏,就是共軍衛隊長的位置。這個是你的狙擊地點,事後的撤離路線是這條,這條是備用撤離路線。你現在就把這個記住了,這張地圖我馬上銷毀。”

上官晴坐在車裏仔細地看著地圖,把上麵的一切都刻在腦子裏麵。

周新宇趴在方向盤上臉色陰鬱,他不可能不陰鬱,各個方麵關係匯總來的情報非常不妙。侯伯這條老狗收了個智勇雙全的十五弟,簡直就是誠心打軍情局的臉。

“你現在真的是孤燕了……”周新宇歎口氣,“我們的局勢很不好,香港畢竟距離大陸太近了。他們給我們的壓力非常之大,‘颶風專案’阻力重重。晴兒,任務很可能需要你獨立完成了。”

上官晴看完了,交給周新宇。周新宇將手伸出車窗外點著地圖,看著地圖在手裏燒著。他丟下紙屑,風馬上吹走了。他看著上官晴:“我不能再給你別的正式掩護身份,我們的外圍公司現在被監控很嚴。你隻有使用偽造的證件了,當然這些是真正的高手做的,足以亂真。”他打開手包取出一個信封,上官晴接過來打開,裏麵是記者證和采訪證件,還有身份證。

“新華社?”上官晴一愣。

周新宇點點頭,陰鬱地說:“萬一你沒有成功撤離……”

“我懂了。”上官晴淡淡地說,“我會服毒自盡,不給團體帶來麻煩。”

“晴兒,這是萬一。”周新宇說,“萬一的意思就是萬分之一,你撤出來的可能性是極大的。如果你不能成功撤出來,團體需要把麻煩轉嫁給中共方麵。新華社記者的假身份雖然可以事後證實,但是西方和香港媒體是管不了那麽多的,他們的新聞會第一時間出來。擾亂視聽,對團體是很重要的。”

“我這次的任務,是死間。”上官晴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我會盡全力掩護你撤離。”周新宇說,“但是我們也要做好萬一的準備,這是必須的。你還是要相信我,我有能力掩護你出來。”

“周叔叔,我是團體的人,這些道理我都明白。”上官晴苦笑,“到了團體用我的時候了,我不會給您還有我父母丟臉的。”

周新宇看著上官晴,許久:“你這樣說,我很欣慰。”

“我隻有一個要求。”

“說。”

“在我的墓碑上寫下這樣一行字——‘這是一個用生命和角色合一的演員’。”

周新宇想了想,點頭:“好。”

上官晴閉上眼睛,也許自己的生命真的要走到盡頭了。

強勁的音樂和變幻的燈光下,墨鏡寶哥在夜總會還在大放厥詞:“想我小寶在大陸,當年也是一個狠角色!那是名聲在外啊……”

正說得熱鬧,忽然手機響了。墨鏡寶哥一邊繼續說一邊摘下手機看短信,“寶哥一出,那是……”他看了一眼短信臉色就變了,“你們繼續玩兒,我出去辦點事兒!”

眾人挽留,墨鏡寶哥捏了一把身邊小姐的臉,“小妹,等我晚上好好伺候你!”小姐打他一下:“討厭!”墨鏡寶哥跑著就出去了。

墨鏡寶哥開車來到山上,剛剛下車就被周新宇一把抓住脖領子扔在地上。墨鏡寶哥在地上哎喲著爬著坐起來:“老大,你想打死我啊?!”周新宇一腳踢在墨鏡寶哥襠部,墨鏡寶哥慘叫一聲捂住褲襠:“老大!有什麽話你說啊?我還沒孩子呢,哎喲哎喲……”

周新宇發泄完了,出口惡氣冷冷地看著墨鏡寶哥:“我問你,讓你辦的事情辦了沒有?”墨鏡寶哥捂住襠部艱難地站起來:“老大!您讓我辦的事情我哪一樣不辦的?”

“你跟我吹牛,說你可以收買太子,怎麽太子現在還是這個態度?!”周新宇厲聲問,“他的錢你到底送了沒有?!”

“送了啊!”墨鏡寶哥很無辜,“你讓我送的錢我都送了!太子現在這個態度,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老大,我真的很冤枉啊!”

周新宇牙根緊咬:“大飛拿我錢的事情,你告訴侯伯沒有?”

“說了,侯伯說6月30日召開社團會議處理這件事。”墨鏡寶哥苦著臉,“老大,我真是無辜的!”

周新宇點點頭:“好,我再相信你一次!記住,你是我的人!滾吧!”他摔出一遝港幣,“拿去看醫生!”墨鏡寶哥爬過來,哎喲著拿起港幣。

夜總會裏麵還是歌舞升平,墨鏡寶哥稍微緩過來艱難地走進來坐在包廂裏麵:“沒事沒事,大陸的一個朋友過來了!跟我見見麵!”那個小姐湊過來嫵媚地說:“寶哥,想死我了!”她伸手一抓,墨鏡寶哥慘叫一聲,順手一個耳光就抽過去:“渾蛋!”小姐不甘示弱,哭喊著和墨鏡寶哥扭打起來:“你居然敢打我?我不活了我!”

爭吵聲很大,整個夜總會都在看。坐在暗處的肖天明站起來仔細看看,詫異地看見了墨鏡寶哥。他苦笑搖搖頭坐下,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坐在他的對麵:“怎麽?熟人?”

“認識,談不上熟。”肖天明說,“一個北京的混混,不知道怎麽也跑到香港來撈金了。還不清楚他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但是這個地方不能待了,我們走吧。”他拿著包站起來,“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從後麵走。你走前麵,五分鍾以後再走。”

戴棒球帽的男人點點頭,喝口啤酒看著正在和小姐廝打的寶哥。五分鍾以後,他起身走向前門,和扭打當中的寶哥他們擦肩而過。他走出去開車匆匆離開,暗處有車跟上了這個戴棒球帽看不清臉的神秘男子。

周新宇看著屬下送來的監視報告,臉色凝重。他放下報告長出一口氣,點點頭不說話。十五分鍾後,他出現在軍情局長麵前。局長也不說話,隻是很悲傷地說:“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周新宇看著局長:“製裁他嗎?”

軍情局長閉著眼睛仔細思索著:“如果需要,我會親自下令製裁他。不過現在,留著他可能對我們更有用。”

周新宇低聲說:“請老板示下。”

“長久以來,大陸是鐵板一塊,我們打不進去,隻能搜集外圍情報。”軍情局長打定主意,睜開眼睛緩緩地說,“他現在成了大陸的雙麵諜,反而可能對我們有利。通過監控他,我們可以接觸到中共安全部門的工作手段,等等。如果運氣好,還可以挖出中共安全部在我們這邊其餘的鼴鼠;而且,可以通過他送一些虛假情報過去,製造他們決策的混亂。從這個角度看,利大於弊!”

周新宇敬佩地說:“老板高見!”

“但是現在不能讓他留在香港了,我們在香港的行動不能再被泄露出去。”軍情局長點頭說,“派他回大陸原來潛伏的地方繼續待著吧,我們已經不指望他還能給我們什麽有效的情報,隻是留著他做個餌子!——記住,此事要絕對保密!”

第二天,穿著西服的軍情局情報幹員廖文楓在羅湖橋口岸返回大陸。在洗手間裏麵,他用一個從未使用過的手機卡發了一條短信:“弟匆匆告別,此去恐因被家長所疑。兄多保重。”隨即將卡取出丟入馬桶。

肖天明在影樓看著手機短信,苦笑。他寫了條短信:“家裏準備點衣服吧,變天了。”發了出去,他歎口氣掀開窗簾一角。外麵一切如舊,他苦笑。短信馬上回來:“立即回家過冬。”

半個小時以後,肖天明從寫字樓後門開著陸虎徑直出來。剛剛拐上公路,他就注意到了後麵跟蹤的車輛。他冷靜地看著這輛車跟在自己的側後方,淡淡笑了一下。但是隨即笑容消失了,他看見前麵也有一輛車在靠攏自己的車道。這個家夥可就不是跟蹤那麽簡單了,肖天明馬上意識到惱羞成怒的敵特要下手了!

他加速超車,後麵的車也不躲閃直接開始加速。

肖天明拿出手機發了報警短信,隨即掀起身邊的座位。在副駕駛的座位下麵藏著一把92F手槍。他單手開車,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夜色當中車流如梭,肖天明的陸虎車如同出山的黑虎嗖嗖就過去了。

周新宇親自駕車在後麵跟著,他麵色冷峻。恥辱和憤怒已經將他的內心燃燒起來,按說執行這種行動不用他出麵,但他還是親自來了。他並不想要肖天明的命,也不敢——處於劣勢的團體層層被製約著,猶如被閹割的太監一樣對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

周新宇的目的是警告一下中共,傳遞一個我們還是有能力的信號。死人是最好別出現的,受傷是最理想的結果。他知道前麵這個人不是一般被發展的情報員,是安全部直屬的專項行動官員,按照諜戰的遊戲規則雙方對等,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肖天明拐上海邊公路,追車還是沒有甩掉。對方的車技也很高,不是簡單角色。兩輛轎車緊緊尾隨,他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老鼠追老鼠的遊戲。但自己到底是在哪個環節暴露的?他還沒想出來。和自己一樣,廖文楓也是個非常出色的特工,應該不會被抓住什麽明顯的破綻。

鼴鼠?!

肖天明猛醒過來。

——就在這一走神的當口,對麵居然逆行開來一輛摩托車。肖天明腦子一激靈,方向盤下意識右打,這是在大陸養成的習慣,但是在香港行不通了!陸虎直接就開下山崖了!

周新宇急忙刹車,看都不看就拐彎過去了。他不能在這個麻煩地方久留,太危險了。至於下麵的人是死是活,他現在肯定顧不上了。他帶著那輛車匆匆離去。

開摩托的顯然是喝多了,還帶了個小姐。他著急刹車,目瞪口呆地摘下頭盔,這下酒醒了。原來是墨鏡寶哥,他嘴唇都哆嗦。小姐也不鬧著開快車了,跟著他下車看著下麵的山崖。

海浪拍擊礁石,下麵黑壓壓一片。墨鏡寶哥咽口唾沫,腿都軟了。小姐倒是很有主意,戴上頭盔上了摩托車:“寶哥!走啊!警察一會兒就來了!”墨鏡寶哥臉色發白,被小姐拉上摩托車疾馳離開。

下麵還是黑壓壓一片。

肖天明艱難地在礁石之間爬行著,海水衝刷著他額頭上的傷口火辣辣的。身後一百多米的地方,已經警車雲集。車摔下山崖直接落入大海,肖天明艱難打開車門遊了出來。他上岸以後不敢聲張,就這麽在礁石之間爬行找隱蔽的地方。爬著爬著,他昏迷在礁石間,任憑海浪衝刷著。

一雙手把他翻過來,摸著他的鼻孔。墨鏡寶哥凍得渾身哆嗦,把肖天明悄悄拉上岸躲在礁石後麵:“大哥大哥,我小寶喝多了。我欠你的這條命來世再還,你別變厲鬼嚇我。我天生膽小經受不起,我在這兒給您磕頭了……”

海浪衝上來填塞了肖天明的鼻孔,肖天明被嗆著了,咳嗽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墨鏡寶哥被嚇了一大跳,原來人沒死啊!肖天明掙紮著想推開他,墨鏡寶哥抱住他低聲說:“大哥大哥,您別喊!我小寶是偷渡來的,這要讓警察抓住了,肯定被遣送回去!”

“曹……小寶?”肖天明從牙縫擠出他的名字就暈過去了。

這下輪到曹小寶發蒙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變成了厲鬼,居然知道自己姓曹?他壯著膽子借助月光俯下身子仔細一看,臉馬上白了:“啊?!”

臨時指揮部,楚靜冷靜地撥著電話,全部都是關機。她轉身麵對馮雲山:“‘葡萄’斷線了!”馮雲山背著手不說話,臉上是一種冷峻。楚靜站起身:“老板,怎麽辦?”馮雲山思索片刻:“你還是打他的電話,五分鍾一次!”他轉身出去了。

魏處長匆匆走進客廳,馮雲山恰好下樓:“怎麽樣?”魏處長搖搖頭:“所有接應地點都沒有‘葡萄’的蹤跡,他也沒給任何一個號碼打電話。”馮雲山長出一口氣,王斌進來了:“出事了!海邊公路發生車禍,是‘葡萄’的車!車從懸崖栽進大海!”

“人呢?有沒有事?!”馮雲山急了。

“失蹤了。”王斌說,“香港警方也在尋找車主。”

“是不是他們動手綁架?”魏處長問。

馮雲山思索片刻:“無非是幾種可能——第一,軍情局動手綁架,這個可能性不大,雙方現在在香港是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們也得有這個豁出去和我們對等行動的勇氣 ;第二,真正的車禍,‘葡萄’可能犧牲了,也可能生死未卜!——無論哪種情況,‘葡萄’都斷線了!”

“我們怎麽辦?”魏處長問。

“王斌,你繼續跟香港警方和黑道的關係周旋,一定要核實車禍的真實情況!”馮雲山嚴肅地說,“小魏,你通過關係在軍情局內部查一查,到底是不是他們有什麽行動!我馬上向家裏匯報,采取應急措施!”

“如果發現‘葡萄’,我們采取什麽行動?”王斌問。

“先向我匯報!”馮雲山嚴肅地說,“如果他落入警方或者黑道手裏都好辦,我擔心的是他落入軍情局或者別的境外情治單位的手裏!——先按照斷線處理,一旦發現‘葡萄’下落要采取斷然行動,搶回來再說!但是一定要經過我的批準,去吧!”

“是。”兩人轉身離去。

馮雲山憂心忡忡,久久看著外麵的夜色不說話。

肖天明從昏迷當中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警覺。這是一個破舊的出租屋,他看見有陌生人在給自己敷熱毛巾,立即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按倒了就舉拳。墨鏡寶哥急忙喊:“大哥大哥,別打別打!是我——曹小寶!”

肖天明急促呼吸著,但是手沒鬆開:“我怎麽到這裏來了?!你又怎麽來香港了?!”

“大哥大哥,您先鬆開!”墨鏡寶哥齜牙咧嘴地說,“您下手太猛,我這兒疼啊……”肖天明鬆開他的頭發,怒視著他:“說!”

“是這樣的,我是偷渡來的。”墨鏡寶哥揉著頭發說,“這不我去深圳做生意,認識了幾個朋友,他們介紹我加入了社團。我就來了……”

“你幹點什麽不好,加入黑社會?”肖天明冷冷看他。

“大哥,我這不也是沒出路嘛,”墨鏡寶哥苦著臉說,“像我這種人,在北京也找不到正經工作,大事又不敢犯,小事又不掙錢……我……”

肖天明冷眼看他:“曹小寶,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你那點膽子,也敢偷渡?!也敢來香港混黑社會?!——沒有人支持你,你那點能力能偷渡?!沒有人幫你介紹關係,你個大陸來的小混混,憑什麽加入香港黑社會?!”

曹小寶語塞了。

“我是幹什麽的,你心裏清楚!”肖天明冷冷地說,“你這點花樣,還瞞不了我的眼睛!”

曹小寶囁嚅著:“我不是想瞞您,大哥……我沒跟我上級取得聯係,我不敢告訴您。”

“你還是加入特務組織了?!”肖天明很憤怒,“我們怎麽教育你的?!”

“不是不是!”曹小寶著急地說,“我,我不是特務……這麽說吧,大哥!我不會對不起祖國的,我,我發誓我要是背叛祖國我生個孩子沒屁眼兒!”

肖天明有幾分明白了:“你是公安的特情?”

曹小寶不說話,很久:“這個事情,您回去問林濤濤隊長就知道了。我想他不會瞞著您的,你們都是一個陣營的。”

肖天明有幾分欣慰:“他不是在市局刑偵總隊嗎?怎麽現在主抓特情了?”

“他現在調公安部了。”曹小寶低聲說,“主抓特情,打進去拉出來的工作。”

“行啊,你小子!”肖天明苦笑,“行話你都會幾句了?”

曹小寶苦笑:“大哥,您現在能信任我了嗎?”

肖天明認真看他,判斷著他話的真偽。很久,他緩緩地說:“做特情,長期潛伏是項很艱苦也很危險的工作。你選擇了這條路,其實是選擇了一生都在演戲,有哪個環節演不好都會出事的。雖然你是公安的特情,但你現在做的其實就是和我們性質差不多的工作。你自己要多小心,我也不能說更多,千萬謹慎!”

“我知道的。”曹小寶誠懇地說,“大哥,我是命不好!我小時候也是個好孩子,做夢都想當警察!但是爹媽死得早,親戚不管我,我沒辦法隻能去偷。也沒學上,初中就退學了。這個警察夢不僅實現不了,反而成了賊。其實我心裏比誰都苦,比誰都難受。上次你們抓了我,教育了我,我心裏很委屈——我真的不想背叛國家啊!我想做好人,想做警察!你們放我出來以後,我想了好久。是我主動找林隊長的,我告訴他我想為公安做工作。”

肖天明靜靜聽著。

“大哥,我立過功!”曹小寶臉上顯出光彩,“我真立過功!我幫助破獲過販毒集團,我打進去了!我有獎狀的,隻是不在我手裏!獎金我沒要,捐給希望工程了!我想更多的孩子應該讀書,不要做賊!真的,不信您回去問林隊長!我在他辦公室看見了自己的獎狀,沒發給我,都在他的保險櫃鎖著!希望工程辦公室接到過我的匯款,您可以去查的,我用的化名是……‘傻鷹’……”一滴眼淚從曹小寶眼裏流出來。

肖天明心裏也是一震,他不說話把手放在曹小寶肩膀上:“我相信你。”

“這次香港回歸,公安派了很多人打入香港……”

“別說了!”肖天明製止他,“不該我知道的,我不想知道。”

“有個事情我應該向你們部門報告的。”曹小寶擦去眼淚,“但是我一直沒找到機會,我已經告訴林隊長了。不知道反饋給你們沒有,軍情局的孫維民一直在社團內部活動……”

“這個情況我知道,有什麽更具體的情報沒有?”肖天明問。

“他在社團內部收買人,跟侯伯鬥法。”曹小寶說,“他想控製社團年輕骨幹,大飛把錢交給侯伯了,太子那邊我還不知道。經過我手送的錢,大概有十幾個老大吧。侯伯是清楚的,在他眼裏我是他的人,我都給他報告的。”

肖天明點點頭,苦笑:“反間,反反間……江湖的事情一點也不比我們簡單啊!老侯那邊的態度呢?”

“我不知道。”曹小寶說,“侯伯很沉著,也不說什麽。可能有什麽措施吧,但是沒經過我。”

“他也不會經過你的。”肖天明點點頭,“你的身份暴露了嗎?”

“我自己覺得,還沒有。”曹小寶說。

“如果有危險,你趕緊給林隊長報告。”肖天明說,“如果來不及,就通過我們在香港的渠道先撤離。雖然你不是我係統的關係,但是你已經給我們做了工作,我們有義務保證你的安全。”

曹小寶很驚喜:“我,我這就算給安全部做工作了?!”

“你剛才說的情報很重要,是我們還沒有掌握的。”肖天明說,“隻是你不是我經營的關係,所以我也不好對你有什麽具體的指導。你下麵的工作還是要聽林隊長的安排,我們部門會和林隊長溝通,如果取得他的認可,我們會和公安一起經營你。”

“真的?”曹小寶覺得很光榮,“我,我算公安和安全的雙重關係了?!”

“現在還不是,不過我們會和林隊長溝通的。”肖天明說。

“我曹小寶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曹小寶流出眼淚,“大哥,其實誰真心想做賊啊?我也想學好,可是沒有機會啊!林隊長和你們給了我重新做人的機會,我沒文化不知道怎麽說……”

“我不清楚你的工作還要潛伏多久。”肖天明說,“你在北京還有沒有什麽親人需要照顧的?我們會妥善安排。”

“沒有了。”曹小寶搖搖頭,突然眼睛一亮,“有一個!大哥你能幫我照顧嗎?”

“說。”肖天明問。

“‘蜂鳥’……她還活著嗎?”曹小寶問。

肖天明一愣,沒說話。曹小寶懇切地說:“如果她還活著,你替我告訴她——我愛她!”

肖天明心裏很感動,他點點頭:“我會轉告的。”

“她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愛的女人……”曹小寶哭了,“如果有可能,我想娶她……”

肖天明看著哭泣的曹小寶,沒有再說話。這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事情,所以隻能不說話。

“王斌,你準備一下,去見個關係。”馮雲山走進屋子很興奮。

王斌站起來:“誰?”

“你的老熟人。”馮雲山笑了,“他也在香港!”

“到底是誰啊?”王斌納悶兒。

“林濤濤。”馮雲山說,“公安部剛剛跟我們部裏聯係,讓我們準備接人。肖天明在林濤濤的關係手裏,很安全,隻是受傷了不能走路。不幸當中的萬幸!——你去,跟他好好說話!”

王斌沒說話,點點頭。

“對了,叫楚靜一起去。”馮雲山細心叮囑,“去買點糖,你們結婚他都沒來!這次把喜糖補上;如果他願意,我批準你們請他喝酒,不用再匯報了。去吧。”

半個小時以後,香港海洋公園。穿著黑色休閑西服的林濤濤戴著墨鏡站在亭子裏麵看著山下的香港,王斌和楚靜慢慢走過來站在他的背影後麵。林濤濤不回頭,看著城市不說話。

“濤濤。”王斌嗓音嘶啞。

林濤濤長出一口氣,不回頭。他拿出一個本子寫著什麽,然後撕下,頭也不回遞給王斌:“這個電話,你就說韓老板約他喝茶。然後你們就跟他單獨聯係吧,他會把人給你們的。”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王斌黯然地說。

“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那是你的工作。”林濤濤頭也不回地說,“我現在和你從事的工作雖然性質不同,但本質是一樣的。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摻雜個人感情。”

王斌接過那張紙,不說話。

“濤濤,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楚靜小心地問。

林濤濤不說話,楚靜低聲說:“濤濤,我和王斌結婚你沒有來。我知道你心裏有疙瘩,我們也不敢去找你,怕你難受。其實……我們也很難受……”

“你們走吧。”林濤濤說,“我想自己安靜一會兒。”

“好。”楚靜說,“這是喜糖,是我給你的。”她慢慢地把糖放在茶幾上。

王斌和楚靜轉身走了,林濤濤突然回頭:“喂!楊雪懷孕了,下個月就生了!她說想讓楚靜做孩子的幹媽,讓我轉告你!”

楚靜笑了,回頭:“我願意!”

“那我是幹爸了?”王斌也笑了。

“你不許做我孩子的幹爸。”林濤濤的墨鏡後麵流出眼淚,“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從小就跟我們耍酷,剛才居然還跟我耍酷……你自己說說,你有什麽好酷的……”

王斌衝上來抱住林濤濤,抱得緊緊的:“濤濤——對不起……”

“你也會哭?”林濤濤冷冷地說,隻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王斌緊緊抱住他:“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每一個人……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你們讓我慢慢還,慢慢還……”

“下輩子,我不和你做兄弟了……”林濤濤慢慢抱住他,“和你做兄弟,太苦了……”

兩個發小抱著哇哇大哭,壓抑很久的感情在心中流動著。楚靜慢慢流著眼淚,看著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彪悍男人的真情流露。

因為工作,他們產生了隔閡和誤解;又因為工作,他們互相理解又互相諒解——這種工作,到底是什麽滋味?

1997年6月30日。

進入夜晚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深圳同樂軍營,警偵連長林銳上尉身著97夏常服全副武裝地走出連部。

警偵連全體官兵已經在他的麵前站成整齊的隊列。

林銳的眼睛在大簷帽下射出淩然的寒光:“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軍委主席命令,我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將於今日0時開始正式接管英軍防務,對香港恢複行使主權!”

戰士們戴著白手套手持95自動步槍莊嚴肅立。

“我駐港部隊步兵旅警偵連,將和其餘單位的官兵一起組成進駐香港的先頭部隊!”林銳的聲音很高卻非常堅定,“我們這先頭部隊的509名中國人民解放軍官兵將於公元1997年6月30日9時整從皇崗口岸提前進入香港,接管香港防務!”

戰士們麵色嚴肅,看著連長一句話不說。

“你們要記住——”林銳高聲說,“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們是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進駐香港的儀仗隊!——但是,如果出現意外情況,我們就是戰鬥隊!”

“提高警惕!保衛祖國!”戰士們齊聲怒吼,行持槍禮。

“登車待命!”林銳高聲說。

戰士們紛紛登車。

軍情局臨時指揮部。軍情局長坐在客廳,看著大屏幕電視。他麵色嚴峻。周新宇走進來:“都布置好了。”軍情局長點點頭,周新宇肅立在他身邊不說話。

他們都在看著電視上的解放軍駐港部隊開出營門。

“出發!”

電台裏麵傳出先頭部隊指揮員的命令。吉普車、卡車和步兵戰車的發動機開始轟鳴。

林銳坐在吉普車裏麵,目光有神。士兵們站在卡車上,白手套抓著卡車護欄,右手持著步槍。

在旗手車的引導下,車輪啟動了。八一軍旗高高飄揚,旗手神情嚴肅。轉出營門,已經是一片歡呼的海洋。

馮雲山站在臨時指揮部的大屏幕前麵,看著各個方麵傳來的情報:“通知各個單位,一定要保證香港回歸儀式的安全!做到萬無一失,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是要掉腦袋的!”

“是!”王斌回答。

馮雲山目光轉向大屏幕。

車輪越來越靠近皇崗口岸的白線。

第一輛高舉八一軍旗的旗手車的輪胎軋過皇崗口岸的白線。八一軍旗開始飄舞在香港上空。

“部裏剛剛發來情報,大老板的地址找到了!”王斌拿過一封電報。

馮雲山接過來,仔細看看,再看看手表:“備車!”

“怎麽?”王斌很奇怪。

“我去會會這個大老板!”馮雲山冷冷地說。

兩輛奔馳轎車無聲地停在半山別墅門口。王斌下車,冷眼看著別墅,轉身打開後車門護著馮雲山下來。雷鵬從第二輛車下來,站在車邊手插在兜裏。

王斌按下門鈴。

鐵門開了個洞,裏麵是一雙警惕的眼睛:“找誰?”

王斌把一張名片遞進去,裏麵的人看一眼就暈了。

上麵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部馮雲山(一級警監)局長”。

馮雲山穿著黑色幹部服,大步流星走進花園。王斌緊緊跟在他側後方,冷眼看著屋簷下站著的幾個年輕壯漢。周新宇站在客廳門口,冷冷地看著馮雲山這個死對頭走過來:“馮先生?!不知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我要見你們大老板。”馮雲山停都不停走過去,“讓開!”

“這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見就見的!”周新宇冷冷地擋在他的麵前,“這裏不是北京,這裏是香港!”

“這裏是中國香港!”馮雲山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不僅是中國共產黨員馮雲山,還是中國人馮雲山!不要說是馬上要進駐解放軍的香港,就是在台北,你也別想攔我的路——因為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中國人的土地,我為什麽不能來?!”

周新宇冷眼看著他:“馮先生,我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講究禮數,你到主人家,也不問問主人歡不歡迎?!”

“主人?”馮雲山冷笑,“可笑!這棟房子難道是你的地產?還是你們大老板的?拿出房產證來我看看,上麵寫的是不是你們的名字?!——我們是同行,所以不要說這麽可笑的話!”

周新宇剛剛要說話,裏麵有聲音傳出來:“讓馮先生進來!”

周新宇讓開,馮雲山昂首挺胸走進客廳,王斌踏上台階被周新宇攔住了:“大老板說了,隻讓馮先生進去!”

王斌剛要說話,馮雲山厲聲說:“你在外麵等著,我就不信——在中國的土地上,誰敢動我?!”王斌在外麵站住了,和周新宇怒目而視。

過了幾分鍾,軍情局長才說了第一句話:“坐。”

馮雲山坐在他對麵,冷冷看著他:“我現在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部局長,你也不是T軍事情報局局長。我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共產黨黨員,你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國民黨黨員!中國人和中國人見麵,你還對我設門神嗎?”

軍情局長也冷冷看著他:“中國人也分類。你們毛澤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

“但是在抵禦外辱的時刻,中國人是團結的!”馮雲山嚴肅地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軍情局長看著他,“這些大道理,你跟我說是沒用的。”

“我跟你說的不是大道理,是事實!”馮雲山說,“你也很熟悉中國近現代的曆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國共兩黨不計前嫌走到了一起!在抗日的烽火當中,兩黨將士譜寫了一曲慷慨悲歌!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現在對外戰爭已經結束了。”軍情局長冷冷地說,“你我之間的內戰尚未結束,中原逐鹿雖然我們輸了一籌,但是誰最後真正問鼎中華還未可知也!”

“依照你的智商和軍政素質,你總不會也相信貴軍有一天會反攻大陸吧?”馮雲山苦笑,“宣傳歸宣傳,你我都是明白人。”

軍情局長被噎住了,隨即正色道:“我是軍人,我的榮譽便是忠誠!上峰既然下了命令,我就要為了完成這個命令不折不扣地努力!”

“對,你是軍人!”馮雲山冷峻地說,“我不懷疑你對你的上峰的忠誠,相反我很欣賞你的這種忠誠!這就是我今天來到這裏的原因,因為我相信你對自己職業的忠誠!隻有忠誠於自己職業的人才稱得上是一個真漢子,我敬佩真漢子!”

軍情局長驕傲地抬著頭,對一個軍人最光榮的褒獎莫過於來自他的敵人。

“但是你是中國軍人!”馮雲山看著他的眼睛說,“無論你的頭頂是八一軍徽還是青天白日,你都不能回避這個事實!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國國民革命軍,都是中國軍人!雖然兩支軍隊多少年都是敵人,但是有一條是一致的——抵禦外辱,保衛中華!你能說不是嗎?!”

軍情局長急促喘氣,不說話,眼神卻恨不得殺了馮雲山。

“你的履曆你自己很清楚,不用我來複述!”馮雲山看著他說,“我就是看得起你是一個熱血軍人,是一條中國漢子,今天才坐在這裏跟你對話!如果你是一個軟骨頭,是一個賣國賊,我馮雲山絕對不跟你說一句話——因為你不配!”

“有嗎?”馮雲山冷笑,“不要光喊口號,拿出證據來!——1959年,西藏發生武裝叛亂,是哪個軍隊保衛了國土不被分裂?!1962年,印度侵吞我領土,是哪個軍隊自衛反擊,教訓了他們?!1969年,蘇聯侵占我領土珍寶島,是哪個軍隊奮起還擊,保衛了祖國領土?!1974年,是哪個軍隊奮勇抗戰收複西沙群島?!1979年和1984年,是哪個軍隊麵對不斷蠶食我領土的暴行,浴血奮戰,將祖國領土保護完整?!整整十年,在那片南疆的土地上我們犧牲了多少烈士?!1988年,南沙群島發生領土爭端,又是哪個軍隊捍衛了祖國和領土主權尊嚴?!——你是軍情處的大老板,這些事實你難道不知道嗎?!在祖國需要的時候,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解放軍什麽時候沒有挺身而出,用自己的鮮血來捍衛著我們中華民族的尊嚴和中國的利益?!”

“那是我們鞭長莫及!”軍情局長急了,“如果我們在,也一樣會捍衛國家尊嚴和民族利益!”

“對,我不懷疑你們作為中國人和中國軍人的愛國之心!”馮雲山冷峻地說,“1974年,南越海軍入侵西沙群島,你們蔣先生曾經拍案而起:‘如果中共不出兵,我就出兵!’並且發表了中國領土不容侵犯的聲明!——當然,我們肯定是出兵的,當我海軍四艘新式導彈護衛艦意欲通過海峽前往西沙,蔣先生曾經指示:‘西沙戰事緊。’於是我海軍編隊不僅順利通過海峽,而且還得到貴方海軍探照燈引導!這些都是全體中國人看在眼裏的不爭的事實,我不懷疑你們的愛國心!”

軍情局長心裏舒服了一點。

“但是現在我要質問你!”馮雲山拍案而起,指著軍情局長的鼻子,“1997年,被英國殖民者強行占據100多年的中國領土香港,馬上要回歸祖國懷抱!在這個全體炎黃子孫揚眉吐氣的時刻,你——又對祖國做了什麽?!”

這一拍,門口的周新宇已經拔出手槍衝進來。王斌緊跟著進來,周新宇舉槍對準馮雲山,王斌擋在身前舉搶對準周新宇。衝進來的幾個年輕特工都拔出手槍對準王斌和馮雲山,雙方劍拔弩張。

“把槍放下。”馮雲山命令,“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膽量做一個賣國賊?!”

“殺了你就是賣國賊?!”周新宇眼睛冒火。

“我奉命保衛英國強占的殖民地香港順利回歸祖國懷抱,此時此刻我保衛的是中華民族的利益!”馮雲山冷峻地說,“殺了我,你們都是賣國賊!誰在這個時刻破壞香港的順利回歸,都是賣國賊!”

周新宇語塞,但是槍還是沒有放下。

周新宇收回槍,帶人出去了。王斌也把槍插回去,看看馮雲山也出去了。

門又關上了,兩個多少年的老對手再次單獨相對。軍情局長不說話,馮雲山看著他的眼睛:“我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我知道你接到你的上峰的命令!——你執行命令,是一個合格的軍人;但是你破壞中華民族的利益,就是一個賣國的軍人!什麽是中華民族的利益,你現在應該很清楚!”

軍情局長苦澀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你一定在奇怪一件事情,為什麽我們的暗鬥你們一直處在下風?”馮雲山冷笑,“你們一直在受到我們的強力壓製,是因為你們沒有經驗、沒有資金還是沒有人才?——不,都不是!是你們沒有民心,懂嗎?!民心!不是沒有那個方寸之地的民心,而是全球華人的民心!誰保衛中華民族的利益,誰就有民心!這一點,你大老板難道沒有想過嗎?!——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隻要香港回歸出那麽一丁點事情,你們軍情局馬上就是喪家之犬,人人喊打!你就是第一個被扔出來讓大家辱罵的漢奸賣國賊,就是你死了,你的靈魂也會被釘在民族的恥辱柱上讓所有炎黃子孫唾棄!”

軍情局長坐穩了,但臉上還是抽搐了一下。

“你自己選擇——是做一個真正的中國軍人,還是做一個漢奸賣國賊?!”馮雲山坐下來看著他,“選擇就在一念之間,卻可以決定你終生的命運!”

軍情局長閉上眼睛,歎口氣。沉默當中,他揮揮手。周新宇自己進來了,頷首:“老板?”

“終止‘颶風專案’。”軍情局長疲憊地說。

“是。”周新宇並不意外,相反有一分欣慰。

“聽說馮先生圍棋下得不錯,”軍情局長睜開眼睛,“難得我們相見,此一別估計一生再無機會——你我既然惺惺相惜多年,對弈一局如何?”

“好,我們就在這裏對弈,靜待香港回到中國人的懷抱!”馮雲山爽快地說。

一副圍棋擺上來。馮雲山執黑先走,落下一子。王斌和周新宇站在各自領導的身後,背手跨立,四目相對都在冒火。

棋盤上,黑白分明,智慧的戰爭在沉默當中展開。

大屏幕上,威爾斯親王軍營已經燈火通明,換防儀式即將開始。時針指向公元1997年6月30日23時50分整。警戒線外記者雲集。上官晴戴著記者證混雜在人群當中,中英軍隊換防儀式要在這裏舉行。

無數電視記者和攝影記者在警戒線外舉著自己的家夥,準備記下這個曆史的時刻。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駐港英軍香港防務事務儀式。

英軍衛隊已經在那裏站崗。門口有兩名英軍哨兵,衛隊由20人組成。除了衛隊長和副衛隊長,海陸空衛兵各6人。

全世界都在等待這個曆史的時刻。

23時52分,英軍衛隊長下達口令。英軍衛隊扛著步槍齊步走向預定交接位置,典型的英式步伐踏在這塊即將失去的殖民地上。

23時53分,英軍衛隊到達預定交接位置,轉向中國人民解放軍衛隊站好。

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衛隊。

年輕的衛隊長林銳上尉高聲下達口令:“全體都有——齊步——走!”

在他的帶領下,穿著黑色馬靴肩扛56半自動禮儀步槍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衛隊齊步走向預定交接位置。

中國軍隊的腳步踏上威爾斯親王軍營。

“敬禮——”英軍衛隊長高喊。

嘩——英軍衛隊行持槍禮。

全世界的眼睛都在注視這位麵孔黝黑、虎虎生威的中國年輕衛隊長、中國陸軍上尉。大簷帽下他的眼睛是神聖的。

香港街頭,正在人群當中看大屏幕的徐睫睜大眼睛看著林銳。

“你太棒了……”徐睫流著自豪的淚水。

林銳昂首挺胸,帶著中國軍隊的威風大步走著。

“怎麽了?”跟她在一起的中年男人問。

“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徐睫幸福地哭了,“我為他自豪!”

上官晴混雜在記者當中,舉起了長焦照相機,這是一個偽裝很好的無聲手槍。

她撥開長焦相機的開關,這是無聲槍的保險。她的鏡頭對準了林銳的胸膛,右手食指按在快門上。

上官晴的手機在震動,她顧不上了,還是在準備射擊。但是又開始震動,她伸出左手從攝影背心摸出來按下短信息一看:“中斷。”她愣了一下,隨即又一條短信過來:“無條件,中斷。”

她不再猶豫,關上相機開關。

23時58分50秒。

英軍埃利斯中校終於張開嘴高喊:“林銳上尉,威爾斯親王軍營現在準備完畢,請你接收……”

林銳冷冷地看著他。

埃利斯中校的聲音變得嘶啞:“……祝你和你的同事們好運,順利上崗。上尉,請允許讓威爾斯親王軍營衛隊下崗。”

林銳冷冷看著他,張開嘴喊出中國軍人壓抑了一百多年的聲音:“我代表中國人民解放軍駐香港部隊接管軍營!你們可以下崗,我們上崗!——祝你們一路平安!”

周新宇眨巴眨巴眼睛,忍住眼淚,但是眼圈明顯紅了。王斌看著他的眼睛,眼中的嚴厲少了一些。周新宇穩住自己,嚴肅地盯著王斌的眼睛。兩個人精神和意誌的較量中場休息了一下,繼續進行。

棋盤上已經風雲變幻,殺聲震天。

兩個較量多年的老特務都是圍棋高手,思維都屬於大智慧。

在林銳等中國人民解放軍衛隊的注視下,英軍衛隊撤出威爾斯親王軍營。門口的英軍哨兵跟著離去,中國哨兵上崗。

“禮畢——”林銳高喊。

唰——中國衛隊手中的56半自動禮儀步槍放下。

23時59分57秒。

林銳高聲命令:“半麵向右——轉!”

中國衛隊半麵向右轉,麵向旗杆方向肅立。

林銳高喊:“敬禮——”

唰——他的右手貼在了帽簷上。

中國衛隊行持槍禮。

公元1997年7月1日0時整。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在香港威爾斯親王軍營響起。

五星紅旗在林銳麵前冉冉升起。

林銳的右手在行著最標準的中國軍禮。

陌生卻又熟悉的五星紅旗在上官晴的眼前升起,陌生卻又熟悉的雄壯旋律在上官晴的耳邊響起。她愣住了,臉上卻默默流下眼淚。

奇怪,她自己不明白,怎麽會流淚呢?

啪!馮雲山下了一子,軍情局長苦笑:“圍棋你也不肯輸給我?”

“隻要有人,就會有鬥爭!”馮雲山冷笑道,“我們的關係沒有任何改變,你我還是敵人!”

“這是不變的事實!”軍情局長靠在沙發上說,“我們對外或許一致,但是我們這麽多年的敵對關係是不可能現在改變的!以後我們的鬥爭,還是你死我活的!”

“告辭了!”馮雲山站起來抱拳,“我和你不能握手,我沒有和敵人握手的習慣——但是你是中國人,我用中華民族的傳統禮節告辭!”

“送客。”軍情局長也站起來抱拳,“馮雲山,我們真正的棋還沒下完!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情就是看不起我這個敵人!你我鬥爭多年,互相都很了解。我期待有一天我們能夠真誠合作,共同保衛中華,抵禦外辱!”馮雲山冷笑,“告辭了!”

馮雲山昂首挺胸出去了,王斌緊緊在後麵跟著,眼神注視四周。

軍情局長看著馮雲山的背影,周新宇站在他的身邊。軍情局長久久不說話,許久歎口氣:“如若不是陣營敵對,此人該是我的知己。造化弄人哦!”

公元1997年7月1日6時整。

“開進!”駐港部隊司令員下達莊嚴的駐港命令。

以光榮的“大渡河連”為前導的步兵旅車隊高舉香港民眾贈送的“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牌匾在文錦渡口岸通關踏上香港大地。

6架迷彩色的直-9武裝直升機編隊掠過深圳河,出現在維多利亞海灣上空。

10艘海軍艦艇從深圳媽灣港碼頭出發,在海麵劈開漂亮的浪花。香港海域停泊和路過的船舶爭相向駐港部隊海軍編隊鳴笛致敬,信號兵用燈光打出“香港,你好”的國際信號。

艦艇駕駛艙,年輕英俊的中國海軍軍官在海圖上抹去了“香港”下麵的“英占”二字。

中國政府恢複對香港的主權,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山頭上,馮雲山看著山下的香港。王斌站在他身後給他披上風衣:“風大。”

馮雲山笑笑,看著下麵繁華安詳的城市很欣慰:“你知道香港回歸意味著什麽?”

意味什麽?王斌一愣,他當然可以順口說出很多意義。但是他明白,馮雲山絕對不是想聽他說套話。

馮雲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一種嚴肅:“中華民族的光榮和夢想!”

王斌反應過來了,最簡單的往往就是最確切的。

“走吧,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馮雲山轉向身後的轎車。

王斌看著香港一如往常,一股豪情也湧現出來。是的,不僅是他們這些情報幹部的,也是中華民族的——光榮和夢想!

關公紅著臉在香霧當中拿著長刀撫著胡須。侯伯神情莊重地上香,身後是諸位頭目。

侯伯轉向社團的頭目們:“今天我們要清理內鬼。”

大家都很嚴肅,看著社團的領袖侯伯。侯伯伸手示意一下,七叔帶出墨鏡寶哥。大家都很驚訝,帶他出來幹什麽?

“你現在告訴我,都誰收了軍情局大老板的錢?”侯伯的聲音很嚴肅。

墨鏡寶哥從未這樣嚴肅過,他慢慢走向人群,站在了大飛麵前。

“操你媽的!沒見過你大飛哥?!”大飛怒喝,“老子是收了黑錢,但那是侯伯允許的!再看老子砍死你!”

墨鏡寶哥笑笑,轉向太子。太子麵不改色,侯伯說話:“我知道這件事情,太子是我的人。”

墨鏡寶哥看看侯伯,笑笑,轉向七叔。

“侯伯——”七叔跪下哭喊出來,“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錯了!我不該收了錢,不報告你……我需要錢啊,我兒子在美國念書……我不想他再走我們這條路啊……”

“你兒子我來照顧。”侯伯冷冷地說,“隻是你養的那兩個娘兒們,社團管不了。”

七叔的臉全白了:“侯伯,你都知道了……”

“老七,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侯伯痛心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你會背叛社團的利益,為了兩個娘兒們……”

“侯伯,”七叔跪在地下磕頭,“你可憐可憐我跟你這麽多年,給我條活路吧……”

侯伯看著七叔:“念你跟我出生入死,給你個全屍。你自盡吧。”

侯伯閉上眼睛,幾滴血濺在他的臉上。

香堂裏麵,屍體已經拖走,血跡已經擦去。侯伯臉上沒有了剛才的悲戚,變得嚴厲。他看著墨鏡寶哥,墨鏡寶哥心有餘悸腿都發軟。侯伯淡淡地問:“還有哪個是內鬼?”

墨鏡寶哥慢慢地走到執法長老麵前,站住了。

眾人大嘩,這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他會是內鬼?!

執法長老麵無表情,看著麵前的墨鏡寶哥。

“你不要亂指認!”大飛急了,“操你媽的大圈仔!老子砍死你——”眾人急忙抱住他。

“你收的最多。”墨鏡寶哥看著執法長老毫不退縮。

執法長老岩石一樣的臉變得複雜起來。

“你是真正的內鬼!”墨鏡寶哥盯著他說。

執法長老長歎一聲:“侯伯,此言不虛。”

侯伯沒有驚訝,他早知道答案。執法長老的身軀晃動一下,站直了。太子拔出手槍對準了執法長老的腦袋:“把武器拿出來。”執法長老默不作聲地拿出自己身上的手槍,丟在桌上。

“這是侯伯的命令,我接管執法長老的職位。”太子冷冷地說。

“侯伯,兄弟一場,我跟你說句話。”執法長老轉向侯伯。侯伯麵不改色:“說。”

執法長老慢慢走近侯伯,突然從袖子裏麵甩出匕首刺向侯伯。太子的槍同時響了,執法長老後腦直接開花。

墨鏡寶哥嚇癱在地上。

香堂變成了刑場,幾個小時之內連殺兩人。

“人一旦有了貪念,便會背叛。”侯伯冷冷地說,“國民黨八百萬美式裝備,為什麽幹不過土八路?因為腐敗!”他看著大家,“腐敗是萬惡之源,一個政黨腐敗會丟掉江山,一個社團呢?會丟掉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們社團從今天開始要嚴肅紀律!你們記住,不該拿的錢一旦拿了,就是自己跨進了鬼門關!”

大家都不敢說話。

侯伯轉向了墨鏡寶哥,墨鏡寶哥心裏有鬼還癱在地上打哆嗦。侯伯淡淡地說:“你立了大功,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蜘蛛堂堂主。”墨鏡寶哥咽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逃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