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銅牆鐵壁

馮雲山看著投影上的香港地圖,緩緩地在黑暗當中站起來。所有的幹部都鴉雀無聲,看著自己的局長慢慢走到地圖前麵。他的腳步踩在每一個幹部的心上,沉甸甸的。馮雲山轉身麵對大家,聲音堅定:“香港,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是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根據1984年12月19日簽訂的《中英聯合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將於1997年7月1日對香港恢複行使主權!”

王斌、楚靜等幹部們炯炯有神地看著馮雲山,渾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這是一個會載入曆史的時刻,是中華民族自強不息、抵禦外辱的一個重大的標誌性勝利!一百多年來,無數中華民族的先烈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麽?”馮雲山冷冷地看著自己的部下,“我想不用我多說,你們都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你們心裏都清楚這個任務紮紮實實的分量!”

幹部們靜靜聽著,激動和自豪藏在他們內心深處。和國家民族直接聯係在一起的工作可能很多,但是沒有任何一項工作像情報工作這樣默默無聞、不為人知,具有複雜性、艱巨性和危險性。

“我命令,針對香港回歸的專項工作現在開始!”馮雲山的眼中射出寒光,“我們部門的任務和使命是——排除一切可能阻撓香港回歸的境外特務組織安全隱患,不惜一切代價,保證香港順利、安全地回到祖國懷抱!”

“是!”幹部們全部起立齊聲答道。

“這不僅是黨和祖國交給我們的光榮任務,也是中華民族賦予我們的偉大使命!同誌們,我們這次的行動不僅代表著祖國和人民,也代表著全世界的炎黃子孫和中華民族的尊嚴!”馮雲山高聲強調,“如果我們的工作出現一丁點紕漏,那麽我們就會被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是中華民族的罪人!——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幹部們齊聲吼道。

“上級給我們的要求是四個字!”馮雲山盯著他們的眼睛幾乎是從牙縫裏麵擠出來,“萬無一失!”

“生存或毀滅,這是個必答之問題——是否應默默地忍受坎苛命運之無情打擊?還是應與深如大海之無涯苦難奮然為敵,並將其克服。此二抉擇,究竟哪個較崇高?”一個英俊的男孩披著披風站在陽光明媚的排練場中間高聲用英語朗讀著,另外一個女孩在他的逼視下後退著很驚恐。

“Stop!”

香港演藝學院的排練場內,紮著馬尾巴顯得精神幹練的上官晴打斷他,她在做導演作業。她操著流利的粵語,中間偶爾夾雜幾個英語單詞:“哈姆雷特,feel下人物唧內心(感受一下人物的內心)!要catch人物此刻的感覺(抓住人物此時的感覺),要去體驗!”她大步走上搭建的簡易平台比畫著,“你係一個王子(你是一個王子)!王子——Prince!你係高傲唧,高傲到好似天鵝咁(你像天鵝一樣高高在上);但係你又係悲憤唧喔(但是你內心無比憤怒),因為你老竇畀人殺左(因為你父親被人殺害了)謀殺——Murder!好大鍋,係畀佢老婆同細佬殺左(他是一個好哥哥,但是卻被他的妻子和弟弟聯手害死了)!understand?good!依家好好feel(你們要好好體會人物的內心),繼續!”

她走下來點著一顆煙雙手抱胸看著演員表演。叮咚的手機聲響起,排練被幹擾了。上官晴發火了:“又乜事呀!邊個冇關手機(又有什麽事呀?誰沒有關手機)?”

演員麵麵相覷,上官晴一拍額頭:“Sorry!係我,我唔記得左關添(對不起,是我,我忘記關手機了)!”她從放在旁邊的包裏拿出電話剛剛要關上,一看是一條短信。她按下查閱鍵,上麵寫著:“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她的臉色馬上變了,煙也掉在地板上了。女演員好奇地看著她:“Demi,搞乜呀你(黛米,你怎麽了?)?”

上官晴回過神,急忙蹲下拿起煙掐滅在煙灰缸裏麵:“今日排練結束喇(今天排練先到這裏),咩時候再排練我畀電話你哋喇(什麽時候再排練,我給你們打電話)。”說完她就拿起包和外衣大步走出排練場,丟下兩個驚訝的演員。

上官晴戴著墨鏡打車到中環紅棉路的香港公園。現在不是旅遊旺季,公園裏麵隻有稀稀拉拉的遊客。她混雜在從大陸來的遊客當中跟著走,這是一個來自北京的旅遊團。導遊小姐正在用純正的北京話介紹著:“各位,這裏就是香港公園。這個公園1991年5月建成,占地麵積8公頃,耗資達到3.98億百萬港幣!”

北京遊客們一片驚呼。一個遊客就問:“那得多少年才能收回來啊?”

“這個公園是免費的,是公益設施。”導遊笑著說。

“看來我們北京也得加強公益意識啊!”一個年長的遊客感歎。他老伴跟上說:“就是!以後北海、故宮、頤和園都該免費!”

似曾相識的方言和地名讓上官晴不由一震,她愣住了,什麽東西在她的腦子裏麵閃動著卻模糊不清。北京遊客們嘻嘻哈哈往裏走,上官晴的腳步慢下來,她的腦門隱隱作痛。她吃了兩片藥,讓自己緩和下來,接著深呼吸平靜自己。

轉進觀鳥園,她行走在人工的熱帶雨林之間。一個穿著黑色T恤、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坐在長椅上,棒球帽下的臉線條分明。周新宇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過來的上官晴,沒有什麽表情。上官晴在長椅另外一邊坐下拿出一本劇本看著,似乎跟他完全不認識。

“你臉色很不好,最近病了?”周新宇看著遠處跳躍的鳥兒,漫不經心地說。

“功課比較緊張,快考試了。”上官晴淡淡地說。

“恐怕你不能參加考試了。”周新宇還是那麽漫不經心,上官晴則認真地聽著。周新宇長歎一口氣,“1997年的7月1日已經進入倒計時,香港這個東方明珠就要被**在中共的鐵蹄之下。此情此景,不知道還可以看幾天。”

“上峰有什麽指示?”上官晴翻過一頁書。

“啟動‘颶風專案’,給共匪點顏色。”周新宇說。

“這樣做有用嗎?”上官晴歎氣。

“什麽意思?”周新宇不動聲色。

“香港和大陸之間隻有一條深圳河,如果香港出現異常,共軍強行接管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攔住。”上官晴淡淡地說,“而且香港的經濟跟大陸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包括供水、食品都來自大陸。香港其實就是大陸的囊中之物,他想拿隨時都可以拿走,等待7月1日不過是為了國際觀瞻的儀式而已。”

“這個上峰也很清楚。”周新宇說。

“那麽執行‘颶風專案’的意義是什麽?”上官晴問。

“這不是你考慮的問題。”周新宇冷冷地說,“你的心變軟了嗎?”

“不,我將執行上峰交給我的任何命令。”上官晴冷漠地說,“我生是團體的人,死是團體的鬼。”

“那麽就執行我的命令。”周新宇站起來,“‘颶風專案’開始啟動——砸爛香港,給中共留一個爛攤子!”

上官晴坐在那裏看劇本,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香港。

香港銅鑼灣渣甸街,Photo Club攝影工作室的攝影棚。留著大胡子的長發攝影師阿蒙——肖天明換好膠卷,示意模特換個姿勢。坐在高腳凳上的徐睫輕鬆地跳下來扶著凳子擺了個別的動作。閃光燈喀嚓喀地響著,肖天明工作很專業,隻是嘴唇在翕動:“‘颶風’有動作,這次是大動作。”

“家裏知道,我們的任務是阻止‘颶風’。”徐睫笑著卻說著沉重的話題。

“他們打算搞帶響的,爆破暗殺,也包括煽動黑社會擾亂治安。”肖天明伸手示意她再換個姿勢,“靠我們目前的人,阻止他們有難度;而且這樣一來,大多數都會暴露身份。”

“家裏已經派人增援了,在路上。”徐睫說,“家裏已經得到高層指示,不惜一切代價,確保萬無一失。”

肖天明點點頭:“如果他們破壞現在的遊戲規則呢?”

“不惜一切代價。”徐睫重複。

“知道了。”肖天明放下照相機換鏡頭,“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們也在派人過來。這會是一場危險的戰鬥,必須精心策劃,掩藏在黑暗當中。不然就要出大亂子,在國際上會成為笑話。”

“所以我們搜集的情報才重要,家裏來的人需要我們的情報。”徐睫說,“你這邊的人要撒出去,指揮部需要大量的情報。”

“知道。”肖天明笑笑舉起相機喀嚓喀,“有消息說,他們的大老板要親自過來。”

“消息可靠嗎?”徐睫眉毛一挑。

“一半一半吧。”肖天明說,“別的渠道還沒相關情報,如果他們的大老板親自過來,那他們的重視程度可是非同尋常。”

“再確定一下。”徐睫臉上顯出陰鬱,“這太重要了。”

“我已經安排了。”肖天明拍完把膠卷取出來,嘩啦啦拉開全部曝光,苦笑道,“可惜我每次的心血,你是一個不錯的攝影模特。”

“留著你的本事回去給你老婆拍吧。”徐睫笑著整整頭發穿上外衣,“對我那麽上心算是徹底浪費了,我走了。”

肖天明看著她出去,把手裏已經曝光的膠卷細致查看一下拿出打火機點著了。膠卷在他麵前的煙灰缸裏麵翻滾著,化為灰燼。

一個小時後,裏麵穿著英軍迷彩服外麵套著原版M65軍用風衣的肖天明堂而皇之地挎著M4A1步槍提著一個背囊出了門口,徑直上了陸虎吉普車消失在香港街頭。

雜亂的草叢當中奔跑著肖天明的身影,他的麵罩隻露出眼睛,還戴著迷彩頭盔和風鏡瘋跑。後麵槍聲大作,幾個身影在遠處追逐他。肖天明不時地轉身掃射,逼得追兵退後或者躲避。他十分敏捷地翻身躍過前麵的沙袋,躲在沙袋後麵更換彈匣。

“響果邊!上(在這邊,上)!”

追兵用粵語互相呼喊著從後麵追上來,肖天明聽到腳步聲近了站起來噠噠噠噠就是一個扇麵。追兵紛紛臥倒,肖天明掉頭就跑向前麵的村落。村落街道破舊,還停著幾輛破舊不堪的汽車。

追兵窮追不舍,肖天明跟猴子一樣翻過圍牆。當追兵靠近,他跟變魔術一樣從後麵躍出來就是一陣掃射。鋼珠彈打在追兵們背後,他們瞠目結舌地待在原地。隻有一個拿P90單兵自衛武器的槍手反應很快,一個側滾翻進了草叢。

那些“中彈”的軍友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肖天明去追那個P90槍手,叫嚷著加油。肖天明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是那個家夥的速度更快,鑽進村落一眨眼就消失了。這是在西貢榕樹澳Wargame訓練營,這些村落都是訓練營的設施,專門對軍友出租的。

肖天明追入一個雜貨倉庫,一腳踢開門進去,M4步槍抵肩搜索,眼跟槍走,動作敏捷,但是嘴裏卻在低語:“確定一下,你們大老板到底來不來?”

從暗處悶悶傳來聲音:“已經確定,來。”

“住在什麽地方?”肖天明問。

“這個我不知道,但是他來是肯定的。”

“你怎麽確定?”

“孫維民來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大老板的貼身保鏢。”

肖天明一愣,“孫維民”是軍情局長的得力幹員周新宇上校的化名。由於曾經對軍情局長有救命之恩加上自己表現出色,周新宇早已連續被破格提拔,是軍情局長的心腹,他出現在香港也是個大事件。肖天明踢開筐子繼續搜索:“也就是說,大老板可能已經來了?”

“據我所知,那個保鏢自從進入團體就沒離開過大老板左右。”

“好,我知道了。”肖天明搜索著後退到門口,“你注意觀察,隨時和我聯係。一定要注意安全,必要時我安排你撤到大陸。”

“我走不了,我母親還在那邊。”

“你提前通知,我們會安排她撤離,這個你不用操心。”肖天明一條腿出了門檻,“我們共產黨說話是算數的,絕不拋棄自己的朋友。你千萬注意安全,我走了!”他轉身跑出去。當他的腳步聲消失,暗處戴著麵罩的P90槍手站出來,風鏡後麵的眼睛很明亮。

“侯伯,這是晚輩帶給您的禮物。”周新宇笑著拿出一個唐三彩花瓶,“唐朝的真跡,不成敬意!還望侯伯笑納。”

頭發花白、魚泡眼睛的侯伯穿著一身唐裝敞口黑色千層底布鞋,他睜開眯縫的眼睛,笑眯眯地接過花瓶,一嘴帶著山東鄉音的普通話:“這麽貴重的禮物,我怎麽好意思呢?要不少錢吧?”

“侯伯是我們團體多少年的老朋友,幫了我們不少忙。”周新宇笑著說,“作為晚輩表示一點敬意也是應該的,能夠聆聽侯伯這樣的前輩教誨也是我的幸運。”

“不要這麽客氣,社團也得到你們團體不少幫助。”侯伯笑道,轉向手下人,“把這個花瓶放到我書房,注意不要弄壞。”手下人去了,順手關上了小客廳的門。侯伯靠在藤沙發上,笑眯眯地看著周新宇,“社團和團體是多少年的老交情、老朋友,有什麽話你就直接說吧。”

“侯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周新宇笑著說,“現在已經是1997年了,距離7月1日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中共馬上就要接管香港,不知道侯伯有什麽打算?”

侯伯的魚泡眼睛微微眯起來:“我還能有什麽打算?一把老骨頭,又在警察局有案底,移民辦不了。FBI對我的調查資料摞起來有那麽厚,沒地方可去。準備在中共統治下苟延殘喘,度過餘生罷了。好在鄧小平說過,一百年不變!我活不了那麽久了!”侯伯笑起來,帶有一絲悲涼。

“一百年不變?”周新宇笑了一下,“侯伯,您真的相信共產黨?”

侯伯含笑看著周新宇,不說話。

“戡亂戰爭,共產黨蠱惑民心打破中國經濟結構鬧土改,把土地分給農民——客觀地說,我也支持中國經濟結構進行這樣的調整。但是結果呢?共產黨建立政權沒多久,土地還是農民的嗎?”周新宇看著侯伯說,“大陸剛剛淪陷,共產黨號召‘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好像是民主了、自由了——但是結果呢?1959年開始,整死了多少人?”

侯伯還是那麽笑著,不說話。

“更不要說**了,共產黨連對自己的功臣都那麽狠,能放過像您這樣和社團有千絲萬縷聯係的老人嗎?”周新宇很自信地說,“一百年不變?您相信?反正我不相信。”

侯伯開口了:“那你說,我的出路在哪裏呢?”

“繼續幫助團體,您和您的家人移居到我們那裏。”周新宇淡淡地說,“我們會照顧好侯伯的晚年,那是共產黨的權力和勢力以外的地方。您的安全和晚年的生活不必擔心,團體會拿出誠意來。”

“繼續幫助團體?怎麽幫助?”侯伯笑得意味深長。

“我們不能讓中共如此順利接管香港,那樣太便宜他們了!”周新宇冷笑,“我們要給中共留下一個爛攤子!這個爛攤子未必如同撤離大陸那樣到處爆炸,隻要他們那套在香港行不通,那他們就很難受了!中共接管香港,三教九流他們都要接觸——侯伯,我相信你已經接到了請柬。”

“你的消息很靈通啊?”侯伯笑。

“我就是吃情報這碗飯的。”周新宇自得地笑,“在香港的各個社團裏麵,侯伯是老前輩。您的態度,其實就是香港各個社團的態度。”

侯伯在思索。

“團體希望侯伯拿出態度,來作為香港各個社團的表率。”周新宇說,“戴老板在世的時候,對各個社團的照顧以及和杜先生的關係,侯伯不可能不知道。團體和社團,其實就是一條路上的兩輛車,我們的利益是一樣的。——這也是我們大老板的意思。”

“你們大老板在香港?”侯伯睜開眼睛。

“瞞別人不瞞侯伯,我們大老板現在就在香港。”周新宇淡淡地說,“這是請柬,同一天請各位社團前輩吃飯,共敘香港未來。”他拿出一張紅色的請柬恭敬地伸出雙手交給侯伯,“您是香港社團的靈魂人物,也是杜先生的得意門徒。晚輩相信,侯伯的出席會使我們團體和香港社團之間的友誼萬年常青!”

侯伯看著請柬:“你們的大老板出席嗎?”

“不能全程出席。”周新宇淡淡地說,“但是他會露麵,晚輩慚愧奉命充當宴會代理主持。”他站起來,鞠躬,“晚輩打擾侯伯清閑,告辭了。我會如期靜候侯伯光臨,共敘舊情意。”

侯伯含笑點頭端起茶杯,站在身後的官家扯著脖子高喊:“送客——”

周新宇戴上黑色墨鏡昂首大步走出去,小客廳的門關上了。侯伯放下茶杯,看著桌子上的請柬。他苦笑,一伸手。官家馬上遞給他另外一張請柬,兩張請柬拿在侯伯手裏。他仔細端詳著,哼了一聲:“沒一個好東西,都是鴻門宴!”他把請柬丟在桌子上,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開始唱京戲:“我坐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大老板來了,這是高規格哦。”馮雲山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右手食指點著自己手裏的茶杯蓋子打著心裏的節奏,忽快忽慢。

他睜開眼,眼神很銳利:“其他方麵的情報呢?”

“侯老頭那邊一直沒給我的關係打電話,也沒說去,也沒說不去。”王斌站在他麵前說,“這個老幫子是個典型的老狐狸,可能還是念著過去跟軍情局的交情敷衍我們。”

馮雲山在思索著:“香港黑道跟軍情局在曆史上就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這個不假。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他們和我們也不是沒有聯係,老侯也和我們的關係打過交道。我想他們應該很清楚1997年對香港意味著什麽,他們家大業大而且都是負案累累,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是不是周新宇給了他們什麽承諾?”楚靜問,“譬如給他們安排了去那邊定居之類的?”

馮雲山笑:“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那邊才多大,黑社會的勢力比這裏可要猖獗得多!他們這幫人去了,那邊又是要血流成河打幾十年才能安生。這一點軍情局不可能不知道,何況他們也未必願意去!這裏已經安定下來各自的勢力範圍,犯得上嗎?”

“要我說,這幫黑社會也是作惡多端!”雷鵬站在另外一邊說,“幹脆一下子鏟平算了!馮局長你下個命令,我不到一個小時就帶人把侯老頭那個賊窩子給端了!而且完事不留一點把柄,幹幹淨淨。香港警方查不到一點線索,殺雞給猴看!我看香港黑道還敢不敢跟咱們軟磨硬泡!”

“胡鬧!”馮雲山把杯子一頓,很嚴肅,“你以為你是誰?!你是007有殺人執照?!你以為這是拍電影?!這是工作,很嚴肅的工作!是黨交給我們的任務!一個社會有一個社會的特點,何況這是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一國兩製’是小平同誌規定的基本國策,你以為你是誰?!香港社會的構成是經過多少年複雜的變化,是有曆史原因的!我們沒有權力改變香港的現狀,明不明白?!——何況我們的任務是保衛香港順利回歸!我們不是公安警察,更不是香港警察,不要多事!”

“是。”雷鵬低頭說。

“香港黑道在1997年以前就不斷通過關係給我們放信號,表示支持‘一國兩製’。甚至還有過去是軍情局的關係,現在反過來希望幫我們做事的——為什麽?”馮雲山冷冷地說,“因為他們看到了大勢所趨,也看到了我們的決心和能力!沒有一個強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沒有一支強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可能嗎?沒有億萬炎黃子孫的民心所向,可能嗎?——黑社會追逐的本質是什麽?江湖道義?不錯,有這個成分。也許他們和軍情局的交情很深,他們的組織結構很嚴密,但是他們的本質不是具有明確政治綱領的政治團體!他們還是追逐利益的,也不完全是黑道頭麵人物的個人利益,還有整個幫派的利益。這一點很重要!我們絕不會保護他們某個幫派的利益,我們不是軍統,幹不出來這種事情,更不會利用黑道之間的仇殺來漁翁得利!香港黑道在這個時候亂起來對我們沒什麽好處,相反還會給人們造成一種我們政府沒有能力控製香港局麵的印象。而這一點,恰恰是軍情局想達到的目的之一!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我們要讓這些幫派心裏明白,他們在共產黨的地盤搞事不僅不會得逞,相反我們有能力重新對香港秘密社會構成重新洗牌!誰敢在這個時候搗亂,那就是自找死路!我想這個信號傳遞出去,他們不會不慎重考慮!”

“軍情局那邊搞的‘颶風專案’怎麽辦呢?”王斌問。

“我正要說這個。”馮雲山轉向他,“王斌你的主要精力在香港黑道上,穩定住他們就是斬斷了‘颶風專案’的群眾基礎。沒有這幫人跟著搞事,剩下的就好辦多了。失去了黑道的掩護,那幫家夥搞不出什麽大名堂。把浮雲撥開,線索就明晰了。至於軍情局那邊的什麽‘颶風專案’,不是你們的工作範圍——明白嗎?”

“是。”王斌馬上不問了,既然不是自己的工作範圍那麽就耐心跟老侯這些家夥周旋吧。馮雲山看著香港地圖,看著“英占”兩個字皺眉。他的茶杯頓在這兩個字上:“這是恥辱,是民族恥辱!這是我們為民族雪恥的曆史使命!什麽樣的艱難困苦都不能阻擋我們恢複對香港行使主權的步伐!你們給我記住——難忍能忍,難舍能舍!”

他們的眼睛都看著香港地圖,利索地齊聲答道:“是!”

王斌和雷鵬戴著墨鏡出了充當臨時指揮部的別墅,從車庫開出奔馳轎車。電動門打開,他駕車出去。香港回歸將至,繁華的街頭依舊。王斌駕車行駛在香港街頭,他打開車窗看著外麵的繁華。紅燈亮了,他停車。一個媽媽推著嬰兒車從人流當中過去,看著可愛的孩子,王斌露出笑容。媽媽推著嬰兒車過去了,她的文化衫背後印著英國國旗。王斌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無聲地發動轎車匯入車流。雷鵬苦笑:“當正義長久得不到伸張,受害者也將得不到應有的同情,荒謬就變成真理。”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文化了?”王斌問他。

“小說上看的。”雷鵬笑道,“新版的《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拍的電視劇裏麵的,多火的電視劇?你沒聽說過?”

“到底是小說還是電視劇啊?”王斌皺著眉頭問。

“小說,後來改電視劇了。”雷鵬說,“作者是戲劇學院導演係畢業的,所以寫的小說也比較影視化。我跟你說,裏麵老多台詞可經典了……”

“寫小說就老老實實寫小說,拍電視劇就老老實實拍電視劇,沒事兒胡摻和什麽?”王斌冷冷地說,“再經典,經典得過莎士比亞?”

“你不看《最後一顆子彈留給我》啊?”雷鵬苦笑,“我都看過了。我跟你說,真不錯!我那兒有碟,回頭你看看!”

“不看。”王斌拐彎,“看那玩意兒幹嗎?有那時間多看看業務書不更好?又沒什麽文化,看了腦子容易變笨。”

香霧繚繞的香堂,侯伯恭敬地對著關公上香。身後是幾十個各個幫派的頭目跟著上香,表情是虔誠的。侯伯上完香,大家在桌前按照坐次坐好。侯伯喝口茶,表情完全不像和外人見麵那麽老態龍鍾而是精神抖擻、神采奕奕。他冷冷掃視這些年紀已經不輕的頭目們:“諸位!想必你們和我一樣,都接到了兩份請柬!”他拿起那兩份請柬,“一份是T軍情局大老板的,還有一份——你們都知道是誰的。今天召集社團的各位兄弟開會,就是為了商議我們社團到底去參加哪一個宴會?”

大家都很嚴肅,這是社團的大事。一個頭目想了想:“我們和軍情局是幾十年的交情,現在正是軍情局最需要我們表示支持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不能把老朋友丟下。我們出來混的,講的是一個‘義’字,不講義氣以後在江湖上怎麽做人?”不少頭目附和稱是。

“各位,1997年回歸已經箭在弦上了。”另外一個頭目則說,“7月1日,解放軍進港已經不能改變。我們社團在7月1日以後怎麽在香港繼續生存,這是我們不得不麵對的問題,也是我們討論過很多次的問題。中共方麵對香港現狀的態度是一百年不變,也就是說我們社團的現狀也不會有大的改變。但是如果我們出席軍情局大老板的宴會,而放棄和中共情治單位的友善性接觸,可能會對我們今後的發展不利啊!”又有不少頭目點頭稱是。

“那照你這麽說,關老爺在曹營就應該給曹操賣命?”剛才那個頭目站起來很激動地拍著桌子,“我們都是拜關公的!關老爺遇到這種問題會怎麽辦?你們自己都想一想!我們社團的曆史,還有和軍情局的關係,你們都不知道這個分量嗎?我們出去以後怎麽做人?怎麽麵對江湖上的各路好漢?”

“軍情局照顧得了我們這麽多弟兄嗎?老蔣要是有辦法,還會逃到那麽小的島上嗎?”反對的頭目也激動了,“這麽大片河山他如果不要,我要!幹嗎跑啊?他撤離大陸的時候,管過我們這些江湖弟兄嗎?侯伯不也是自己偷渡跑到香港來的?我們在香港好不容易打下這片天,他們軍情局到底幫了我們什麽忙?為了江湖義氣,我們替他們背了多少黑鍋?現在香港要被共產黨接管了,又要我們把現成的江山丟掉?!我們要是惹惱了共產黨,按照共產黨的個性收拾我們那是易如反掌啊!共產黨可不是香港皇家警察,光是嘴上說說不來真格的!”

“共產黨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你這麽替共產黨說話?!”那個頭目怒了,“是不是你和共產黨有交易,以後你來坐社團老大的位子?你想出位,要架空侯伯啊?!”

大家都看那個頭目,那個頭目也怒了:“我告訴你!老子跟侯伯打天下的時候,你還吃奶呢!我是為了社團的根本利益,你算什麽東西?!你別以為你跟軍情局暗中交易我不知道?!你為了自己的私利,出賣社團利益!我要檢舉你,要號召對你執行家法!”

“你不要血口噴人!”對麵的頭目啪地一拍桌子,“你拿出證據來,沒有證據老子要砍你!”

“好啊!有本事你就砍啊!”那個頭目也梗著脖子喊,“老子砍人的時候你知道什麽是打架嗎?!”

“操你媽的老東西!”對麵的頭目抽起椅子就要上桌子,被旁邊的人拉住了,“老子現在就砍死你!”

“別在這裏叫喚!有本事你個兔崽子跟我出去,單挑!”

“單挑就單挑!老子怕了你了?!”對麵的頭目怒喝,“我大飛的名字也是打出來的,不是嚇出來的!”

“七叔,算了!”年輕的頭目抱住老頭目,“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老頭目怒不可遏:“太子!這個事情你別管!這個混賬東西沒大沒小,我今天非教訓他不可!”

眾頭目正在叫囂,侯伯閉上眼睛。他輕輕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一笑。茶杯卻沒有放在桌子上,直接往桌子上啪地摔碎!所有在場的人都安靜了,因為侯伯發火了!

侯伯一怒,不用睜開眼睛還是那麽坐著,大家都已經感覺到那股殺氣了。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雙手放在身側肅立,大氣都不敢出。侯伯不睜眼睛,睜眼睛就不是侯伯了。他閉著眼睛淡淡地說:“大事臨頭,窩裏鬥。”

“侯伯,我聽從家法處置。”那個鬧事的年輕頭目大飛低著頭說。

“侯伯,您怎麽處置我,我都接受。”七叔也低下頭。

“我現在不想處置你們,我想處置我自己。”侯伯閉著眼睛說。大家大驚失色:“侯伯!”

“大事當前,社團不能齊心合力共籌對策,反而窩裏鬥?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沒有帶好社團。”侯伯睜開眼睛,“執行家法。”

大家圍上來:“侯伯!侯伯!不能啊!侯伯!”太子脫下外衣含著眼淚:“我替您,侯伯!”很多年輕頭目都脫下外衣:“侯伯!我們都替您!”

“執行家法。”侯伯站起來開始解自己的唐裝,沒有人再敢作聲。他露出自己的光脊梁,上麵都是累累傷疤。所有的頭目都跪下了,有的已經哭出聲音:“侯伯!”

侯伯在關公麵前跪下。執法長老拿著荊杖:“子不教,父之過——你知過嗎?”

“弟子知錯。”侯伯低著頭閉著眼睛。

“杖責20!”執法長老高聲喊。下麵哭聲一片,荊杖抽打在侯伯的背上馬上就是血道子。他咬牙忍著,豆大的汗珠流下來,卻一聲不吭。他要用自己的痛楚來團結在這個曆史的突變麵前分崩離析的社團軍心,這是他不得不為的。啪!啪!啪……

“寶哥,大陸公安真那麽厲害嗎?”一個長頭發問。

“大陸公安?!”墨鏡寶哥扶扶自己鼻子上的墨鏡,“想當年我在大陸,那是把公安打得屁滾尿流啊!我在大陸犯第一個大案子的時候,那是出動遍城警力追捕我啊!公安拿著衝鋒槍,我拿著手槍,那是一場混戰啊!最後怎麽著,你寶哥我不還是全身而退?!”

“寶哥,你好厲害啊!”另外一個黃毛激動地豎起大拇指,“那大陸武警呢?武警你怎麽對付的?他們可是有小炮的,還有火箭筒?”

“武警?!”墨鏡寶哥激靈了一下,隨即咽口唾沫,聲音有點發虛,“武警啊?——寶哥,寶哥全斃!”

“對了,大陸還有國安呢!”長頭發又著急了,“國安厲不厲害?”

墨鏡寶哥額頭都出汗了,聲音更虛:“國安……國安……”

“是啊,國安!國安厲不厲害?”黃毛也著急了。

墨鏡寶哥剛剛鼓足勇氣想吹牛,一輛黑色奔馳徑直開來停在他們身邊。所有人都驚訝了一下,隨即圍上去。車窗慢慢滑落,露出王斌戴著墨鏡的臉。他冷冷地看著這些幫派分子,墨鏡寶哥腿都軟了,拉住黃毛和長頭發:“你們別過去!惹不起。”

“喂!你混哪裏的?這裏不許停車!”一個花襯衫拍拍車頭,“誰讓你到這兒來的?”

“大路朝天,不是讓人走的嗎?”王斌下車冷冷看著他們。

“我們社團在開會,你趕緊走!”花襯衫起腳就要踹車門,王斌突然色變,一個彈踢直接踢在花襯衫膝蓋上。花襯衫捂著膝蓋慘叫一聲倒地,所有人都圍上來拔出刀子、鐵棍。戴著墨鏡的雷鵬下車,直接一拳打在對麵衝過來的人臉上,劈手就奪過對麵人的鐵棍,他是專業格鬥運動員,掄起來呼呼帶風。一片劈裏啪啦,四麵都是倒下的人和亂七八糟的械鬥武器。雷鵬收手,把鐵棍丟在地上不屑地冷笑:“就這個也敢出來混?你們是黑社會?我比你更黑!”

站在樓道口的一個冷峻的壯漢慢慢走過來,從背上慢慢拔出雪亮的西瓜刀。王斌看著他過來,突然抽手從懷裏拔出烏黑的手槍對準他的鼻子。壯漢一愣,這破壞了香港社團之間的遊戲規則。西瓜刀自然當啷一聲落在地上,他舉起雙手:“兄弟,玩大了。你們混哪裏的?”

“這個答案,你沒資格知道。”王斌嘴角擠出一絲冷笑,“帶我上去,我要見侯伯。”他翻過來這個壯漢,槍口頂著他的後腦勺,“讓他們都閃開一條道,不然我讓你腦袋開花。”

“兄弟,拿好你的槍小心走火。”壯漢語氣平緩,“你最好想明白,你在招惹誰。”

“就是華山天險,今天我也要辟開一條道!”王斌抵住他的後腦勺厲聲喝道。

“這裏不是閻王殿,勝似閻王殿!”壯漢冷冷地說。

“那麽就讓我來跟閻王爺過過招,痛打黑白無常——走!”王斌一推他,壯漢慢慢往前走。兩邊的人都閃開:“九叔,九叔……”王斌推著壯漢進了樓道,雷鵬抱著肩膀站在樓道口,冷冷看著他們:“誰想上去,先幹倒我。”

墨鏡寶哥往人後麵躲,還是被雷鵬看見了。雷鵬冷冷笑了一下:“烏龜配王八!”墨鏡寶哥不敢說話,雷鵬也沒搭理他。

臨時指揮部的別墅,馮雲山係著領帶下樓:“讓雷鵬開車出來,我要去見個客人。”楚靜為難地說:“馮局長,雷鵬不在。”馮雲山臉色一變:“王斌也不在?!”楚靜隻好點頭:“是!”

“胡鬧!”馮雲山大驚失色,“他們是不是去找老侯了?!”

“是。”楚靜低聲說。

“不知道輕重!”馮雲山急了,“無組織無紀律!那是什麽地方,能隨便闖嗎?!你趕緊去開車,我們馬上過去!”

“雷鵬的身手不該有事吧?”楚靜小心地問。

“我不是怕雷鵬出事,我是怕他們惹事!”馮雲山氣得手發抖,“給老侯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他們倆!但是江湖中人最看重的是個麵子,今天我們不給他們麵子,就等於把他們往軍情局那邊推了一把!這是我們要爭取香港社會政治穩定的重要因素,他們怎麽這麽糊塗?!如果出事,那不是我們丟人,是祖國丟人!他們怎麽這麽不明白?你為什麽不阻止他們倆?!”

香堂裏麵,額頭冒著冷汗的侯伯受刑結束正在冷靜地穿外衣。頭目們都圍著門口站著,顯然已經知道有人闖進來了。大飛叫嚷著:“侯伯,你下命令!我砍死這兩個放肆的小子!”大家都是群情激昂,侯伯卻很冷靜。

咣!門開了,壯漢被推進來。王斌戴著墨鏡拿著手槍頂著他進來,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大飛想衝上來,被幾個頭目抱住,他聲嘶力竭地喊:“我操你媽!老子幹死你!”王斌冷冷地看著他,槍口慢慢放下,環視著香霧繚繞的房間。侯伯一個眼色,都安靜下來。

“這位兄台,敢問有何貴幹?”執法長老開口了。

“我有幾句話,想跟這裏的兄弟說。”王斌把槍扔在桌子上淡淡地說,“槍裏沒有子彈。”

“關公在上,敢問兄台闖我們香堂是什麽意思?莫非真把我們社團的規矩當成紙糊的?”執法長老冷冷地說。

“你們都拜關公,我想問關公保的是哪一家?”王斌問。

“漢室正統——”執法長老扯著嗓子說。

“何謂正統?”王斌看著執法長老問。

“皇叔劉備劉玄德!”執法長老厲聲說。

“劉室為什麽是正統?”王斌淡淡一笑,“漢朝以前呢?秦始皇嬴政算什麽?漢朝以後呢?那些曆朝曆代的皇帝算什麽?到底哪個朝代是正統?你能告訴我嗎?”

執法長老被噎住了,他瞪著眼睛半天:“謬論!關雲長忠心護主,千裏走單騎!是人之武聖,千古英雄!”

“對,我沒說不是!”王斌看著大家,“關雲長是中華民族的千古英雄,永垂青史!但是,他為什麽保漢?僅僅因為漢室是所謂的‘正統’?我以為不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軍閥混戰百姓受難,國家安定統一是民心所向,關雲長挺身而出,桃園結義是順乎民心的大義!而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某個所謂‘正統’統治集團的利益,民心才是真正的正統!”

頭目們靜靜聽著,大飛叫出來:“一聽你就是共產黨!你這是在給我們洗腦!弟兄們,上!”

“我看看,哪個敢動我?我今天來,就是打算闖一闖這個香堂!”王斌淡淡一笑,“不錯,我是共產黨!而且我們一家都是共產黨!——但是我問你,我有說一句共產主義的口號嗎?我在這裏給你們灌輸什麽政治理念了嗎?完全沒有!我在跟你們說道理,我不知道你們社團是不是根本容不得別人說道理,如果是,那麽你們就幹脆不要叫什麽社團了,你們跟街頭的混混沒任何區別!”

“現在香港還是英國的,不是你們共產黨的!”大飛怒火中燒,“你不要在這裏如此放肆!”

“你再說一次,香港是英國的?!”王斌怒視大飛,“關公在上,你告訴他——香港是英國的?!你們哪個現在站出來告訴關公,香港是英國人的?!”

“是。”侯伯開口了。

“我們腳下的土地,和大陸、澳門、台灣一樣都是中國人的!都是中華民族的祖宗給我們留下來的,丟失一寸都是愧對列祖列宗!也愧對關公!”王斌冷冷地看著大家說,“民心,什麽是民心?——我以為香港的民心和內地、澳門、台灣的民心一樣,那就是祖國統一,安居樂業!其餘的都是後話,沒有一個統一的中國,兄弟鬧家務還談什麽安居樂業?!”

侯伯看著王斌,淡淡地說:“年輕人,你說的有道理!但我是杜先生的門生,要遵從杜先生的教誨!——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軍情局是我們的老朋友,戴老板和杜先生的關係那是雷打不動的!”

王斌笑了:“但是杜先生自己是怎麽說的?侯伯難道一點都不知道嗎?杜先生為軍統做了多少事,可謂說立下汗馬功勞!但是關鍵時刻,誰被拋出來做替罪羊?!——杜先生怎麽說的?——‘我就是國民黨的一個夜壺,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尿完了直接踢到床底下’!”

侯伯臉上的肌肉又抽搐一下。

“遠的不說,刺殺江南案,軍情局又是怎麽對待為他們手上染血的江湖社團的?”王斌冷冷地說,“你們難道不知道?!竹聯幫是島上數一數二的江湖社團,可謂是如日中天!結果呢?為軍情局當殺手,去美國殺一個無辜的作家!然後呢?竹聯幫在一夜之間被掃**,幾乎**然無存,幫主等弟兄全部被扣押判刑當成替罪羊!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竹聯幫吃飽了撐的去美國暗殺一個華裔作家幹什麽?!偌大一個竹聯幫,那麽好的一個局麵,全部煙消雲散!——而這,就是你們念念不忘的江湖同盟軍情局幹的好事!”

侯伯不說話,眉頭緊鎖。王斌環視著滿屋子的江湖人物:“你們都是出來混的,出來混的都是一個‘義’字當先!試問你們哪一個換位想過,如果你們也為軍情局賣命遭到這個下場,你們該怎麽麵對‘義’字?!真在共產黨的地頭鬧事,軍情局管得了你們嗎?!先不說他們到底有沒有那麽大的本事,我就問——你們哪個跑得了?!我且不說共產黨的手段,你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背井離鄉,即便可以逃掉法律的製裁,但是你跑得了你自己的良心的譴責嗎?!——別忘記,你們都是中國人!——我不宣傳什麽共產主義,但是大陸對香港恢複行使主權就是祖國統一大業的一部分,這是在哪個角度都站得住腳的!現在香港要回家,有什麽事情等回家以後一家人坐下慢慢談,不要阻撓香港回家!這是大是大非的原則!——你們出來混可能是生活所迫,但是背叛祖國,關公也不會寬恕你們!都自己想明白了!”

侯伯看著王斌,淡淡地說:“後生,你的口才很好。”王斌抱拳:“謝侯伯!晚輩闖了社團的香堂,今日之魯莽必將付出代價!為貴社團的威望,晚輩個人甘願接受社團處分!請侯伯下令!”

侯伯看著王斌,轉向執法長老:“傳令。”

執法長老頷首:“請侯伯示下。”

“從現在開始,都給我規規矩矩。”侯伯麵無表情,“誰敢在這個時候鬧事,按照背叛社團執行家法!”

“得令——”執法長老抱拳。

侯伯轉向王斌:“按照你的身份,你不應該和我這種人稱兄道弟;但是我欣賞你,今日我與你義結金蘭!賞臉的話,請!”

王斌一愣,這種事情是必須報告上級批準的。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是無法報告了,隻能自己當機立斷。他抱拳:“謝侯伯厚愛!晚輩才疏學淺,不能與侯伯稱兄道弟!還望侯伯海涵!”

侯伯臉上有一絲遺憾:“因為你是共產黨?”

“晚輩不是江湖中人,侯伯慧眼!”王斌低聲說,“此事未經請示,晚輩自己不敢做主。”

侯伯很遺憾,點點頭:“你不是我社團的人,是我終生的遺憾。我若生子如你,社團將不會是今天。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們不必勉強。”

“侯伯千萬別這麽說,晚輩心中無比惶恐!”王斌急忙說,“既如此,晚輩鬥膽懇請侯伯寬恕晚輩方才無禮!”

“你答應了?”侯伯頷首笑道。

“侯伯,請!”王斌抱拳道。

樓外,兩輛奔馳轎車疾馳而至。第一輛車下來的是徐公道,他冷冷看著這些守衛,用粵語說:“告訴侯伯,老徐要見他。”

馮雲山和楚靜在第二輛車,他下車以後冷冷看著雷鵬。雷鵬馬上跑步過來,低聲說:“經理,你來了?”馮雲山冷冷看著他 :“回去我再收拾你,這裏出事沒有?”雷鵬低著頭:“沒有。”馮雲山看著樓上:“上麵有沒有動靜?”雷鵬還是低頭:“沒有。”

過了一會兒,九叔下來了。他對徐公道滿臉笑容:“徐先生也過來了,侯伯在上麵。請!”徐公道在前麵,馮雲山和楚靜跟在後麵進去了。

香堂裏麵已經是樂融融的氣氛,各個頭目都在按照輩分見過王斌。侯伯嚴肅地說:“從此以後,這就是我的拜把兄弟,你們的叔叔輩!按照排行,他就是十五叔!以後在香港,十五叔的事就是社團的事!你們都記住了?!”

徐公道滿臉笑容抱拳走進來:“哎呀!侯伯,不好意思啊!年輕人缺乏管教,到您這裏胡鬧!我肯定會嚴加管教!失禮失禮!”王斌急忙站起來,隨即看見馮雲山滿臉嚴肅地走進來站在徐公道身後,他不敢說話。楚靜很無奈地看著他,歎口氣。

“哪裏哪裏,你們人才濟濟!”侯伯笑著說,“我很羨慕,也很欣賞你們的作風。難怪你們把他們打到了那個島上,這樣的人才都在你們那邊,豈有不敗之理?”

徐公道嚴肅地看著王斌:“你趕緊道歉,今天晚上擺賠罪酒!”

“是要擺酒,不過不是賠罪!”侯伯拉著王斌,“今天晚上我請客,祝賀我有了個文武雙全、膽識過人的十五弟!”

馮雲山眼睛眨巴一下,沒說話。楚靜張大嘴,看著王斌。王斌則一臉苦笑,徐公道看看王斌笑道:“侯伯錯愛了,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要嚴肅處理他這種擅自行為!”

“轉告你們馮先生,我們社團參加你們的宴會。”侯伯正色道,“香港是中國人的香港,香港回家是全球炎黃子孫的大事!我們社團願意為香港順利回歸做點事情,希望馮先生有什麽事情不要見外!”

“我會轉告。”徐公道笑道,“侯伯,如果您不介意,這個人我得帶回去。我們內部也要對他進行處理,這件事情純屬擅自行動,我事先是不知情的。如若有什麽失禮之處,今天晚上我把酒賠罪!”

“你們的人當然聽你們的,但是希望看在我的薄麵上請手下留情。”侯伯抱拳,誠懇地說,“現在這樣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你們要是開除他,我要。”

徐公道笑道:“開除不可能,但是他肯定要受內部處分。晚上見,告辭了!”王斌和侯伯告別,穿過人牆。眾頭目都低頭:“十五叔走好!”王斌苦笑,跟著出去了。

“今天我們要重新嚴肅一下紀律!”馮雲山坐在中間的沙發上非常嚴肅,“王斌身為黨的情報幹部,目無規定擅自行動,幾乎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不可彌補的損失!我建議,王斌立即離開香港,調回北京聽候處理!”

王斌不說話,低著頭。

“我談點不同看法,要分兩方麵看。”徐公道笑道,“雖然他擅自行動,但是效果不錯!掛上了侯伯這個重要關係,這對我們今後的行動有好處。處分肯定是要有的,但是現在王斌還不宜離開香港,還有工作要他繼續做。香港黑道穩定,是香港順利回歸的一個重要前提。老侯的十五弟,乖乖!在江湖上地位還不低呢!”

楚靜忍不住笑了一下。馮雲山看著王斌,不說話。

“我也認為王斌暫時不宜離開香港。”魏處長想了半天說,“權衡利弊,王斌留在香港工作的好處要大一些。侯伯的態度在某種程度上對香港的地下社會有著導向性作用,王斌成為侯伯的十五弟,他在江湖行走就方便多了。說話也管用,至於處分我覺得等專項工作結束以後回到北京再討論。當然,王斌擅自行動還是要批評的,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次發生!”

“是,馮局長。”王斌誠懇地說。

“你們出去吧,我和老徐單獨談談。”馮雲山說。大家都起身出去了,王斌最後走,關上門。

馮雲山看著徐公道:“‘豌豆’和‘葡萄’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豌豆’還在報社繼續搜集線索,‘葡萄’和‘嶽飛’接觸了一下。‘嶽飛’正在想辦法繼續打聽大老板的下落,現在還沒有什麽進展。‘嶽飛’提供的其他情報,我們都已經進行了核實和處理。那邊來的人基本都已經被有效控製起來,在這方麵軍情局不太可能有什麽動作了。”徐公道笑道,“包括他們指使和雇用的恐怖組織,目前都已經被找岔子驅逐出境,就是偷渡過來的,我們也有人在監控。我們通過廣東警方已經跟香港警方通報了情況,他們會采取聯合措施,7月1日前後一周,可疑分子肯定會被香港警方扣起來。”

馮雲山閉著眼睛仔細想著:“有沒有我們還沒有控製起來的殺手呢?”

“可能性不大。”徐公道仔細想想,“我們的情報來源都是可靠而且層次比較高的,這種事情執行起來比較麻煩。武器、彈藥什麽的運進香港並不容易,香港警方對這方麵的控製也比較嚴格。”

馮雲山閉著眼睛思考,還是不放心:“再核實一遍,東南亞的關係也用上。無論如何不能出事,我們就是香港看不見的銅牆鐵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