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半無人詭聲時

晚上睡覺時,寶山把陸乘風、猴子、川子和老柯安排在了一個比較大的廂房裏,而安子因為受了傷,則被單獨安排在一個小臥房中,幾個夥伴輪流著看護他,今天是第一天,由麥勇負責看護。

多虧了媚兒的細心料理,安子一直以來由於傷口感染伴隨而來的高燒當天晚上就已退了一大半,他漸漸有些清醒了,當發現有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在為他忙前忙後時,還以為是在做夢,而一個大老爺們在夢裏是啥事都能幹得出來的,也顧不上傷口疼痛,差點當場就抱住媚兒給親了下去,幸好被麥勇及時發現,一巴掌又重新把他給打暈了過去。

寶山家的床不夠睡,廂房裏也隻有兩張床,陸乘風將床讓給了猴子,老柯和川子睡,自己則在後院中抱了幾捆草垛放到廂房裏,躺在草垛上睡,草垛在外邊放了有些時日,漸漸有些變硬了,睡在上麵紮得背疼,但陸乘風卻已經很滿足了,最起碼比在叢林中提心吊膽的日子要好上了千倍萬倍。

幾個夥伴一倒下便呼呼地睡著了,擠在**比賽似地拚命打著呼嚕,整個廂房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酸臭味,陸乘風這才想起幾個彪悍的大老爺們已經十幾天沒洗澡了。陸乘風歪著腦袋躺在草垛上,迷迷糊糊地合過幾次眼,但又都睡不實,沒幾分鍾又醒了,在草垛上輾轉反側的他又想起了睡覺前寶山對他們說得那番話。

“褻瀆神靈的人在咱們淡水村可是重罪,要被挖心的!”

當時的老柯嚇得麵如土色,想不到自己不經意的一個舉動,竟差點招來殺身之禍。在這座破頓偏僻的小荒村裏,天高皇帝遠,沒有人管得了他們,村長就是實打實的土皇帝,再加上村民的知識水平很低,基本上處於未開化狀態,沒有了道德的約束,沒有了法律的管製,他們便如同林子深處裏潛藏的那些畜生一般,可以隨意地殺人,隨意地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甚至,以人為食。以前陸乘風沒少聽過此類的故事,當饑餓和愚昧戰勝了理智的時候,人的最原始的本性便暴露了出來,屠戮同類,弱肉強食。

陸乘風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著,愈發睡不著了,幹脆起身開了門,在院子裏散起了步來。

夜涼如水,繁星亂綴。晚風咆哮著,肆虐了村莊中每一個奄奄一息的泥瓦房,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似真而幻,像極了一個怨婦麵對自己垂死的丈夫時哭天搶地的哀鳴。遠處的房頂上不時有瓦片滑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如同輕生者墜樓時的沉悶聲響,聽得陸乘風一驚一乍的。

漫天繁星,閃爍不定,發出清冷的光芒,陸乘風望著這些從來不知道憂愁的星群,心念如潮。他眼前又浮現起了曾經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那段日子,血雨腥風,硝煙彌漫,戰歌咆哮,槍林彈雨中爭英雄,多麽壯氣,多麽威風嗬!而今,大勢已去,自己竟淪落到了這般亡命天涯的田地,明天會是什麽樣的狀況?自己又該何去何從?陸乘風不敢去想,也不願意去想,太多的酸楚和悲愴在他心頭翻滾糾結,縈繞不去。

就在陸乘風思緒萬千之時,他忽然聽到幾聲奇怪的響動,像是木匠刨木材時發出的聲音,又像是是有人正用指甲胡亂地抓著門板,聲音急促而尖銳,在這濃黑的鄉間深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那聲音時遠時近,時大時小,若有若無,待陸乘風仔細去聽時,卻又不見了。陸乘風以為自己聽錯了,也沒去太在意,打了個哈欠準備繼續回房睡覺,然而,就在此時,那響聲卻又再次響起,結結實實地鑽進了陸乘風的耳朵裏。

這麽晚了,會是誰呢?陸乘風起初以為是寶山一家人起夜發出的聲響,回過頭去一看,卻發現寶山房間門窗緊閉,顯然小夫妻倆都還在熟睡之中。陸乘風大感奇怪,正自狐疑之時,那尖銳的抓門聲陡然間變得越來越急促了,似乎還伴隨著一聲冷冷地竊笑,那笑聲不陰不陽,似男非女,像一條冷血的毒蛇,順著陸乘風的背脊慢慢地向上爬去,直入頭頂,陸乘風隻感覺寒意頓起,但強烈的好奇心與軍人堅毅的本性並沒有使他退卻,反倒驅使著他循著聲音發出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陸乘風根據聲音的方位判斷出是出自院子靠南邊的一個小木屋子裏,借著幽幽月光,隱隱可望見小木屋的門板上明晃晃地掛著一把大銅鎖,這是一種老式的門鎖,陸乘風曾在一些江南的老宅大院裏見過。雖是老舊,但卻堅固異常,一把銅鎖足足有十幾斤重。

陸乘風小心翼翼地朝那小木屋子走去,每進一步,心中的忐忑便添增了一分,然而,就在陸乘風走到小木屋的門前時,那若有若無的聲音卻陡然間停住了。一切又重新恢複了平靜,不遠處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剛才的一切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一樣。陸乘風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小木屋,除了木門上那把金晃晃的大鎖外,再也看不出一點出奇的地方,年久失修的牆壁上早已是溝溝壑壑,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裂紋,最大的一處裂紋甚至可以伸進半個手掌,用做房柱的幾根木材也早已腐敗不堪,到處可見花花綠綠的苔蘚和黴菌,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那詭異的聲音如同受熱的水汽,瞬間便從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出現。這時,十幾天來的奔波勞碌積聚的困意如同山洪暴發般向著陸乘風襲來,陸乘風隻感覺眼皮向灌了鉛似的沉重,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再也沒心思去理會這堆朽木破鎖了,搖搖晃晃地走回了房間,其他幾個同伴們都睡的像死豬一樣,槍支被隨意地丟棄在了一邊,陸乘風皺了皺眉,將槍械收成了一堆,然後一骨碌地全塞進了草垛裏,所有工作都做完後,陸乘風再也堅持不住了,雙手張開重重地躺在草垛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