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秘圖騰

幾人爬到山頂時,苟延殘喘的夕陽將雲彩攪得渾濁不堪,沉甸甸的血色鋪天蓋地般的朝著眾人壓來,枯樹枝上,幾隻漆黑醜陋的烏鴉似乎受了驚,沙啞地發出一聲聲怪叫,撲扇著翅膀隱沒在了一片血色裏。望著這蕭索的一幕,陸乘風的心頭忽然略過幾絲隱隱的不安。

“師長,快看,村子!”猴子忽然指著山下興奮得大喊大叫。

陸乘風循聲望去,隻見山腳下的腹地上,一座座泥牆黑瓦的房屋密密麻麻地點綴著,遠遠看去,星星點點,如同海灘上散落的鵝卵石一般!

這是座靠山的小村落。村落的周圍環繞著幾座黑漆漆的老山,幾乎完全將這小村落與世隔絕了起來。遠而觀之,老山上枯木搖曳,形同鬼魅,整個村落都被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從山頂上往下望去,隻是一片混混沌沌的昏暗,幾座光禿禿的破敗的茅草屋兀自聳立著,蕭索,淒冷,像極了一具陳年的老屍橫躺山間。

“這就是淡水村了。”寶山似笑非笑地看了陸乘風一眼,大步往山下走去。猴子和川子一想到可以吃到美味可口的農家菜,滿臉均是溢滿喜色,吹著口哨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想著剛才寶山那一閃而過奇怪的眼神,和山腳下那座破敗蕭索的村莊,陸乘風心中的不安似乎愈發沉重了,這座隱沒在叢林深處的小村落給了他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但這種壓力是什麽,陸乘風也無法解釋清楚,或許是源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亦或隻是他亡命天涯以來長久的積鬱。

天邊此時已經是暮色蒼茫了,一行人在寶山的帶領下,慢慢地走進了這座陌生而又蕭索的小村莊。村莊的入口處插著一塊大木牌,天長日久,木牌早已是腐朽不堪,上麵密密織織地爬滿了各種顏色的黴斑,隱約可見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三個大字:淡水村。

這樹木繁茂的林子裏素來霧氣多,無論白天或是黑夜。霧氣瞑蒙裏,陳舊的淡水村顯得影影罩罩,猶如被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裹屍布,棱角突兀,極盡陰森可怖。

現在應該是農家人做飯納涼的好時候,可稀稀拉拉的淡水村裏卻是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沒有一絲炊煙,泥濘的村道上也是見不到一個人影。

幾人邊四處打量著邊跟著寶山進了村口,村子裏靜得可怕,甚至連家畜的嘈雜聲都聽不見,讓人不禁懷疑這座古怪的小山村裏是否真的有人居住。

“村子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陸乘風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竇,問著走在最前頭的寶山。

寶山並沒答話,精瘦的背影中似乎隱隱透出幾絲詭橘與譏誚。

昨天剛下過場暴雨,村子裏的路麵還沒完全幹,幾人在泥濘的村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鞋子踏在稀泥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聲音並不大,但在這座叢林深處的偏村中卻是能聽得一清二楚,仿佛整個村子裏隻有他們幾個人。

幹枯的老山裏,死氣沉沉的森林中,到處都彌漫著詭異的氣息,仿佛裏麵深藏著某些不知名的物事,正瞪著雙眼惡狠狠地窺視著他,一股冷意從陸乘風心底冒起,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此時,整個村莊給陸乘風的感覺隻能用兩個字概括:死寂。

無邊的死寂。

枯樹上的亂鴉也停止了哀號,荒草堆裏的昆蟲也停止了鳴叫,幾乎看不到一點生氣。

村子中央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鋪滿了大大小小良莠不齊的青石板,青石板上早已爬滿了殷綠的苔蘚,人走在上麵感覺滑膩膩的,像抹了層豬油,一些不知名的爬蟲似乎也聞到了生人的氣息,從石縫裏爬了出來,被幾人厚重的軍鞋一踩,肢體分離,體漿四濺,陸乘風隻感覺胃中翻滾不已,泛起一陣陣的惡心。

陸乘風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青石板,發現有好幾塊的上麵都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焦黑,似乎是被人焚燒過所留下的痕跡。

天色已經漸漸開始變暗了下來,遠處的黑山上傳來幾聲悲愴的狼嚎,仿佛奔喪的哀樂,在這死寂的小山村中顯得格外突兀。陸乘風隻感覺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在叢林中的這些時日,對狼嚎早已是司空見慣,但今天,身處這死氣沉沉的詭異山村中,卻對那些深藏在林子裏的殺手感到格外敏感。

其實讓陸乘風恐懼的並不是狼,而是這座詭異的小山村。潛藏在心底的恐懼無處不在,它爬滿整個山村的角角落落,又順著混沌的夜色,在空中張舞糾結,如同一隻嗜血的猛獸,要將陸乘風生吞活剝,挫骨揚灰。

“啊!”眼尖的猴子忽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叫喊,眼睛定定地盯著一個齊人高的野草堆,臉上滿是驚懼。

陸乘風正自緊張,突然被他一喊更是嚇了一跳,一臉驚疑地湊過去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那邊……那邊有人在看咱們!”猴子說罷驚魂未定地朝著那個野草堆裏一指。

陸乘風一聽隻感覺一股涼意順著背脊直爬到了頭頂,倒不是因為怕見到人,而是在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生命活動跡象的死村裏,在心裏抱定主意定不會有人出現的時刻,忽然又出現一個人,而且是在暗處窺視,想想難免會讓人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陸乘風順著猴子的目光往那野草堆裏望去,黑夜裏,隻見一雙紅彤彤的閃著幽光的雙眼正死死地盯著他們。

這是怎樣的一對雙眼,陸乘風不敢想象,但他敢肯定的是,躲在野草堆裏窺視他們的,絕對不是人,而是某種未知的生物,或者是……陸乘風不敢往下想,轉頭看了看其他人, 也都是一臉驚恐狀。

眾人都沉默了,沒有人敢說一句話,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查探,未知的,沉甸甸的恐懼充斥了每一個人的內心。

老柯今年四十有五,在幾人的年齡中屬最大的,一生經曆了無數大風大浪,也磨礪出了一副鐵錚錚的膽性,見幾個戰友都徘徊不前,咽了口口水,罵道:“老子倒要看看是哪個烏龜王八蛋在這裝神弄鬼!”罵完舉起槍便朝著野草堆裏走了過去。

那雙像鮮血般殷紅的雙眼並沒有移開,仍然冷冷地望著驚懼不定的眾人,也盯著提著槍緩緩朝著他走來的老柯。

老柯的腳步很緩慢,邊走著邊高聲叫罵,每離野草堆近一步,叫罵聲便高過一層,不為震懾對方,卻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

終於,老柯走到了野草堆近旁,那物事頓時在他眼前暴露無遺。

老柯就那樣怔怔地望著那物事,一臉橫肉慢慢地被擠得緊梆梆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忽然,隻見老柯摔下槍,大聲怪叫著跑了回來,先前的不屑一顧早已被巨大的恐懼所替代,由於跑得太急,老柯一頭便紮進了陸乘風懷裏,差點摔倒,陸乘風趕忙將他扶起,這才注意到,老柯慘白的臉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野草堆裏究竟藏著什麽東西,會讓眼前這鐵骨錚錚的漢子嚇成這般模樣?陸乘風的疑竇更深了一層。

“有…有鬼…草堆裏有鬼!”老柯驚魂未定,顫抖著聲音說道。

陸乘風和猴子麵麵相覷,臉上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絲驚訝的神態,但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恐懼。

一直篤信無神論的陸乘風向來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對那些裝神弄鬼的神婆巫師更是嗤之以鼻,但此刻見老柯的神態,又不像是在開玩笑,身為師長的陸乘風於是決定自己前去一探。

那雙血紅的雙眼仍在閃爍著幽光,時暗時明,仿佛在嘲笑眼前這幫膽小怯懦的軍人。

陸乘風想起了老柯那張驚恐萬狀的臉,每走一部,恐懼便添增了一層,終於,陸乘風忍受不了這種愈來愈沉重的壓迫感,索性一個箭步躍了上去,彎下身子想仔細打量一下那物事。陸乘風表麵上顯得鎮定,他是一個兩萬多人精銳師的師長,身先士卒,絕對不能表現出怯懦的樣子。其實他內心還是極其惴惴不安的,生怕那不知名的物事會忽然從草堆裏鑽出來,張牙舞爪,然後將毫無心理準備的他撕成兩半。

就在陸乘風撥開了繁密野草的那一刹那,他終於看清了那個藏在暗處的窺視者。

那是一張臉,一張極其陰森可怖的臉,青麵獠牙,紅目尖耳,嘴唇紅得仿佛要滲出血來,整個麵容看起來扭曲不堪,似男非女。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陸乘風看得冷汗直冒,他就那樣站著,望著那張臉,那張臉也望著他,紅通通的眼中充滿調戲與譏諷。

漸漸地,陸乘風發覺了有些不對勁,那張臉從陸乘風看他一直到現在,似乎從未移動過,如同死物一般,陸乘風隨地檢起一根樹枝,試探性地在那張臉上戳了戳,依舊毫無反應。

“哈哈哈……”陸乘風忽然直起腰哈哈大笑了起來。

猴子和老柯等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都是麵麵相覷,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

陸乘風一邊笑著一邊順手抓起草堆裏那張猙獰的臉,在滿臉奇怪的眾人麵前晃了晃,說道:“哪有什麽鬼,不過是張假麵具而已。”

老柯先是一楞,隨即也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然而猴子看著那張魔鬼般的麵具,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夜色下,那雙紅幽幽的雙瞳顯得格外猙獰,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幾人圍著那麵具哄笑的同時,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一直在冷眼旁觀寶山,臉上神色已是驟然大變。

“喂,老柯,一個破麵具就把你嚇成那樣,你至於麽……”川子指著老柯,笑得直不起腰來,麥勇和猴子聽了,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老柯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縱橫沙場二十幾年,這次是他碰到的最糗的事了。在戰友麵前顏麵掃地的老柯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把那麵具往地上一摔,提起腳就是一頓猛踩,“日你大爺的,裝神弄鬼嚇唬老子,老子讓你再嚇,讓你再嚇……”

眾人看著他那滑稽的行為,又是一陣哄笑。然而,就在大家嬉皮笑臉打鬧調侃之時,一個清瘦的身影竟不知不覺間出現在老柯身後。

“啊!誰啊,快鬆手,疼,疼啊!”正踩得起勁的老柯忽然間感覺有一隻手重重地搭在他右肩膀上使勁撚著,那手掌力道奇大,差點沒將老柯的鎖骨捏碎。

“不要亂碰村子裏的任何東西!”老柯身後響起一聲尖銳的怒斥,聲音中充滿憤怒,冷得快要結了冰,老柯不禁兀自打了個寒噤,轉過頭一看,卻發現是寶山。

此時的寶山和先前完全判若兩人,臉色陰沉得像籠罩了一層烏雲,目光冷冷地盯著老柯,仿佛要將他的身體穿透一般。

老柯被他抓著肩膀,稍一動彈便疼痛欲裂,像個犯了錯的小孩,目光乞求地望著寶山。

“寶山,先放手,有什麽事好好說嘛!”陸乘風見兩人杠上了,忙跑過來打圓場。

然而寶山卻似乎並沒有放手的意思,仍一臉陰沉地盯著老柯。

在這窮山惡水之地,陸乘風愈發感覺到寶山的重要性了,之後的很多事都得靠他,陸乘風不想再和他鬧僵,左思右想,決定從側麵切入。

陸乘風重新拾起了地上那個被老柯踩得髒兮兮的麵具,輕輕用手拂拭掉上麵的灰塵,問道:“是因為這個嗎?”

寶山將目光移到了那個麵具上,臉上忽然一怔,抓著老柯肩膀的手竟鬆了開來。敏銳的陸乘風很細心地觀察到了他表情上出現的細微變化,知道這個麵具對他,甚至對整個村子都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對不起,我為剛才的事向你道歉。”陸乘風誠懇地說道。

寶山知道他指的是老柯踩踏麵具的事,臉色微微有些變晴,擺了擺手說道:“算了,都過去了,你們以後記住,千萬不要亂碰村子裏的東西,否則……”

“否則什麽……?”陸乘風見他說得嚴肅,知道這轉折語氣後麵定然隱藏著某種重要的內容。

“沒…沒什麽。總之你們記住就行,對你們絕對有好處的。”寶山歎了口氣,走開了。

寶山欲言又止,陸乘風看著他那閃爍不定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瞞著自己,但見他始終守口如瓶,也不便再問。這詭異的村子,這詭異的麵具,還有寶山的那些奇怪的話語,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神秘,那樣超脫常理,以至於陸乘風對它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一路無話,想著剛才一幕,大家都各懷心事,老柯自討了沒趣,兀自提著他那杆掉了漆的老式步槍,悻悻地跟在隊伍最後。

身為職業軍人的陸乘風,無論什麽時候,一直都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力和高度的警惕,因為在戰場上,任何一個疏漏都可能讓他喪命。很顯然,現在的他,已是把這腐屍一般的老村莊當成了戰場。他驚異地發現,原來那種恐怖的麵具並不止一個,而是很多個,他們分布在村莊的各個角落,或是泥瓦房的窗欞上,或是青黃不接的菜地裏,或是枯藤古木的老樹中。它們就像幽靈一般,眨巴著幽紅的雙瞳,嘲弄般地監視著這群無知的外鄉人,看著他們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墳場。

一行人穿過一片麥田時,陸乘風隱隱約約似乎看到了一個人影在晃動,那人影若即若離,似遠而近,仿佛正猙獰地朝他們張著血盆大口,要將他活活吞下一般。陸乘風使勁揉了揉被晚風吹得有些酸澀的雙眼,這才發現佇立在麥田中央的,原來隻是個穿著破衣帽的稻草人。

稻草人本是農民為防麻雀偷穀子吃而遵照人的模型編製的,然而,在這座奇怪的山村中,在陸乘風的眼裏,稻草人卻似乎是像一個驅趕它們這群不速之客的魔鬼,抑或,是他們墳頭的看守者。

遠遠看去,走在最前頭的寶山的身影慢慢地朝著稻草人靠近,再靠近,最後竟然完全重合在了一起,陰冷可怖的稻草人,陰冷可怖的寶山,仿佛在做著古老山村中最原始的祭禮。

終於,陸乘風按捺不住內心強烈的好奇心,三兩步追上了走在最前頭的寶山,他想了解他,想了解這個詭異的村莊,想了解這裏的一切。

夜色如水,一縷殘月死氣沉沉地懸在夜空裏,投射下如同靈堂守夜時微弱眩暈的光芒。

依稀可以看清寶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貫的清冷,一貫的難以捉摸。

“能告訴我那些麵具到底是怎麽回事嗎?”陸乘風盡量把聲音壓得很低,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或許是怕吵醒了沉睡在這座古老鄉村裏凶煞的幽靈。

寶山扭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陸乘風一眼,說道:“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

“但是知道了對你們似乎並無好處。”寶山淡淡地說了一句。

“怎麽會沒好處呢,要是你早告訴我們或許剛才的誤會就不會發生了。”陸乘風見他還不肯開口,有些急了。

寶山沉吟了一下,說道:“好吧,把你的同伴一同叫過來。你們擅自闖了進來,也該讓你們知道一些淡水村的秘密了,要不以後真出了什麽事,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死?陸乘風心裏咯噔響了一下,難道這座老村不僅詭異,而且還殺機重重?陸乘風起初以為寶山是在開玩笑,但見他麵色嚴肅,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心下不敢怠慢,忙呼喝了幾聲把幾個落在後頭的同伴召集在了一起。

雖說陸乘風一行人在戰場上如狼似虎,殺人如麻,麵對數倍於己的軍隊也從未畏懼過,但此時情況卻不同,他們完全想象不到即將會發生地各種危險,這窮山惡水之地,指不定會有什麽荒誕離奇的事情發生,這點卻是讓陸乘風甚為不安的。

猴子,老柯,還有抬著擔架的川子和麥勇,都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精銳師團裏最後剩下的幾個人緊緊湊湊地將寶山圍了個結實,屏氣凝神地望著他,看來,這幽靈般的小山村無形中也給了他們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你一定想問為什麽我這麽緊張那個麵具是不是?”寶山忽然把頭扭向老柯,麵無表情地問道。

老柯那股火爆的臭脾氣經寶山方才那麽一捏,全都捏得粉碎了,早已隨風飄走,此刻的他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木訥地點著頭。

“你們聽過圖騰的傳說沒有?”一片烏雲飄來,那一彎殘月又開始變得若隱若現,月光也暗淡了下來,看不清寶山臉上的表情。

陸乘風幼時讀了不少書,對圖騰之說也頗為了解,點點頭說道:“嗯,聽說在一些少數民族的部落裏,常以某種特定的事物作為其膜拜的對象,相信圖騰能通神,保佑他們平平安安,是他們的精神支柱……”忽然,陸乘風像想道了什麽似的,驚訝地張開了嘴說道:“難道……難道……”

寶山衝陸乘風點了點頭,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道:“沒錯,那判官麵具便是我淡水村曆來供奉的圖騰。”說完嘴角露出一絲輕笑,這笑容很複雜,似乎帶著幾分戲謔,但更多的卻是嚴厲的警告。

“判官麵具?!”猴子忽然大聲叫道。

“怎麽了?”陸乘風有些奇怪地望著猴子。

“沒…沒什麽。”猴子僵硬地擠出了一絲笑容,含含糊糊地應付著,心裏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是在猴子六歲時,因為調皮,不吃飯,猴子媽便用掌管生死簿的判官來嚇他,說如果不乖乖吃飯,鬼判官便會來到陽間把他的魂鉤走,可是小猴子古靈精怪,偏不吃這一套,撅著嘴硬是和猴子他媽強著,猴子媽心疼兒子,便自己動手做了一個判官麵具戴在臉上嚇他,那個麵具畫得很恐怖,很邪惡,猴子看到後竟嚇得吃飯了,而且一吃就是三碗,猴子媽高興得不得了,可是她卻沒看見,小猴子的褲襠早就嚇得濕透了。幾天後,猴子媽竟被發現暴死在家中,諾大的空屋子裏隻有猴子縮著身子蹲在牆角。誰也不知道猴子媽是怎麽死的,在他們那個小山村裏,每天都有人病死,每天都有人被抓去做壯丁,村民們也沒去查,隻是草草地把猴子媽埋了了事。猴子舍不得猴子媽,就在猴子媽的墳前一直站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暈了過去。

其實那時的小猴子心裏頭一直藏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他對誰也沒提起過,那天猴子媽帶著麵具出現在他麵前時,猴子其實看到了兩個人,在猴子媽身後,還有一團黑影,當時天很黑,小猴子看不清楚,那黑影直到猴子媽摘下麵具時才消失,小猴子那時是著著實實被嚇壞了,嚇得他從此以後都準時乖乖地吃飯,再也不挑食了,可是,唯一愛他疼他的猴子媽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猴子感覺自己的眼眶濕潤了,眼前的眾人似乎都變成幾座模模糊糊的浮雕,慢慢地混成了一片,猴子忙側過臉去不去看他們。

“冥府判官專司掌管人間的生死薄,也就是直接決定著人的生與死,我們淡水村曆代便以判官麵具為圖騰,世代供奉,隻是希望他能念在我們誠心的份上,在生死薄上劃上一筆,多賜幾年陽壽給我們。”寶山繼續說道。

川子見眾人神色緊張,正襟危坐,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增加陽壽?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要是圍著個破麵具拜拜就能長命百歲,那我們還打什麽仗啊,都回去享清福吧!哈哈……”

陸乘風見寶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忙厲聲喝止道:“川子,閉嘴!這是人家的風俗,我們應該尊重才是。”

“什麽風俗不風俗,明明就是迷信嘛……”川子停止了話鋒,小聲嘟囔道。

“你們切記,以後千萬不要糟蹋麵具,這是褻瀆神靈的做法,神靈要降罪給你們的!”寶山邊說著邊看了看一旁的老柯,老柯不敢看他犀利的眼神,忙避了開來。

寶山說完又四下裏看了看,發現周圍除了他們幾個並沒有其他人時,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幸好他們沒看見,要不我也救不了你們了。”

“他們?”陸乘風不無錯愕地問道,“他們是指誰?”

“當然是淡水村的村民啊!”

陸乘風又在四周打量了一遍,發現家家戶戶仍是門窗緊閉,絲毫聽不見任何人類活動的聲響。

“這裏....這裏有人住麽?”陸乘風小心地問道。

“有村子當然有人住,隻是他們很少出門,尤其是在晚上。”寶山眼光又轉向了老山上成排的枯樹,月光倒映著樹影,形成一道道光怪陸離的景象,如同鬼魅幽靈。

“晚上?晚上有什麽不同麽?”陸乘風繼續問著,他心中實在是有太多疑問,大有一番要刨根問到底的架勢。

然而這次寶山卻沒有回答,他抬頭看了看被烏雲掩抑著的鐮刀般的殘月,淺淺地說道:“很晚了,這裏不太安全,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顯然,寶山是在逃避他的問題,陸乘風見他不想再回答,也不好再問下去,朝著自己的幾個夥伴打了個手勢,說道:“我們走吧。”

川子,麥勇等人早已受不了這陰森淒冷的地方,聽見陸乘風招呼,忙不迭地拿好包袱行李繼續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