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擔當的代價
“喝酒唱歌，談談戀愛。挺好！”
經過周四的不眠夜，周五早上的大集合就顯得格外安靜，像是兵荒馬亂後，荒蕪沉寂的早上。
薛慕陽醉酒走紅了，不，是更紅了。
花滑隊也上了校園頭條和熱搜。
“荒唐！”係主任斷喝了一聲，打斷了沉寂，“把禁令當耳旁風也就算了，還弄得人盡皆知！浮誇！還能代表我們學校去全國參賽？”
酈籽站在速滑隊裏，默默與旁邊花滑隊中的薛慕雨交換了個“生無可戀、想打死自己”的眼神。
“浮誇”的主人，一覺醒來天翻地覆，被室友安利了還未過期的轟動，仔仔細細看了那視頻三遍，捂了捂眼睛，之後就一言不發。
方娉婷看了眼薛慕陽，無意識地捋了捋鬢邊發，忍住笑。
她早上就問過薛慕陽，他的回答是：“抱歉，是意外。”
嗯，又是意外。又是失控？
薛慕陽仍然筆直站著，可是到底垂了頭，乖乖認錯：“對不起。”
“光說對不起就行了，人人都去犯錯！”
“我願意接受……”
“你好好說，是誰主謀？”趙真真打斷他，使了個眼色，“學校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自律自愛，根本不是這樣胡鬧的孩子。”
酈籽使勁點頭，剛想開口，薛慕陽忽然轉頭看了她一眼。
那是製止她說話的眼神，有些冰涼。
薛慕陽仍然鎮定優雅，表情真誠而堅定：“沒有誰是故意的，怪我酒品不行，喝了一口就醉了。”
“事到如今你還包庇什麽？”趙真真有些生氣，“你是代表我們學校的優秀運動員，不要意氣用事。難道要背處分？”
“老師，確實是我自己……”
“那你倒是說說是誰拍的視頻又發到群裏的？”
“我……”
“是我……”
酈籽和薛慕雨同時舉手。
“你又來湊什麽熱鬧！”趙真真瞪了薛慕雨一眼，“以為大家都沒有眼睛，看不見嗎？”
薛慕雨：“……”
“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訓練，口渴了，以為是飲料，沒想到是酒。”薛慕陽說著，看了酈籽一眼。
酈籽看懂了，他要她假裝和他一樣，以為是飲料。
“不是的，”酈籽忽然向前一步，“我知道是酒，一切都是我的錯！”
眾人吃驚轉向她。
方娉婷挑眉，遠遠看著酈籽。
而薛慕陽蹙眉，看向酈籽。
一旁老神在在的宗華倒抽一口冷氣：“想清楚再說話。你來湊什麽熱鬧？退下！”
酈籽搖頭：“真的是我，騙薛慕陽是飲料，哪知道他一口就醉了。我為了捉弄他，才化成那樣，又錄了視頻。”
“其實不是的，是我……”薛慕雨插話。
“視頻在我手機裏。也是我發到群裏的。”酈籽把手機遞到宗華麵前。
“嘶——”宗華臉黑了大半。
係主任也氣黑了臉：“宗老師，這不是你前段時間剛破格收的學生嗎？你看著辦！”
拂袖而去。
“宗老師，你的學生了不得啊，存心如此險惡，抹黑也找個真實點的！”趙真真冷笑一聲，“我們花滑的金牌選手，差點就因此受大過！你看著辦吧！”
又轉頭對花滑隊：“準備去訓練！五分鍾內趕到速滑館！”
花滑隊一哄而散。薛慕雨和薛慕陽留在最後。
“薛慕陽！”趙真真厲聲叫了聲。
方娉婷把薛慕陽拉走了。
薛慕雨跑到宗華身邊：“宗老師，他不是故意的！其實是我轉給自己，點錯了群。你要從輕發落……”
宗華給了她一記冰冷的眼神：“你在教我怎麽做？”
薛慕雨被驚到了。
“你快走！”酈籽對她使眼色。
薛慕雨擔憂地看了酈籽一眼，終於跑開了。
“不錯，我沒有看錯你。”宗華似笑非笑看著酈籽，“背處分的英雄！”
酈籽知道壞菜了，低頭：“我錯了……”
“你沒有錯，你大義凜然義薄雲天敢作敢當梁山好漢！”
“我錯了……”
宗華麵無表情了，把手機擲她懷裏：“如你所願。與西華的比賽，你不要練了，去喝酒唱歌吧！王鑫，你替她！”
宗華不再看她，轉身走了。
酈籽呆了呆，反應過來，追過去。
“老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跟著我，就回去反省一個月！”
酈籽不敢再說了。
速滑隊也慢慢散了。盧麗莎挑挑眉，最先離開。
張鷗和丁丁過來拍拍她的肩頭，也默默離開。
路今白站在不遠處，冷冷看著她。
酈籽知道，他是怒其不爭。
“路師兄……”
“喝酒唱歌，談談戀愛。挺好！”他冷哼一聲，走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速滑館。
“慕陽，坦白說，咱們搭檔五年了，”方娉婷評價，“第一次發現，你可塑性如此強。如果不是調子跑了，化妝技術太爛，可觀性還是不錯的。”
“……”薛慕陽有些臉紅，“想取笑直說吧！”
“哪裏敢？下次K歌，考慮喝一杯吧！”她忍笑，“畢竟女朋友都沒見過，有點失落。”
“如果這次，我讓你蒙羞的話，”薛慕陽苦笑，“我道歉。”
“你知道，我不在乎的。”方娉婷聳肩，“不過，那個速滑隊的‘失控’源，遠離點應該沒有錯。”
薛慕陽低頭壓腿：“他是太胡鬧了。”
“衣品也很差，娘氣。”
方慕雨正好經過，冷笑一聲：“在你眼裏，誰都毛病一大堆，比不上你自己完美吧？”
薛慕陽嗬斥：“小雨——”
“護什麽護？就興你護女朋友，不準我替丁丁說兩句話？”薛慕雨氣鼓鼓走了。
“別在意。”薛慕陽替妹妹道歉。
“無所謂。”方娉婷起身，“是我多話了。”
訓練的時候，宗華再沒有看酈籽一眼。
開始讓王鑫替補她，一一找出每個人應該注意的地方。
隻是，模擬比賽，王鑫過彎道的時候，摔了出去。被宗華指點之後，倒是小心翼翼了，可是速度提不上去。
還有三天了，宗華臉色很難看。
“嗬！可算學到好的了！”罵了王鑫，“基本動作重新學起，自己留下來加訓一百圈！”
王鑫被罵哭了。
高助教安慰王鑫：“你知道宗老師的脾氣，快別哭了。好好練。”
下課後，酈籽找高助教：“高老師，能不能替我找宗老師說說情，我剛練好彎道。別取消我參賽資格……”
高助教嗔視她一眼：“你還敢說？薛慕陽都替你說你不知道那是酒了，宗老師也提醒你。你這個傻瓜，幹嘛非得承認？你知道背處分不消掉，是不能參加大型比賽的？”
“啊？”酈籽吃了一驚，“這麽嚴重？”
“不然呢？義氣擔當、衝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高助教又說，“其實西華的教練跟宗老師一向不和，這次在酒桌上硬是激宗老師。領導在，宗老師也是沒辦法。輸了的話，宗老師更難堪。”
“啊……”
“總之你先好好練，別再發生什麽事，讓老師操心就行了！”
酈籽蹲在角落，心情很沉重。
“不行！一定不能輸！”
酈籽走向王鑫。
“對不起啊！”
王鑫抬起發紅的眼睛，搖頭：“是我不中用。跟你無關。”
“我陪你練。”酈籽給她打氣，“我們還有時間！”
王鑫點點頭。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的體能訓練是隊長帶領，上冰則是高助教主持。
她的重點是按宗華的意思，給女子接力賽的四名主將和其他後補做特訓。王鑫彎道的問題還是很突出，接連幾次越練越離譜。
高助教怕適得其反，讓她先停停，思考思考。
王鑫捧著頭坐在休息室。
“其實我剛剛被指點明白了點，也不知道說得對不對。”酈籽走過去。“但是我覺得你跟我有些類似。也許方法同樣適用於你。”
“什麽？”
“就是節奏。”酈籽好一番解釋，王鑫仍然是半懂不懂。
於是兩個人站起來比劃，又去冰上做示範。
直到訓練結束，王鑫還是不得要領。
“沒關係，我們一起繼續練！”酈籽說，“還有晚上、明天的時間呢！”
於是大家都走後，兩個人繼續一遍遍在冰上練習，慢慢王鑫似乎找到了感覺。
晚上酈籽去速滑館等薛慕陽。
憋了半天，還是三個字：“我錯了。”
料想到，薛慕陽不會理她了。殺了她也是應該的啊。那麽一個高高在上的謫仙，硬是被她拉下神壇，落在汙泥中……
薛慕陽盯著她看，看得她頭越來越低，才說：“錯哪了？”
“不該負酒請罪。”
沉默。
“不該作弄你，錄視頻。”
繼續沉默。
“不該讓慕雨拿我的手機。”
“喂！”薛慕雨尷尬，“我真的是笑抽氣了，手抖，點錯了……”
薛慕陽聲音仍然平靜：“還有呢？”
“啊？”酈籽抬頭看他，在他眼睛裏看到了瞪著眼睛茫然的自己。
“哎呀急死我！”薛慕雨扶額，“我哥意思是你不該攬錯誤啦！不過我覺得你很man！”
薛慕陽氣極反笑：“我就不該認識你倆！”
薛慕雨嘻嘻笑：“你咋不說，你酒量那麽差……”
“還貧！”薛慕陽敲她的頭，“貝爾曼旋轉二百圈。開始！”
酈籽偷眼看薛慕陽，他似乎真的沒有特別生氣。太寬容好脾氣了！輕輕舒了一口氣，唉，善莫大焉，逃過一劫，阿彌陀佛！
酈籽又覺得人生一片光明，沮喪散了大半。
隻是當晚回寢室，卻發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酈籽這次仍然買東西為由，等薛慕陽進宿舍後，才回去。
然而剛走到宿舍大門——
“站住，你！”
酈籽嚇了一跳，回頭看一個女人操著半截棍就來追自己，還以為遇見瘋子，拔腿就跑。
“嘿！別跑，就是你，你站住！”女人腳步生風，窮追不舍，“這是女生公寓。”
我知道啊！
一直追到四樓。
胡曉看著氣喘籲籲的酈籽忙著關門，困惑：“見鬼了？”
話音剛落，“鬼”敲門了：“給我開門！我保證不打死你！”
“什麽情況？”胡曉一愣。
“有個變態一直追我……”
“不對吧，我聽著怎麽像是宿管阿姨？”胡曉朝門外問，“什麽事啊？”
“同學，是不是有個色狼進你寢室了？你要不要緊？要我報警嗎？”
胡曉：“……”
酈籽像吞了大蒼蠅。
胡曉開門：“阿姨？沒有男生進來啊！”
“這廝不是？”宿管阿姨橫眉冷目對酈籽。
酈籽才發現這是個新來的阿姨，鐵麵無私，義正言辭。
“阿姨，是這樣的。”酈籽尷尬小聲解釋，“我沒走錯，我就住在425，是的沒錯，我是女生……啊！”
頭被狠狠敲了一下，宿管阿姨憤怒：“你唬誰呢兔崽子！當我沒長眼睛？你這喉結抖快杵天上了！”
酈籽：“……”
蒼天饒過誰！忘記揭掉了……
“啊！”酈籽佯裝驚訝指著外麵，然後迅速扭頭揭掉“證據”。
宿管阿姨狐疑地回頭，又轉回頭。
酈籽故意伸著脖子，淡定地說：“阿姨你看花眼了。小胡子讓她看看我的學生證。”
阿姨疑惑又尷尬地走了，走之前好心勸告：“女娃就要女娃的樣子噻！”
似乎家裏親戚是四川人。
酈籽點頭受教：“以後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胡曉笑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第二天，高助教發現王鑫明顯有了進步。另選了一組與四人進行模擬訓練，用時整整快了一秒。
大家頓時振奮起來。
自由訓練時，王鑫主動找酈籽，繼續做搭檔練習速度。
宗華進來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注意。
他漫不經心看向酈籽和王鑫，兩個人正一起快速滑了一圈，然後互相擊掌。
快結束的時候，再次進行模擬演練。
這次，酈籽作為助練組一員，衝最後一棒。
中間的時候，助練組明顯落後半圈，酈籽接棒後，直接就到了彎道，彎腰摸冰，起身的瞬間，已經接力向前衝去。縮短了一些距離，但是換人後，再次落後大半圈。
最後結束時，主攻組領先一秒。
但是主攻組的用時又比昨日快了一秒。
高助教對比著數據：“王鑫進步太可喜了！”
“其實……”王鑫看看酈籽，“都是栗子在教我，這幾天，我每次覺得自己進步了，可是還是滑不過她，真正……”
沒有說完，宗華已經開口。
“真正進步最快的是酈籽。而且被刷掉，難得還能幫隊友。總算是認識了‘集體榮譽’四個字。”
您誇人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更深刻地貶人？
高助教自然早看出來：“所以，教練，讓栗子上吧！”
酈籽心口一緊，眼巴巴看著宗華。
宗華還是沒看她。
“既然高老師提出來，不給麵子以後又要記仇。就這麽辦吧！”宗華平淡威脅，“今天都不要再練，養足精神，明天誰比平常慢，咱們以後好好聊！”
盧麗莎叫住宗華。
“我還是覺得王鑫更靠譜。”
宗華拍拍她肩膀：“這事別操那麽多心。休息吧！”
比賽現場人倒是不多，就是西華和靖安速滑隊的老師和學生們。
但是主席台坐了兩校的領導……氣氛憑空肅穆許多。
原來西華的名義是來參觀交流的，先參觀了校園設備，訓練情況，然後順便來一場友誼賽。
西華的運動員們一身黑白的冷酷賽服，目光殺氣騰騰，不知道對方教練怎麽鼓動的人心。
槍響，一棒應聲衝出，兩隊勢均力敵。
兩隊運動員在內道跟上——盧麗莎調整為了二棒，交接得很漂亮，“嗖”一聲在一棒的推力下，蹲身斜劃過彎道。
她的速度很快，超過黑隊。
“盧隊加油！”
“加油！”
很快到了交接，盧麗莎將三棒推出去，自己慢下來，然而沒想到的是，與黑隊二棒冰鞋觸到一起。對方勉強往前滑去，而她一隻腿跪立滑行。
隻是三棒已經一圈回來，為了躲她，從外道一拐，速度慢了下來，黑隊成功超越。
接下來黑隊越來越拉開距離。
“西華，加油！西華西華頂呱呱！”西華的啦啦隊聲音是真高啊。
靖安隊一時寂靜無聲。結果似乎已經預料得到。那個距離，幾乎是沒法超越了，何況對方四棒是西華最厲害的運動員，而我方——未知數啊！
失敗的腳步仿佛越來越近，西華的教練露出了笑容，看向宗華，後者麵無表情。
盧麗莎懊惱地仰頭閉了閉眼。
就是那時候，場上響起了路今白一聲渾厚響亮的聲音：“酈旋風加油！”
接著就是熱烈的，越來越快的呐喊聲。
“加油！”
原來酈籽已經接棒，她的第一個彎道已經順利過去。
盧麗莎鬆了口氣，在內道緊跟著，目光盯著酈籽，心頭越來越振奮。
每個彎道都流暢安全滑過，而且每過去一個彎道，都在縮短距離！
她在加速，一直加速！
每個人心底都振奮地猛跳起來！
加油！加油！”
最後一圈了！
酈籽就在黑隊身後不到一米。
彎道。
盧麗莎睜大了眼睛。
“內道超！”她在心裏喊。
然而黑隊早料到，穩穩牢牢占住最裏側的滑道。
現場也徹底安靜了下去。
超不過去了……
就是這個念頭起的時候，酈籽忽然加速，在外道滑過一個弧形，像是抓住了左側一個抓手，“嗖”的一聲就超過了黑隊，起身。身後黑隊也滑了過來，要加速超，但是始終沒能追上，直到過了終點線！
“嗷——”場上歡呼起來。
主席台的領導們站起來，滿麵笑容，鼓掌。
宗華看向西華的教練，微笑，很微妙。
盧麗莎還在微微發呆。
酈籽綻開大大的笑臉，和隊友擁抱歡呼，到了盧麗莎這裏，她猶豫了一下，改成振臂歡呼。
然後，麵前神色莫測的隊長，忽然伸手擁抱了她。
“好樣的！”
酈籽聽見盧麗莎在耳邊說。
同一時間，花滑隊去了另一學校交流。
也在進行著切磋。
靖安派出的雙人滑運動員是薛慕陽和方娉婷。
雖然難度上，方娉婷有兩個做得不完美，然而兩人的藝術分將近滿分，同樣勝了友隊。
鄰校的女生看著薛慕陽嗷嗷叫。
“唉，又收割了一批。娉婷你得有危機意識了。”薛慕雨的搭檔朱寧打趣。
“為什麽要有危機意識？是他收割了別人，不是女神收割了他。”
“宗老師有令，晚上十裏桃花走起！”高助教宣布。
“耶！”
人都散去，隻剩下速滑隊的時候，卻爆發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我不是在做夢吧？”張鷗抹淚狀，“距離上一次老師講吃大餐，似乎已經隔了三生三世！”
高助教白了他一眼：“廢話，十裏桃花本來就是三生三世隔壁！”
“哈哈哈哈——”
三生三世和十裏桃花都是酒店的包間名字。
一頓聚餐，到了精力旺盛的運動員這裏，簡直像是世紀狂歡，鬧騰得不行。
打打鬧鬧剛進了包間，繼續嬉鬧。
“你們走錯了吧？”
矜持而驕傲的聲音突兀響起。
“咦？對頭來幹什麽？”張鷗驚訝。
原來是趙真真領著一眾花滑運動員，站在門口。
大家看了看房間門上“十裏桃花”四個字，還有包間裏灼灼的桃花。
“你們走錯了吧！”齊聲回答。
“可笑，我們預訂了這個房間！”朱寧冷笑。
“不好笑，我們已經到了半小時。”張鷗反唇相譏。
“這個……”服務員為難了，“抱歉，因為前台忘記標注房間已訂……現在也沒有這麽大的房間，所以……”
“你們走吧！”
“你們走吧！”
雙方同時喊。從未有過的團結一心。
眾人團結一心保衛房間時，酈籽不動聲色地，悄悄後退，後退，進了裏麵的衛生間，在兜裏一頓掏。
“幸虧帶了啊！”裝上假喉結，清了清嗓子，酈籽才底氣十足地回來，默默坐到了男生中間。
“你們講不講道理？”
“講道理，我們要上菜了。”
“不要欺人太甚！”
“我們才不屑於欺負！”
兩隊人馬，杠上了，眼看不受控製。
“那個——”薛慕雨悄悄衝酈籽笑眯眯揮揮手，舉起手，“其實這房間很大的……”
眾人靜了靜，沒懂她意思。
“房間那麽大，不如一起吧！”
這個提議讓大家一愣：小姑娘有沒有常識，大家是對頭誒！
按不按邏輯出牌啊！
薛慕雨笑眯眯：“都是校友，難得聚這麽齊，一起多熱鬧！”
大家麵麵相覷。
“我看也挺好，宗老師人大度，肯定沒法跟我們趙老師搶；趙老師一向文雅寬容，也不好趕宗老師走。既然都鍾情這個房間，不如兩全其美。”薛慕陽這時候開口了。
酈籽伸出頭：“我也讚同！”
“那好，我去加凳子和餐具！”服務員轉身跑了。
於是，對峙的死對頭，在互相的意外中，坐到了一個超級大的桌子上。
三十多人，很是壯觀。
點菜的時候，又差點打起來。
“雞當然是辣子雞才夠味啊！”
“白斬雞更好吃！”
“魚必須要紅燒！”
“清蒸才營養健康啊！”
……
一片爭吵中，總算是搞定了菜：各點各的。
好容易才上來，花滑的才溫文爾雅提筷子，菜已經被速滑隊轉走。
“粗魯無禮！”
“虛偽做作！”
又開始看不慣，冷嘲熱諷了。
薛慕雨早把速滑隊的男生擠走，坐到酈籽旁邊右側，而酈籽右邊竟然是方娉婷和薛慕陽。
在一片雜亂中，薛慕陽和方娉婷兩人偶爾側頭低聲交談，神色溫柔親昵。仿佛其餘的俗世喧鬧自動被兩個人的氣場隔開了。
“別看了……”薛慕雨在酈籽再一次偷偷看方娉婷時，湊過來，“人家名花有主啦！”
“啊？”
“就是我哥啦！”
你原來就說過了……酈籽想說，可是打不起精神。讓酈籽不安的，是方娉婷，這會兒似乎一直在看自己。
終於忍不住，酈籽回看了她一眼，那一對視卻立即後悔了。
因為，方娉婷的目光像是一把把銳利的小刀，還是會自動扒皮的。酈籽打了個寒戰，一瞬間覺得沒穿衣服似的——
她難道看出了自己在裝男生？酈籽忙低頭，但是已經晚了。
“你的眉毛左高右低，會使得整張臉有一點歪，而且鬢高，所以頭發是不能剪這麽短的。”方娉婷神情很認真。
酈籽夾一塊燒茄子，微微張了嘴，忘記了吃。
“又來了，吃飯那麽多廢話！”薛慕雨冷冷說。
但是方娉婷像是沒有聽見：“你的臉棱角分明，但是本來鼻子太秀氣，穿中性運動服並不能凸顯陽剛氣，反而顯得很拖遝沒有英氣，所以這個喉結很違和，建議你——”
真的看出來是假喉結了她！
酈籽的眼睛瞪大，瞳孔收縮，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你不戴反而更真……唔——”
她終於說不下去了，因為酈籽把菜填進那可怕的嘴裏，死死堵住後麵的話。
“呃……餓了吧？”酈籽滿臉通紅，“多吃點多吃點！”
寂靜。
大家是覺得兩個不熟的人，動作太曖昧，而薛慕雨和哥哥對視一眼，神色不妙。
“哈哈哈，女神就是女神，瞬間就收了一枚熱情過度的粉絲！”張鷗試著化解尷尬。
“喔——魅力大唄！”隊友附和起哄。
薛慕雨本來就在為酈籽和方娉婷的曖昧不爽，聞言立馬懟回去：“喔什麽喔，要打鳴嗎？吐沫星子都要水漫菜盤了！”
“不好意思專門用口水做記號的，專有味道你值得擁有！”
“嘔——你們速滑隊的惡不惡心啊！”花滑隊友不樂意了。
新一輪的罵戰開始了，這次熱度過高，沒控製好火候。一言不合，薛慕雨端起一盤菜扔過去，很快一盤回敬過來。
唰！盤子在空中——雖然很低——的運轉，湯汁歡跳著就衝女神而去。
“啊——”有人驚呼。
方娉婷冷靜的臉終於變色，睜大了眼睛，然後眼前一花。
酈籽身子一晃，擋在了她麵前，收獲了金黃色油光的湯汁在T恤上。
“……”都靜了下來。
有人遞過來一盒紙巾，酈籽接著，抬頭看，是薛慕陽。
酈籽坐回去，默默擦了擦衣服上的湯汁。
“謝謝。”方娉婷抿抿唇，說。
“沒事沒事的，舉手之勞！”
宗華笑了：“我這個學生，最俱紳士風度。”
趙真真也笑了笑：“宗老師教導有方。”
“不及趙老師，方同學清雅出塵，同學們為她遮汙擋泥也是應該的。”
“哪是我教的，娉婷是我們花滑的驕傲。”
說著兩個人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竟對飲上了。
頗有種“杯酒釋前嫌”的味道。
“吃、吃！”
“大家好好吃飯，別鬧了！”
於是，除了薛慕雨臉色不太好看。莫名的，大家不再互懟，反倒開始一派祥和，幾杯酒下肚，更是你來我往，交談起來了。
速滑和花滑兩個宿敵，在一頓飯中，在喧鬧聲中，壁壘正在瓦解。
方娉婷再沒有揭穿酈籽，依然是高冷的女神，飯後被男神送回去了。
薛慕雨纏著酈籽，後者怕有什麽言論，出了紕漏，也早早離開。
路上，月色正好。
酈籽想著那一對金童玉女月下漫步，何等的浪漫，心下不由淒涼；又想到方娉婷看出了自己的偽裝，沒有當眾揭穿她，不代表之後不說。也許現在已經說給薛慕陽了，要完！
“你哥的女朋友……”酈籽斟酌用詞，“說話很直啊哈哈！”
“哼！你直接說毒比較合適！”薛慕雨很生氣，“她看誰都是滿眼的缺點，討厭！”
“哈哈，但是看你哥肯定很順眼。”
“總之她很難相處，孤僻還高傲龜毛，一定是處女座。也隻有我哥才能忍她。”
“你哥，脾氣是很好……”
薛慕雨不以為然地笑了：“你錯了。我哥能忍，絕不是脾氣好，而是跟方娉婷一樣，很多都不放在眼底。就是俗稱冷漠驕傲啦！”
酈籽想了想，完全無法認同。
“丁丁，你是不是也被她外貌迷住了？”薛慕雨忽然問。
“……”酈籽一頓，“誰啊？”
“方娉婷啊，她是我哥女朋友，你要保持距離知道不？”
“……”哪兒跟哪啊！
“回去吧！”酈籽累得隻想躺倒，一點也沒有心情說話。
“再走一圈嘛！”薛慕雨拽拽她的手臂，“你看月亮這麽好！怎麽忍心睡覺！”
“……”酈籽看了看月亮，默。
“哎丁丁，那些零食你最喜歡吃哪一樣？”
“嗯？”
“你喜歡哪個我以後多買點！”
酈籽反應過來，不會丁丁櫃子裏的食物都是她送的吧？
“嗯我其實都不喜歡。”酈籽輕咳，“你見過哪個男生整天吃那些東西？”
“這樣啊，好吧！”
酈籽舒了一口氣。
“往後我可能就沒這麽多時間找你了，區比賽就快到了。今天趙老師說了，以後都要密集訓練……”薛慕雨煩惱地說。
“……加油！”
又嘰嘰喳喳說著一大堆，酈籽總算逃回去了。
雖然很累，可是怎麽都睡不著。
“你翻來覆去吵死了，見鬼了？”胡曉扔過來一個抱枕。
“嗯，見鬼了。”心中有鬼。“小胡子，如果喜歡你的人因為喜歡你欺騙了你，你會咋辦？”
一團亂麻在頭頂繞繞繞，胡曉“靠”了聲：“見鬼去吧！”
這麽嚴重？！酈籽更無睡意了。
要不要打電話先先解釋？
拿起手機，已經12點了，他一定都睡了。
既然都沒反應，也許、可能，方娉婷忘記說了呢？
一連幾天，都不見薛慕陽和薛慕雨，日子風平浪靜。
試著與薛慕雨聊幾句，沒看出端倪。她不會忍，看來方娉婷因為訓練任務重，真的忘記說啦！
速滑館。
趙真真看著方娉婷：“這個動作不規範。”
方娉婷黯然點頭：“知道了，我再練。”
“區比賽要想勝出，動作編排上必須加大難度。完成質量是得分第一要素。”趙真真神色很嚴厲，“娉婷，隻要你做好，拿冠軍絕對沒有問題！”
“知道了。”意思很明顯，隻差她做好，就能拿冠軍了。
“慕雨，你來給娉婷做示範。”
“啊？”薛慕雨停下動作，走過來，有些驚訝，也有些得意，“好的！”
薛慕雨做了個後三周跳+兩周跳的動作。
“看到沒，至少要達到這個標準。”趙真真交代，“這樣，除了正常訓練以外，慕雨、慕陽，你們陪她加訓50旋轉跳。”
幾人答應了，方娉婷深深吐出一口氣，抹了把額上的汗珠。
一個小時後。
趙真真：“慕雨，你再給她示範一下。”
對於趙真真如此頻繁讓薛慕雨做示範，當然確實是薛慕雨做得更到位，而她也存了一較高下的意思，愈發努力練。
“老師，如果她真完成不了，不如我跟她調換一下？”薛慕雨直言，“我跟哥哥搭檔吧！”
方娉婷臉色有些蒼白。
趙真真沒有回答：“繼續練吧！”
酈籽在上外國文學，聽得雲山霧罩。
手機不停震動，她從昏昏欲睡中醒來，點開。
“這世界從來就不公平！”薛慕雨的怨氣透過屏幕傳過來。
“受什麽刺激了？”
“明明我跳得比她好，教練為什麽不換我跟哥搭檔？”
酈籽不知道怎麽回答，隻好答：“教練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你現在跟搭檔也不錯啊！我在上課，老師在用目光殺死我了，一會兒聊！”
薛慕雨再一次與薛慕陽搭檔給方娉婷做示範的時候，又一次提出換搭檔。
“比賽快到了，還得合樂，找默契呢！”
這次方娉婷轉身離開。
薛慕陽拉走妹妹：“你能不能顧忌一下別人的自尊？什麽時候學會尊重人？”
“我說的是事實啊！她會影響你的成績。”
“娉婷每天也很辛苦很努力。”
“……我沒看出來啊，她依然是做不規範！”
“小雨！”
“我們每個人都很努力，我們的努力就該白浪費嗎？”
薛慕雨看著他嚴肅的臉，臉色冷了，聳聳肩，轉身去更衣室。
剛要推門，聽見了方娉婷的聲音。
“我同意換人。讓薛慕雨去吧，我不想拖累慕陽。”
“娉婷，這話以後不要再提。”趙真真語氣很嚴厲，“努力練好才是你要想的，白天練不好夜裏練！”
“我會努力，可是這次，我沒有把握……”方娉婷說，“薛慕雨雖然體型太胖，臉也需要修飾，但是她完成質量高……”
“你以為拿冠軍隻要完成質量高就可以了嗎？”趙真真打斷她，“藝術分一樣重要。你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拿冠軍的優勢，慕雨沒有。她長得不出眾，身材不夠輕盈窈窕，就算完成了動作，也永遠是拿不了冠軍的！”
薛慕雨的手慢慢沒有了力氣，垂下去。眼睛裏，卻閃著越來越濃烈的光芒。
方娉婷，你長得好，就能這樣欺負人嗎？
接下來的訓練，薛慕雨格外的沉默。
薛慕陽有些擔心她，然而她並不願意與他說話。
訓練結束，照例要陪方娉婷加訓。她卻提前離開了。
“小雨？”
薛慕雨回頭：“管好你的女人，不要理我！”
薛慕雨衝了出去，帶得門一陣響。
她走到更衣室，眼睛裏雲翳濃重。
“我長得難看！我體型胖！”她抓出方娉婷的衣服狠狠扔在地上，踩在腳下，“你好看，你瘦，你不穿衣服都是天仙！”
“你不用跳就能征服評委！”她已經失去理智，控製不住哽咽出聲，“一張臉征服世界去啊！”
路今白因為一個步法感覺不對，過來速滑館訓練，聽到了休息室裏傳來的動靜。
好奇害死貓。他走過去，剛走到門口，禍從天降。
“啪！”一雙冰刀鞋迎麵襲來，幸虧他反應快，向旁邊一跳，躲過去，緊接著又來一隻，隻好徒手接住。幸好防護罩還在，不然手就不保了。
他有點火大，伸頭看過去，愣住了。薛慕雨一邊哭一邊摔東西，還在罵著什麽。
“哎，你發什麽神經啊？”
薛慕雨抬頭，惡聲惡氣：“要你管！”
她推開他，衝了出去。
“不可理喻！”路今白拿著那隻冰刀鞋，皺緊眉頭。
酈籽剛走到宿舍，電話就響了。
“路師兄，有事嗎？”
“你在哪裏？”
“我正要回寢室。”
“你心愛的人的妹妹出事了，你要不要管？”
“什麽心愛的啊……別說笑了！”
“反正她剛剛發瘋一樣又摔又打，哭著跑出去了。你看著辦吧。”
掛了電話，酈籽皺緊眉頭。
開始撥薛慕雨電話，也沒有人接。
“薛慕雨？”走到操場邊，果然看見薛慕雨縮在一棵樹下哭。
“丁丁——”薛慕雨抬頭看見她，哭得更傷心了。
“發生什麽事了？”酈籽慌了，“你別嚇我啊！”
薛慕雨哭得一抽一抽的，把方娉婷和趙真真說她胖，永遠拿不了冠軍的事倒了出來。
“我長得真的很難看很肥，像個死肥婆嗎嗚嗚——”
“誰說的，明明很可愛，也不算胖啦！”酈籽忙著給她擦眼淚。
“真的？”
酈籽就差要剖開心給她看了：“真的真的，比真金還真！真的很可愛！”
薛慕雨不哭了，定定看著酈籽，臉一點點紅了。
“這就對了，總不能別人說兩句就不自信。而且我相信方娉婷決不是你想的那樣，故意說你。就是你們教練觀點太狹隘。不過你可以用行動讓她改變看法。”酈籽蠻有成就感，正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來，起來，我們回去……呃！”
酈籽呆住了，腦中一白，要說的話忘了。
因為薛慕雨忽然笑嘻嘻，爽快地對著她的臉“啪嘰”親了一口。
酈籽眨了眨眼，想抽出被緊抓的手，一抬頭，隻見薛慕陽站在不遠處，臉色沉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