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第一百零九次跌倒之後

“人生就是這樣,前一百零九次的跌倒,就是為了後麵,輕易不跌倒。”

上民族舞課的時候,方娉婷吃驚地發現薛慕陽的臉上冒了一顆火痘痘,就在鼻子上,很刺眼。

一節課,她都盯著他的鼻子看。

“怎麽,上火了?”休息期間,她問。

薛慕陽了解她,含糊了一聲:“嗯,有點。你是不是覺得礙眼,就想用刀給刮了?”

他這一說話,嗓音沙啞。

方娉婷吃驚了:“你這症狀像是飲食不節製導致的?這可破天荒了。”

“嗯,意外。”

“失控?”方娉婷挑眉。

薛慕陽微怔,知道她在說朋友圈,笑笑沒再說什麽。

“注意節製。幸好這兩天沒有比賽,就這也等著教練批吧!”方娉婷也不再問,隻說,“你那痘痘先不要碰,要清理,不然會留疤。”

薛慕陽“嗯”了聲,對著鏡子,看了看那紅痘,無奈地歎口氣。

又忽然失笑。

“這是發生了什麽?”路今白湊近酈籽,盯著她下巴碩大的痘痘。

“唔……”酈籽打馬虎眼,“上火。壓力山大啊,唉!”

路今白竟然相信了:“沒出息!”

又回頭補了一句:“等會悠著點,長滿臉包嚇到友人就不好了。”

訓練結束的時候,酈籽才明白他的意思。宗華若無其事宣布了一件事,一周後,鄰校友(宿)人(敵)要來一場友(拚)誼(命)賽事。

“這次是咱們女生的小比賽,隻有接力賽。所以不用太當回事。”宗華雲淡風輕說,“反正輸了,也就是放棄市裏選拔賽而已。”

“嘶——”短暫的靜默後,一陣倒抽涼氣聲,“放棄選拔賽?”

那不就是放棄進省隊的機會?而且既然是接力賽,那就是要靖安速滑女子隊全部放棄?!

“老師,你剛才是不是說錯了?”酈籽想到就說了出來。

宗華看了她一眼,勾唇笑:“沒有。我隻是覺得你們這水平,去了也是浪費名額嘛,既然西華的教練提出來了,我焉有不從之理?”

眾人:“……”

這是不是親教練?

盧麗莎終於說:“老師放心,我們一定好好準備,絕不輸給西華。”

宗華點點頭:“這是你們自己說的,到時輸了別來哭唧唧啊!”

女生們麵麵相覷,隻有點頭稱是。

“這樣,先把人員定了。周琪第一棒,鄭玉第二棒,盧麗莎第三棒,第四棒嘛,”宗華目光在一眾女隊員們臉上掃過,“酈籽。”

酈籽一驚。

“什麽?”盧麗莎與眾人對視一眼,吃驚反對,“老師,我覺得王鑫更合適。”

酈籽已經找宗華換了搭檔,被宗華一頓罵。好在這幾天跟盧麗莎狹路相逢得少,沒想到這會兒又……

宗華目光一冷:“你覺得我眼瞎了?”

“不敢!”盧麗莎閉上了嘴,可是狠狠看了酈籽一眼,臉色很難看。

放學後,盧麗莎被女生包圍了。

“魔鬼宗不知道在想什麽!這次比賽那麽重要,隻能贏不能輸!”

“是啊,不光是選拔賽的事情,更是學校的榮辱。西華一直叫板,說靖安女子速滑隊徒有江南第一的虛名,隔不多久就來挑釁。如果這次輸了,以後還怎麽抬頭!”

“酈籽是挺有爆發力,不過跑最後還是不妥,應該是隊長你啊!”

李佳發現酈籽站在隊伍的後麵,咳了聲:“栗子你別在意,大家說的都是真心話……畢竟這次比賽真的很重要,你不知道我們跟西華一直是宿敵!”

酈籽點點頭。她自己也覺得讓她跑最後,魔鬼宗一定是不清醒。

“這樣,你們給酈籽三天時間。如果她能進步,找到狀態,就按老師安排的。真不行,我找老師說。”路今白忽然揚聲說。

盧麗莎回過頭,看著路今白的目光有些複雜:“你準備訓練她?”

路今白看著酈籽:“今天開始,每天的自習課,你留下加訓。”

一瞬間,酈籽覺得那粒痘痘成倍地增大。

當天冰上基本動作練完,路今白為她計時了五百米,看著時間,他皺起了眉:“為什麽你再滑不了跟李翀比賽的成績?”

酈籽喘著氣,搖搖頭。

路今白看了她片刻:“我明白了。是壓力。”

“啊?”

“你是個情緒化影響比賽的選手,壓力多大你才能迸發多大的潛力。”

酈籽:“是這樣?”

路今白目光炯炯:“我們比一場吧!”

酈籽嚇得一個趔趄:“大佬饒命……”

“準備!”路今白皺眉,語氣嚴厲,“不全力以赴,罰蛙跳一千!”

一旁的丁丁、盧麗莎都被他嚇得一稟。

丁丁計時,盧麗莎打槍。

酈籽咬了牙,一旦起滑,也就忘記了是在跟誰比的事情,隻是因速度過快,過彎道時,狠狠摔了出去。

摔得不輕,半天沒起來。

“你沒事吧?”丁丁上來扶她。

酈籽慢慢爬起來,看見路今白和盧麗莎臉色都又難看了一度。

“摔一跤有什麽,磨磨唧唧的。”路今白冷冷說,“我開始練習的時候,一個小時都能摔倒幾十次,也沒見你這樣一幅絕望的樣子!”

“誰絕望?”酈籽歎氣,“還不能讓人調整一下情緒啊?”

於是聽他講過彎道,再來。

後來幹脆想到,在酈籽滑的半途中,路今白忽然加入,給她壓迫感,激發她的鬥誌。

結果是,兩人撞到一起,雙雙甩出賽道,酈籽的冰刀割破了薛慕陽的皮膚。就是輕輕劃了道口,不然受傷就嚴重了。

丁丁說:“算了小白,慢慢來吧,欲速不達。”

路今白才算是不魔怔了,到此結束。

酈籽耷拉著腦袋,重重吐一口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看幾個人那麽沉重,丁丁拎出一包零食:“補充點能量吧!”

盧麗莎看著那些價值不菲的牛肉幹等零食,總算有了笑容:“暗戀者?到底是誰啊?”

丁丁低調地說:“也許放錯了。不過送上門了,咱們吃還是得吃。”

酈籽也不客氣,現在這時候隻有食物能讓人鎮定片刻。

等都走後,酈籽留下來清理冰場。

從工具房開出整冰車,卻發現路今白還沒有走。

“路師兄。”猜到他有話要說。

路今白目光沉沉,果然開口了:“你知道我第一次學滑冰,摔倒多少次嗎?”

“二十……三十?”這樣厲害的人物,肯定比自己少很多。

“當天摔倒78次,教練以為我摔傻了,我也覺得。”路今白低笑一聲,“教練說我沒有天賦。還說,像我這樣家庭的孩子,滑冰玩玩就好,專業速滑是不合適的。”

“啊師兄你好像是富二代啊?”酈籽故意混科打諢,“求罩!”

路今白瞪她一眼,也沒法抒情了,隻說:“可是現在,我滑得很好。以後會更好,會進國家隊,會拿金牌。”

酈籽點頭:“嗯,我相信路師兄一定是冠軍!”

“你也可以。”路今白認真說,揉了揉酈籽的頭發,下手很重,可是意外的溫暖,“隻要你想。”

“我明白了。”酈籽微笑,“我不會放棄的!打死也不放棄,打不死也不放棄!”

路今白冷冷說:“你倒是敢!”

揚長而去。

好像說那麽一通略顯柔情感性的勵誌語,讓他不自在了,臉轟轟的。

鐵血男兒,好可愛!

酈籽清理完畢,關了燈,卻累癱在地上,一點也不想起來。

聽見手機有短信進入,不想去看。看著瑩白光滑的冰場,也不想去練。

路今白說“隻要她想”,她當然想啊!

酈籽想起來,有一年的冬天,濱海破天荒下了很大的雪,聽聞有個冰場要開放室外滑冰場了。她心心念念要去,可是酈一冰仿佛早知道她的心思,請假了一天,在家陪她(監視)。

那是比賽受傷被酈一冰發現不久,她發誓不再比賽過後。酈一冰鐵了心要她與冰雪隔絕,神色放得很溫和,破天荒學著做披薩。

酈籽一點精神沒有,躺在**看窗外白雪皚皚,眼睜睜看著天色暗下去,再看不見雪花。那時也是這樣的感受,一點起來的欲望和力氣都沒有。

酈一冰以為她病了,可是量過體溫,是正常的。

後來,聽酈一冰打電話給喬振。大約喬振心軟,勸酈一冰放開“政策”。

酈籽聽見酈一冰聲音與窗外的雪一樣冰冷:“有些痛,早比晚好。她可以恨我,我受著。”

最後三個字,是哽咽了。

酈籽從沒有見過酈一冰哭過,愣住了。

那天夜裏,第一次體會了所謂的憂愁,隻覺得人生不過如此。

“不滑冰會死嗎!”她罵自己。

現在酈籽躺在地板上,喃喃問自己:“不滑冰會死嗎?”

詭異的是,竟然有人回答了她。

“不會的。”

是薛慕陽獨有的溫暖堅定的聲音。

酈籽看見,黑暗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道人影相繼走來。

“可是他都不接電話啊!”空曠寂靜的冰場,薛慕雨的聲音格外的清脆甜糯,“一定是嫌棄我吃飯太多!”

酈籽:“……”

好像在說自己啊。酈籽下意識,就摸出假喉結戴上。

薛慕陽耐心安慰:“如果這樣,也不值得為他患得患失。”

薛慕雨歎了口氣:“其實我知道,不會有人真的喜歡我的。”

又半嘲諷:“誰叫我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哥哥呢!大家永遠都是喜歡你……”

酈籽吃驚,她、竟然看出來了?!

再等下去,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麽話呢。

酈籽正愁著是偷偷溜走還是怎麽辦,手機忽然又響了。

酈籽:“……”

慢慢起身打招呼,幹笑:“啊我……來晚了!”

薛慕雨驚喜交加:“你來了!你剛來?”

“嗯嗯!”酈籽說謊總是語速很快,“我來練彎道。”

薛慕陽靜靜望著她,沒有說話。

“我們來練合樂!”薛慕雨眼睛亮晶晶的。

酈籽隻有重新去換速滑服,出來的時候聽見悠揚的音樂聲。薛慕雨用手機照亮,音樂聲中,兄妹兩人正在並肩舞蹈,跳躍,然後後外三周跳,托舉拋跳。

看得出來,要想托舉薛慕雨,難度還是很高的。

那樂曲很熟悉,配著他們合拍的身影,滿滿的畫麵感。

忽然,薛慕雨“哎呀”一聲,摔倒在地。

“沒事吧?”酈籽衝過去扶她。

薛慕雨一時沒有說話,昏暗中,緊緊閉著眼睛。

“喂!”

“小雨?”薛慕陽緊張抱起她靠在身上,檢查她傷勢,看起來雖然緊張,倒還不算鎮定。

“丁丁……”薛慕雨慢慢睜開眼,弱弱發聲,伸出手,酈籽忙抓住她。

“我是不是很笨,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酈籽一個勁兒搖頭:“不會啊,你很可愛啊!”

“真的嗎?那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真的真的!我們已經朋友了啊!”

“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樣的!”剛剛還虛弱無力的薛慕雨笑逐顏開,聲音也中氣十足,生龍活虎起來。

“你……沒事?”

“嘻嘻,摔一跤而已嘛,能有什麽事!練滑冰的,哪天不摔倒,不受點小傷,就奇了怪了!”

酈籽:“……”

默默看了看一直沉默的薛慕陽,怪不得他那麽鎮定。

“去那邊歇著吧。”他輕聲說著,為妹妹揉了揉腳踝,然後抱起來去休息區。

“咦……”還是受傷了?

“扭到腳踝,有點腫,今天先別練了。”薛慕陽解釋。

薛慕雨坐下的時候碰到了腳,疼得抽了口氣,不過仍然笑嘻嘻的。

“剛剛你說練彎道。”薛慕陽安頓好薛慕雨,滑過來。

“啊……其實我壓根就滑不好彎道。”酈籽正在發呆,說大實話很是順口。

“這個急不得,慢慢來。總得補回別人先努力的。”

“可是……”酈籽把一周後的比賽說給他聽,低著頭沮喪,“一定贏不了。”

薛慕陽沉思了片刻:“還沒到那時候,說這話為時尚早。你滑兩圈。”

酈籽依言上道,每到彎道,就要以詭異的姿勢劃過,堪堪摔倒,或者幹脆摔倒。

如是幾圈後,她整個摔倒在地,在冰上平移了幾米,又360度轉了圈,才爬起來幹脆坐在地上。

“有個詞語叫欲速不達。”薛慕陽蹲下,“依我的經驗,你的問題是“過速”了。”

“什麽意思啊?”

“你一旦開始滑開,就在不停加速,加速,那是一個不能平衡的動態速度。”

酈籽撓撓短發:“你意思我衝得太快了?不是彎道的技巧沒掌握?”

“技巧當然是原因,可是技巧是可以練的,熟能生巧。你技巧一直掌握不牢,原因還是在於速度與節奏的分配不合理。”

薛慕陽看她一臉懵的樣子,想了想,換一種說法:“就像一首曲子,之所以悅耳好聽,最大的原因是——節奏。”

“節奏?”

“對,有快,就得有慢。快慢結合,流淌到終點,這個是音樂流動的節奏。要想快,你在彎道必須要減速慢下來。不過,我說的慢,並不是完全的減速,而是一個相對。相對於彎道前麵的一個加速點而言。”

“哦……”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薛慕陽站起身:“你看好了!”

他放音樂,忽然展臂滑行起來,左右、後退,急馳,快速旋身,是貝爾曼。

酈籽看著看著,心裏一動,好似想通了什麽,又抓不住。

“你初學滑冰,摔倒過多少次?”他停了下來,低聲問。

“嗯……”說起來很丟人,“我脾氣急了點,聽喬叔叔說,摔了七八十次……”

“知道我摔倒多少次嗎?”他黑眸閃著清亮的光芒,“兩天之內,109次。”

“……你不用這樣安慰我的……”

“是真的。人生就是這樣,前一百零九次的跌倒,就是為了後麵,輕易不跌倒。”他聲音溫厚悅耳,也堅定如斯,“這是積澱,也是節奏。”

這次,其實說得更難懂了。

薛慕雨在那邊忍不住了:“哥你在說什麽鬼話……”

“就像摔倒是為了不摔倒,放慢速度就是在蓄勢更快轉彎。聽明白了嗎?”

酈籽與他對視,在那純淨的光芒中,忽然心狠狠一跳。

她不能說完全懂,可是她覺得她似乎想通了什麽。

於是她站起來,深呼吸,靜蹲,出發。

速度很快,彎道近在眼前,她倏然矮下身子,壓重,身體呈一個幾近於歪倒的姿勢,“嗖”的一聲,她身子前傾,更快的速度過了彎道。

“哇!”薛慕雨驚歎叫一聲,又驚呼一聲,“小心!”

摔倒了。

但是酈籽立馬爬了起來,伸出雙手振臂,笑得很開心。

“哥……他是不是摔傻了?”薛慕雨擔憂地問。

薛慕陽沒有說話,看著酈籽再一次出發了。這一次重複剛剛的彎道滑法,可是沒有摔倒!

然後下一圈,再一圈。

“這麽神奇?”薛慕雨開心叫。

酈籽越滑越流暢,越滑越快。然後她喘著粗氣,咧著嘴,大大笑著,衝向薛慕陽。

“我做到了!”

她開心過度,要衝過去擁抱薛慕陽的,可是到了眼前,一隻爪子已經抓到了薛慕陽的手,另一隻都伸到人肩頭了,觸到薛慕陽明亮的眼睛又膽怯了。於是落棋有悔,縮回肩頭的手,結果就是失去平衡,利落地摔下去。

腰間一重,薛慕陽伸手撈住她,但是因為挨得太近,酈籽摔倒的去勢又太猛,同樣平衡不了身子。

“砰!”

兩個人一同摔倒在地。

“啊!哥,丁丁!你們沒事吧?”

當然,緩衝那麽一下,摔得不重。不過兩個人先是懵了一下,酈籽尷尬側頭,正碰見薛慕陽也轉過頭,兩個人頭挨頭,被對方的頭撞得有點麻。

對視。

“唉,別嚇我,你們真的沒事吧?”薛慕雨有點急了。

“噗……”

“哈哈哈……”

薛慕陽不知是怎麽被逗樂了。酈籽傻傻看著他的笑臉,心口又開始急跳,也跟著哈哈笑。

然後,兩人越笑越大聲。

“你們傻笑什麽?不會都摔傻了吧?”薛慕雨懵了。

酈籽仍然無法移開目光,輕聲說:“我學會了!”

“嗯。看見了。”

“我學會了!”聲音更高。

“看見了!”他聲音也提高。

“謝謝你,薛慕陽。”

“嗯。”

然後兩個人沉默,薛慕陽看她傻笑的樣子,忍不住也會一笑。那笑落在酈籽的眼睛裏,是璀璨的華光,仿佛看見人生未來的道路,如此明亮。

薛慕雨單腳跳著靠近護欄。

“你們倒是起來啊!”

酈籽才反應過來,坐起身,一抬手,才發現兩個人手還握在一起。

酈籽心口一麻,完全忘記該怎麽樣鬆手。

還是薛慕陽看了他一眼,默默抽出手,站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酈籽五點半就跑去操場跑步。

路今白拍拍她的肩膀,表示欣慰以及肯定。

酈籽整個的神氣都不一樣了,不管是站立還是奔跑,都像是使不完的勁兒,態度還意外的謙卑,對訓練任務,都要加倍完成。

在幫大家收拾好沉重的啞鈴後,李佳嘖嘖稱歎:“栗子,你太man了,我都要愛上你了!”

其他女生紛紛應和:“一邊兒去,別跟我搶!”

酈籽:“……”

練體育的女生,心都很大,昨天因為酈籽會跑最後一棒的擔憂,還有小小的怨恨,早煙消雲散。

李佳忽然冷不丁說:“打了這麽足的雞血啊!難道是春心萌動,愛情的滋潤?”

酈籽聽了前半句笑嘻嘻點頭:“嗯!是……”

又反應過來後麵的話,沒好氣給了她一記糖栗子:“整天就記著戀愛!”

到了路今白的單獨訓練時間,酈籽才算是大展身手。

路今白很興奮,目光炯炯:“昨夜得神仙指點了?突然就開悟的節奏啊!”

酈籽很神氣:“沒錯,就是上神點化!”

“不謙遜!”路今白賞了一記,正色道,“現在你姿勢和感覺都對了,就是速度有問題。你也知道,決定超越的關鍵,都是在什麽地方?”

“彎道。”想了想。

“嗯。好好練,這就得靠實踐。”

“是!大人!”

一興奮,當天酈籽練到精疲力竭,饑腸轆轆,才發現已經八點多。

“今天請你加餐!”路今白很高興,幫她整理了冰麵。

“謝謝路師兄!”

鑒於囊中羞澀,酈籽這些天不敢多吃,逮住這一頓猛吃,打的飽嗝都是滿足的聲音。

“……”路今白瞪她,“出息!”

“嗬嗬嗬嗬……”酈籽摸著圓滾滾的肚子,隻管笑。

睡夢中都是滿足的笑。

速滑館中,薛慕陽獨自練了半小時。

然後開始頻繁看手表。

過了會兒,去拿手機發信息。

繼續練。

再回去發信息。

手機的熒光照得男生的臉冷凝許多。

所謂樂極生悲。第二天早上,睡過頭的酈籽被路今白電話叫到操場,挨了一頓批。在操場跑完步,遇見了薛慕陽從操場走過。

他穿著校服,是白色襯衫加黑色休閑褲。

站如青鬆,行如流雲,嗯。

“薛師兄!”酈籽快步迎上去,揮手,大大的笑臉,“早上好!”

薛慕陽淡淡看她一眼,腳步不停,走了過去。

酈籽:“……”

幹嘛裝不認識啊……

酈籽呆呆站著,再回想那一眼,涼如清晨的風啊。

啊!酈籽使勁拍拍自己的後,“完蛋了!”

她跑回宿舍,拿出手機,隻見上麵一串微信和信息。

周二20點15:今晚別忘了,繼續來練。

周二21點30:?

周二22點18:……

發信人:慕陽。

都是昨天夜裏發來的。

“薛師兄,我去買香皂!”

前天夜裏,酈籽和薛慕陽送薛慕雨到女生寢室門口,然後往回走。她當然不能真的進男生寢室,於是找借口。

薛慕陽點點頭:“這幾天你好好練,別放棄。明天見!”

“好的明天見!”她隻想快點離開。

然後,昨天晚上,因為練得過量,吃飽後眼睛都睜不開了,酈籽回去倒頭就睡。依稀聽到提示音,但是完全沒法讓她清醒。

現在,無比清醒的酈籽懊惱地“嗷嗚”撲到**,滾了幾滾。

“他生氣了,一定是生氣了!怎麽辦……會不會以後都不理我了?”

打字回複:“薛師兄,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昨天太累,我忘記了……”

“我不是故意的!”

“求原諒!”

過了很久,屏幕上還是靜悄悄的。

酈籽簡直坐立難安了,匆匆衝了澡,去食堂吃了飯,查到花滑上午兩節是服裝服飾課。於是前兩節訓練完畢,去第四教室找人。

穿著旗袍的氣質美女教師正在講台上口吐蓮花。幾個花滑的學生手撐著頭,懨懨欲睡,還有一部分強撐著疲倦,瞪大眼睛免於瞌睡。

終於搜索到薛慕陽。

他安靜坐著,風輕雲淡的臉上,是讓人心動的專注神色。他拿著筆偶爾記著筆記,仿佛再枯燥的話到了他耳朵裏,都化為三月春風,綿綿細雨。

忽然他側頭微笑。

酈籽還以為看見自己了,在窗外猛地縮身。

再看去,原來是在同旁邊的女生說話。

女生長發披肩,微微一笑,冰冷的氣質頓時溫柔起來。

是方娉婷。

酈籽歎了口氣,忽然窗戶被敲了敲,酈籽被嚇一跳,“啊!”

是薛慕雨興奮閃光的臉,她做口型:“你來找我的嗎?”

呃……

“路過……”酈籽指了指前麵,溜了。

昨夜薛慕雨沒有打電話,顯然是腳傷沒有好透,沒有去訓練。那意思就是,昨夜薛慕陽完全是為了幫自己訓練才去速滑館的……想到昨夜,薛慕陽一個人在那裏等了幾個小時……

一整天,酈籽都煩惱非常。

“小胡子,怎麽向一個生氣的人賠罪啊?”發短信問。

很快回複:“當然是負錢請罪啊。很多錢。或者很多錢買的禮物也行!”

“……”

早知道不靠譜。

又問路今白:“路師兄,假如有人做了錯事惹你生氣,你要怎麽樣才能消氣啊?”

“你做了什麽事?”

酈籽:“……”

張鷗在旁邊很是熱忱。

“男人嘛,哪那麽磨嘰,一杯酒下肚就煙消雲散了!”

晚上,酈籽把晚飯省下來,買了酒和花生米去速滑館。

委婉找薛慕雨了解了,她腳還有點疼,晚上不去了。

於是薛慕陽會不會去就懸了。

酈籽隻好留言:“我又忘記那個節奏怎麽找了,晚上能不能幫幫忙?”

酈籽自己先上冰練了會兒,然後坐下等。

看了看表,已經十點了。

耷拉著腦袋,歎口氣,再歎口氣。

起身,一回身,卻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身後。

酈籽幾乎跳了起來:“你、來了?”

“怕某些人死腦筋,在這等一夜。”薛慕陽聲音仍然很溫和,但是明顯疏離,“不是已經練好了,還需要練嗎?”

“我知道錯了……”酈籽低眉順目,“昨天路師兄給我加訓到八點半,去吃完飯我就忘記了。你生氣了?”

“沒有。加不加訓是你的自由。”

“明明生氣了!”酈籽歎氣,“呐,賠罪來了!”

“我不渴。”薛慕陽看著她手裏的脈動,“說了沒生氣。隻是替小雨失望。”

所以不讓薛慕雨來夜訓了……傲嬌的妹控!

“那喝一杯,我就相信你不生氣了。”酈籽擰開瓶子。因為學校不允許喝酒,酈籽當然不敢拿酒瓶,所以倒入脈動瓶裏。

不過因為緊張,忘記給薛慕陽解釋了。

隻聽薛慕陽聲音多了幾分無奈:“我不渴。”

“那就是不原諒我了?”酈籽坐下,顧自喝了一口,“真小氣,哼!”

“……”

“那你走吧,我以後不麻煩你就是了。”酈籽又喝了一口,“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訓練的。”

薛慕陽靜靜看她一會兒,也坐下來:“起來訓練。”

“那你喝一口!”酈籽將瓶子遞到他麵前,“不然就是口是心非,還是在生氣。”

薛慕陽像是煩了,拿起瓶在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後劇烈咳了起來。

“這、這是什麽飲料啊?”他抬起手中瓶子,盯著看。

“嗷!”酈籽才想起來,忙低聲解釋,“這是酒哦,白酒!歐哥說,烈酒才算是誠意。”

“什麽?!”他貌似非常吃驚,揚聲叫。

酈籽被嚇一跳:“呃,我說,是酒……”

“你!”他後退兩步,“胡鬧!”

“我知道校規禁止喝酒,可是隻喝兩口,而且很隱蔽哦,沒關係的!”酈籽沒想到他反應這樣大,“對不起啊……”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了。

酈籽懊悔了,他是三好學生,對違犯校規顯然深惡痛絕,所以很生氣?

怎麽辦?

“對不起啊……那就不喝了,我倒掉,倒掉!”酈籽想從他手裏拿回瓶子,他卻沒有鬆手。

酈籽驚訝,望過去。

“……”微弱的手機手電筒光下,他眼睛濕漉漉的,眼角彎彎,燈光下,一如斜月。

這是在笑?酈籽心一頓狂跳,這模樣也太好看了……

然後他舉起瓶子,又喝了一口。

酈籽:?

搞不清是什麽情況,酈籽忙狗腿地說:“這裏有花生米!”

薛慕陽表情堪稱乖地吃了兩粒,又喝了兩口,忽然說:“丁丁,唱歌給你聽吧?想聽什麽?”

“……”酈籽驚詫了兩秒,“《三隻小熊》?”

一時實在想不到其他歌,忽然想到去買酒,店老板的小女兒正在放的兒歌。說出口又覺得很蠢,讓薛慕陽唱兒歌?也太天才了……

薛慕陽站起身。

果然生氣了?男生啊,變臉好快……

“啊我開玩笑的啦——”

“生氣”的男生卻開始唱了有三隻熊呀他們是一家,

熊爸爸、熊媽媽、熊娃娃

熊爸爸他長得胖

熊媽媽我身材棒

熊娃娃他真呀真漂亮

一天一天長大了

……

酈籽眼睛瞪得圓圓的,啪!手中酒掉在地上。

犯規!犯規!

怎麽可以用那種軟糯的聲音唱兒歌!而且好像唱跑調了好麽!還有那是在幹嘛——扭腰送胯兩手放在頭頂比心這些都是犯規的動作!

“還想聽什麽?”唱完的男生跑過來蹲在酈籽麵前,無辜地看著完全石化了的酈籽。

他的臉紅撲撲的,眼睛一樣漆黑,但是迷離的。

酈籽總算合上了嘴巴,默默揉了揉臉,掐了掐大腿。

一切都是真實的。

所以……

“這樣,你就喝醉了?”

而等待點播的singer聽了,自動開唱:

你拿起酒杯對自己說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

喚醒我的向往溫柔了寒窗

於是可以不回頭地逆風飛翔

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

又跑調了。

“一杯……”酈籽艱難學了一下他虛擬端酒杯的動作,瘋狂心跳。原來他酒量居然這樣差,怪不得聽說是酒那可怕的表情。

“你別這樣,我很忐忑……”看著再次像個大狗蹲在麵前的薛慕陽,酈籽不知所措。

“《忐忑》?”男生皺眉,“這個也難不倒我!”

啊~哦

啊~哦誒

啊嘶得啊嘶得

啊嘶得咯得咯哆

酈籽:“……!”

那是什麽表情!怎麽瞪眼的!張嘴是這麽張的麽!

救命啊!又叒叕犯規!

等人唱完了,酈籽卻拍起了地板。

“哈哈哈哈哈哈……”爆笑停不下來,“救命肚子疼!”

男神喝醉竟然是這樣的?

大約是唱累了,男生重新坐下來,眼神越發迷離,似乎就要睡著了:“好累……”

“哎你別睡著啊!這裏多冷啊!”酈籽搖晃他,“咱趕緊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別煩!”他惡聲惡氣的。

酈籽:“……”

他看起來那麽瘦,可是酈籽也許是笑得沒有力氣了,竟然拉不起來。

酈籽抱著他的頭,讓他枕著自己的腿,省得著涼。

手機的熒光下,他的臉飛著紅暈,閉上眼的樣子,安靜得像個孩子。這一刻,他不再是光,他是光裏的暗物質,讓人沉淪。

鬼使神差的,酈籽伸手出,觸在他劍眉上,又沿著鼻子,到了嘴角。

驀然,他睜開眼。

四目相對,她大氣不敢出,犯罪的手僵著。

“我沒有……”

他卻又閉上了眼睛。

酈籽一身汗,老命嚇掉半條!

十分鍾後,薛慕雨接到求救趕過來。

“我哥不喝酒的,怎麽喝上了?”她走過去,看見酈籽正在賊兮兮地笑得像神經病。

順著酈籽目光看向薛慕陽。

“不會吧?這是你的傑作?”薛慕雨目瞪口呆,然後也不厚道地捂住肚子笑得不行,“哈哈哈哈……”

乖巧的雲上的男神臉上多了一對眼鏡,一對貓胡子。

“還差點火候!”薛慕雨鑒定完畢,然後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口紅,腮紅……

“這將是我哥一生最值得紀念的瞬間!”

竣工。

酈籽已經笑得快暈倒。

“薛慕陽?薛慕陽?”酈籽拍他的臉,“醒醒,我還想聽一首歌,叫《我是女生》,你會不會唱?”

“唔——”唇色鮮亮的貓臉的男神盡力睜眼。

我是女生

漂亮的女生

我是女生

愛哭的女生

……

“嗬啊——”打了嗬欠,又睡著了。

“我要報警——”按下結束鍵,酈籽又笑得不能自已了,捶地!

“不行了……我哥看見會打死我的!”兩人將薛慕陽叉出去前,薛慕雨在酈籽好心的提醒下,好心地用化妝棉幫哥哥擦淨了臉。

夜晚11點的靖安體院。

“冰上女王”微信群裏,出現了一則小視頻。

睡著的人沒看見。

忙於刷劇的沒空看。

和男朋友晚安吻的無心看。

然而百無聊賴正要睡覺的女生們,在進行睡前最後一道程序——查看各種微信,點開了視頻。

“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女生睜大了眼睛。

“這個是——”嘴巴張大,“薛、慕、陽?!”

夜晚11點15分,寧靜的靖安體院各大微信群。

“叮咚”、“叮咚”、“咻——”“咻——”連聲。

“驚現男神!”

“不一樣的男神!”

“男神喝酒後是這樣!”

“啊啊啊啊啊啊!”

“歪歪110嗎?”

“怎麽可以這樣可愛!”

夜晚11點55分。

“給我起來,出大事了!”

“臥槽這是什麽?”

“人設崩塌!”

夜晚12點10分。

“吵死了!”薛慕雨拍了下床鋪,“叮咚個頭啊!”

“慕雨,你哥……”

“我哥很帥很帥,可是現在大半夜的,能不能明天再覬覦?”

“你哥,原來是這樣的你哥!”

“我是女生——”

過了三秒,薛慕雨緩緩睜開眼,緩緩點開手機。

十秒鍾後。

“蒼天啊!死定了!”

手機上,那則視頻並沒有從丁丁的微信裏轉給自己。

可是卻傳在各個群裏。

“難道——”她抱住了頭,“我點錯了?!”

夜晚12點20分。

“啊——”

酈籽被驚得一下跳起來,還沒有完全清醒,眯著眼:“什麽事?怎麽了?”

胡曉臉色詭異:“我老公!”

下一秒,一個視頻放在她眼睛上。

“什麽啊還讓不讓人睡了!”酈籽揮開,手機頑固地又回來,再揮開——

“我是女生——”

唰!酈籽猛然睜開眼,驚跳起身。

手顫抖著點開手機。

李佳發來微信:“天啊!你從哪裏弄到的這視頻?”

什麽情況!

一分鍾後。

“是我發到了群裏的?!”酈籽哢哢哢,鬼一樣慢慢抬起頭,聲音縹緲。

周四的這個寧靜的夜。

注定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