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隻在你麵前的軟弱(中)

酈籽回頭看薛慕陽眾目睽睽之下,神色如常,仿佛並沒有做什麽小動作一樣,心裏不由得想笑,心一陣快速地跳。

後來酈籽常常為自己的心髒擔憂。如果每次他靠近都要如此一通折騰心髒的話。

等大家都走了,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她等著他發話。

“如果從一開始心裏就認定了出局,結果一定不會出現奇跡。”他說。

酈籽自然沒有明白。

“我以為你決定過來,就會如以往那樣,下定了決心,不戰到最後不會罷休。”他聲音低沉了幾分,“但是,是什麽原因,讓你現在這麽沒有鬥誌,隻要別人三言兩語就會勇氣全失?”

這次酈籽終於明白了,卻也是一愣。

她是心裏沒有譜,也的確,一如他所說,從踏進國家隊開始,從來沒有一刻,如以往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能做到天不怕地不怕,堅信自己能所向披靡,走到最後,拿到獎牌的。

她從沒有此時這樣清醒地認識自己,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雖然不甘心,仍然不得不承認,她仿佛能看到,這一個月的堅持,不會有什麽結果。

她以為她把心底的彷徨藏得很好了,沒想到在他麵前,竟然無所遁形。

“我……”她吞了吞口水,試圖掩飾,“我不知道,不過其實並沒有那樣覺得。”

“你在怕什麽?”他站起來,更近地看著她,“酈籽,你在關凱琪麵前不應該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走廊的燈照得他眼中光華璀璨,俊臉前所未有的好看。而她憑空就矮了幾分。

酈籽放棄掩飾,聳肩說:“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事實嗎?”

“什麽是事實?”他反問,“你確實沒有能力還是你不會努力去證明自己有能力?”

酈籽一怔。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薛慕陽如此咄咄逼人,或者說薛慕陽居然是有棱角和銳刺的,這有點,不可思議。

“這樣說,你是覺得我有能力的?”酈籽自嘲一笑,“我這個水平其實已經達到了國家或者國際水準?”

好了,遮羞布別要了。要吵架嗎?對她失望了?

“從沒有,”他怔了怔,盯著她,一字一句說完,“懷疑過。”

酈籽被鎮住。

這是什麽意思?一字一句在腦海中咀嚼,漸漸動容。

“我一直知道你可以,你能夠,所以王釗霖才破格選你入預備隊。”他雙手按在她肩頭,堅定無比,“沒有別的理由。”

酈籽眼睛不爭氣地熱了。

“一切別的理由,都是你在逃避。你到底怎麽了?”

酈籽低頭,怕他看見眼中的淚,她回答不了,她在怕什麽……

“我不知道……”她低聲說,“我隻能答應你,如果我想明白了,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然後,再保證,我不會放棄,會很努力。”

“好。”他輕輕說,“對不起,我剛才語氣重了。”

酈籽睫毛一動,一滴淚還是決堤,她忙低下頭掩飾。下一秒,她被拉進他懷中。

那淚於是滴進他柔軟的毛衫裏,她喉頭一哽,情緒掌控不了了。

他仿佛知道她所有情緒,聲音輕鬆而溫柔:“不用擔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能力,一個月還很長,協調性不是問題。”

她悶聲使勁點頭。

那一刻,她心悸不已,隻好死死抓住她毛衫的邊角。

不能理解自己那麽強烈的情緒是為什麽……

但又隱約明白,那是一種委屈和撒嬌的味道——找到依靠的軟弱總是加倍放大。

房內靜然。

她忽然聽見了清晰的心跳聲,有力的一聲聲砰砰,是他的心跳聲。她一瞬間心內寂靜無聲,那聲音像是敲打在她耳邊。像是某種致命的密碼,敲開她的心智,讓她心亂如麻。

她的心跳頓時狂亂了。

這才清醒過來,兩個人是一種什麽姿勢……她悄悄鬆掉魔爪,悄悄移開身子。臉已經成了燃燒的一片火。

混亂的心跳中,她的急智被逼出來了。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她低著頭,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的,發著顫,“在長春你明明都放棄決賽了,為什麽最後被國家隊錄取,又選擇來了?”

問完,她自己也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個疑惑刻在心底了。

“在長春,其實鄭重教練找我談了話。”他一出口,嗓音沙啞,於是輕咳了一聲,“他問清楚我的腿傷,沒有對我退賽表達任何想法。隻是聊了聊國家隊和世界花滑的情況。”

“國家隊的情況?”酈籽有些意外,鄭重居然親自找他。一抬頭,撞進他還有幾分未褪情愫的眼睛裏,心口又是重重一跳。

“大意是說現在不管是雙人滑還是單人滑與國際上一流名將比起來,還是有差距。他自上任總教練,就力求改變現狀。”他聲音終於再無波動,“眼看著冬奧會要來了,他很是憂慮。”

“啊……”酈籽隱隱聽明白了,“所以他看重你的潛力,要你進國家隊對嗎?”

“嗯。他問要不要來,扛起大旗。”薛慕陽目光幽亮了幾分,“我一直記得他那句話——”

鄭重表情並沒有非常肅穆,可是聲音平穩而凜然,他說:“薛慕陽,國家需要你,你也需要花滑。這是有能者的責任,也是榮耀。希望你認真考慮,我會在國家隊等你。”

“哇,好振奮啊!”酈籽能想象那時的薛慕陽的表情,一定是像此刻一樣。

薛慕陽點頭:“嗯。所以我毫不猶豫地來了。”

“可見他對你的看重!”酈籽還是激動著,“他有說想培養你單人滑還是雙人滑嗎?”

“近期還是雙人滑。因為大賽將近。”

“哦哦,對了,你的腿傷,徹底好了嗎?”

薛慕陽“唔”了聲。

“對不起啊那時候,我情緒有點失控……”酈籽想到酒店門口自己是怎樣失去理智扔掉他的冰鞋,腸子都要悔青了,“那雙鞋……”

“還在。”

“咦?”

“我說過,比賽的時候,我不會穿其他的鞋。”

酈籽臉紅了,覺得可以告辭了。

“這一次的美妝照片,我看了。”他忽然說,“我不太喜歡……”

啊,怎麽忽然提起這個?酈籽緊張起來:“是娉婷非要嚐試一下,其實很不適合我……”

“很適合你。”

“哈?”酈籽愣住。

“很適合,也很好看。”他看著她,輕輕說,“隻是我不太喜歡,那麽多人看。”

所以那時候他專心甚至臉色有些凝重地看著手機,就是這樣想的?

雖然他說話也沒有別的過分的表情,語氣也都很正常,甚至說的話也沒那麽曖昧,偏偏酈籽已經被撩得燒成灰燼了。

好在手機拯救了她。

救星是方娉婷。

酈籽聽了她的話,有些驚訝:“這麽快就要拍第二組?”

“嗯,第一組出來的效果很好,才一天就刷爆了。所以工作室決定趁熱打鐵,執行第二個計劃。我建議你做我們簽約模特,待遇會更好一些。”

“行啊!”酈籽一聽待遇眼睛就放光了,其實剛剛她還想問薛慕陽關於支助自己的事,但是手裏沒錢沒底氣問。問了又怎樣……徒增尷尬。

“那我發你一份合同你先看看,有不明白的或者需要商討的你告訴我。想好了,明天你過來我們履行一下手續,然後先定妝看看。”

“好的好的!”

酈籽看合約,就是要獨家給他們工作室做模特,薪酬確實優厚很多,因為有基本工資,另外加提成。她完全沒有意見。

第二天,簽了合同。方娉婷說:“你還要等一下,我們約了幾個男模,因為這次有些硬照,估計要男模特跟你配合一起拍來凸顯一下主題。我們想找幾個男模特看看,哪個更合拍。”

還、還要跟男模特一起拍照,凹凸造型?

酈籽苦著臉,覺得自己好像上了賊船,力圖勸解方娉婷不要衝動:“我覺得吧,是不是你對我想象得過於理想化,我覺得咱們可以過渡慢一點,這樣才……”

“如果你不幹活,就是違約。”方娉婷看起來不想在這上麵浪費時間。

酈籽默了默,這個霸道的脾性,跟路今白還真是一對!

然後她眼睛一亮,靈光一閃——路今白啊!她不是有重大使命在身的嗎:極力撮合她和路今白啊。撮合不得經常見麵?再沒有比給她做模特更要合適的了!

“其實吧,關於男模,我有個最佳人選,你要不要見見?”酈籽神秘地說。

“行啊,你這個身高,確實也不好搭配。你讓他現在趕快來吧!”方娉婷埋頭在電腦麵前。

然而且不說方娉婷知道是路今白後會不會錄用他,要讓這個男模同意好像更難。

於是半個小時後,擺造型擺得腰酸背痛的酈籽忍住哀嚎,動作更僵硬了。

“你這個柔韌性,可是需要好好練練了。”方娉婷幫她活動手腳。

酈籽立即從中注意到“柔韌性”三個字,一個激靈:“那應該怎麽練啊?說起來我評測柔韌性是B,今天教練下發了一些練習要求,但是因為我的問題比較多,這個暫時讓自己想辦法,沒有排上教程。可是小白就很慘了,他的柔韌性是C,就是不合格,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教練給他的訓練計劃。”

方娉婷的動作緩了下來,仿佛走神了片刻。

“一個月如果不能把C轉為B或A,要被踢出國家隊,你不知道,我們現在都快壓抑爆了。特別是小白,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他的笑臉。”

方娉婷轉身去收拾一些裝飾,沒有接話,隻說:“其實練柔韌性,最好法子是練瑜伽。”

“啊!”酈籽一下被點醒,“對啊,你們花滑最要求柔韌性的吧?你最有說話權了!娉婷——”

方娉婷看了她一眼,對她如此拉長聲音喊自己的意圖了然於心,似笑非笑:“又想讓我免費當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