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陽光正好(下)
牆上的鍾表,指針指向了夜晚十點。
酈籽坐在窗戶邊,對著那雙板栗冰鞋,已經沉默了一個晚上。
手機,意外的平靜。
再沒有人催促她,故意刺激她,委婉勸導她。
這死水一般的夜晚,一切都靜得出奇。
她看著窗外的夜,白天酈一冰顫抖的腿再一次湧現在眼前。
“摔倒了能有勇氣重新站起來的,才配做真正的運動員。以前的我不配,可是今天,我無愧了。”
“我知道,我的女兒,就是那個天生的真正的運動員。”
那是酈一冰一向清冷的聲音,清冷裏夾雜了溫暖的仿佛發著光的力量。
“沒有關係,我不過是讓你知道我的心。”
“我會一直在前麵,等你。”
這是薛慕陽溫柔的聲音,溫柔裏滿是堅定。
寧靜的夜晚,很多聲音湧來,溢滿整個房間。
喬振和酈一冰坐在沙發上,兩個人沉默著。
喬振不時扭頭看向酈籽的房間。
這麽久沒動靜,看來那丫頭,還是選擇了放棄。
“這樣也好,”喬振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酈一冰,聲音放得很大,“如果一次挫折她就無法麵對,說明她確實不夠熱愛,也不適合做運動員。早放棄,也罷!”
酈一冰側頭看他,疲憊的臉上,時光摧毀不了的眼睛如琉璃,似琥珀。
她最終點頭,聲音也不小:“沒錯,這樣正好。”
而房間裏的酈籽,聽的清他們說的每一句話。
“正好……麽。”她睜著血紅的,一夜未眠的眼睛,喃喃說。
心裏某處,一絲不甘,一抹倔強,一點明光,在明滅。
國家隊報道的最後一天。
該到達的運動員都到齊了,此次為了迎接新一屆世界級的賽季,也為了迎接僅餘一年的冬奧會,所有運動員都到國家隊接受訓練。
“都快兩點了……”薛慕雨蹲坐在國家冰雪中心的大門口,無精打采,“從昨天到現在,都聯係不上栗子,看來她真的放棄了。可是我總不甘心……哥,快搖醒我,我一定還在噩夢中!”
她說完,隻覺得眼前一陣猛晃**。
丁丁捧了她的頭一陣搖:“你真的沒有在做噩夢,你隻是還想做白、日、夢!”
我去……薛慕雨瞬間從病秧子晉升為女鬥士,爬起來對著他飛起就是一腳。那一腳對於蹲在台階上的丁丁高度實在過了點,直接從他後腦勺掃了過去。
直接KO。
被踩趴下的丁丁愣了半晌,才淚奔了:“薛慕雨你還是不是女人?!你踢我頭?你踢我頭!”
“姑奶奶還就踢了你怎麽著?”薛慕雨咬牙切齒,“難道你還想誣賴你的智商是被我踢掉的?”
丁丁無語凝噎,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閃著委屈的光。
薛慕雨到底有些愧疚,摸摸他的頭:“摸摸毛,不哭不哭!”
丁丁羞得甩開她的手。
“兩點了。”路今白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薛慕雨頓時沒有了力量,丁丁借機爬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確定骨頭沒有斷,摸著後腦勺,聲音也沉下來:“看來是真的不會來了。我們也進去吧,領導要點名的。”
那三個人都沒有動。都不想相信這個事實。
薛慕雨把怒氣繼續撒丁丁頭上,狠狠瞪他一眼。不過也泄氣了,耷拉著腦袋,轉身,準備往回走。
“咦?”丁丁看著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叫什麽姨?亂了輩分了,叫姑奶奶!”她嫌他擋道,看他還抬手指著自己,愈發怒了,“指什麽指?手癢了?”
“栗、栗子!”
“白癡!”薛慕雨還以為他又在捉弄自己,無力翻了個白眼,推開他就走。
“小雨!”
薛慕雨腳步一頓,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剛剛是酈籽在叫她?她慢慢轉身,也睜大了眼睛。
穿著大棉襖的酈籽背著一碩大的背包,手裏還牽著一個行李箱,像個蠢笨的企鵝站在那裏。站在陽光下,背後是一片湛藍的天空。無端地,薛慕雨覺得她身後的光刺得她眼睛睜不開。
“栗、栗子?!”她風一樣衝過去。
撞得丁丁身子一個趔趄,沒好氣低聲咕噥:“還不是一樣白癡……”
“你真的來了哈哈哈哈!”薛慕雨抱著她,“我就說你一定會來啦!”
酈籽微笑回抱她,然後看向前麵。
路今白抄著手,剛剛黑著的臉不見了,不過表情仍然是酷酷的,眼睛還是亮得像頭銳利淩厲的狼。而他旁邊的丁丁清秀漂亮的臉上則是正太般的微笑,還大力揮了揮手表示歡迎。
最後,目光落在自看見她表情好像沒怎麽變化的薛慕陽臉上。
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他的目光溫柔堅定,仿佛早知道,他站在那裏,她就一定會,衝破艱辛萬苦,朝他而來。
“我來了。”
而他也綻開笑容,一如那晚上燦爛的笑,露出皓白的牙齒。
“我知道。”
那語氣,與酈一冰竟是如此的相似。
一大早,她打開門,夙夜無眠的臉上有些蒼白,可是眼睛裏閃著亮光:“我想好了!”
酈一冰居然已經起床,或者也是沒有睡,也是這樣篤定的神態,說:“吃飯吧,我去給你準備行李。”
她一愣:“我還什麽都沒說啊……”
“你傻啊,你什麽尿性,我們會不知道?”喬振給她一記毛栗子,“快去吃吧,機票我已經給你定好了。”
喂,這麽粗魯的髒話真的不怕酈一冰聽見?而且之前兩人不是明明才說她退賽正好,什麽時候就已經知道她會選擇北上了?
可是酈籽沒法懟他,她心裏隻有暖,鼻子很酸。
“你隻要知道,如果你真心想要,我們絕對全力支持就是了。”喬振雖然說得那樣暖心,可是那表情卻是很搞笑地高傲了。
在機場,她回頭,人潮裏,酈一冰站在那裏,嬌小清瘦的身子那麽不起眼,可是在酈籽眼裏,卻一眼就能認出來。
酈籽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酈一冰送她去上學,人潮中,她也是這樣回頭看著酈一冰遠去。她的身影單薄,走路姿態不好看。走著走著,她仿佛是感應到了酈籽的目光,就那麽站定了回過頭來。
酈籽清楚地記得,她覺得酈一冰的臉生著光輝,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媽媽也很漂亮。
“我會努力的!”機場裏,酈籽再次發現媽媽的臉,生著光輝,溫暖而明亮,她這樣喊了一嗓子,“一定不會辱沒冠軍媽媽的名聲!”
酈一冰沒有說話,她當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像她一樣傻地大叫。她隻是揮揮手,但是慢慢笑開了。那是一個篤定的毫不遲疑的笑,仿佛說她知道她會努力,知道她會很強。她全心相信自己的女兒,也全心祝福女兒。
這才是酈驚鴻的女兒。
酈籽呆了呆,酈一冰那樣燦爛明朗的笑,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見過。
“說到做到。”酈一冰向她走來,看起來居然是要跟著她一起過安檢了。
“咦?”沒等酈籽問出口,酈一冰回答:“我送你。”
酈籽被驚住了。
這是除了小時候送她上學之後,酈一冰第一次送她。
以至於整個行程中,酈籽都覺得胸懷激**。
下了機場,到了目的地,酈籽忽然心又沉重起來。她覺得腿也很沉重,無法走得更快,雖然知道要遲到了。
可是,到了大門,看見那幾張熟悉的麵孔,沉在水底的心又冒了泡。
沒有人嘲笑她,他們一直如此堅定地,相信她會來。
他一直堅定的,站在前麵,等著她。
酈籽慢慢咧開嘴,那是她標誌性的笑容,不遺餘力地燦爛。
“走吧。”路今白走過來拉著她的行李箱,棱角分明的下頜一點,率先轉身。他的步伐邁得很大,一如他每次的義無反顧。
薛慕陽接過她的大背包,和丁丁緊接著邁步進去。年輕挺拔的男生們,走起路來,或氣場十足,或優雅堅定,或輕鬆自信,步步都熱血沸騰,步步都帶動著風和光。
“COMEON!”薛慕雨抱著酈籽的手臂,幾乎是一蹦三跳往前衝,“要遲到了!”
酈籽被拉著跟了幾步,她目光望向莊嚴的體育館大門。
太陽正好,莊嚴的大門裏麵,是一條寬闊的大道,陽光照得路麵光滑明亮,仿佛是一條伸向更高更遠的寬闊冰道,一直向前延伸著。
他們滑過去,衝過去,等在盡頭的,就是賽道,是領獎台,是無限榮光之門。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