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平生夢想

“我要爬上山巔,站在白如鏡的冰上,與他並肩!”

寂靜的夜。雨後的涼風。皎潔的月。

一切都是那麽夢幻不現實。

而聽了薛慕陽的話,酈籽徹底呆住了,臉上大概寫著大大的“why”和感動。

“我是覺得,不應該因為這些就放棄夢想。宗教練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好,其實他是個嘴硬心軟的好教練,你應該看出來他是愛才心切,故意激你加入速滑隊的。不然也不會半夜守在那裏等你。”

居然是這樣?那個嘴毒的魔鬼教練居然是想要她加入速滑的?酈籽還是說不出話。她呆呆盯著薛慕陽的臉,覺得他的臉與月亮融為一體,閃著聖潔得讓人心醉的光芒。

她能與他並肩行走,說話,簡直像是在夢中。

她的心田充滿著感動和溫暖,幾乎要溢出來,從眼睛裏。

“這個對我不成問題的。我幫你出學費,你好好想想吧。”

他為什麽會對自己這樣好……酈籽咧開嘴,覺得簡直要登上雲端了,全身軟綿綿,虛飄飄的,小雞啄米似的頻頻點頭:“嗯嗯!我好好想!”

大概是她呆傻的樣子讓他好笑,他歎了口氣:“唉,總之人傻一點就算了,隻要還知道想要什麽。我可不想小雨以後嫁一個輕易放棄夢想的人。”

酈籽一呆:“什麽啊……”

他抬步往前走去。

“行了,回去吧。加油!”

酈籽嘴角迷之微笑凍結了。

他最後一句話的前麵一句話啥意思?

“不、想、小、雨、以、後、嫁、給、一、個、輕、易、放、棄、夢、想、的、人?”一個字一個字組合,好一會兒酈籽讀懂了,合著他幫自己是因為薛慕雨?就因為妹妹對自己感興趣,他就能操心到這種地步!

他這個人是有多妹控啊!

酈籽心裏淚流滿麵,悲傷逆流成河。

薛慕陽走了幾步,又回頭正色:“小雨她脾氣很倔,看起來開朗,其實心思最重。沒我點頭前,你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酈籽:“……”

“聽見沒有?”微微蹙眉。

“知道啦……”妹控先生!

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到宿舍,胡曉那個夜貓子還在摳手機。見她一聲不吭洗澡,又一聲不吭躺**,驚奇道:“你幽靈一樣的表情是受了什麽打擊?”

“今天我去速滑館被宗華他們抓住了。”

“花擦!你又去速滑館?”胡曉不淡定了。

“嗯。他們讓我轉係,加入速滑隊。”

這麽快速的轉折,一點也沒有鋪墊,胡曉愣了愣:“我去,因禍得福啊!你還這幅樣子幹嘛?”

“我拒絕了他們。”

胡曉翻了翻白眼,不想跟她說話,過了會兒忍不住了:“你有什麽好猶豫的?想想數十年你地下黨似的訓練生涯,那不是你一直的夢想嗎?”

酈籽用被子蒙住了頭,而後悶悶地說:“我媽會被氣死的。”

“未必吧,也許她會為你自豪呢?”

“不可能。”酈籽噘著嘴。

“……”胡曉無語,“現在還有這麽專製的家長啊!”

酈籽沉重地點點頭。

青春年少,終究藏不住,初三的一次運動會上,她報了速滑,沒想到會被來學校看望她的媽媽看見。

她永遠忘不了,媽媽站在賽道外冷峻到可怕的神情,她一個驚駭下,摔倒在彎道,腳腕扭傷,膝蓋流血。媽媽臉色蒼白得駭人,直接撲進了賽道,一把抱起她衝向醫院。

那是她第一次見酈一冰幾乎失去理智的模樣。

那時候她已經有一米七,雖然不胖,也有一百多斤。酈一冰才一百斤,而且右腿還不得力,不知道是怎麽抱得動她,腳下如飛的。

總之喬振後來告訴她,幸虧他當時為了給她鼓勁兒,在現場。不過,饒是他也無法從酈一冰手中搶回她,還是急救車來了,酈一冰才鬆手。

“要是急救車再晚來一會兒,一冰非倒下不可。”喬振神色頗為哀戚無奈,“所以栗子,算我求你了,咱們以後別再滑了,成嗎?”

她想諷刺他——酈一冰就是你的天!可是終究說不出話。

她腳腕打著石膏,酈一冰居高臨下看著她,神色冷得可怕。

“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許再挨近速滑賽道。”酈一冰一字一句,聲音高了上去,“酈籽,我要你發誓,永遠不許站在速滑賽場上!”

那聲音尖細得簡直下一秒就要斷了。

酈籽被鎮住了。

很少哭泣的她眼淚頓時滾落,她吸著氣,哽咽著,聲音卻不低:“我發誓……永遠不參加速滑比賽,不站在速滑賽場上……”

最後一句也簡直高得要發不出聲了。

“你媽也太狠了點!”胡曉同情地摸摸酈籽的頭,“所以那之後你就真的再沒有練過速滑?”

酈籽頓了頓,說:“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練過。到高中後,壓力大的時候,也有偷偷練過……”

“……”

“我發誓不進賽道,可是我沒有比賽!”酈籽聲音越來越低。實力打臉的是,這兩天她不但站在賽場上,接連參加了比賽,還要轉係成為真正的運動員……

胡曉難得正經臉:“一邊是親媽,一邊是人生巔峰之路,這個抉擇太難了,我幫不了你,悲催的孩子。”

酈籽失眠了。

她抱著手機,點開酈一冰的微笑,打了句“媽你睡了嗎”,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改為發了一滿屏的笑臉表情給喬振。

一如所料,喬振已經睡下了。不知過了多久,才回複一個疑問表情過來。

酈籽又回複過去一屏幕的憤怒表情。

那邊回過來可憐的表情。

酈籽樂了,想象著喬振睡眼朦朧點表情的呆萌樣子,心情變好了許多。

“發生什麽事了丫頭?”

酈籽打字:“沒事,我就是睡不著,想騷擾你一下哈哈哈!”

“……”

酈籽於是發了個拜拜的表情。

“丫頭晚安。”喬振發了四個字。

酈籽眼眶有些發紅,長長舒一口氣,微笑著,終於睡著了。

夢裏,是個明月高懸的夜晚,酈籽夢見自己被軋路機攆過,又被一頓亂棍打,然後狠狠摔碎在山崖下。

然後薛慕陽架著雲團而來,溫柔說:“別怕,有我在。”

她於是充滿了力量,說:“我不怕,我一定要追上你的腳步!”

忽而又是宗華居高臨下,冷冷說:“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你敢再走一步,”酈一冰蒼白的臉更白了,“我就死給你看!”

她眼淚頓時流下來,但是她望著雲端的薛慕陽,開始往山上爬。

“我不!我要爬上山頂,站在白如鏡的冰上,與他並肩!”

薛慕陽忽然變得很近,就在她麵前,溫柔說:“好,我等你。”

酈籽是笑醒的,因為夢裏薛慕陽的臉和她的臉都變成了紅紅的小蘋果,兩個人一跳一跳地向前滾去了。背景音樂是:“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你這**漾的表情是做了什麽夢?”胡曉的臉在眼前放大,誇張地摸摸她的嘴角,“還流口水?!”

酈籽躲開她的魔爪,嚴重咳嗽了幾聲。

“小胡子,”酈籽嚴肅地看著她,“我決定了,我要加入速滑隊。”

“喔!”胡曉刮目相看,“原來對你如同生死抉擇的問題,一夢就解決了?”

嗯。酈籽堅定了信念。

是的,夢想不死,一切阻止夢想的都是反勢力,都不能阻擋她的腳步。

何況,現在她有了另一個更高的夢想,那個夢想需要先變成運動員。

晨光熹微,照在酈籽的眼睫毛上。

她想起薛慕陽旋身而跳的震撼,想起月下他認真的眼睛,她想她已經懂了。

從看見薛慕陽旋身麵對她,眼中華彩沉寂時,薛慕陽就成了她人生另一種可能,成了她偶爾變得讓自己都陌生的天人般的存在。

那是陽春,是白雪,是雲上,是雨中。那是白楊,是冷杉,是林峰。

她知道,她變得不一樣了。她變得很低很低,在塵埃裏,拚命往上鑽,想要變得一樣挺直,一樣明媚,並肩相視。

夢裏,她喊出的話,就是她的,終極夢想。

酈籽打通喬振的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喬叔叔,你來一趟學校好嗎?我要轉係了。”

喬振一時默然,而後語重心長說:“酈籽,你已經長大了。我想你應該能想得明白。我先表明我的態度,我是不支持你的。”

“我知道。三個月前我將誌願填靖安體校,媽媽氣得暈倒的時候你就說了。”

“嗯,栗子,有時候我是這樣想的。”喬振在那邊輕輕說,“我們生活在這世上,是不能隻想自己的。”

“你說什麽都沒用的。”酈籽斬釘截鐵地說,“你們誰阻止都沒用的。這次我想清楚了。”

喬振歎氣:“我是不支持的,但是我又認為現在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了。所以我可以幫你。不過你答應我,先瞞著你媽媽,等個合適的時機,再說,好嗎?”

“沒問題!”酈籽歡呼了一聲。

上午十點十五分,酈籽拿了辦好的手續出來。

“喬叔叔……”她不知道如何表示感謝,好像感謝兩個字太輕了。

“我明白。”喬振拍拍她的頭,“別絞盡腦汁了,假扮你爸爸,是我占便宜了!”

他揮揮手,離開了。

他有一米八高,從事職業的原因,人到中年,身材並沒有走樣,濃眉大眼,男子氣概很足。身後看去,挺拔有風度。

喬振走了一段,回頭看酈籽興衝衝去速滑部報到的身影不見了,歎口氣,打通酈籽的電話。

“是我……沒事,就是要周末了,不如咱們出去轉轉吧?……怎麽又是加班?不能調休嗎?……一冰,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沒有!栗子好好的,沒聽說什麽啊,怎麽這麽想……”

酈籽踏入速滑部,就看見所有運動員在宗華和另外一個教練的帶領下,整齊筆直地列兩隊站好,對她行以注目禮。

這也太隆重了!

酈籽感動又震撼,恭恭敬敬彎腰鞠了個躬:“我是酈籽,初來乍到,請老師、師兄師姐多多關照!”

宗華點點頭,說:“各位同學都聽到了,這個就是非專業選手酈籽,打敗了咱們的種子李翀,自稱‘酈旋風’。都給我擦亮眼睛看清楚,以後狹路相逢,遇見了都讓點道,不要自找難看!”

“……沒有啊……不是不是!”酈籽懵了,然後臉黑了大半。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酈旋風”三個字好麽!我謝謝您嘞,為了弟子的人際關係操碎了心。

宗華無視大家精彩紛呈的表情,臉色沉沉:“好了,入隊!”

“是!”酈籽乖乖去隊伍後麵站好。

詭異的寂靜之後,唰!大家齊刷刷回頭,一雙雙眼睛探照燈一樣都盯著酈籽。

酈籽嚇了一跳,茫然對視回去。

這又是什麽儀式?

“親你是不是站錯隊了?”一個個子不高但是一看就很有力,頗健碩的男生,就是被丁丁喊為“老大”的張鷗小聲提醒她,“來這裏!”

酈籽又懵了懵,為啥?

“盧麗莎,咱們女子速滑隊又添一員大將,恭喜你!”宗華為她解了圍,然而那閑閑的聲音,是一點也不想在新弟子心中留下一絲絲的好印象。

“啊……哦……”盧麗莎顯然也是一時轉不過彎,那麽沉穩的女生,也掩飾不了驚異。

更不用說其他人了,紛紛去撿掉出來的眼珠子。

“啥?”

“女子隊?”

酈籽臉憋出了豬肝色,揮揮手幹笑兩聲:“抱歉,長得略男向,讓大家誤會了!”

“你真的是女的?”

“真的真的,童叟無欺!”

“噗!”大家笑噴了。

“長得也太犯規了……”張鷗看起來笑點更低,笑得俯仰生姿,都站不直了。

酈籽也跟著撓撓頭,傻傻笑。

大家看她那樣子,更樂了。

“開始訓練!”宗華一聲令下,大家憋住笑,各就各位。

路今白還在石化中,表情實在微妙詭異,像是困惑又像是懊惱,這時候才猛然大喝一聲:“各就各位!”

人最可怕的是第一感覺,其實仔細看看,撇開穿衣打扮和過短的頭發,酈籽長相清秀,沒有喉結,還是有一點女性特征的?

這樣想著,路今白格外沉默。

同樣沉默的,還有酈籽。訓練那個賣力啊,然而並沒有感動魔鬼宗。

在她完成了蛙跳之後,宗華宣布:“論蛙跳我隻服我們這個小弟子,規範、利落,下麵大家都停下,觀摩酈籽同學再來一遍!”

酈籽額頭黑線重重,抹了把汗,拚了半個老命照做,並且竭盡全力做到最標準。

宗華終於滿意了:“大家照著這規格,再來一遍!”

頓時,眼刀唰唰就把酈籽紮了個透心涼。

臉上的汗水如雨落下,酈籽淚目,太坑了……

等到體力耐力訓練完,上冰,轉入實地訓練動作要領,大家進了速滑館結對進行訓練。

酈籽尷尬立在一旁,看著大家迅速站了隊伍,就她一人是多餘的。她默默看了一圈,思考著如何一個人訓練,路今白忽然走上來,說:“你跟我一組。”

酈籽怔了怔。

“為什麽啊!”路今白原來的搭檔丁丁不平了,他聲音有點高,回頭率百分百,引來更多的人問,顯然大家都想做路今白的搭檔。

路今白不耐煩瞪了丁丁一眼,冷聲說:“我喜歡,要你管!”

嘩——眾人頓時沸騰了。

路今白竟然喜歡這麽個毛頭小子一樣的女生,是眼瞎了還是眼瞎了!

宗華像是極為欣慰,意味深長地說:“都別議論了,再眼紅,是別人的還是別人的。小白的眼光沒問題,喜歡就對了!”

要不要這麽越描越黑啊摔!酈籽有苦不能吐,這次她清楚接到了一道涼涼的帶著敵意的視線。來自於女隊隊長盧麗莎。

才第一天,似乎就把整個隊伍都得罪了……這感覺太難過了,她向來是人緣很好的,可以說是男女“通吃”,到哪大家都挺喜歡她。

酈籽敢打賭,路今白是因昨夜她惡劣的態度在報複她,於是聯合宗華整她。

訓練的間隙,她幽幽問:“你剛剛說喜歡啥意思啊?”

“你是我發現的,我喜歡親自**,讓他們沒法嚼舌根,怎麽,有意見?”路今白瞪起了眼。

尼妹!就知道是這樣,所以能不能說清楚?

報複,絕對的報複!

訓練結束的時候,大家都累得不想說話了,簡單招呼了一聲就三三兩兩背包離開了。

輪到盧麗莎和另外三個女生打掃衛生,那幾個女生叫苦連天:“累死了!”

“不想掃……”一個白白淨淨看起來頗為嬌弱的女生歎氣。

酈籽向來憐香惜玉,於是一拍胸脯:“你們累就先走吧,我來掃!”

三個女生眼睛頓時亮晶晶:“真的?”

酈籽跑去拿起笤帚,揮揮手:“走吧走吧!”

“栗子你太好了,愛你喲麽麽噠!”

酈籽心裏樂開了花,這就對了嘛,這才是她的正常人緣。

幾個女生開開心心走了,盧麗莎卻依然拿了拖把開始拖地。

“盧隊,我一會兒拖,你也先去吃飯吧?”

盧麗莎抬眼看看她,不鹹不淡道:“用不著。”

酈籽覺得似乎是遇見了個軟釘子,於是不說話了。

糟糕的是,路今白就靠在門邊望著她們,沒有走的意思。

酈籽瞅了瞅盧麗莎,又瞅了瞅他,他們有話要說?於是動作更快了。打掃完畢,背了背包揮揮手就走,沒想到路今白也跟了上來。

酈籽:“……?”

路今白抬拳在鼻尖,咳了聲:“那個,對不住啊!”

酈籽愣了愣,大度揮手:“沒事!雖然路師兄你脾氣是有點暴躁,不過我知道路師兄是為我好!”

他頓了頓,繼續說:“我應該看清楚問仔細,拉你充當替補也就算了,差點對一個女生動手,想想也太沒品了!”

“呃……”原來是那個,酈籽窘窘的,似乎自己也有責任,“性別這個事情,我不是很在意啦!”

“什麽?”路今白貌似吃了一驚。

“啊我意思是,對於別人誤會我性別的事,見多了也無所謂了。”

“那就好。”路今白看起來還是很在意的,又盯著她看了幾眼,他目光那麽銳利,像是掃描儀或者探照燈。

酈籽直想發毛,悶頭走的更快。

走出大門,發覺路今白忽然聽了下來,酈籽心有所覺地轉頭,也停住了腳步。

薛慕陽背著一個背包,耳朵裏塞著耳機,靜靜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似乎是沉醉在音樂中了。

“呃,路師兄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酈籽嘴角有點控製不住地上揚。

等路今白走遠了,酈籽緩緩走近薛慕陽。

已經是暮色四合,路燈亮著,他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薛師兄?”酈籽看這他的側臉,想到胡曉說的一個詞:側顏殺。心想,原來胡曉也不全是胡說八道,很多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薛慕陽看見地上她的影子靠近,轉頭,順手摘下耳機,笑了:“恭喜成為一個真正的運動員!感覺怎麽樣?”

酈籽揉揉短發:“爽,還有就是累。”

說完就後悔了,說什麽大實話呢……

薛慕陽倒是不覺得什麽,說:“累是一定的,且這種累不是可以期盼說明天、後天,或者一個月後就能結束的,是由始至終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知道啦!”

“呐。”薛慕陽遞過來一張卡。

“什麽?”酈籽短暫地疑惑後,明白過來,“不需要啦!我能解決的!”

“怎麽解決的?”他一眼看出她眼睛閃爍後的意思。

是喬振墊付,然而其實酈籽知道,酈一冰最討厭就是她接受喬振“過分的資助”。

“我們不需要依靠別人,有需要跟我說,明白嗎?”酈一冰這樣說。

大了,不用她說,酈籽也明白的。所以,這次她給喬振打了個欠條,她準備多打一份工,慢慢還過去。

“反正就是解決了!”酈籽揮揮手,“真的不用了。”

“就當是我借給你的。”薛慕陽塞在她背包的側袋裏,“本來我要等小雨一起找你的,不過想了想,她那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我覺得有必要緩一緩。你覺得呢?”

“我舉雙手雙腳讚同!”酈籽舉起雙手。開玩笑,見到薛慕雨就穿幫了好麽!

酈籽朝自己後背的背包看了看,感覺到那張卡的重量,剛剛的喜出望外消散無蹤。所以,她要不要跟他說明白呢?

說明白自己的性別,會有什麽後果?

酈籽眼前不由得浮現薛慕陽麵無表情的臉。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就像電視劇裏,男主憤恨的冷酷,“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No……”酈籽心裏一抖。

自然是很生氣,再也不會看她一眼了,絕不會在路燈下聽著歌等她,也不會資助她學費,更不會這樣一起漫步了。

“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酈籽緊緊閉上了嘴,而後轉移話題:“那個,我有點餓,先去吃飯了,拜!”

第一天就那樣的訓練強度,確實有點吃不消。酈籽吃完飯就回宿舍休息,誰知剛進了宿舍大門,迎麵就見薛慕雨和一個女生笑意盈盈相伴走來。

那一刻,酈籽竟然有了急智,轉身的瞬間將衣服上的帽子戴上,側著身子與薛慕雨擦肩而過。

薛慕雨走了幾步,覺得有些異樣,回頭去看,隻看見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閃,轉過樓角。

“怎麽了?”同伴問。

“我覺得好像看到了熟人……”

“哈哈,這個段子好好笑,這棟樓裏,到處是熟人。”

驚險避過薛慕雨,酈籽心情很是複雜。

按理說,解開她的誤會,她就不會對自己有奇怪的意思,是多大的好事。可是……

眼前閃過薛慕陽的臉。

不可說,不可說!

酈籽進宿舍的時候,胡曉正埋頭刷微博。

“一看你這鬼鬼祟祟的表情就知道有奸情,”胡曉陰測測說,“你偷人東西了?”

“啊?”酈籽嚇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臉,“哪有!”

“關於讓你像女孩子的措施,我大概做了個方案,想不想看?”

“不不不!”酈籽忙謝絕好意,“暫時不需要了!”

“為什麽?”

“啊……我剛加入速滑嘛,每天忙於訓練,沒時間也沒必要了!”

“你知不知道你說謊會不停摸鼻子,好像鼻子上沾了很多鳥屎?”胡曉冷冷看她。

酈籽:“……”

好在胡曉又兩眼冒光,捂著心口沉浸在網路裏。

一定是又被哪個帥哥迷得七葷八素了,酈籽鬆了口氣,去衛生間洗澡。剛碰到門把手上,忽聽胡曉一拍桌子:“栗子!”

嚇得酈籽燙著了一樣縮回手。

“真是……”這個人有時候眼睛也太毒了,酈籽心裏哀嚎,平生沒做過虧心事,這回欺騙人(雖然冤枉)是頭一件,已經深感艱難。

罷了罷了,招了吧!酈籽壯士扼腕地歎口氣,準備坦白。

不想那貨卻一臉花癡:“你知道人間無法超越的四美是什麽嗎?”

酈籽:“……”

胡曉自以為風情地擠了一下右眼:“朱茵眨眼……”

沒看出美,倒是一陣惡寒,酈籽捂了捂心口:“紮心了……”

胡曉沒空理她,又用一條紗巾在空中一展披在肩上,背對著酈籽幽幽說:“祖賢穿衣……”

緩緩回頭:“張敏回眸……”

然後把杯子舉高了傾倒,仰頭張口去接:“青霞喝酒……臥槽好燙好燙!”

酈籽看著她打著圈跳腳,“噗”地一聲哈哈大笑,搖搖頭推門進衛生間。那廝向來不能忍受話說一半,追過來拍打著門,叫:“哎我還沒說完呢,你給我出來!”

酈籽打開了水龍頭。

水聲淅瀝。

胡曉在外麵嚎:“但是所有靖安體院的學生都知道,其實是六美啊,聽見沒?”

“唔……還有兩美?”酈籽心不在焉。

“沒錯,那就是慕陽旋身,娉婷撩發!”胡曉陶醉完,瞬間冷冷加了句,“當然,在我心中,隻有五美。第六個,就算了,名不副實。”

女人啊,謊言是用來自我欺騙做的……

那晚,酈籽又做夢了,還是一個勁兒往上爬,想要爬到雪山之巔,因為那上麵薛慕陽正展臂舞蹈,跳躍,旋身。

然而眼看著快達終點,忽然方娉婷冷冷地居高臨下看著她。

“想要過去,除非踩著我的屍體。”方娉婷說著,幽幽地撩起頭發,露出恐怖的臉。

酈籽被嚇醒了。

天還沒有亮,然而再也睡不著。酈籽爬起來,去操場跑步。

晨曦撒在綠茵場上時,酈籽滿頭大汗地放慢了腳步,正要離開操場,一側頭,卻見一道窈窕的身影逆著光跑過來。整個人沐浴在晨光中,隻有長長的馬尾在空中擺動。

酈籽呆呆站著,眼看著對方從眼前跑過,抬手扶了一下鬢邊掉下來的發絲。那雙手在光暈中,纖細透明。而手的旁邊,是一張冷豔的臉,晨曦中美得不可方物。

“方娉婷啊……”酈籽悵然若失停下了腳步。

這一天訓練,先練的是俯臥撐,酈籽與盧麗莎互相數數。

酈籽數著數著,被一聲嚎叫引得回頭看了一眼,張鷗一聲哀嚎趴在地上不動了。這本沒什麽,然而她掃的那一眼直接讓她忘記盧麗莎做到多少次了。

“咦剛才到哪了……對不起啊盧隊我不是故意的!”她愧疚極了。

盧麗莎保持著動作,冷冷看了她一眼。

“好像差不多到數目了,就當做完成了……”

“什麽叫就當做?!”盧麗莎喘了口氣,翻臉了。

她的聲音有點大,很多人聽見了,都回頭看過來。酈籽被她這麽大的反應嚇了一跳,臉上一陣發燒。想了想,確實想不起來了是二十七還是二十八,她不想說謊,隻好再說了句:“抱歉啊!不過真的隻差兩三個了……”

盧麗莎臉黑了大半,明顯忍了忍才沒再說話。

中場休息的時候,酈籽去洗手間洗臉,對著鏡子歎了聲氣。

“哎其實你不用在意啦,麗莎就是訓練特別認真,以為你態度敷衍才生氣的,下次注意就是了!”

酈籽回頭,是長得小巧個性開朗的李佳。

“嗯,我知道啦!謝謝!”酈籽咧開嘴,一瞬間又被治愈了。

“沒事,走吧!”

兩個人回到速滑館訓練場地,緊接著開始的就是滑行速度的綜合訓練,分小組進行訓練,教練巡回指導,之後是課時達標。

“盧麗莎,你先給酈籽補補之前我們學的要點,記住從基礎開始!”宗華一聲令下,轉去男生隊了。

盧麗莎回了聲“是”,就板著臉對酈籽說:“先從基礎動作靜蹲開始。動作要領你記著!”

她說著做了個示範:“彎腰,屈膝,雙手背後,目視前方,肩要與背平。重心要保持中立,不要靠前也不要靠後,肘關節碰觸膝關節規範蹲屈角度後,雙手背後,保持動作規範靜止不動30秒。”

酈籽對這個動作其實很熟悉了,在她說動作要領時就已經靜蹲好。

“這個初級學員可做兩組。”盧麗莎看了看她的動作,把她的肩膀向後掰了掰,補充。

“沒問題,做四組五組都可以的!”

盧麗莎看了酈籽一眼,沒說話。等她做了兩組,又以身示範說:“然後是單腳支撐。動作要領是:靜蹲基礎動作後,單腿支撐,注意保持靜蹲姿勢,用單腿支撐,後引腿放鬆,膝蓋盡量靠近支撐腿腳跟!5秒換腳,1分鍾做2組。”

酈籽如其所言做好動作。

一分鍾後,盧麗莎說:“你的動作都不規範,你先好好揣摩一下要點,務必做到規範。”然後自己去訓練了。

酈籽很乖地在腦子中重複了動作要領,又自己練了練,覺得很規範了,也不需要再練了。看盧麗莎沒空管她,就自作主張練習接下來的基礎動作:雙腳蹲跳。

等盧麗莎過來,主動匯報:“隊長,我連雙腳蹲跳也練好了,你要驗收一下不?”

“……”盧麗莎靜靜看著她,沒說話。

她以為是不相信自己,忙做了一組高跳動作,說:“雙腳蹲跳的動作要領是,靜蹲基礎上向上高跳!我接下來是不是可以練屈膝走?”

盧麗莎冷笑了一聲:“你還用練嗎?”

“其實這些是不大需要……”酈籽說了一半,反應過來,對方似乎又不悅了,於是改口,“需要,需要,隊長你指導!”

“你確定你真的需要指導?”

“需要啊!我隻是想說這些基本動作很耽誤時間,我是不是可以跟上咱們的步伐一起訓練?”

盧麗莎又笑了:“請示教練吧!”

她對著宗華舉了舉手,對過來的宗華說:“教練,酈籽同學什麽都會,我教不了。”

酈籽微微一愣,她怎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

宗華看了看酈籽,似乎斟酌了一下,而後漫不經心說:“你是教不了,那就按正常訓練吧!”

酈籽短暫地開心了一下,然後看著盧麗莎發白的臉就又覺得沒什麽可開心的了。教練這是在為她招黑的路上越走越遠啊,什麽叫“你是教不了”,話是這樣說的嗎?

“嗯,知道了。”盧麗莎麵無表情,“教練您親自教才好,另外是不是考慮給她換一個搭檔?”

“換誰?”宗華似笑非笑,“難道你認為女生中,還有比你更強的?”

盧麗莎一愣。

酈籽也是一愣。沒想到在宗華心目中,自己竟然需要跟女生中最強的做搭檔?她心情很是複雜。

盧麗莎抿了抿嘴,說:“教練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是認為她與我搭檔不合適,需要找個勢均力敵的搭檔,才能更好的幫助她進步。”

這句話其實說得很委婉,但是看著盧麗莎的表情,還有眾人微妙的眼神,酈籽卻忽然聽明白了。

盧麗莎這是在輕視她,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嘍?

酈籽當然不服。畢竟大家有目共睹,她都勝過李翀了呀!

不過她覺得應該低調一點,還沒想好怎麽說話,宗華淡淡開口了:“我覺得挺合適嘛。”

盧麗莎被噎得說不出話了。

接下來的訓練,盧麗莎明顯更不友善了,基本不太搭理酈籽。

在酈籽問她一句話沒有得到回答時,酈籽有點火大,她藏不住話,直截了當問:“隊長,你是不是覺得我拉你後腿,不配跟你搭檔訓練?”

盧麗莎也是個直性子,聞言與她對視:“我是覺得教練在你的事情上,判斷失了水準。”

“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

酈籽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可是我不覺得我有那麽差!”

盧麗莎笑了笑,轉身。

“盧麗莎!”酈籽微微提高了聲音,“訓練結束後我在這裏等你!”

“怎麽?”盧麗莎揚眉。

“我們比一場吧。”

酈籽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