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人生另一種可能

“有些人生來就該站在賽場上,不然,就是逆天而行,是最大的不道德!”

“……”酈籽臉快成豬肝色。

回頭,速滑部另一種子選手李翀一身緊身運動衣,束著手貌似悠閑的踱步過來,憋笑的表情那叫一個欠揍。

“不然你以為現在是在幹嘛?”李翀眨眨眼,一副痞痞的樣子。

酈籽開始明白自己想得有點汙,畢竟現在大家根本不提她欺騙的事。

所以,其實這些人,還是當她是男生。

“所以,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想幹嘛?”酈籽有些無力。

“看熱鬧嘍。”有人聳聳肩。

“見識一下廬山真麵目。”另一撥人做同樣的動作。

“……”酈籽臉黑了大半,默默將目光放在那幾個負手而立的女生臉上。

“你是哪個係的?”說話的女生相貌清秀,笑起來有些知性,酈籽向來吃軟不吃硬,麵對溫柔的小姐姐,立馬防備心全無,回答:“體育經濟與管理。”

“啊,你很厲害啊,學那個專業太屈才了。考慮轉係嗎?”小姐姐說。

“盧麗莎,轉專業這種事情很容易麽?”李翀涼涼問,“是你和路今白說一句話就能搞定的?”

盧麗莎不笑了:“這就不牢你操心了吧?”

酈籽忙勸架:“其實……我不會轉……”

手臂忽然被路今白拉住,他銳利的目光陰冷起來,看也不看李翀,拉起酈籽就走。

“幹嘛啊?”這人還真是一言不合就動手,酈籽一路踉蹌,火氣也是騰騰地升。

“你去寫轉專業申請,我拿去找教練。”

酈籽默了兩秒:“師兄您鹹吃太多蘿卜了吧?要喝開水嗎?”

“嘶——”

“噗——”

丁丁與老大老二麵麵相覷,擔憂地看著出言不遜的酈籽,以及趕來看好戲還“噗”的李翀,做好了拉架的預備動作。

路今白卻隻是隱忍似的默了默,而後沉聲說:“你知道嗎,有些人生來就該站在賽場上,不然,就是逆天而行,是最大的不道德!”

他咬字很重,氣場又十足,配上他一貫的狂拽表情,說這句話簡直擲地有聲,燃炸!

酈籽愣了愣,隻覺雷霆入耳,一陣耳鳴。

她眼眶熱熱的,那一瞬間,她很想使勁點頭,說:“是的,師兄,我也這樣認為!”

可是她隻是呆呆的,聲音哽在喉頭。

這熱血而憂傷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旁邊就有人冷哼一聲:“生來站在賽場上?你以為想進我速滑隊就能進?你還不夠格!”

“……教、教練?”丁丁吃驚又恭敬地省略了“魔鬼”二字,“你怎麽也在……”

酈籽側目,隻見靖安體育學院人人聞而生畏的最非人的魔鬼教練,速滑部的宗華從人群後方走出來,輕蔑地盯著她。

這人之所以凶殘,威震四方,甚至路今白都畢恭畢敬,跟他的長相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因為他長得實在端正瘦削了點,也沒有刀削般淩厲的五官,一張無棱無角溫和的娃娃臉。

據說,就是那雙尖刀似的目光和見血封喉的毒舌製人了。

酈籽不看宗華的眼睛,客客氣氣回答:“您想多了,我並沒有想進您的速滑隊。”

“是不敢想吧!”宗華的目光真的能殺人於無形,“我看依你的資質,還不配做李翀助練。”

酈籽簡直想笑,她轉身離開,心中自我疏導: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教其隱忍,教其隱忍,教其隱忍……

“對了,明天記得關注處分通知。”宗華涼涼的聲音傳來,“利用勤工儉學的機會,私自在夜晚闖入速滑館,根據校規,也不知道該怎麽處分,唉!”

酈籽的腳步僵住。

之所以頻頻處於奔逃中,除了身份的尷尬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靖安體院有個奇怪的校規:晚上九點後速滑館關閉,誰都不準進去,不然就等著被處分。而她要是受了處分,勢必會被通知家長,然後……連鎖反應不是鬧著玩的!饒是心大如酈籽,聽了也是一陣頭皮發麻。

“教練,你看過他比賽視頻,他沒有受過係統訓練,可是真的是有天賦……”路今白開口了,“不如讓他轉來我們隊,至於處分的事,咱內部消化吧!”

“哼別扯有的沒的借口,你也想做伯樂?追不上李翀,他就是天賦奇差!昨天比賽,那是狗屎運!不是我隊人員,內部消化什麽?”

“如果他能贏了李翀,”路今白眼神堅定起來,“您就同意收了他吧!”

現場一時寂靜。

打破沉寂的是宗華一聲冷笑:“路今白,你是不是在做夢?”

“哈哈,老師,我怎麽能跟一個非專業的小師弟比呢,不是擺明欺負人家麽,您別陷我於不義了,求放過!”李翀一副不能忍的樣子。

這倆人在說什麽?酈籽腳步抬不動了,心口憋得發痛。

欺人太甚。

“知道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是什麽嗎?”路今白陰沉著臉,目光漆黑發亮,“那就是打臉的聲音。”

“打給我看。”一字一句。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熊熊大火。

“好啊。”被燃得一塌糊塗,她慢慢轉過身,也一字一句。“李師兄,請指教!”

李翀淡淡看了她一眼,明顯不怎麽放在心上,轉而對宗華說:“老師,為免人家說我欺負一個自學成才的師弟,就選500米短道速滑?什麽規則也不要設了,兩局中隻要他能追上我一次持續三秒,就算我輸。可以嗎?”

“還說不欺負人家,一秒還不夠?”宗華白了他一眼。

裝備好站在起步道上,酈籽覺得腦袋又快炸了。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做好起步動作。

宗華一聲“預備”,她的手神經質地鬆開,“go”發出的一瞬間,展開雙臂,第一時間衝了出去。

可惜已經落在李翀身後。

光可為鑒的冰麵上,閃過的是兩人飛掠的身影。

賽道外的看客們緊張感並不足。因為——

“結果顯而易見麽,唉!”有個女生搖搖頭。

李翀的長項雖然不是500米,可是畢竟都夠格參加全運會選拔賽,除了路今白,還沒有輸過誰。

說話間,最先稍落後的酈籽緊跟其後,竟然沒有被甩開更遠。

圍觀群眾臉色正了正。

第二圈快到彎道時,酈籽甚至幾乎就要趕上李翀,引得眾人一陣激動,丁丁率先喊了聲:“加油!”

路今白漆黑的雙眸中清晰映出酈籽越來越快的身影,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真的是很快了!”丁丁喃喃。

忽然路今白眼瞳一陣收縮,臉色變了。

疾馳的酈籽在第三圈彎道上被狠狠甩了出去,身子在冰麵上連滑行了五米後撞在欄杆旁。

“啊——”圍觀群眾一聲遺憾的歎息。

所以說,自然規律是不能違背的啊!

酈籽躺在冰冷的冰上,手臂隱隱的發痛提醒著她發生了什麽。她望向不遠處議論紛紛的人群,旁邊瀟灑滑回來的李翀憐憫的目光,還有似笑非笑的宗華。閉了閉眼,不知名的悲哀和違背誓言的愧疚一同襲來,她的眼眶酸澀極了。

是,不自量力嗎?

“磨蹭什麽,快起來,你當冰上是床呢!說過的話要食言嗎?”路今白的聲音仍然霸道又冷漠,卻夾著一絲緊張。雖然練滑冰會經常這樣摔倒,可是也有很大幾率摔傷,甚至重傷。何況,她摔倒的架勢很嚇人。

然而,躺在冰上的酈籽還沉浸在自我懷疑的情緒中,沒有任何反應。她苦笑,打臉……是打誰的臉呢!果然宗華說得不錯,昨天的接力賽,她在彎道沒摔出去,真的是走了狗屎運嗎?

“喂!”路今白聲音緊張起來,按了按她肩膀,“快起來!”

“哦……”她這才醒過來,爬了起來。渾身都疼,她暗吸了口氣。

路今白看著她活動手腳,臉色緩了下來,語氣仍然堅定:“還有一次機會。”

還有一次機會。可是,她還要不自量力地再做一次笑柄嗎?

慢慢滑向起跑道。酈籽覺得肩膀上被壓了一座山,令她無法挺直腰杆。

“認輸吧,以後永遠都不要踏入這裏半步。”宗華毫無感情的聲音平平響起,“哦,當然了,你以後能不能繼續上學也需要看運氣。”

酈籽微低著的頭抬起,她張了張嘴,忽然看見賽道外,一個人揚起平和溫柔的笑,衝她舉起手,豎起了拇指,然後捏起拳頭。

薛慕陽。是薛慕陽!

她可以看見他篤定的表情,他溫柔的眼神,他握拳的力度,就像一束陽光,穿破重重障礙,照在她頭頂。

他在說:“加油,你可以的!”

他的力量憑空傳到她的心裏,她的眼睛一瞬間濕潤,隻覺得失掉的血格蹭蹭地往上漲,滿血複活了。她挺直了脊背,緊抿著唇,勾起一絲大無畏的微笑。

“我不會讓你如意的。”她看向宗華,說。

“看來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宗華冷冷說。

吃瓜群眾有的沉默不語,有的歎息搖頭。

“外刃緊緊咬住冰麵,左肩與新的切線方向一致,不要扭腰擺臀。收腿動作在蹬冰後即放鬆,向支撐腿方向提拉,膝關節領先,形成前弓角度。”一旁的路今白沒什麽起伏的聲音就像隨意交代一下臨出征的戰友,他的語氣慢下來,“別怕,集中精力,你可以。”

明明不是多溫柔的鼓勁兒,可是那句“別怕,你可以”讓她滿了的血格幾乎飆出來。

她微微點頭,錯開雙腳,預備,起跑,流星一樣滑出去。

她的眼睛裏再看不見任何人。

世界隻有她一個人,在平滑如鏡的冰上,全力地隨著靈魂的速度,前行。

兩圈後,她已經與李翀並肩同行。

“嘩嚓!”“霧草霧草!”

驚呼聲,夾雜著眼鏡跌碎的聲音。

“簡直是一道疾風啊!”

不過,彎道到了。酈籽仍然沒有減速,更沒有蹲下身子。

一雙雙眼睛瞪直了,大氣不敢出一聲。

大家都看出來了,她的弱點是,不會過彎道。

丁丁不忍再看,想用手遮住眼睛,卻見酈籽蹲下,身子向左傾斜到不可思議的角度,沿著彎道最外側“嗖”一聲滑了出去,與從裏側滑過的李翀同時起身,擺臂急行。

勢均力敵。

“天啊!”

可是whocare是不是過了一秒還是三秒,因為酈籽已經在接近最後一個彎道時超過了李翀,他們現在想看的隻有終點線!

然而,要先過了這個彎道。

“別求速度,走內側,走內側!就贏了啊!”丁丁喊出聲。

然而酈籽什麽也沒有聽見,她仍然在不斷向前,再次用了那個不可思議的姿勢。

氣氛凝固住了。

路今白的眼睛從未有的冷厲,他緊緊握住了雙拳。

薛慕陽盯著那如風的身影,明鏡般的冰將她映成了一道絢爛的風,冰鏡掠起的光,像是被翻動的陽光。

“一定可以的。”兩個人並不自知,卻同時輕輕啟唇。

酈籽的身子幾乎著了地。

可是兩秒後,她站了起來,像一隻勇往無前的鳥,或者一枚彈丸,射向終點線。——先李翀一步。

“嗷——”雖然現場不過幾十人,歡呼聲卻衝天而起,將整個賽場都攪得沸騰,驚破了靖安體院安靜的夜晚。

酈籽看著狂呼的人群,後知後覺地回頭看路今白,她贏了嗎?

後者走上前,拉著她的一隻手臂,重重拉進懷中,使勁兒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像是一團火:“恭喜,打得夠響!”

酈籽咧開嘴,舉起雙手尖叫了一聲。前所未有的喜悅讓她幾乎頭蒙蒙的,她轉頭找薛慕陽,隻看見他微笑握拳示意,然後靜靜轉身。

待群情稍稍安靜,路今白走上前,對宗華說:“教練,你答應過的。”

宗華神色仍然略帶令人討厭的譏誚,聲音卻正經認真,充滿了誠懇:“酈籽同學,恭喜加入速滑隊。接下來的訓練,希望不哭鼻子。”

一陣歡呼,夾雜著幾聲頑皮的呼哨。

“他叫栗子?!”隻有丁丁的聲音很是突兀,想笑又不敢笑的微妙表情,“是剝開皮才能吃的那個栗子?還有,教練你認識他啊?”

酈籽有些意外,沒想到宗華還能記得自己,連名字都沒忘——誠然,她的名字也確實好記。

他們不過一麵之緣。

一年前,高考前夕,她對未來報考什麽專業和學校發愁。媽媽讓她考師範學院或者財經學院,她當然是不想的。心情差極了,半夜睡不著,隨意開了電視。沒想到看見了一則新聞,體育新聞。

電視屏幕上,是剪輯得超炫目唯美又滿含力量與**的冰雪運動的鏡頭,她看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然後鏡頭拉回,落在一對氣質儒雅的男女臉上。原來是國家隊新任總教練“冰上女王”王釗霖,和花滑國家隊總教練鄭重,王釗霖眼神是很溫和的,可是說出的話卻燃爆了。

“中國冰雪運動曾經輝煌過,未來會更輝煌,隻要熱愛冰雪的你,勇敢站起來。2022年,我們在中國北京冰雪上等你!”

接下來就是播音員用激動人心的語氣播報此次速滑和花滑潛力選手全國巡回選拔考試的選拔機製,以及選拔承辦地點和時間。

酈籽覺得就像是久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看到了一盞明燈,那明燈就成了她心心念念全部的希望。

她想,如果能被選為國家隊潛力選手,入了地方隊,酈一冰應該會有所鬆動。畢竟,她要自己發誓的事情已經過了幾年了,期間都沒有再提起。

現在她長大了,應該可以承擔自己的選擇。

她打電話給喬振,直截了當:“國家隊在選拔新人,上海是承辦地之一。”

喬振沉默了一下,自然明白她這看似沒頭沒尾的話,“栗子……”

“喬叔叔,你不用給我講道理!我就是跟你說一聲,我要報名了。到時候你想辦法約我媽出去,別讓她發現。”

喬振在那邊長久的沉默,終於說:“加油。”

她心裏一陣溫暖,在電話這頭重重點頭。

選拔賽上,她速度出眾,然而卻在最後一圈衝刺的彎道上,失誤摔倒。

最後宣布入圍名單時,沒有她的名字。

酈籽定定站在原地,不肯走也不說話,她的眼睛瞬間濕潤了。等人散了,她找到上海地方隊速滑主教練張京。

“如果不是失誤我會是第一。我會練好彎道的!我不是每次都會摔倒!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張京看著她,笑得微妙,那是一種讓她渾身發涼的微笑:“同學,有夢想是好的。可是有時候不切實際的夢想永遠隻能是夢想,不會給人生帶來任何改變。”

酈籽爭辯:“給我機會我會努力的!相信我,那不是不切實際的夢想……”

“不好意思。我勸你還是死心,這項運動是需要天賦的。”

酈籽等她鏗鏘的腳步聲遠去,才聽懂,張京的意思是她沒有天賦。

她呆呆站在原地,失落淹沒心田。她倔強地想,她有天賦,喬叔叔都說了,她有天賦的!

“同學。”

宗華就是那時候來到她麵前,神情說不上溫和,語氣也不怎麽友好,不過說出的話卻讓她渾身一振。

“高二了吧?夢想不死的話,明年報考上海靖安體校吧。”

“誒?”

“專業考試時找我就行。”他說完轉身而去,隻留下淡淡幾個字,“我叫宗華。”

她瞬間從地獄被救了上來。要知道,靖安體校可是南方唯一擁有真冰場,且冰雪項目最權威的學校啊!

反應過來,她還記得自己張開雙臂,學小鳥展翅飛翔的樣子一路“飛”回家,引得過路人用“這孩子是不是傻”的表情看她。

她沒想到,她以為離遠方最近的一次機會,後來也被她放棄了。

“恭喜你!”路今白欣慰地拍了拍酈籽的肩膀,將她拍回了現實。

“明天讓你家長來辦手續吧!我隻等到明天下午兩點。”宗華邁步離開,“十分鍾後,這裏所有逗留之人,都是未經允許進來的,後果自負。”

眾人嚇得“嗷”的一聲作鳥獸散狀。

“對不起!”酈籽忽然高聲喊了一句,略微低沉的聲音穿過散落的人潮聲,“我不會去的。”

酈籽的聲音其實說高也不算高,也許隻是因為速滑館太空曠,或者說出的話太出人意料,大家竟然都聽得清清楚楚。

酈籽聽見明顯的稀落的牙疼似的抽氣聲。

宗華回過頭,有三秒鍾的沉默。他始終麵無表情,眼睛更銳利了,依然很毒舌:“這有什麽可道歉的?恭喜你,終於承認自己沒有天賦,夢想這個東西,死了就沒有煩惱了!”

“有沒有搞錯!”李翀冷笑出聲,“明顯是師父與你是舊相識,看你這麽熱愛速滑,才好心給你次機會。你知不知道好歹?”

酈籽沒有說話,因為她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直直射在她臉上,如果目光是一把劍,估計她的臉已經殘破不堪了。

是路今白,他臉色很難看:“你瘋了吧?”

酈籽不知怎麽,覺得有負他所望,低頭說:“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他暴怒,“你簡直莫名其妙!”

“唔——”眾位看客先是被被嚇了一跳,接著不嫌事大的起哄,“小白,他在耍我們呢,虧你還心心念念替他籌劃!”

酈籽心裏本就不好受,這時候也不想多說,轉身打算走。沒想到剛滑了兩步,一股大力將她猛地一扯。

“你給我站住!”路今白冷冷說。

她沒有防備,摔了個四腳朝天。

“噗哈哈哈!”一陣爆笑聲中,酈籽狼狽地躺在地上,仿佛是被摔傻了,一時沒有動,盯著頭頂刺眼的射燈,緊緊握住手。

笑聲漸漸稀落。

酈籽緊緊抿唇,緩緩爬起來。

“我不知道你他媽腦子有什麽毛病,正大光明的訓練放棄,非得偷偷摸摸。我隻告訴你,這是唯一的機會!”路今白盯著她緩慢的動作。

酈籽閉了閉眼,爆發了:“我他媽在幹什麽我自己清楚,我愛偷著滑就偷著滑,我不屑加入你們就不加,關你屁事啊!”

現場頓時一陣寂靜。

“嘶——”有些人又牙疼了,“這就不識好歹了!”

“過了啊!”丁丁清咳一聲,“有話好好說,小白是好心……”

“我不需要!”酈籽的情緒已經快要失控,衝口而出,眼眶發熱,她叫喊,“我就是不識好歹!怎麽了!”

“是男人就用拳頭說話,少他媽大呼小叫!”路今白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堪來形容了,他一把抓住酈籽的領子,看起來就要痛打她一頓了。

酈籽雖然情緒失控,仍然注意到“是男人”三個字,尼妹,老娘不是男人好嗎!

如果說方才她的憤怒來自於無奈和對自己的自我放逐的話,這時候是真的惱羞成怒了,可是她並不覺得這時候應示弱地說,“我不是男人你饒過我吧”,那不如要她的命。她屬於典型的你強我更強的強牛型人格。

“怕你啊!”酈籽反手也抓住他的衣領,瞪大眼睛,怒目而視。看起來就要還手了。

速滑館內溫度很低,可是這時似乎更冷了。

麵麵相覷,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顯然,比起人高馬大的路今白,酈籽雖然有一米七,到底顯得單薄許多,真打起來,該被教訓的人自會嚐到惡果。

就連宗華,都好整以暇地抱拳遠遠看著,沒有說話。好似一點也不嫌事大。

“放開。”

“咦?”大家都聚精會神地期待接下來的一場激動人心的打架的,沒有注意何時有人無聲走過來,還伸手抓住路今白泛白的手指,不急不躁,但是堅定執著地,一點點往外拽。

“薛慕陽?”女生們已經認出了他,驚喜出聲,“他怎麽來了?”

這個仿佛總是在雲端的男神,為何會突然來管閑事?

“不管出發點是什麽,都不要試圖幹涉個人意誌。隻有他是自己的主人。”薛慕陽與路今白四目相對,聲音溫和平靜,可是意外的很有力量,“否則一切都是為成全自我的強人所難。路隊,冷靜點吧。”

酈籽呆呆看著他,所有積蓄在胸腔中的要爆炸的力量忽而消散,目中的怒火漸漸熄滅,隻剩下委屈。

她手下沒有了力氣,鬆開了路今白的衣領。

路今白卻在看到薛慕陽的臉時,雙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路今白想起了上周一晚上,他怎麽都想不到薛慕陽這個乖乖仔也會夜闖“禁地”,甚至和薛慕雨一起欺負酈籽。

眼看著酈籽即將狠狠撞到冰上,他怒火上來,毫不猶豫衝過去,沒想到差點撞到酈籽。更沒想到麵對自己來不及刹住去勢,薛慕陽選擇推開酈籽,自己受了一撞。

不能說是不佩服。

所以酈籽逃跑後,他並沒有再糾纏。薛慕雨卻攔住了他。

“不許走!”薛慕雨語氣很衝,“不管你從哪裏進來,進來幹什麽,都不準出去亂說話!”

“讓開!”路今白對她不想忍。

“知道速滑館為什麽夜裏九點後不許進來訓練嗎?”薛慕雨還不肯讓開,聲音幽幽低低地,像是忽然要講一個鬼故事,讓人耳後一涼。

路今白一頓,可不吃裝神弄鬼那一套,冷笑一聲,推開她就走。

“這位壯士!”薛慕雨趕上去拽住他,表情頓時變得狗腿。

“說出去你也會受罰的!”她被他拖著往前滑,語速極快,“你也知道咱學校隻有這一個滑冰場,你們速滑隊和我們花滑隊錯開練習,後來有人晚上來練習,兩方人馬一見不悅再見不順眼三見為了爭奪地盤就動上了手,你知道打群架的後果是什麽嗎?”

薛慕雨一口氣說完,喘了口氣陰森森自問自答:“所有人都被開除!”

路今白總算頓了頓腳步,倒是沒有關心過,竟是這個原因。

薛慕雨這才正經起來,適時留白:“從那時起校方規定,不允許學生在夜間9點以後使用冰場私自訓練。壯士你想想說出去的後果……”

路今白一點點掰開她的鉗製,沒有答話,兀自離開。

“廢話真多!”難道他不明白嗎?

“歪!歪歪!拽什麽啊!”薛慕雨氣急了,又要衝過來攔住他。

一直靜立的薛慕陽忽然開口:“依他的為人,不會說出去的。”

路今白有些吃驚,不由得回頭,因為速滑和花滑部向來是宿敵,互相看不上眼,沒想到看起來高高在上的薛慕陽會這樣相信他的“人品”。他倒是與他那個雙胞胎妹妹不同。

“我才不信,哥你認識他?”

身後是薛慕陽平靜溫和的聲音:“是速滑隊的隊長路今白。”

“哼!隊長了不起!哥你也是隊長!”薛慕雨驕縱的聲音終於被拋在身後,“不過剛剛那個速滑隊的男生挺有趣的!”

因此薛慕雨後來為了找到“挺有趣的”“速滑隊男生”不停來速滑部騷擾,堵住他問:“他在哪?”

他心裏每每也來氣,真想吼一聲:我也想知道!

雖然薛慕雨不停跳腳搜索酈籽,可是薛慕陽似乎並沒什麽興趣。沒想到,今晚,他也來了。

這個時候,他在這裏,說明了什麽?

路今白忽然心裏通透。

隻有一種可能,薛慕陽知道他們今晚會在這裏堵人,才在這裏看著。

所以,才會破天荒來管閑事。

“不管出發點是什麽,都不要試圖幹涉個人意誌。隻有他是自己的主人。否則一切都是為成全自我的強人所難……”

薛慕陽方才的話又響在耳邊,路今白多日的執念忽然一陣飄忽。看了看酈籽仿佛就要哭出來的神色,再看看薛慕陽平靜溫和的臉,他緩緩放鬆了手指,於是被薛慕陽把他手拽開了。

一場風波如此虎頭蛇尾,顯然很多看客是不滿意的。

比如宗華。

“好好想想吧。記住明天下午兩點。”不過這次沒有冷嘲熱諷,語氣是很平靜的,“如果夢想不死的話。”

酈籽聽見最後一句話,臉色更蒼白了。

宗華轉身離開。

路今白瞪了酈籽一眼,也氣衝衝走了。

眾人麵麵相覷,也三三兩兩離開了。

“等你哦!”丁丁回頭衝著酈籽揮揮手,做了個口型。

出了速滑館,才發現夜空靜謐,是被一場秋雨洗濯過後的幹淨潤澤。

“謝謝啊!”酈籽停住腳步,有些別扭有些羞赧地看著薛慕陽。

“客氣什麽。”薛慕陽淡淡一笑,夜色裏,眼睛明亮如星。

酈籽一陣心慌意亂,信口問:“你怎麽在這裏,是又來訓練?她……你妹妹沒來哈。”

薛慕陽聽她提到薛慕雨,笑了笑:“今天她身體不舒服,回家了。明天她就過來了……”

酈籽一點也不想聽下去,於是打岔:“啊哈哈,今天真是窘爆了!”

“你不想做速滑運動員,是因為有其他的夢想?”薛慕陽問,“對未來有什麽規劃嗎?”

“……也不是。”酈籽低頭,覺得一時無法解釋,“未來……沒去想,反正也做不到。”

“這就不對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竟感覺到他似乎嚴肅起來,“大學的時候如果對未來還很茫然,其實蠻可怕的。”

酈籽沉默,因心情不好,實在找不出話題,隻好隨便說:“像你這麽優秀的選手,你媽媽一定很為你驕傲。”

“是啊。從小也是她堅持讓我學滑冰,她說,滑冰是最接近飛行的運動。”他的語氣溫和,可是口氣很淡,似乎並不怎麽驕傲。

“啊,是啊,飛行!”

酈籽剛想振奮,誇讚兩句他媽媽,卻聽他接著說:“其實……我媽是看了普皇的滑冰比賽,才堅定讓我和妹妹專業滑冰的。”

“普皇……是誰?”酈籽一懵。

“普魯申科啊,葉甫根尼·維克托羅維奇·普魯申科。”

“……”酈籽腦門一團麻線,哪記得那一大串,“是花滑明星?”

酈籽拿出手機,輸入普皇,立馬出來滿屏的視頻和新聞,以及百科。

“冰王子、普皇,冰上沙皇……”酈籽嘖嘖稱歎,“哇,厲害了,這麽多別稱!自18歲開始一共參加52次比賽,獲得43枚金牌,7枚銀牌,一枚銅牌……臥槽簡直非人啊!”

酈籽全然沒有注意到薛慕陽聽到她說髒話的表情,身心都被這個神人吸引,打開了一個很火的比賽視頻。

身穿紅色短外套和黑色長褲的普魯申科真是夠帥啊,臉比女生都精致,挺拔高大的身姿簡直柔軟妖嬈,三周跳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不過……

“唔……哦天啊,天啊!這個……”怎麽滑個冰還帶脫衣的!

紅色外套扔了還不算,金色馬甲也……那手臂和胸上的鼓起來的大塊的肌肉好奇怪啊!

薛慕陽俯身過來看:“怎麽了?”

“呃……沒想到你媽媽……還挺……”酈籽呆呆的,舌頭打結,實在說不出話了,驚叫,“嗷!”

她猛抬頭,與薛慕陽湊過來的頭撞到了一起,然後兩個人都詭異又尷尬地沉默了。

雖然夜色掩映下,看不清,可是她敢打賭,他臉紅了。

因為剛剛,普皇的褲子忽然掉了,他在冰上踉蹌了兩步,驚惶地捂住了隻剩下小**的下身……

酈籽捂住發痛的頭,淚默。

這個比賽和決定讓一雙女兒滑冰有什麽必然的聯係麽……

“那是2001年他拿下第一個世錦賽冠軍後的表演滑,不是比賽現場。”他輕咳一聲,打破詭異的沉默,“除了比賽,在表演滑中他也一向震驚世人……”

“啊?”酈籽大腦還在當機中——哪裏是冰王子,是冰妖精啊!

他拿出自己手機,點開一個視頻,送到她眼前:“當時看的是這個。”

盡管他的聲音很平靜,酈籽還是聽出那麽一絲窘迫和委屈的意味來。

隻見視頻中,年輕的普皇一身黑色賽服,在緊張大氣的音樂中,優美滑行,旋轉,跳躍,舞蹈,關鍵是隨著音樂的變幻,他速度越來越快,簡直令人眼花繚亂,仿佛風也無法追隨他的腳步。

“天啊!”四周跳,你以為結束了可是接著還有三周跳,還有……最後那旋轉快得像是動漫裏旋轉的風柱,然而結束後似乎喘氣都不用。

完全刷新了不太關注花滑的酈籽的認知。

“非人哉!”酈籽半天呢喃出聲,“啊——”

頭上挨了薛慕陽一記,他神色還有一絲的不自在:“不準說他髒話!”

酈籽嘿嘿一笑:“所以這是你偶像?想起來最後那旋身,你曾經跳得有點類似。”

“那是貝爾曼旋轉,比起他,我離得遠著呢。那是女生能做到的,世界上能超越他的微乎其微。”薛慕陽淡淡說。

“你一定可以的!也許到時你能與他相遇在賽場!”

薛慕陽沒有說話。

“說起來,我跟你還有點類似呢,我喜歡上速滑,也是看到一場比賽。”酈籽想到自己,情緒再次低落下來。“如果,”她斟酌語句,“我是說如果,你媽媽現在反對你繼續滑冰,要你改做其他的,你該怎麽辦?”

薛慕陽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認真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或許,要問她吧!”

誰?酈籽遲疑地順著他的手指方向,不知何時,漆黑無邊的半空懸掛了一輪明月。

酈籽狠狠一愣,仰望著灑下光輝的月輪,又偷偷看了看月光下如夢似幻的薛慕陽,忽然福至心靈。

月光下的他靜然而立,而她就站在他旁邊,在同一輪明月下,並肩仰望夜空。

這仿佛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又像是在某個畫中看到過。

她怦然心動。

這是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續延下去的畫麵。

“在想什麽?”薛慕陽在她眼前揮揮手,“你還沒有回答我。”

酈籽回過神:“我、我其實最想做的就是速滑運動員……”

她說不下去了,他會不會也拿看神經病的目光看她,說既然如此剛剛發什麽神經?

他卻隻是短暫地愣了愣,溫柔問:“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雖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可是酈籽卻眼眶一紅,為他的反應,簡直暖心得要哭了。

她低頭掩飾著濕潤的眼睛,盡量讓聲音平穩正常:“唔,是我家裏不太支持……”

薛慕陽又是一愣,頓了頓才明了的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他好像心思有些跑遠了。可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了然地說:“讓我猜猜,是不是家中條件有限?”

酈籽:“誒?”

是因為知道她在勤工儉學才這樣猜?練速滑花費當然很大,雖然她家境確實不寬裕,不過問題並不是全出在這裏。

酈籽在想著怎麽跟他說,他已經繼續說下去。

“這樣吧,如果你真的熱愛速滑,想加入速滑隊的話。我可以出資幫你轉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