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掃地僧的窘境
一個掃地僧如此不鎮定,一而再再而三忍不住“犯案”,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跟你一樣是個速滑瘋子。
那道黑色影子,陰森森回答,還伸出雙手在空中一抓。
酈籽幾乎就要跳起來逃走,可是很快平靜。淡淡的月光下,站在麵前的分明是一個穿著滑冰服的圓圓的女生。
“什麽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捷足先登占我私人領地!”女生皺緊眉頭,“速滑隊的就是沒素質!”
速滑隊和花滑隊向來互相看不上眼,看來這女生是花滑部的。
隻是這人品也是感人,第一次溜進來就被抓包。酈籽心念電轉,還是逃命要緊!然而剛滑了兩步,身後女生涼涼說:“喂!這意思就是認慫完璧歸趙嘍?”
酈籽沒聽懂她的話,可是聽出了語氣裏的挑釁。酈籽停步,回身,昏暗中,她看見對方欠揍地歪著頭,說:“不服氣啊?”竟然還伸右手,勾了勾手指。
矮油!這就欺人太甚了吧?她這時冷靜了,才想起,對方也是偷溜進來的吧?同是天涯偷溜人,相逢何必相煎急!
酈籽覺得她絲毫沒有退卻的理由。於是她一步步走進冰場賽道,微彎了腰,做了個預備式。
“有意思!”對方挑了挑眉,左腳斜伸出去,右腳倒勾在身後,右手平舉,是個起舞的優雅姿勢。
咚,咚,咚!
酈籽耳邊仿佛響起了遙遠而振奮人心的鼓聲。
還挺有默契的,兩人同時滑了出去。
酈籽像是一枚子彈,沿著半圓的軌道,來去如風;而那女生卻似一麵漁網,身影漂移、跳躍,撒過整個冰場。
偶爾擦肩而過,就是短兵相接的時候。眼看著阻斷了酈籽的去路,酈籽卻如泥鰍般靈活一扭,先一步滑了過去。如此過了數“招”,酈籽總是“漏網之魚”,女生並阻擋不了她的速度。
咚咚,咚咚,咚咚!
鼓點越來越密集,兩人身影亦步亦趨。汗珠爬上額頭,酈籽忽地一個彎道回身,對方步法一亂,敗下陣。
耳邊鼓點落,然後貝斯果斷重重敲下,收聲——酈籽腳下一橫,疾馳後“刹車”,回身,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想來應該是蠻帥的。
不曾想,那女生回身,嬌滴滴喊了聲:“哥哥!”
酈籽一愣,這才看見不遠處靜靜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男生從從容容滑過來,雖然那步法毫無攻擊力,可是酈籽卻覺察到了危險的味道。
身旁有了靠山,女生似乎回血了,將酈籽方才的聳肩動作還了回去,且更得瑟更欠扁。
“還來嗎?”
酈籽腦門一熱。這是標誌著不受自我控製的信號。
於是戰鼓再響。
男生的步法看起來更柔更優雅,實際上卻更強韌。酈籽一時沒有落敗,兩人各占一席之地。
忽然,男生手臂揚起,本在向前方滑行的左腳向內一收,身體騰空,逆時針方向轉體360,一腿深屈向後滑來,將酈籽的去路完全堵住了。
絕路生勇氣,酈籽無路可去,眼看著落敗,腳猛地一橫,身子在原地滑了個半圓,然後在他起身時堪堪擠了過去。
酈籽的心狂跳。
除了刺激外,還有一種賽場遇見強大對手的錯覺,酣暢痛快,即使對手是個花滑的運動員。
一時不分勝負,旁邊觀戰的女生忽然從邊上包抄了上去。
要打群架?酈籽是那種越壓迫越會反抗的反骨仔,當即迎了上去。汗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麵對左右夾擊,酈籽蜿蜒馳行。
幾個回合下去,酈籽生生被逼得完成了兩個花滑的旋身動作,才算是與男生擦肩而過。
女生湊準了時機,一個後外三周跳,封住了酈籽的路。公平說,那個三周跳真的很幹淨利索,很漂亮,似乎那女生也自我驚豔了一下:“哥,我做到了!”
嗯,你做到了。但是你看見後果了嗎?酈籽心中忍不住嗬嗬噠。
要麽撞,要麽退避。
退避的話,估計少不得要摔個爽利;撞上的話……酈籽盯著女生還懸在空中的腿,顯然摔倒的是對方。
不過是一秒鍾的糾結,酈籽毫不猶豫選擇側身退避,結果果然是失去平衡,勉強掙紮了一下,還是果斷向著冰麵而去。
然而閉上眼,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在冰上轉了一圈。是瘦高的男生。酈籽背靠在他胸膛前,身子後仰成一個驚險的高難度的舞蹈姿勢,受力依然在轉著圈。
“砰!砰!”酈籽聽見男生急速有力的心跳聲,吃驚睜眼。在昏暗的旋轉的視線裏,她與他對視,那是一雙清亮如天上星的眼睛。
眼睛裏,一片華彩沉寂。
一時間,好似時光暫停,酈籽心跳加速,頭暈目眩,顯然花滑的托馬斯旋轉,對她殺傷力十足。
兩天後,她在冰場看見一個高瘦的男生起跳,旋身,身姿如鬆,翩若驚鴻,在飛逝般的時空中轉向她,短發在空中動感地劃了道弧線,一雙安靜的眼睛華彩沉寂。
她再次怦然心動,頭暈目眩——她安靜站著,卻覺得時空顛倒。
她看清了他的臉,確定那就是他,一如想象中的溫潤俊逸,優雅得體,如天上雲,鏡中月。
她忽而明白了什麽是美,什麽是心動。
“砰!”門被暴力地打開。
沉浸回憶中即將被溺斃的酈籽被撈上岸。
胡曉一步步走過來,幽幽地抱臂,痛心疾首:“栗子,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怎樣……”酈籽扶額。
“你說,雖然我們倆各自都是多餘的,可是自從共居一室,我對你掏心掏肺,天地可鑒!”
酈籽是體育經濟與管理係裏被餘下的女生,她是體育與新聞傳播係被餘下的女生,於是兩個人剩下的人就別安排在了一起。優惠是,隻有兩個人的宿舍。
“可是你呢?”
“我到底咋……”酈籽有不好的預感,“……的了?”
胡曉刷刷地翻著手機,指著速滑接力賽上她的身影,以及後麵在更衣室捂著臉的照片:“同住一個多月了,你是男生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噗!酈籽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艱難狡辯:“不是我……”
“化成灰我也知道那是你是你就是你!”胡曉不給她辯解的機會,步步緊逼,“我怎麽不知道你會滑冰,還這麽神奇!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酈籽被逼得再次倒在**,心太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小栗子,你就告訴我嘛~~”胡曉改為撒嬌。
酈籽最受不了她這個,渾身一陣惡寒,投降了:“我說!”
胡曉立馬狗腿地給她倒水,細聲細氣:“小栗子你喝了茶慢慢說!”
酈籽:“……”卻不知從何說起。
“那我現在問你,你是什麽時候練的速滑,夢中嗎?”胡曉拿著小筆記本,一手拿著筆,嚴陣以待。
“你是作為記者在問,還是室友?”
“怎麽說?”
“記者的話,無可奉告。”
胡曉立馬把筆本放下:“鐵定是好室友啊!”
“你要答應我不準寫我,更不準把下午比賽9號是我的事說出去。”
“沒問題!”
“八歲。”酈籽揉著臉,莫名疲憊,“第一次看見溜冰場,我就愛上了滑冰。可惜媽媽工作太忙,從來不帶我去。十歲的時候,媽媽出差,回來時飛機晚點。那時是冬天,外麵狂風大作,我還沒有練成現在的膽識,就很慫地嚇得藏被窩裏不敢出來。”
那時候,她開著電視,本意是借著電視的聲音分散恐懼。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電視裏有人喊“加油”。心裏淡定了些,從被子一角伸出頭,瞅了眼電視。然後她就沒能再移開視線。
那是體育頻道。播的是短道速滑比賽的視頻。她看見晶瑩光滑的冰麵上,幾個人飛馳,滑翔,她仿佛聽見風被遠遠拋在身後的聲音。她激動振奮得忘記了所有恐懼,鑽出被窩,一直看完整個節目。連酈一冰回來都沒有察覺。
琉璃世界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第一次知道短道速滑這項冰上運動,自此瘋狂愛上速滑。
“嗷嗷所以從此你就開始練習滑冰了?但是為什麽你偷偷摸摸的,從來不說,也不報速滑啊?”胡曉興奮極了。
酈籽卻神色一暗,垂頭喪氣:“我指著電視對媽媽說,我長大了要做速滑運動員。媽媽扔掉行李箱,說了三個字。”
“太好了?”
“是不可能。”酈籽搖頭,“她說,酈籽,我從來沒有管過你,可是你現在牢牢給我記著,隻有一件事我不允許,那就是你去滑冰。”
“Why?”胡曉攤手。
“不知道。”酈籽同樣攤手,“大約她不喜歡。”
反正,酈一冰從未有過的嚴肅的態度嚇得她不敢吭聲了。
“但是依你的尿性,不會那麽聽話的!”胡曉挑了挑眉,“說,後來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酈籽:“……”
她倒是真的那麽哭鬧過,可是酈一冰鐵石心腸,毫不動搖。
不過——
“我會曲線救國。”酈籽神秘地笑笑,笑得很溫暖,“有一個人,對於我的要求,從來都會答應。”
“你爹?”
酈籽一頓:“不是啊……其實我也沒見過我爹啦……”
“呃,不好意思啊!”胡曉撓撓頭,“怪不得你從來不說你爸爸。”
酈籽擺擺手:“是喬叔叔。我知道他很寵我。我就偷偷求救他,沒想到他也拒絕了我。”
“栗子啊,算了。別想那個事了,你就聽你媽媽的話。叔叔帶你去遊樂場玩吧?”記得喬叔叔欲言又止後,笑成一朵花。
“不!”
“去吃火鍋?”
“不!你要不幫我,我就再也不讓你來我們家,也不告訴你媽媽在做什麽了!”
喬振:“……”
“哦——”胡曉的尾音轉得九曲十八彎,一副明了的表情,“他暗戀你媽。”
酈籽頓了頓:“你還想不想聽?”
“OK!我閉嘴,接著說!他肯定答應你了!”
沒辦法,酈籽開始軟磨硬泡,軟硬兼施,還賭氣不跟他說話。
最後喬振實在沒辦法了。長長歎口氣,就偷偷帶著她去滑冰場,親自教她了。他是一所中學的體育老師,不過滑冰也很拿手。
“你真是速滑的天才,本該站在賽場上的。”喬振有時也感慨。
不過他反複交代:“可不能露餡讓媽媽知道,不然叔叔就慘了!”
酈籽沒想到,他說的一點也不誇張。
當媽媽知道他竟然幫著自己練速滑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喬振,二十年的朋友,如果你還不知道我的底線,我看朋友也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喬振被禁止往來足足兩個月。她過生日,喬叔叔才得以重進她家的門。
“人家都是坑爹,你是專業坑叔叔啊!”胡曉八卦語氣十足,“所以你媽媽單身將你養大,他一直默默守護?他算是你媽媽的藍顏吧。你媽是何許人也,這麽多年了竟然不感動?”
酈籽瞪她一眼。
胡曉雙眼冒著興奮的光,酈籽知道她又在腦補虐戀情深的大劇去了。
過了會兒,胡曉滿臉感動,神色悲戚地回過神,問:“所以你媽最後被說服同意你練速滑了?哎不對啊,你沒有在練,從來也沒見你練過!”
“她不同意。我堅持。”酈籽試圖說得簡單平靜,“然後她氣得病倒了,住了好幾天院。老實說我被嚇到了,就認輸了。”
“栗子我發現你一點都不會講故事,這裏應該是事情的**,需要細節的,結果你一句話輕描淡寫就沒了?”
酈籽剛想說話,電話忽然響了。
她拿起來看,手一抖,手機掉到了**。
“什麽情況?”胡曉一愣,看見屏幕上閃動的“媽媽”兩個字,吃驚了,“我靠,你媽是曹操轉世嗎?”
酈籽扶額:“怎麽辦?”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吧!”
她的建議從來不靠譜。
酈籽默默拿起手機:“媽——這麽晚還沒睡啊?”
“現在才八點。”酈一冰頓了頓,語氣冷清,“你還好吧?”
酈籽冷汗:“啊哈哈才八點啊,我太專心學習沒注意還以為很晚了!”
“專心學習?”酈一冰語氣一揚,“酈籽,從小到大,你能專心的,隻有玩,還有犯規。你說吧,現在是哪一種情況!”
犯規者,即偷偷練習速滑也。
酈籽猛地坐直身子,事實證明心中有鬼智商就會不在線,她竟然希望胡曉能救自己:“真的在學習,不信你問小胡?”
胡曉立馬諂媚地接道:“喂,酈阿姨,我們真的在學習。一直在討論如何寫好一篇通訊稿。你不知道酈阿姨,今天學校舉行冰上運動的比賽,賽事簡直不要太激烈好看……”
“冰上運動?”酈一冰語氣一冷。
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酈籽忙拿走手機:“對,所以小胡需要趕出一篇通訊稿,會計入平時考核成績的。媽我們繼續忙去了先這樣吧你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酈籽一身冷汗。
“真沒想到,你媽這麽可怕!”胡曉也抹了把冷汗,“你這麽高,估計就是遺傳她,所以她應該是……”
知道她又在腦補媽媽的外形了,酈籽無奈:“打住!”
“OK!奴家馬上就去寫稿子:天才滑冰少女與暴君媽媽的那些事……”
“你敢!”酈籽一躍而起。
胡曉有恃無恐聳聳肩,酈籽驚覺又上了當,她還是很守諾言的。心下很氣,幽幽說:“小胡子,其實那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什麽?”
“關於性別的事,我真不是要故意隱瞞你。”酈籽一副罪孽深重的內疚臉,“不過你別難過,我會對你負責的!”
“……尼妹,你一個冒牌貨也敢來調戲本宮,”胡曉愣了愣,佯裝嚇到,縮了下身子,臉色詭異,“除了薛慕陽,別的我可都看不上,你死心吧!”
酈籽一頓,想到男廁裏那道詭異的身姿扭動,唱著《小蘋果》的薛慕陽,想著把她護在身後的薛慕陽,頓時心裏又柔又軟又酸又苦。
“啊我老公的稿子還沒有寫,不給你瞎扯了!”胡曉打開電腦,劈裏啪啦打字,“唉,可憐我老公雖然在短節目被方娉婷那個花瓶連累,但是自由滑時,火力全開,成功奪冠!”
“啊!贏了嗎?”酈籽驚喜,後麵她沒有再看。
“那是當然,總分第一啊!栗子你是沒有看見最後,薛慕陽的那個貝爾曼旋轉,大家都看傻了!”胡曉滿麵榮光,“他可是從十五歲就拿過全國青年錦標賽少年組冠軍,我大靖安金牌選手!”
她忽然語氣轉為懊惱:“你說我老公那麽優秀,怎麽會選方娉婷做搭檔,她除了臉還有什麽?”
“……什麽都有啊!”
你老公……他老婆都快繞靖安兩圈了。可是隻有一個方娉婷能牽他手,並肩跳躍。
方娉婷的影子在腦中驅散不盡,酈籽問了個嚇自己一跳的哲學命題:
“小胡子,我要怎麽做,才能像個女孩子?”
這句問話直接把正全神貫注碼字的胡曉嚇得打下一串亂碼,她揉了揉眼睛,將酈籽一身中性的黑色運動服打量半晌,才頗為欣慰的說:“就這麽開竅了?是不是遇見大本命了?你放心,姐一生致力於研究如何把醜小鴨變白天鵝,這事包在姐身上,一定盡快高效地把你打扮成女孩子!”
酈籽有些懷疑地“哦”了聲,胡曉很欣慰地點頭“嗯”了聲。
夜裏,酈籽夢見自己又站到了賽場上,追逐著其他的運動員,風聲很誇張地在耳側呼嘯。然後她在彎道卻不知道怎麽蹲下,於是身體失重,狠狠地摔倒,半天都爬不起來。薛慕陽和方娉婷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哈哈大笑。
酈籽驚醒來,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腿。
“是不是換個姿勢蹲,彎道才不會摔倒?”她喃喃自語。
第二天一整天,酈籽都在“換個姿勢蹲”的浮想聯翩裏度過,甚至忘記了一團亂麻的境況,幾次衝動地想去冰場再試一試自己想出來的“解決彎道之道”的方法。不過腦中僅存的理智終於還是攔住了她。
然而到了第三天,她冒充速滑的事也沒有被揭穿,兩天的太平無事,又給了她無限勇氣。
酈籽對著鏡子麵無表情,有個小人卻在腦海中循循善誘:“就十分鍾!最後一次!就試試那個方法立馬就出來!不會有問題的啦!剛比賽完誰還會三更半夜去速滑館!”
當天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萬籟俱靜,校園陷入沉睡。
操場旁邊的兩株梧桐,經過新雨的催促,葉子更加金黃,隨著夜風,偶有一兩片飄然落下。
樹下陰暗處的四個男生抱臂立著,臉色都不太好看。
夜風還是很涼的,繼昨晚的三個小時後,今晚也站在風中兩個小時了,得虧是身強力壯如牛的他們。
丁丁哆嗦著:“所以,小白,咱們這樣堵人真的靠譜?畢竟九點後速滑館是禁閉時間,擅闖是會挨處分的,他都接連兩次被抓了,如果第三次再來,不是……”
“不是腦子壞掉了,就是跟你一樣是個速滑瘋子。”老大、老二紛紛點頭。
路今白冷冷瞪了他們一眼,成功讓他們閉上了嘴巴。
昨夜大家討論盡快想法子把那個跑掉的“隊員”給找出來,加入他們,那樣他們隊就有了更厲害的後備,當然也是全了小白“愛才如命”的拳拳之心。畢竟那天沒有追上“落跑壯士”,路今白兩天都鬱鬱不樂。
還記得昨夜,關於路今白與此人的淵源,在寢室討論會中,路今白三言兩語說明之。
然而大家莫名覺得畫麵感十足。
那還是開學不久,隻因為一個動作要領沒有做到完美,路今白睡到一半爬起來溜去黑燈瞎火的速滑館練習。不曾想剛滑行半圈,迎麵疾馳過來一道黑影,他的速度快到自己的極限,一驚之下,隻有奮力蹲下身子,以手撐地,想要原地滾幾圈。這樣兩個人一左一右,減少碰撞力在身上,應該能安全無虞。沒想到對方像是嚇傻了,驚呼一聲,一點也沒有躲開的意思,眼看著被他的冰刀鞋絆倒,卻忽然騰身一個縱躍,竟然從他雙腳上方跳了過去!然後搖搖晃晃,急駛而去。
反應過來的他,怒火燃燒。
丁丁義憤填膺插話:“他是不是sa!如果小白沒有蹲下呢?如果他跳不過去呢?或者跳過去狠狠摔倒呢,準備摔傻?更重要的,居然有人比小白還膽肥(劃掉,癡傻),比小白還目中無人,摔!”
路今白:“……”
“你才傻呢,正說得起勁兒呢,插什麽嘴呢?”張鷗看路今白忍耐的眼神忙佯裝給丁丁一拳,笑眯眯說,“小白你接著說,接著說!”
“站住!”路今白當即起身追了過去。
不叫還好,對方跑得更快了。
於是,兩個人在冰麵上一陣追逐。
越追他越窩火,敢挑戰他的臭脾氣的,至今除了教練外,還沒誰!且追了三圈還沒追上的,在靖安體院也不超過兩個人。而那身高,哪一個都不是。
於是逐漸高速超速的第七圈,他終於一把揪住對方,兩個人都氣喘得不行,跌倒在地上,一時說不出話。
“你是誰?”他抓住那人肩膀,怒氣消了打半。
那人顯然比他更狼狽,氣息不穩,粗聲如公鴨嘎嘎:“大哥,我錯了……你放過我吧……”
聽那做賊心虛的口氣,原來是個嚇破膽才挖掘出潛力的軟蛋?
他有點恨鐵不成鋼:“我問你是誰?”
“唉,在下名不見經傳。名字麽,不過就是個代號,大家都是江湖兒女,相逢何必曾相識!”那人一邊打著哈哈,一邊伺機死命掙脫。
按理說,是沒人能從小白的鉗製下掙脫的,隻是正那時,校警揮著電筒射過來,厲聲問:“誰在那裏?”
白熾的光照在那人臉上,是一張清秀稚嫩的臉,那雙眼睛睜得圓圓的,對著他無辜眨了眨,就在他晃神的一瞬間,那人麻利掙開,一溜煙就跑了。
校警沒有抓住那個人,轉而要逮他。
當然,同樣被他溜掉了。
“唉,因此一個掃地僧似的速滑種子選手就此隱跡一個月!難怪前一段時間小白探照燈似的到處掃描速滑部的勇士們。”老大對著漆黑的夜空誇張哀歎,“不過這個掃地僧顯然沉不住氣,竟然在上周又潛進來,且又被你發現,可謂是——夠倒黴的!”
路今白不屑解釋,丁丁大義幫忙:“那是因為小白每晚都去夜訓,且一直監視著,就等著他落網。如果我記得不錯,上周一夜裏,你回來時神色不太對勁,問你怎麽也不說,老大還猜測是你和盧麗莎發生了什麽……就是那天他又來了?”
路今白低“嗯”了聲:“不過,先發現的是另外兩個人。”
“什麽?!”丁丁驚呼,“他還有同夥?”
路今白漫不經心看他一眼,他已經反應過來:“啊明白了,那天更混亂,三方勢力,因此他又逃跑了。”
路今白眼睛望向體育館一側的窗戶。
那天夜裏,他同盧麗莎夜訓結束,到了這裏,他腳步不由得慢下來,心想這天他應該一樣不會來了。
“走了!”他衝盧麗莎打了聲招呼。
身後的盧麗莎忽然開口叫了聲:“路師兄!”
他回頭:“怎麽了,麗莎?”
盧麗莎走過去,聲音很輕:“……每天跟著師兄夜訓,你不會煩我吧?”
“不會。”他望著她,“速滑隊中,難得隻有你能堅持。”
盧麗莎低了頭:“其實……路師兄是我的能量源泉,每天看到前麵的你,我就有無限的動力。”
“哦。”路今白淡淡應了聲,他的目光在回答“不會”時就被她身後所吸引,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
她身後,是一棵大樹,冠蓋如傘,遮去了不遠處的路燈燈光。他站在陰影中,視線落在不遠處,那裏有兩個人鬼鬼祟祟靠近體育館側門。
一個圓圓的腦袋探頭四顧,向陰影處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男生招招手,後者幾步跨過去,蹲下身。圓圓腦袋圓圓身子的女生踩著他的肩膀從窗口跳了進去。那窗戶很高,到那男生頭頂,他雙手攀著窗台,身子向斜側一縮,一隻腳垮了上去,身子同時一扭,也跳了進去。
夜風微涼。距路今白等人幾米外的竹林下,幾個女生圍在一起,為首的緩緩捂住了臉。
“你怎麽了,麗莎?”身旁女生壓低聲音。
“沒什麽……”盧麗莎聲音有些尷尬,“原來是那天……”
上周一,她說完“每天看到前麵的你,我就有無限的動力”那句話,見樹下的路今白眉頭挑了挑,目光一瞬間閃著明亮的光,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
她以為是自己的話令他振奮,於是生發出勇氣,握了握拳頭,快速說:“我就是想說,我一定會追隨師兄的腳步,一起征戰冰場的。因為,我喜歡……”
路今白忽然打斷她:“好我知道了。”
她一愣:“誒?”
路今白也不再多說,邁開長腿,大踏步離去。他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你快回去休息吧!
盧麗莎:“……”
窘,這是什麽意思?
落荒而逃?不像,也不是他的作風。
他不應該要麽拒絕,要麽接受的嘛?
可是等她再回頭,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那時候,原來,是去了速滑館……”
“是不是你進去的時候,他和那對男女已經遇上了?”丁丁好奇心空前的高漲。
“嗯。”路今白望著不遠處。
“那發生了什麽事?”三個男生都眼巴巴盯著路今白,“那對男女是誰?”
“他在彎道以那個尷尬姿勢滑行,雖然沒摔倒,一定不甘心。”路今白沒有回答,而是緊緊盯著漆黑的夜,“這兩天的寧靜,足夠他放下戒心。所以,今晚,他一定會來。”
“也不一定吧……”老大不以為然,“畢竟他既然幾次三番逃跑,就是不願意被我們認出來,顯然並不想滑冰……咦你們幹嘛?”
他的嘴被捂住。
路今白的眼睛亮得驚人,他的嘴角勾起來,是個誌得意滿的笑意。
來,了!
“就十分鍾!”
夜晚十一點四十分,酈籽自我建設成功,偵查發現四下真的無人,於是輕車熟路再次滑到冰上,做了兩圈熱身,她調整姿勢,打算衝刺體驗另一種彎道之法,剛起步就見麵前人影一閃。
我去啊……酈籽嚇得一抖,隻想仰天長嘯,特麽的為什麽每一次都要被抓包!
借著微弱的光亮,她看清那慢慢走進來的,身材高大的不是路今白是誰?他一貫的沒有什麽表情:“好久不見。”
明明才見過三天,會不會算數……
看著路今白一步步地逼來。她才後知後覺有點“方”。
“好巧啊哈哈!”酈籽認命地堆起笑容。
“不巧。知道你會來,因此處心積慮來堵人的。”路今白冷冷說。
“哈哈哈,路師兄說哪裏話,同在一個校園,抬頭不見低頭見,天天見的!”酈籽說著,倒退著,“師兄你慢慢玩兒,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哈!”
她迅速轉身想逃,聽見路今白在身後幽幽說:“這是第四次,如果你還能跑掉我就不是路今白。勸你別做無畏掙紮了。”
怎麽可能……
“師兄拜拜!”酈籽打著哈哈,反身急跑。
然而,也隻是跑了兩步,她就驀然停下腳步。
因為,現場就像瞬間被點著了火,明光大盛。
丁丁等三人笑眯眯站在她麵前,友好地揮揮手:“Hi~~”
犯規!怎麽可以開燈呢!
酈籽驚怒交加,然而接著就渾身冰涼,又覺得渾身燥熱,徹底呆住並淩亂了。
因為大白於燈光下的,還有左右兩撥人,驚懼於無所遁形,隻好神色各異地,你推我,我推你,尬咳著,最後坦然地,現身了。
居然帶著一群人來欺負人還是不是人!酈籽猛然回頭,仇恨地瞪著路今白。
而後者也吃了一驚,並沒有想到除了丁丁等人,整個速滑隊的人幾乎都來了……
“你們……”丁丁瞠目結舌,看了看盧麗莎等女生,又看了看那幾個男生,“你們,怎麽也在?”
沉寂。
“嗷那什麽,秋夜漫漫,無心睡眠,隨便過來看看……”有人打破寂靜。
“……”丁丁看了眼臉色不好看的路今白,又看看白了臉的“掃地僧”,莫名想笑。
“唉,一個掃地僧似的速滑種子選手可算浮出水麵!”還是丁丁打破詭異,“是我速滑隊的幸事啊!”
酈籽頗是心累又絕望地,緩緩抬起一隻手徒勞地半擋著臉。
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
路今白一步步走近她,似笑非笑。
反正也是插翅難逃了,酈籽破罐子破摔,幹笑:“你們這樣,是不是因為替補的事?唉,說起來,你怎麽能隨便拉個路人不問清楚就做替補呢……”
“路人?名字麽,不過是個代號,大家都是江湖兒女,相逢何必曾相識,嗯?”路今白眼刀嗖嗖地紮。
酈籽先是呆住,而後恍然,驚訝瞪起的眼睛在那一聲危險的“嗯”之後變得閃爍,默默抹了把冷汗。
“原、原來那個神……”酈籽頗為識時務的把“神經病”改了,“……神人是你啊!”
冤家路窄啊!那是第一次,她溜進來練習,可是還沒有感受到冰麵是什麽感覺就被他瘋狂追,還差點被抓住。此後她嚇得一個月不敢有動作,好歹上周一又一次鼓起勇氣吧,又被他撞見了。
是的,上周一那晚上,他娘親的遇見薛慕陽兄妹還沒完。
腦海中風聲起,酈籽想到了那個頭暈目眩的時刻。
她在那雙華彩沉寂的眼睛裏,恍若時光暫停,心跳加速。然而,就是那時,眼睛的餘光處,一道高大的影子向著兩人的方向衝了過來。
記得那時她心裏木木的想:這是個什麽日子啊喂,打哪又竄出來一個人?
那個姿勢要是被撞上,她估計要橫著出去了……
那時的她完全無法做出反應,是薛慕陽忽然拖著她的背往前一推,她受力往前滑去,身後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後,是刀刃在冰麵摩擦的聲音。
是薛慕陽推出她,自己與對方撞上了。
酈籽心裏一緊,忙回身。
薛慕陽受那不速之客的衝撞,後退踉蹌數步,一隻腿整個貼著冰麵滑行了出去,如是三圈後竟然重新站了起來。
酈籽長長舒了口氣,心中一個大寫的“服”。
再回頭,才發現難得那不速之客也沒摔倒,竟很快平衡了身子。隻是還沒等她質問呢,就冷聲說:“兩個人欺負一個,還使絆子,好意思麽?還是這就是你們花滑隊的一貫作風?”
路今白?那聲音讓酈籽酈籽認出了他,速滑隊頭號種子選手路今白。難怪那樣快的速度相撞還能不摔倒。
酈籽還沉浸在見到速滑大佬的激動中,薛慕雨已經氣衝衝叫:“你又是打哪蹦出來的?上來就撞人這樣簡單粗暴的行為是速滑隊的好傳統吧!”
“別說廢話,不服是吧?”路今白率先滑了出去,“來!”
這……酈籽默默扶額。
一言不合,又打上了……
於是,黑暗中,速滑館瑩白的冰麵上,一通無聲的混戰開始了。
“滑得不錯!”路今白與酈籽擦肩而過時平平淡淡哼了聲,“你是新生?”
酈籽腳下一個踉蹌,徹底清醒過來,虛滑了幾步,扭頭就跑。
路今白最先發現她的小動作,愣了愣,“你跑什麽?還沒有比完呢……”
酈籽不管不顧,一個勁兒逃出“安全出口”。
隻聽見身後薛慕雨大喝了聲:“你站住!”
似乎是阻止了路今白。總之她成功逃命。
逃命,逃命,怎麽遇見了他,總是不停逃命!
想到這裏,酈籽心裏很氣,我招你惹你了?不就借公共場地滑會兒冰麽……心裏憤懟不已,臉上還是頗為婉轉:“幾次三番偷來這裏,是我不對……路師兄心懷寬廣,別跟我計較,我保證……”
“不好意思,你誤會了,我是出名的小心眼,眥睚必報。”
“……”酈籽忍了忍,心裏全線崩潰,抬頭人畜無害地輕聲問,“所以,今天你是想怎樣?”
路今白似乎被問住了,頓了頓。
身後有人不懷好意一笑:“當然是想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