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5我在等你(下)

遠處的喧嚷是屬於每個家庭大年夜的溫暖。

近處卻一片寂靜,隻有耳邊輕柔的風,讓人心驚。

他停了三秒,才接著說:“所有複雜的無解的問題,背後往往都很簡單。那隻是一種可能,就是本能。而促使那本能行為的答案,都在你的眼睛裏。”

酈籽下意識垂下眼睛。她真的得走了!

“栗子!”他仿佛知道下一秒她就要跳下去,扭了扭頭叫她一聲,複又轉頭繼續前行,兩側的燈光和風慢慢向後散去。他清朗溫和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是的,我承認,很早我就知道你的心思,看得清你目光裏的思慕。”

酈籽無聲。是的,思慕,仰望。無法掩飾的全心的思慕。那就是她麵對他的全部內心。

“隻是我不能確定,你對我意味著什麽。”

出於本能地,酈籽心亂如麻,她緊緊抓住了某樣能使她平靜的東西——當然並沒有發覺那東西並不屬於自己。

“薛慕陽,我現在並不想知道、也不想談論過去的事……”

“但是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不一樣的。”他不容她說下去,從未有的堅定,不容質疑地接著說,“不開心的時候,開心的時候,都想告訴你;普通的微小的事會心跳加速會感動會煩惱,會怕你煩惱怕你沮喪以為巧克力能治愈一切……一切都被放大無數倍,這些我都清清楚楚。”

心弦絲絲顫動著,酈籽驀然抬頭,目瞪口呆。她覺得自己好像病了,忽冷忽熱,芒刺在背,又覺得心口像是填滿了什麽酸軟的東西,整個人也都軟綿綿躺在棉花上。

現在確定真的不是夢?

簡直夢幻一般,原來在她患得患失的時候,他也一樣?

酈籽渾身一軟,猛地跳下了車。

單車因為驟然受到減重和衝擊,車頭混亂的扭了幾下。薛慕陽才順著力道一拐車頭,長腿穩穩支地。他麵對著臉色慌亂的酈籽,逆著光,他的臉幽深而溫柔,酈籽不能看清他的神情,隻覺得那雙眼睛,太過明亮,太過了……

“我隻是,”薛慕陽再走近一步,逆著光,他的臉幽深而溫柔,聲音甚至比平日還要低沉平靜,“不知道,那就是愛情。”

“轟——”不知何處,似乎著了火打了雷。

“沒錯,那就是愛情。”他聲音啞了幾分,“在長春,你說再見那刻起,我就明白了。酈籽,請原諒我的後知後覺。”

酈籽覺得頭頂的路燈未免太刺眼,路邊的風未免太燥熱,他的臉未免太模糊,而她的腦袋,未免太不清醒。

沉寂中,他把車子放好,抬步走過來。

她不自覺後退一步。

他就繼續逼近,她無路可退,隻有靠在廣告牌上。

“沒關係的,雖然開始的時候,我比你晚一步。”他的聲音就在頭燈,仿佛是通過天穹,往下蓋入她的腦海,“可是我保證,以後,我會一直在你前麵。不管你是中途停留還是疾步狂奔,不管前路是平坦如砥還是遍布荊棘。我和這車,會一直都在,如果你願意,我會一直這樣載著你,向前。”

酈籽呆呆地仰頭看著他。

這次她看清楚了他的臉。

還是那樣的風清雲白的幹淨的臉,還是那樣沉靜迷人的溫和的臉,還是那雙華彩沉寂的明亮的眼睛。

但是,明明是哪裏不一樣了。

是眼睛裏那縷溫柔的目光嗎?是嘴角那抹能暖化人的笑意嗎?

那是一個全新的,她所不認識的薛慕陽,一個隻那麽看人一眼就能讓人失去理智,點燃被冰封的心的人。

若是過去的她,一定心跳狂亂而暈了,或者衝上去緊緊抱住他尖叫。

酈籽怔怔看著他,忽然覺得嘴角一澀,有風吹過,臉頰涼涼的。眼前就那麽瞬間模糊了。

就像是一個跋涉了千山萬水要尋找彼岸的行人,一路走來,耗盡了心血力氣。可是堅信有走到那一天。可是那一天是如此遙遠,他遙望不知在何處的彼岸,坦然接受,自己是永遠也到達不了了,於是徹底死心,決心走另一條路。一條相反的路。可是他才剛剛轉身,一抬頭,卻發現,彼岸就在身後,隻要他重新轉回去,就近在咫尺,敞開了懷抱麵對他。

那個人,似乎該歡欣鼓舞喜極而瘋,該毫不猶豫衝回去。

可是那個人,卻隻能怔怔無言,淚流滿麵。

“薛慕陽,我們……現在是兩條沒有交集的線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我不知道……”

透過淚光,她努力看清他的神色,也努力說得更清楚:“我不知道怎麽說,我可能……”

“沒關係的!”他打斷了她艱難的表述,“我懂。”

“你想不明白,現在無法回應,我都知道。又有什麽關係?我不過是要你明白我的心。我們有的是時間,不著急。我,會等你想明白……”他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聲音溫柔依舊,“等你回來。”

她想大聲哭了:“薛慕陽……”

他伸手輕輕擁她入懷,讓風吹不到她的淚,讓淚都浸入他心口。

“我會在前麵,一直在。”他說,“好了酈籽,剛才我們都在向過去致敬,現在,我們要往前走了。你看,我們要看花的地方就在前麵不到一公裏。”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瞬間讓人沉靜下來。

酈籽就那樣被他按在後座上,車輪旋轉,繼續向前。就像是這一年的最後時光,都一圈圈向後轉去。

所謂的觀花地,那是在江邊,離一處寬闊而熱鬧的廣場不遠。然而也並不見有哪怕一束假花。

不過酈籽就是那樣篤定,一定是自己還沒有看見。

總是能看見的。

於是草地上鋪了報紙,兩個人就地而坐。

酈籽從未有過的耐心和安靜。她是真的無話可說,也沒心思思考該怎樣像往常一樣打破寧靜。而薛慕陽,向來如此。

時光就那樣流逝。仿佛有細微的聲音,一如一路上車輪輕聲轉動的聲音。

夜空是寧靜的。風有點冷。廣場上人影散亂。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那裏的喧鬧卻像是隔了一道屏幕,莫名也是安靜的。

酈籽從來沒有體驗過,兩個人這樣沉默卻絲毫不覺得尷尬。還是在經曆幾乎算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後——至少心情猶如過山車。

心裏是放空的,但絕不空虛。

“9……”沉寂被一聲倒計時打破。

酈籽下意識看了眼手表,熒光指針果然正要迫近12。

“7、6、5……”倒計時的呼聲隊伍越來越大。

“這是……”

“3、2……”伴隨著遙遠的鍾聲,歡呼聲衝破天際,同時燃破天際的,還有數朵碩大的花,頃刻間映亮了這個夜空,還有夜空下的人們,於是人群的聲音借助那璀璨的煙花響徹雲霄,“嗷——新年快樂!”

人類的狂歡,漫去宇宙。人從未像此刻這樣渺小,又從未如此刻強大。

酈籽愣愣仰頭看著一朵接一朵的繁花絢爛綻放在頭頂。

果然是,看花啊。

天幕之花,籠罩黑夜。這一刻,仿佛,沒有任何角落,是黑暗無光的。

明光閃現,迷了眼睛。酈籽在那讓人錯覺會永亮的光中轉頭,隻看見薛慕陽眼睛裏映著傾天明光,微笑張口。

“新年快樂,酈籽。”

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