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為愛而戰

“也許,隻是因為一個不經意的小錯失,心想,以後不遲的。可是,還不明白,那一個細小的錯過,已經生成了一個潛伏的瘤子,注定了結局。隻等著有一天,那瘤子變成炸彈,嘣!一切都已來不及。”

踩在無聲息的地毯上,盧麗莎忽然說:“小白,你是不是喝不醉的?”

他皺眉看她一眼,警告她好好說話。

“你今天喝那麽多,居然都不醉的?”

“你怎麽知道沒醉?剛剛不是還在說……”他忽然閉了嘴,腳步也停了下來。

是個拐角。

盧麗莎伸頭看過去,正看見酈籽敲開116的門,閃身進去了。

那是薛慕陽的房間。

她飛快看路今白,他高大的身影好像瞬間矮下去幾分。

“明天薛慕陽要比賽,酈籽一定是去看他編排動作了……畢竟薛慕陽的室友似乎也醉了不一定能給什麽意見。”她心裏一急,就說出了亟待想安慰他的話。

路今白冷冷看她一眼,繼續走:“你今天很羅嗦。”

聲音跟那目光一樣的冷。

她頓了頓,臉色有些白。雖然心裏有些受傷,可是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他現在心情的糟糕了。何況他喝了酒,或者到現在才說這一句狠話,已經是對她最大的優待。

他腳步很快,眼看著到了房間門口,伸手摸門卡。

“路師兄!”她忽然揚聲叫。

他回頭,臉上已經是風雨欲來。

她卻再沒有了猶豫:“你後悔嗎?”

他的目光顯示他的耐性已經用光了,把門卡唰地靠近門把手。

“酈籽一步步遠離你,難道沒有你的放縱不在意的因素在?”

他的手僵住。

“把全副精力用在滑冰上,其餘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入眼底。可是,有時候,有些人會偷偷攻擊,到你察覺,已經晚了啊。所以現在看見她走進別人的眼底,和別人成雙入對,路師兄感覺痛苦了,對嗎?”盧麗莎一口氣說完,語速終於變得和緩。

路今白像是愣住了,久久不動也不說話。

盧麗莎開始懷疑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也許等他轉過身來,就會把遏製不住的怒氣揮舞到她臉上。

他轉身了。

臉上卻並非暴怒,而是某種近乎軟弱的茫然。

“你也覺得,是我錯了?”

他居然就這樣承認了。丟槍棄甲,潰不成軍。盧麗莎眼睛一紅,何曾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還有誰說你錯了?”她輕聲問。

“這話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他喃喃,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最開始不管是誰說,都會被我用拳頭揮回去的吧。沒有走到這一步,又怎麽會相信會有這一天呢。”

“路師兄……”

“沒錯。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也沒有想過,除了速滑,還有其他能影響我的情緒。怪就怪,她是以速滑的外衣出現的,我這樣厲害,都辨別不出……”他像是終於酒意上湧,這個時候才真的醉了,語氣從未有的茫然。

盧麗莎說不出任何話,心口發痛。她隻有不遠不近地,站在他旁邊。

一直,都是這樣的姿勢。

“一開始,我就錯了。”他看著她,眼底似乎是清醒的,可是又完全跟平日不同。

原來,他喝醉,是這個樣子。這樣看似清醒地平靜,沒有了逼人的氣勢,隻剩下軟弱和茫然。

“我不該,縱容她去接近薛慕陽。不該自以為是地認為她就是玩鬧,不會有結果。更不該去追方娉婷。不該以為一個人會一直在那裏,一直跟我一起前行。”

是有這樣一個人在的啊,小白。隻是你看不見罷了。

“我忘了,雖然順著一條大道在往前走,可是每一步一毫厘的偏離,最後卻成了南轅北轍。她是會一直練速滑,可是陪同她的,不一定是我。”

盧麗莎鼻子酸得厲害,勉強笑了笑:“是啊,跟得再緊,也不能保證身邊的人不會看沿路的風景,不會被旁邊的風景迷住。”

“沒錯!”路今白點頭,意外的乖順。

“也許,隻是因為一個不經意的小錯失,心想,以後不遲的。可是,還不明白,那一個細小的錯過,已經生成了人生的一個潛伏的瘤子,已經注定了結局。隻等著有一天,那瘤子變成炸彈,嘣!一切都已來不及。”盧麗莎強忍著眼淚。

“沒錯,他媽的就是這樣變態!”他罵了句,“所以人不能太自信麽,會打自己的臉啊!”

“我以為路今白永遠不會認輸,絕不會承認自己打自己臉。”盧麗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這還是第一次聽他這樣吐槽似的說髒話,“不過,現在說這些還早。他們隻是演戲而已啊,並沒有在一起。你搶回來就是了!”

路今白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似乎在考慮她的話。

“你可以的!沒有什麽是你做不到的,不是嗎?”

路今白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一聲:“謝謝你看得起我。速滑上,我絕不認輸。可是這個,我會用眼睛看,也會感覺。他媽的,搶不回來了!”

他眼睛似乎濕潤了:“還不明白嗎?我從來沒有入圍過啊。”

“可是……”

“行了,不說這些糟心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走吧,難不成我還活不了了?速滑還在,我就在。”他揮揮手,“回去吧。”

他轉身繼續去開門。

盧麗莎笑意凝結,看著他進去,哢噠關了門。

眼淚才湧出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路師兄,如果那天晚上,沒有速滑館的事。或者,如果我再堅定一點,拉住你,把告白進行到底。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了呢?”她低聲把始終沒說出的話說完。

然而,一隻靜立的門,是不會回答的。

隻有空氣中依稀還殘留一句話:“可惜的是,從來沒有入圍過啊……”

酈籽到底不夠自信,怕看不出什麽專業性的意見。於是發微信叫了薛慕雨。

然而薛慕雨喝了酒,更羅嗦,腦子也跑偏,總是打岔。

“哥啊,你跟栗子,到底到哪一步了?好歹告訴我一聲,我好做心理準備啊,準備個禮物啥的……再跟媽媽說一聲,讓她包個紅包嘛!”

喂,這種話是能當女方麵說的嗎?

酈籽很是後悔自己的愚蠢行為,隻能掩耳盜鈴,佯裝沒有聽見,轉頭故意大聲對薛慕陽的室友李毅說:“你覺得肖明明的水平和上午慕陽那一套動作相比怎麽樣?”

“從上午兩個人的表現看,應該不能確保打贏。要看具體的完成度和內容編排。”李毅也頗是配合,畢竟酈籽的臉已經可以做大紅燈籠了,而薛慕陽低頭寫動作編排的筆也劃拉出了一個長長的線條。

“啊,她有那麽厲害?”

回答酈籽的隻薛慕雨,憤憤:“少長別人誌氣,她也就一般吧!”

“所以,要想取勝,還是要保險點。”奈何李毅當她沒說。

薛慕陽點點頭:“嗯。加大難度。按分值編排動作,再揪完成度。”

“那隻有再加兩個四周跳,還有連接三周跳。”李毅托著腮幫子,“關鍵是,我們不知道的是,慕陽你能做到哪幾種四周跳?”

“沒有特意加練。”薛慕陽說,“不過都嚐試跳過。”

“臥槽你說的嚐試跳不會是一嚐試就跳成功的意思吧?”

“嗯。”薛慕陽雲淡風輕回答,在他睜大的眼睛裏,說,“除了最難的勾手四周跳,還有現在國際上新的目標四周半,其餘都成功過。不過也僅止於成功過而已。我並不能保證每次都能成功。試試吧。”

“崇拜你!”李毅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那就這樣編排吧,你們看看如何。”薛慕陽把動作編排和幾個小插圖遞過來。

李毅邊看邊講解,等到說完自己好像也才明白過來,眼睛都直了。

“太強了,這樣一定能贏!就看完成度了!”

“嗯。下麵糾動作。”

在不大的房間空出,薛慕陽開始對每個動作進行改編和演練。

薛慕雨已經開始頭不停前後左右地點,酒意上來,要睡著了。

薛慕陽說:“你們都回去睡吧。”

“我沒關係的。”酈籽的聲音被薛慕雨的大嗓門遮蓋住。

“好的我們走了,哥你好好練,記得維護你和栗子的美好愛情就靠你了千萬別輸啊!”一口氣說完,已經拉開了門。

酈籽猶豫地看了薛慕陽一眼,走得很緩慢。

到了門口,薛慕陽送出來,輕聲問:“怎麽了?”

“就是想說,你答應這個比試不就是不想因此讓南方隊惹是非的麽,風波已經過去,所以盡力就好了,不用設計那麽多難度大的四周跳。我聽說四周跳萬一失敗會對腳踝和肩頸都造成很大的損傷,你本來就有傷,沒必要因為這個冒險。”酈籽擔心看了眼他的膝蓋。

薛慕陽似乎笑了笑:“你覺得不值得?”

“嗯,不值得。輸了也不難看,你本來就不是專業的嘛!”酈籽眨眨眼睛,“至於她死心不死心的事,其實也沒有那麽重要了,又不是她糾纏一下就會少什麽……”

她沒法說下去了。他那有意無意地輕輕的揚眉,和眼睛裏不明的意味,好似她說的話有什麽不妥的感覺?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低下頭,聲音淡淡的,“不過,我不喜歡緋聞,不喜歡拖泥帶水。”

他抬頭,與酈籽四目相對,清淡但是堅定地說:“不想給人留不必要的幻想。”

酈籽“啊”了聲,他這樣說,她心裏很理解。他就是這樣,溫和地,但是很冷情,絕不濫情,所以才一直幹淨的樣子……

隻是,不知怎麽就想到了自己。

她對於他算是什麽存在呢?是屬於堅決劃清界限的對象,還是想要留幻想的人呢?她一時說不清是該高興還是惆悵。

“那,”她握了握拳,神色很是認真,“打敗她!讓她徹底不敢多想,加油!”

他目中有了笑意:“好。”

誒?這個笑,又是從何而來……她的打氣取悅了他?

不過喝了酒就是容易頭暈,他這樣笑的樣子,她有點頭暈……

酈籽帶著疑惑回了房間,正看見盧麗莎坐在**,直直看著自己進去。

“麗莎你還沒有睡啊?”

“嗯,在等你。”盧麗莎沒有表情,眼睛似乎因為熬夜,紅紅的。

“啊?”酈籽一愣,走過去,“等我?有事?”

“沒事,就是想問你,哪一種人會是你感覺特別不可或缺,但是隻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想起?”

酈籽徹底愣住了:“還有這種人?”

“有。你仔細想想。”

酈籽困惑地看著她。

她的神色很較真。

“父母?”酈籽歪頭,眨眨眼。

盧麗莎明顯一滯,額頭上像是黑了黑。

“不對啊?不過我覺得還挺符合的……”

盧麗莎盯著她兩秒,嚴肅的表情破了功,嘴角抽了抽,扶額。

酈籽笑眯眯問:“難道是某種朋友?你身邊有?”

“對。”盧麗莎肅容,說得緩慢,“我的一個,朋友。他可悲地成了別人的這種朋友,至於我,連不可或缺都不算,更可憐。”

“啊……”酈籽毫無意義地應了聲以表達自己的困惑,“那個‘別人’聽起來很幸運的樣子。”

“沒錯。不過可惜,她恐怕都不知道,隻會用這種無知傷害那個朋友。”

酈籽本來就頭暈,現在更是頭皮發麻,完全聽不懂這種啞謎。她不再接話,躺下準備睡覺。又想了明天薛慕陽比賽的事,昏昏沉沉正想睡著,忽然聽到盧麗莎幽幽的聲音。

“我知道,這怪不得別人。”

房間那麽寂靜,酈籽驚了一下:“嗯?”

“酈籽,”盧麗莎的聲音很輕,“今天,我正式失戀了。”

“啊?!”酈籽清醒了,翻了個身,“真的假的?跟誰啊?”

“為了讓自己變得足夠優秀,永遠能追隨他的腳步,什麽苦都吃過。以為不會晚,以為,隻要還在他身邊,就不會晚。”

“到底是誰啊?為什麽分手啊?”酈籽隱約能猜到,能讓她追隨腳步的,似乎隻有,路今白了……

唉,小白啊小白,魅力還是很大的嘛。事實上,酈籽沒有狂熱去追問是誰,也是心有戚戚,原來不隻自己這樣努力為了與一個人並肩。

“雖然從來沒有開始,可是也曾試圖告白過。”盧麗莎沒有回答她,顧自盯著天花板,“可是直到今天,才算是徹底明白,這場從沒有入圍的愛情,我早已被判出局。輸得一塌糊塗。”

酈籽不知道說什麽了。雖然已經讀明白她在說好像是暗戀。

“可笑的是,難道我不應該為自己悲哀嗎?我竟更心疼他,甚至想幫他努力一把。”盧麗莎自嘲一笑,“看來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他!”

“……那是你太喜歡他了吧,因為你心好,更希望他開心。”酈籽聲音都輕柔了,“麗莎,你是個好姑娘啊!”

“唉,栗子,愛情就是那麽回事吧,說到底,從來都是一個人的事。也不一定要有結果。從今天開始,我要徹底放下了,從此再努力奮進,隻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進國家隊!”盧麗莎看著她,眼睛裏有她讀不明白的光芒,“對不起栗子。”

“誒?!”酈籽愣了,怎麽忽然說到自己?

“一直以來,我對你都有敵意,甚至討厭怨恨過你。”

酈籽目瞪口呆:“你開玩笑的麽……”

“直到剛剛,我還在怪你,行事不顧別人感受。”盧麗莎說得分外真誠,“現在我想明白了,其實一切的根源是自己的私心罷了。又有什麽理由去怪別人?”

“不是,你等等!我都糊塗了,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你要,牢牢追隨薛慕陽的腳步,不要像我,半路掉隊。”盧麗莎按下床頭燈的開關,屋內一時陷入黑暗,“加油,晚安!”

明顯不想再談下去。

酈籽一時靜默。拋開那些令人糊塗的感覺,牢牢追隨,不要掉隊嗎?

路今白再一次翻身時,聽見了三聲有規律的敲門聲。

“唔,誰啊?”丁丁睡得正熟,咕嚕了聲。

他起身,打開門,方娉婷神色清淡:“叫夜宵,為了湊單叫了碗醒酒湯,你喝了吧。”

他很是吃了一驚,默了片刻。

不必問她為什麽知道他喝酒了,似乎也不必問果真是為了湊單。因為這一刻,她清淡的神情和聲音背後,隱藏的心意,一目了然。

方娉婷仍然舉著那盒醒酒湯。她站在走廊的燈光中,目光不如白天明亮,在這沉默的堅持中,似乎越發的黯然。

“聽說醒酒湯不但醒酒,還能清心醒腦。”她聲音越發的清冷,“似乎很是適合此時的你。”

這話不是不尖刻,是有意諷刺他的處境了。

他聲音倒是平靜:“我現在也不糊塗。”

“是嗎?”她挑了挑眉,“我不認為。如果你能夠清醒,至少該懂得最基本的禮貌,高高興興收了,而不至於讓一位心懷善意的女士這樣堅持站在麵前。”

他昏沉的頭腦清醒了些,不好意思了,接過去,道了聲謝。

“不必,你沒有要求我來。這不過是我個人行為。”她說,“當然,如果你並不想好好睡一覺,隻想享受醉後失眠的冰城夜晚,就最好不要喝。”

“……”路今白盯著她,“今天栗子邀請你一同去歡送宴,你說出去見個朋友,難道隻是托詞?你不會一個人呆在酒店裏餓到現在,所以心情才不高興吧?”

“……”這次輪到方娉婷默了默,然後頭扭一邊笑了,“還能想這麽多來攻擊人,看來還不算醉。”

她重新看向他:“我當然是去見了朋友,說得我跟怨婦一樣。路今白,我說錯了,你果然腦子待機中。看來自詡什麽無所不能,也就是隨意說說罷了。”

路今白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擰眉,這個人深夜就是來找茬氣人的似乎?

“好了,趁熱喝了吧。不然後半夜再失眠有得你受!”她說著,便要走。

“你怎麽知道我失眠?”他敏銳地抓住了一個從剛剛就覺得異樣的“漏洞”。

她臉色似乎尷尬了:“你這幅樣子像是熟睡被吵醒嗎?一張臉憔悴得一塌糊塗。腦子也不大好使。都說明一切了。”

路今白看了看手中的醒酒湯,繼續擰眉:“你夜裏才不會隨便吃夜宵。”

方娉婷再次尷尬,也隻是三秒,就聳聳肩歎息:“第一次見分分鍾能把天聊死的人。行,我承認,我就是專門給你叫了碗醒酒湯,怎麽了?早說了,你不想要可以不喝,不過不能不接住。這是禮貌,路今白!”

這次輪到路今白尷尬了。

她的臉在燈光下透著緋紅,而他同樣。他揉了揉臉,這回天真的聊死了。

“走了。”她沒法多呆。

“再見。”他也沒法多留。

裏麵聽得清楚的丁丁正忍得用被子蒙住頭笑得肚子疼,身子一涼,被子不見了,扭曲著臉抬頭。

路今白黑著一張臉:“看來出賣情報已經是你賴以生存的唯一理由了。”

“不怪我啊……她似乎聽說了歡送宴上的風波,使勁兒問我,我就如實回答了。”丁丁往後躲著,“人家姑娘一片好心,我出於禮貌也得回答不是?再說了你確實鬧得翻來覆去,吵得我都睡不著……”

他看見路今白仍然頹然坐回**,並沒有力氣打他,也就躺好了,看了看那碗湯:“老實說,小白,你喝不喝?不喝的話我喝了,胃裏還真的很難受。”

路今白看了他一眼。

他求生欲立即被激發,擺手彌勒笑:“開玩笑的了哈哈,你喝你喝!”

路今白胃裏確實鬧得難過,最重要的他如果不喝,下次見到方娉婷,好像比較不好?

現在他頭疼欲裂,也沒有時間考慮那些有的沒的,本著快刀斬亂麻的行事風格,一口氣喝完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似乎果然好了許多。

困意襲來,他閉上了眼睛。

可憐的丁丁,幽怨地盯著睡熟的路今白,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天知道為什麽醒酒湯那種本該是藥的東西,味道那麽香?

他好歹提供了情報,既然都“順手湊單”了就不能給他順一碗嗎?怨念,怨念!

第二天晚上的高鐵,本是給大家一天的“購物逛街”時間,搜點特產什麽的。可是大家卻沒心思逛街,隻等著那一場“決鬥”。是以圍觀者眾多,一場私下“約架”就那樣悄悄而又大張旗鼓地開始了。

酈籽尤其的緊張,簡直坐立難安,手心都是汗。

“看把栗子緊張得都站不住了,放心啦,輸贏都搶不走薛男神的!”邱曉玲安慰她。

“你得相信咱薛男神一定會捍衛自己的人格和情感完整的!”

酈籽很是尷尬:“沒有很緊張呀!”

大家看她臉都要燒著了,也就不再為難她,轉而小擔憂:“說起來這次評委靠不靠譜?我方的薛慕雨他們說得避險,隻好讓李毅出麵,敵方的評委看起來很是奸詐,會不會耍花招?”

“賽場上,自然會秉承公平原則啦……”酈籽雖然這樣說,更加焦慮了。

“別擔心,在場很多人都看得清楚,隻是短節目,每個動作難度基礎分做不了假。”

出場順序是兩位評委剪刀石頭布決定的。

李毅輸,肖明明先。

她的配樂是《泰坦尼克號》,配著大紅的短裙,大氣的妝容,幾近誇張的笑容。雖然是在冰上,卻滑得濃烈似火,旋轉跳躍,利落到位。

“不得不說,這個四周半連接二周跳完成度不錯……”李晚在旁邊發了句感慨,“我就做不到這麽完美。”

酈籽無言咬著指甲——是很好,大家肅然而憂心的目光早就告訴了她。

酈籽不由得轉頭看薛慕陽。

他穿好了冰鞋,抄手立在一旁,神情是一貫的冷淡寧靜。一雙眼睛映著光亮的冰麵,琥珀一般淺淡。酈籽焦躁的心霎時寧靜許多。他似乎在看著肖明明,又似乎並沒有看。

他竟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

雖然沒有人發現,可是酈籽真的確定,他是真的神遊方外了,因為肖明明單腳旋轉,戛然而止,宣告結束時,聽到大家的掌上。他的眼睛一動,才聚焦在肖明明身上。

分數出來,肖明明技術分和內容分都很高。

就在宣布分數,大家紛紛低語,或擔憂或喜悅的時候,酈籽看見,薛慕陽仍然神情恬淡,拿掉冰刀防護罩,靜靜走入場地。

當他在冰上無聲遊走一圈,立定。現場聲音忽然靜止。

酈籽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心口一滯,薛慕雨已經播放了音樂,酈籽又是一愣。

昨夜隻看他在那編排動作,最後沒見到他合樂練習。

原來還是那首《傳奇》。

流水聲起,他身形一動,向左後方滑行。相比較肖明明的盛裝,他就顯得過於簡單了——v領的薄毛衫,黑色高腰長褲,全身素雅得隻有腰間的金帶和肩頭的一朵顏色豔麗的花朵,算得上搶眼。

不過,他這樣滑起來,絲毫不影響氣場,仍然是天上人間,雲間心田地無孔不入。

“聽說我哥昨夜把音樂剪輯完都好晚了,今早上也沒有來得及在冰上合樂試一試,”薛慕雨伏在呆呆的酈籽耳邊,語氣有些擔憂。

天!都沒有合樂試過?

“不過目前來看,與音樂融合得還是不錯的……啊!第一個四周……”

酈籽在一瞬間也不由得屏息,在她微微睜大的眼睛裏,冰鏡上,他騰身空中,旋轉,落地,再接旋轉!

時間很漫長,又極短暫。

“嘩——第一個就是四周接三周啊!”

“不止四周跳啊,他所有動作,步法、連接、旋轉,都是最高難度起點——又來了!”

這次依然是四周,後外點冰四周跳,很多花滑運動員提而生畏的四周跳,他的身子以一種艱難的方式旋轉,不過是兩秒間的事,一隻腳落地。

“後麵會不會繼續接三周——”

“啊——”

沒有後接三周。因為他落地時腿一軟,摔倒在地上。

酈籽死死咬住嘴唇,耳邊回響著分不清真實與想象的摔倒聲。

“這……”不容許那些驚呆的人反應過來,薛慕陽一手按冰,站了起來。就在大家以為他是要走回來,卻見他忽然抬起一隻腿,右後方滑行。

竟然,繼續了。

要知道,他那起來時表情可是扭曲了一下啊,那說明什麽?酈籽腦中快速運轉,說明摔得很嚴重,不然他絕不會變了表情。既然摔得很重,現在他重新繼續跳,就是在忍著劇痛。

可是他的表情已經重新變得寧靜淡然,仿佛之前的一幕不過是個夢境。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露出笑想要歡呼的幾個北方女生,她們對視一眼,沒有按約定呼叫。

到了最後關頭。貝爾曼旋轉,那個隻有身體極為柔韌,女生更擅長做的急速旋轉,在他摔倒後,大家以為會改難度的旋轉,如期進行。沒有換動作,不打折扣,一絲不苟。不知是第幾圈,“噗通”——再一次,他摔倒在地。

壓抑不住的驚呼聲。這次酈籽聽見了肖明明的聲音。

酈籽自始至終沒有叫,她緊緊抿著唇,走向入口。

入眼處,薛慕陽再次立了起來,他伸手製止了前來扶他的人。

看樣子,又要繼續旋轉。

酈籽忽然叫了一聲:“算了吧!”

回答她的,是他再次急速旋轉的身子,單腳旋轉,另一隻腳扳在肩頭,彎腰下沉身子,旋轉。越來越快,音樂已經停止,“多看了一眼”早已唱完,他還在旋轉,直到他旋轉完,戛然而止。

沒有音樂的滑冰,透著那麽一絲尷尬。

頓了幾秒,有人率先鼓掌,接著就是雷鳴般的掌聲。

“兩次摔倒,開創了薛慕陽的最差狀態了……”邱曉玲雖然盡量低聲,還是傳到酈籽耳朵裏,“且不說這兩個基礎分要打折扣,藝術分恐怕要低。”

“所以,聰明的話,第一次跌倒就應該及時停下別滑了啊……”

酈籽本已經衝到入場口,此時一動不動,盯著薛慕陽。他臉上汗珠晶瑩,神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漆黑的目裏,像是涵著秋意的潭水,也望過來。

酈籽有一種錯覺,好似他目中是一種叫住歉意的東西?不過她沒能仔細揣摩,隻聽見有人在念最終得分。

毫無懸念的,果然低於肖明明。雖然隻低那麽一點點。

眾人麵麵相覷,一時沒有說話。

都在等著兩位主角說話。

酈籽眼睛忽然就紅了,她的目光往下落,落在薛慕陽的膝蓋上。除非是瞎子,否則都能看得明白,摔倒的那兩次,都是左腿用力的時候。明顯的,是他的膝蓋不但沒好,還應該是加重了。特別是在第一次摔倒之後,膝蓋一定是忍受不住了,後麵再次滑行,旋轉,得忍受多大的痛苦……

薛慕陽靜靜走出賽場,坐下換鞋。看起來並沒有任何要說的話。

大家於是又將目光移到另一個主角身上。

肖明明表情相當的嚴肅,也沒有說話。

關凱琪抄著手,笑了笑:“明明,贏了高興過度?都不會說話了?”

她一打破寂靜,其他人也跟著輕鬆起來:“別擔心,薛男神自然說話算話的……”

肖明明忽然開口:“算了。”

“你說什麽?”關凱琪懷疑了自己的耳朵。

“雖然剛剛看起來是我贏了。”肖明明仍然沒有什麽表情,“可是贏得很憋屈,這種感覺,他媽的糟透了!”

眾人驚訝地看著出口成髒的她。驚訝的倒不是她說髒話,而是想象中,不該什麽方式,她都應該歡天喜地贏了才對,她難道最看重的不是一個結果嗎?贏了居然說感覺糟糕?這事的開始,明明是無賴的啊。

“如果薛慕陽不是膝蓋受傷,明顯輸的會是我。”肖明明繼續說,“我雖然是一個女生,卻也不允許自己做一個乘人之危的人。就算我不夠正大光明,可是麵對自己的真實水平,還是有勇氣的。”

“你到底什麽意思啊?”關凱琪皺眉。

酈籽也緊緊盯著她,她這話難道……

“我願賭服輸。”趙明明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了,“薛慕陽,輸給你,我毫無怨言。說不糾纏就不糾纏,你不用擔心了。俺們東北人人品可是杠杠的,特別是姐姐我這樣的女俠!”

“啊……”眾人麵麵相覷,實在沒有想到波瀾起伏,事情竟然又有了轉機。

薛慕陽也是一愣,抬頭與她對視,在她的眸中看到了坦**與決絕。

自然還有一絲難過。

薛慕陽眸中有了笑意,溫柔的溫暖的笑:“知道了,肖女俠。”

肖明明剛剛雖然說得慷鏘有力,可是眸中一直凝重,這會兒與他對視,慢慢笑了:“再見了。”

高鐵上,李晚禁不住感慨:“真是沒有想到,肖明明還有這覺悟!”

“說起來,比起南方女孩,她們說豪放也是真豪放,說擔當也確實能擔當。”丁丁捧著下巴,正要接著說,被薛慕雨狠狠瞪了一眼,忙轉了口,“當然僅限於一部分人,沒有指全部哈。”

薛慕雨這才沒有爆發,也用手捧著下巴,不肯承認:“我是覺得,她就是還有點自知之明,看清楚我哥為了擺脫她的糾纏有多努力,如果不大方表態,就更難堪了。”

這話似乎也不無道理。

“又或者,她是被我哥為了捍衛自己的清白兼生怕女友誤會而忍痛堅持跳打動了,自己這個糾纏者如果再不依不饒,就姿態太難看,反倒遭人看不起了。”

這話好像也蠻深刻……啊不對,怕女友誤會是什麽鬼?酈籽腦子僵了僵,不會是指她吧?都看著她幹嘛……

“其實我覺得栗子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哥真的不用這樣拚命。不過這個結果當然是最好了,隻要腿真的沒事就好!”譚昊回過頭來接話,然後對著斜後方揮了揮手。

酈籽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正與薛慕陽對上視線。酈籽不知怎麽,臉一下紅了,隻得扯了個勉強的笑,拙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頭。

“都說了隻是演戲,你們夠了啊!”她壓低聲音告誡。

“哦,明白明白!”那幾個人都乖乖點頭,然而嘴角的笑意分明在說“明白你在欲蓋彌彰”。

酈籽無力地靠在座位上。

“栗子,我剛剛查了下黃曆,這個周宜見重要的人。”薛慕雨忽然神秘兮兮說。

“啊?”

“教練不是說了,回去休息調整兩天再訓練的嗎?我剛剛側麵打聽了一下我爸媽的行程,他們沒有出差,在家呢!”薛慕雨越說越興奮。

全身汗毛一下子倒豎起來,酈籽感覺到危險的迫近:“打住!”

“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不是?別怕別怕,有我這個小姑子保護你……”

酈籽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心口砰砰跳,壓低聲音威脅:“閉嘴啊!”

你這樣的小姑子也太可怕了!

可怕的小姑子被悶得誇張地直蹬腿,頭一歪,佯裝昏倒了。酈籽嚇了一跳,燙手似的鬆手:“喂?不會吧?”

可怕的小姑子有這麽嬌氣?

“小姑子生氣了,決定要棒打鴛鴦,在母上大人那裏參一本,堅決不準同意,哼!”薛慕雨忽然睜開眼,幽幽說。

酈籽:……

可怕的小姑子好傲嬌!這個結果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酈籽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人生。

接下來的車程,超有精力的各位運動員們終於隨著溫度的不斷上升,身體開始疲憊,不再嘰嘰喳喳說話,聽歌的聽歌,看劇的看劇,睡覺的睡覺。

酈籽剛放下手機調整座椅準備放鬆一下,就聽見手機鈴聲大作。

喬振:“你去哈爾濱了?!”

酈籽把手機遠了遠耳朵,下意識捂了捂手機,明明沒有開外音啊:“是啊……”

“為什麽不早說?你媽知道嗎?”

“冷靜!”酈籽疑惑,“喬叔叔你腫麽了?幹嘛這麽激動?”

那麵卻一陣沉默,嚴肅的氣氛襲來。

酈籽嗅到了不尋常的意味。

“哈爾濱是傳言中的禁地?”她試著信口胡說,以化解這種奇怪的感覺。

沒想到那邊再次沉默了。

“不會吧?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