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南方的劉姥姥

“那幾隻像進了大觀園又叫又跳的劉姥姥,就是上海冰雪部的?”

滑雪場的一角,幾個從遠處滑過來的女生停下來,盯著戴大紅圍巾,動作笨拙的酈籽等人,為首的女生目光嘲諷,問身邊穿著精悍的黑皮裘的女生。

“除了他們還有誰?”女生嗤之以鼻,“凱琪,你說領導們竟然同意他們來交流?不是耽誤我們的集訓嗎?馬上就要比賽了。”

關凱琪抱著手臂,笑:“明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能因為人家差,就剝奪人家學習的信念不是?”

“不過,說起來,那幾個男生長得真是沒話說,”肖明明捂嘴笑,“特別是那個穿灰襖的小哥哥……咦,他是花樣滑冰運動員啊!”

肖明明捂嘴的手變成了捂心:“啊啊有點帥……”

“可惜,是個金絮其外的繡花枕頭!”關凱琪冷笑,“再加上他那簡直是鐵枕頭的搭檔,真是難以相信地丟人現眼!”

肖明明看著酈籽摔倒的姿勢,不忍直視地捂住了臉:“誒,凱琪你幹什麽去?”

“表示東道主之儀。”

於是半分鍾後,東道主關凱琪伸出東道主之手:“真是對不住,撞壞了遠道而來的嬌客,可就失禮了!”

話很客氣,然而誰都聽出來濃濃的不友好的嘲諷之意。

酈籽望著她漂亮的麵孔,沒有遞上手,說出的話倒是很禮貌:“別客氣,這點小撞,算不上什麽。”

“也難說。”關凱琪挑眉,“摔多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雖則之前跟我無關,可是這最後一撞,要是誤會是欺負了客人,我可沒法交代了。”

這個人說話綿裏藏針,明顯嘲諷她經常摔倒,還鄙視他們這些“客人”。薛慕雨都聽出來了,幾個人默默對視一眼,正要說話。

酈籽卻一笑,拍拍屁股爬起來,說:“你想多了,大家絕對不會誤會的。畢竟,欺負是要靠實力的。”

薛慕雨萬沒想到酈籽會懟得這樣有水平,不由得讚了聲:“栗子威武!這位美女,說話不嚴謹喲!實力碾壓客人才叫欺負,不然也可能是……”

一時想到好的詞,薛慕雨有點窘,好在丁丁那貨總算威武了一回:“客人禮貌相讓。”

接收到薛慕雨的肯定眼神,丁丁像是瞬間高大許多,抱著臂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而路今白就算不抬下巴,目光一掃,眾人已成“階下囚”。薛慕陽靜立無聲,麵無波瀾,可是也絕無半點“弱者”的自覺。

北方隊鬥誌一下子被挑出來。

“哎呀光打嘴炮什麽意思,實力碾壓還是禮貌相讓,比劃比劃不就全明白了?”

“沒錯,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出來我看過黃曆,宜決鬥!”

薛慕雨冷哼:“難道還怕了你們?說吧,你們誰練速滑的?”

“你要她比速滑?”肖明明有些吃驚。

“沒錯,不敢?”薛慕雨沒有理哥哥暗示收斂的一拉。

“什麽敢不敢的?要是速滑我可就沒法上了,沒法跟凱琪爭了!”肖明明笑嘻嘻,眼睛在薛慕陽臉上移不開。

“我不敢上啊,”關凱琪微微一笑,“出了事,告到教練那裏,你幫我解釋啊?”

“出什麽事?難道輸了還真的去哭鼻子狀告我們欺負?”肖明明瞪大眼睛看著酈籽。

酈籽本來接到薛慕陽的目光,看到他無聲搖搖頭,已經打算離開了,可是聽到這句話,實在忍不了了:“倒是比不比了,話還真多!”

關凱琪臉色一沉:“來吧!”

“500米?”

“關凱琪。”

“酈籽。”

兩個人再沒有廢話,頗有默契地並排站在了一起。

空氣瞬間緊張起來。

“加油加油!”運動員天生的**瞬間被緊張氣氛帶動起來。

薛慕陽蹙起了眉頭,他盯著雪地看了看,目光又移到酈籽的單板鞋上。

初次接觸滑雪,酈籽怎麽可能贏得了常年滑雪的關凱琪?對方既然本就帶著輕視來的,戰敗後更要難堪。

然而那兩人已經同時滑了起來。

薛慕陽再不猶豫,身形一動,追了上去,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紅色一閃,剛剛衝出去的兩人前麵,忽然衝出一道影子,堵住了兩人的路。

關凱琪正全力加速,吃了一驚,為了避免撞上,隻好右腳在雪上一橫,身子斜滑向一旁。

酈籽已經落後一步,根本還沒有明白眼前是什麽情況,隻覺得手臂一緊,被拉住圍著薛慕陽轉了一圈,才反映過來,停住身子。

“後麵學習的機會多的是,你急什麽?”薛慕陽放開酈籽,後一句是對著關凱琪說了,“抱歉,我們初次見到如此壯觀的滑雪場,一時激動,就著急向你們討教。失禮了。”

關凱琪頓了頓,才笑了:“都是交流學習,說什麽討教,別客氣!”

“是呀是呀!”肖明明對他剛剛的神速更是歎服,已經星星眼,“來者是客,我們也是急躁了,沒有別的意思!”

“那明天見。”薛慕陽點點頭,拉了酈籽一把,向出口滑去。

關凱琪等人望著幾個人遠去了,還沉默站在遠處。

“這個男生,倒有點能耐!”關凱琪擰眉,“他算準了我那樣躲開後隻能停下,也算準了那個叫酈籽的女生刹不住。”

“是啊是呀,技術好,難得姿勢什麽時候都那麽優雅好看!說話還溫文爾雅溫潤如玉!”

“看來說他金玉其外,是偏見了。南方也有不錯的運動員。”關凱琪喃喃說。

“是呀是呀真的很厲害!”

“肖明明——”關凱琪失笑看著她,“你現在是魂兒被勾走了?沒見過你這樣花癡臉!”

肖明明臉通紅,拍拍臉:“有這麽明顯嗎?”

“有!”眾人齊答。

“哥,你剛才幹嘛長別人誌氣啊?”薛慕雨回頭看一眼那群囂張的人,還在生氣。

“你錯了,你哥是化解我方的尷尬。明顯的,酈籽要吃虧。他們更要依依不饒了!”丁丁糾正她。

“而且,到時受羞辱的不單是酈籽或者我們,酈籽現在還代表著整個南方隊。”一直沉默的方娉婷接口。

“啊……”酈籽這才回過味來,看了眼薛慕陽,“我好像衝動了?”

“他們對南方隊有偏見也是正常的。隻是確實如娉婷所說,我們不能自己再招黑。回去吧。”

晚飯前,張京和秦臻把大家聚集起來,開了個短會。

“我警告你們,興奮可以理解。”張京很嚴肅,“但是要注意形象,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剛剛得到消息,此次交流活動,國家隊主教練也會來。”

“哇!王釗霖鄭重夫婦都會來嗎?”大家夥炸了。

“對,這幾天他們正好也在帶隊集訓。會來指導我們的交流。也是對我們南方隊最大的重視,都明白嗎?”

“明白!”

酈籽和薛慕雨交換了個後怕的眼神,幸好下午沒有出事,以及好激動啊!

“教練,主教練會來是不是意味著,此次交流,可能成為伯樂選拔千裏馬的大會啊?”丁丁舉手。

“沒錯。”張京點頭,“交流學習的過程,以及最後的交流比賽,都可能成為主教練注意的點,成為印象分。”

“嗷明白了!”

“總之大家好好表現,為我們隊爭光,也為自己努力。”吳萌說。

夾了自助餐,幾人聚在一起吃飯。

“兩個地方隊切磋交流,主教練為什麽會來啊?”丁丁還沉浸在激動中。

“忘記前不久剛宣布吳萌進國家隊的事?”路今白突然說。

“什麽意思?”

“也許如教練所說是看重我們上海隊,估計跟吳萌也有關係。或者與國家政策也有關,主教練作為東道主,此舉對我們上海隊,是最大的支持。”薛慕陽解釋。

酈籽心裏頓時底氣更足了:“嗷!要見到活的主教練啦!”

然而,交流活動開始了,王釗霖夫婦卻一直遲遲不見蹤影。

大家的興奮與期盼,逐漸被站在明鏡堅硬有質感的室外天然冰場的振奮所取代。

“唉,天然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哈哈,其實隻是你的感覺而已。我們的室內人造冰場,頂多是溫度和硬度有所不同罷了。”

“說是這樣說,就是好雀躍啊!”

上冰的時候,酈籽也興奮了一把,不知怎麽,就覺得心懷激**,很想甩開臂膀,肆意地飛馳一場。

因此,滑著滑著,就投入起來,忘記隻是試一試感覺。

可是才剛加速,人影一晃,旁邊滑過來一道人影,“砰!”這次結結實實撞到一起,兩個人都被甩了出去。

“啊!”旁邊的人驚呼。

酈籽從護板邊爬坐起來,撫了撫摔疼的手臂和腿。

“栗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盧麗莎趕過去扶她。

她搖搖頭,望向被她撞倒的人,那人也被幾個人扶起來。

酈籽一怔,冤家路窄,又是滑雪場那個女生,關凱琪。

一時間,兩隊人馬都看向她們。

關凱琪臉色惱怒,聲音嬌柔而冰冷:“悠著點,這麽多人就要風馳電掣了,知道的明白是對冰場的熱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劉姥姥太激動呢!”

北方速滑隊肆意笑出了聲,有人說:“小關你理解一下,難免激動嘛。”

酈籽麵紅耳赤。

“說誰是劉姥姥啊你?”邱曉玲沉不住氣了。

“誰承認就是誰唄!”有人涼涼回答。

南方隊每人麵上都熱熱的,覺察到羞辱。

幸好教練們進來,對峙的兩隊人馬才佯裝和樂融融。

也隻是表麵的和樂,兩隊人心裏都憋著一股勁兒,接下來普通的交流訓練,搞得都很是拚命,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比賽。

不巧的是,兩方結對訓練時,酈籽又和關凱琪被分一組。

兩個人始於兩次相撞的梁子逐漸發酵。

“你們這種異於常人的拚命努力,我見識了。”關凱琪笑不到眼底,眼睛仿佛長在頭頂。

“你們那些得天獨厚的訓練方式,我也學習了。”酈籽怎麽會服輸相讓?

關凱琪於是高高揚起了眉頭。

她臉型長得精致,大眼高鼻梁,眉梢挑起,又會化妝,馬尾束得很高,頭顱習慣性地揚起。眉毛再挑高,簡直是天女睥睨塵間的樣子。

而她眼底的塵土——酈籽明明與她身高相仿,卻感覺瞬間在那目光中矮了半截。

感覺很糟糕。酈籽在心底疏導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

第一天下午是雙方陪練式的訓練。一人為陪練,輪換角色。

北方隊先做陪練,完成一套基本訓練。在關凱琪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酈籽練得頭很大,一個不留意就出現了失誤。

“是我給你壓力了嗎?也許需要我降低難度?”關凱琪好整以暇。

酈籽全身都要著火了。

“謝謝好意,不必!”酈籽咬牙,重新再來。

等下半場,該互換角色了,關凱琪卻說:“沒關係,你可以多練一會兒。我不需要再重複。”

這是什麽鬼話!

“你需不需要我不管,我喜歡公平,不喜歡偷工減料,也不會加油添醋。”

關凱琪嗤笑一聲。正好兩位教練過來巡視,張京問:“酈籽,你們這組怎麽回事?沒聽到口令?”

關凱琪一副真誠禮貌的樣子:“教練好,是這樣的。剛才的訓練,酈籽有些地方還需要加強訓練,反正我機會多的是,就讓酈籽多練會兒。”

“很好。”沈教練讚許點點頭,“就該多盡地主之誼。”

酈籽與張京對望一眼,臉黑了半截。

“其實不用的,該怎樣就怎樣……”

“酈籽——”張京製止她,“給你機會,就多努力吧。”

就差一句“別不識好歹”。

一天下來,酈籽覺得胸腔都快氣炸了。

結束的時候,關凱琪對酈籽邁力的勁兒“好心評價”:“友情提示,拚蠻力其實不是女生的專利。”

酈籽氣得要冒煙,這是在鄙視她太努力,沒有女人味?人家輕鬆就能勝過她?酈籽隻想說——知道不知道,你這樣的女人,在宮裏活不過第一集!

當然她沒能說出口,肩膀被重重一按,路今白似笑非笑對關凱琪點頭:“栗子啊,刻薄無趣更不是女生的專利,你敢學壞給我試試!”

酈籽看著臉發黑無言以對的關凱琪,心頭頓時大爽。

唔,路師兄威武!

晚上吃飯,丁丁對酈籽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栗子你忍忍吧,也許她就是那個性子,我看她同自己隊裏人說話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丁丁安慰。

“我一直在忍。”酈籽這種眼睛裏揉不進沙子的人,覺得自己很努力了。

“別跟她說那麽多。訓練就訓練。”路今白說,“感覺你們說話太多了。”

“關鍵她拿我造型攻擊!”酈籽不服,“娉婷的手藝,她憑什麽說我男人婆?”

“……”方娉婷默然。

“其實北方組都打從心眼裏看不起咱們,雖然不像關凱琪那麽張揚,可是我們都感覺得出來,是出於禮貌克製而已。”丁丁替大家說出了心聲。

“說這些有什麽用,明天小測用行動換回尊嚴吧!”路今白把話題止住。

第二天,結對的小組進行了短距離比試。

酈籽料到關凱琪不會隻是心高氣傲而已,料到想贏很困難,卻沒有料到她能勝自己那麽多。

太快了!

不止關凱琪,所有北方隊,槍聲一響,他們就像冰上的風,仿佛腳下毫無阻礙,一路風馳電掣過終點。

除了向林、吳萌實力獲勝,路今白並駕齊驅,其餘全都敗北。

麵對北方隊心照不宣的克製的得意表情,南方隊一時全都陷入低氣壓,沒有了剛開始來時的激動。

張京臉色仍然肅穆,看不出來是否感受到難堪,隻是說:“這就是差距,我們南方隊還差著很長的路要走。”

“也不用這麽自謙,你們起步晚能做到這個程度,實在很不容易了。何況這隻是一項訓練,沒到最後的綜合比試呢!”沈教練很是客氣。

大家再聚到一起,曾經的意氣風發沒了一半。

“他們傲慢是事實,他們有那個實力傲慢也是事實。”丁丁承認。

“我們今天的課堂上,也受教了。”薛慕雨氣勢也敗下陣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真的很強。”

“這個結果難道不是意料之中嗎?”薛慕陽打破低沉的氣氛,“冰雪運動本來就是北方得天獨厚的運動,就像遊泳之於江浙。他們從小就接觸,隨時都有場地和氛圍,發達是必然的。我們來這裏,不是來一比高低,就是找差距的。所以,方向不要偏了。”

“是啊!”酈籽點頭,“我之前意氣用事了……咱們該對今天好好總結反思,找到學習的方向才是!”

“晚飯後,室外冰場見!”路今白最是個行動派。

雖然已經停了雪,可是晚上氣溫零下將近二十度,大家還是冒著嚴寒到齊了。

各自回顧了一天的訓練,又在冰上滑行了半小時,才算是熱起來。

幾個人圍在一起討論。

“所以我覺得我們最缺失的,好像是一種感覺……”酈籽形容不出來。

“同意,他們站在冰上的感覺,和我們完全是不同的。”薛慕雨擰著眉,“就是好像他們站在普通的地上一樣自然。”

“是人與冰的融合度!”路今白雙眸在夜色中閃閃發亮,“他們飛馳在冰麵上,是互相融為一體的,而我們是在冰麵上奮力滑行而已。”

“這有什麽不同嗎?”盧麗莎還想不明白。

“這種差距導致的後果是巨大的。他們腳下的冰是滑行的助力,我們就是羈絆,需要征服、克服。境界完全不同。”

“啊,就是這樣!”酈籽恍然大悟,“可是,這又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歸根結底,應該是信任。”薛慕陽靜靜說,“也是熟練到契合的自信。隻有心理上沒有把冰麵當成是征服的對象,才能做到人冰合一。因此,花樣滑冰中,搭檔間的互相信任和投入忘我,最趨近這種感覺。”

“沒錯!”薛慕雨開竅了,“我應該做到心中隻有舞蹈和跳躍,動作,而無需顧慮冰麵!哥,我們去練練找找感覺!”

大家振奮起來。

“如果是這樣……”路今白略一思索,“我也明白了。”

他在冰上急速滑行起來。

酈籽和丁丁對看一眼,沒錯,是這種感覺。路今白靠著強大的氣場和自信力,也找到了方向。

酈籽試圖從薛慕陽和路今白的“解答”思路上找答案,於是一個人試著去滑行。

二十分鍾後,她滿頭大汗停下。

越找感覺,竟然身姿越僵硬了……

看著大家各自越來越自如的動作,她焦慮地長歎,泄氣了。

“栗子,我剛才看了會兒,現在在想,也許我們能從肢體舒展之美感上找找原因?”

酈籽回頭,是方娉婷。

“肢體美感?”

“是,不過我說的是跟廣義的‘美’,你也可以理解為自然、流暢。剛剛我看你肢體越來越僵硬,美感也漸減,最後像隻搖擺的企鵝。”方娉婷略一遲疑,“如果做到人冰合一,肯定是更自然美感一些的。”

“……哦。”酈籽一頭霧水,“如果簡單點說呢?”

意思就是你給解釋解釋。

“酈籽,我問你,在你印象中,是不是花樣滑冰更輕鬆,更不費力?”

“啊?”酈籽雖不明白,還是老實回答,“是啊,強度看起來是不如速滑的。更多的是展現美吧?”

“可是你知道花樣滑冰運動員在滑冰的時候,心跳是多少嗎?”

酈籽老實搖頭。

“花滑的心率是170到180。”

“不會吧?居然比我們還高?”

“會。速滑主要靠下盤的力量。花滑卻是靠全身肌肉傳導力量,要做好一個美感精致的動作,對肌肉的要求非常高,全身任何部位都不能鬆懈,身子始終是直的。”

原來,看起來悠遊優雅的花滑,是那麽累的嗎?

“所以男運動員托舉女運動員,其實靠的不隻是手臂的力量,而是全身緊繃傳導的力量?”

“沒錯。”

“所以……跟我們現在說的有什麽關係?”酈籽為自己的理解力發愁。

“我看到你滑行的時候,全身是渙散的,不是一個整體。這樣上半身不能合理傳導力量,所以導致你的肢體伸展不夠優美不說,單靠雙臂和腰部,你很難支撐更久。所以你隻有在短距離中才能爆發潛力。”

“啊!”酈籽有點明白了,“宗教練之前也提過,說我的協調性有點差。”

“嗯,所以我建議,你先把姿勢練對,也許就能找到感覺?”

“好!我試試!”

事實是,一旦把心思放在身體各部位,酈籽就忘記了腳下如何用力,一連摔幾個狗啃泥。

“呃……我覺得還是算了。”方娉婷扶起她,扶額,“還是別聽我這個門外漢的意見了。花滑和速滑是完全不同的運動。”

“不行!”酈籽咬牙,“我要再去試!”

方娉婷攔不住,隻得由她而去。

看著她最後像是都不會滑冰了還不放棄,終究對她的一根筋有點不放心,扭頭看到路今白的身影,想著去找他來阻止。不想剛邁出幾步,忽聽酈籽大叫了一聲:“啊——”

“怎麽了?”

方娉婷急忙轉回來,酈籽果然坐在地上。走近了才發現,她雙眼亮晶晶的,一臉詭異的興奮。

摔……傻了?

方娉婷伸出的手被酈籽猛地一把握住,使勁搖搖:“我明白了!”

聽聞她的驚叫聲,過來的路今白等人有些無語:“明白什麽了?”

“我明白了!”酈籽爬起來,又去拉住路今白搖晃,“小白,你知道我每次起步都慢半拍的吧?我找到原因了!”

“難道不是你反應慢?”薛慕雨接話。

“……”酈籽被噎了噎,太過興奮顧不上體會其中的打趣,“是我蹬冰姿勢不對,所以蹬冰質量差,所以每次起步都能慢幾秒,隻有滑起來之後,才能趕上去!”

“你起步我看看!”路今白第一個聽明白了。

“嗯!”

酈籽在號令開始後第一時間也起步了,但是確實剛開始不能立即加速。

“沒錯,你蹬冰用力不夠,不能傳導力量。”路今白下了結論。

“是吧?!”酈籽興奮,“我要改正!”

路今白指導了幾句後,像打了雞血的酈籽開始了漫漫蹬冰訓練。直到大家累了,紛紛回去,她仍然不願離開。

“你們先走,我練好了再回去!”

“別鬧了,回去啦,明天不能練了是怎麽?”夜裏溫度愈發地低,實在堅持不住了。

冰場離住的招待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但是酈籽完全聽不進去,大家隻好先離開。

酈籽練得累了,彎著腰喘氣:“不對啊,明明應該是這樣……”

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一扭頭,吃了一驚。

薛慕陽正靜靜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你……沒回去啊?”酈籽滑過去。

“嗯。”薛慕陽仍然雲淡風輕的樣子,裹了厚厚的羽絨襖,“感覺怎樣?”

“嗷,我不太清楚……”酈籽撓撓頭,碰到的是頭盔。

“我給你掐表訓練吧。來幾組對比一下。”

“嗯嗯!”

酈籽聽著薛慕陽的口令,進行了三輪一百米的速滑。一次比一次用時更少。

“13秒!”薛慕陽的聲音有細微的揚起。

酈籽愣了愣。

打破了她自己的記錄。

“怎麽?還不滿意?”薛慕陽見她愣愣沉默的樣子,有些吃驚,“據我所知,這個數據很不錯了吧?”

“是啊!”酈籽仰頭,雙眸亮如星空,“我怎麽能忽然這麽厲害哈哈哈!”

“……”這反射弧也是夠長的。薛慕陽笑了笑,沒能說出話,因為那反應過來的女戰士,一把拉了他,以速滑的速度在冰上狂奔起來。

路今白洗漱完畢,掀開被子,又煩躁放下。穿了棉襖,出去。

那個死腦筋不知道會練到什麽時候,會不會迷路。雖然不過600米的距離,還是夜晚的冰寒刺骨,風刮得臉生疼。

因為寒冷,仿佛整座城都冬眠了——在各自溫暖如春的巢穴裏。

那家夥果然還在。遠遠的,就看見她飛馳的身影。

可是——

路今白停下腳步,那步伐一致,並肩而行的,是兩個人。

黑夜裏,光滑的冰格外的明亮,映著星空璀璨的繁星,像是延展了天地。

這那冷冽的光中,一對飛速急馳的身影,就像是無人注意的角落,滑過的流星。

是會笑的流星。

寂靜的夜裏,酈籽的笑聲仿佛能一路燃燒到天際。

薛慕陽被這冰上的火所感染,臉上也綻放著大大的笑容。

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能體會那句“飛翔的感覺”了。

刺激的,痛快的飛翔。

他忽然心有所動,在急行中想要帶動她轉一個圈,做個花滑的動作,然而拉住她的手剛轉了一圈,膝蓋猛然一陣酸痛。他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

關鍵是他還拉住酈籽,要是摔倒,就是一對。

酈籽被他帶動得向前一個趔趄,差點撞上他。這個時候她反應倒是夠快,一隻手拉住他的手不變,另一隻手一撈,抱著他轉了一圈,才生生穩住身形。

寂靜無聲的夜,有風。

女漢子酈籽攬了薛慕陽的腰,以叱吒風雲的瀟灑氣概,英雄救美成功。

兩個人保持那個詭異的姿勢一動不動。

近距離相擁下,四目相對,他的眸子在夜色下越發的幽暗。她的映著反射的光,倒是明光大盛。

良久,她憋出一句廢話:“沒、事兒吧?”

這句廢話倒是提醒薛慕陽,看了看兩個人的姿勢,他的聲音傳達了無比的尷尬:“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說著,兩人同時鬆手,站直。

酈籽腦子此時當然是不好使的,順口就答:“啊,舉手之勞……”

當然,說完又默默去找地洞。

感覺身旁的人更沉默了,悄悄側頭看過去,正巧呆住了似的薛慕陽也轉過頭來。

兩張尷尬的臉。

“噗嗤——”忽然又被對方的尷尬逗笑了。

“哈哈哈哈……”

路今白裹緊大衣,感覺手腳都沒有了知覺。

他無聲轉身,頂著如冰寒星,逆著似刀北風,一步步離開。

走得艱難。

依稀還記得,很久以前,他一個人被關在黑暗的旱冰場裏,似乎也有這樣刻骨的冷。

邁進異常悶熱的酒店,走廊裏,盧麗莎抱著雙臂靠在牆上。

鋪著厚厚地毯的地麵上,聲息被掩蓋。

他是聽到一聲刻意的輕咳才覺察到她的存在的,抬眉權當詢問。

盧麗莎回答:“等室友。”

他微微一怔後,明白她的意思。她的室友是酈籽。

燈光下,他浸潤了冰寒的臉並沒有化霜的跡象,繼續往走廊盡頭去。

“路師兄!”

這個稱呼現在其實很少再被用。一瞬間,仿佛與記憶裏某個夜晚的聲音重疊。

路今白停下腳步。身後女生的聲音輕輕的:“要加油啊。”

他剛想點頭,聽見那聲音越發地低沉了:“要麵對才能跨過去的,不止艱難挫折……”

微微蹙起眉尖,他回頭。

盧麗莎露出淺淺的笑意,不是敷衍的假笑,可也絕對不明媚喜悅,像是某種堅定:“感情上也是啊,好運總是眷顧勇敢的人。路師兄從來沒有讓我失望。”

他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一時沒能明白。

盧麗莎已經轉身推門進去了。

直到溫暖的水衝過後腦勺,路今白閉著眼睛揉著滿是泡沫的短發時,才忽然睜開眼睛,於淋漓的水簾中,忽然頓悟。

好似她在讓他加油,勇敢去麵對感情?

那時的情景,她不會想不到他去了何處。

水繼續肆意衝刷,他再沒有了動作。

這樣說,他是真的,動了感情?

兩天後,南方隊的“怯場”已經減弱許多,雖然說王釗霖夫婦沒有來為南方隊撐腰,好在大家找對了位置和方向,也就從容鎮定許多。

最後兩天是交流匯報賽了,國家隊主教練還是沒有現身。

“你們說,如果王教練不過來,我們能不能跟教練提一下,去國家隊參觀一下啊?”有人提議。

得到很多附議。

“這幾天王教練有重要會議。”吳萌打破大家的異想天開,“國家隊正在準備重要國際比賽,哪有功夫讓咱們參觀。都好好準備明天的比賽吧。”

“咦,說起來,吳萌你現在也屬於國家隊,準備大獎賽難道你不該去國家隊集訓嗎?”邱曉玲直言快語。

“這次來不及。”吳萌板著臉,“大家多操心自己。”

邱曉玲悄悄做了個鬼臉,不敢再問了。

不過,對於交流比賽,大家可都是既期待又恐懼啊。

畢竟,是雪恥還是更恥,這個看似不像比賽的比賽,舉足輕重。

先進行交流匯報的是花滑隊。

沒想到,神秘的去開重要會議的主教練,竟然坐到了評委席上!

“王釗霖和鄭重比電視上更上相啊!”

“果然不愧中國冰上雙王啊,看不出曾經是運動員,倒像是儒雅的教授!”

一頓熱議後,先進行的是單人滑。

南方隊向來沒有什麽單人滑的高手。女單小將李晚表現尚可,排名第六——兩隊各派五名選手,但是南方隊隻有三個。

男單也是墊底。在動不動四個四周跳的北方男單麵前,堪稱蹩腳。

值得一提的是,哈爾濱隊一個男單選手司亮每一個動作都挑戰了最難級別,甚至跳出了4A。不但得到教練和評委的點頭讚賞,掌聲也異常響亮,很多人還紛紛專心地拍起了照片。

除了精湛的技巧,最重要的是他的“落地表情包”實在是太喜感了!

“哈哈哈快忍不住了!”薛慕雨低聲和身旁的同伴嘀咕,“快看我抓拍了一個,簡直叫齜牙咧嘴啊哈哈哈……”

“論一個花滑運動員的表情功力……”

這種稍縱即逝的歡樂很快被對方實力碾壓我方的尷尬代替。畢竟花滑總教練鄭重在主席台上坐著呢,秦臻和單人滑部的李教練臉都白了。

輸得這樣慘在預料中,可是……看著耷拉著腦袋,一點士氣都沒有的南方隊,秦臻長長歎了口氣。

“等一下!”在最後一個男單跳完,準備轉入雙人滑時,她忽然出口阻攔。

“我們隊,其實還有一個男單。”秦臻看著薛慕陽,“慕陽,出來讓各位老師指導!”

薛慕陽一愣,大家比他更吃驚。

“秦老師,他是雙人滑啊!”我方戰士關心提醒。

“難道是輸急了……”“敵方”沒說完“精神錯亂”那最後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