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飲食男女的痛苦
民以食為天,可是現在放著美食不讓吃,對於飲食男女來說,不是反人類嗎?
可是即便反人類,反宇宙,說不吃就不吃。這就是一個運動員的操守。
速滑館後麵的休憩小區,有個頗為文藝的獨樹一幟的亭子,無名,是幾個人碰頭的官方地點。
幾個人趕去的時候,發現早已有人坐在那裏——路今白剛夜跑完,坐在台階上喘氣。
“小白,你不是懶得學習出來透氣了?是又開始夜訓了?”丁丁湊上去,“你白天訓練強度夠厲害了,不必這樣瘋狂吧?”
“習慣。”路今白淡淡說。
他在靖安體院時,每晚都會自己加訓,到了省隊後,白天的訓練繁重,一度停了,可是最近又重新開始,他的解釋顯然不能服眾。
“小白,你是不是太焦慮了?”丁丁遞給他一瓶水,“因為周測,教練說你爆發力需要突破的事?教練不是給你製定了很多訓練計劃了嗎?”
“啊……”酈籽想起來那天張京嚴厲的聲音。
“路今白你聽著,爆發力就是你的短板,這個短板你不能補上來,變成自己的優勢,你沒法走更遠。所以,兩個月,如果補不上來,你可以考慮放棄。”
她當時就呆了,路今白可是國家級別的比賽中拿過獎的人啊!而且他主攻長距離,爆發力沒有達到“完美”級別,不是很正常嗎?
記得那時路今白並沒有絲毫的辯駁,隻是神色冷峻:“明白!”
他是個別人不加壓都會自己死命加壓的人,現在高壓下,難怪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了——當然,他以前也不常笑,可是酈籽知道他心裏是飛揚的。
“路師兄,教練給的期限不是兩個月嗎,還是循序漸進吧。”酈籽勸他。
“嗯。”路今白模糊地應了聲,擰開瓶蓋喝水,“教練的期限是教練的期限,跟我自己的計劃並不相衝。”
“拚命三郎!”丁丁感慨。
正是月中,明月高懸,加上路燈的照耀,亭內頗為明亮。
隨著仰頭,汗珠順著路今白額頭一路滑到脖頸,他整張臉都被汗水浸濕,閃著晶晶的光。那是張揚毫不內斂的力度與**的見證。
薛慕雨看著路今白大口咽下水,到口的冷嘲熱諷也咽了下去,隻覺得心口一動。這個狼人的努力程度,實在也算令她汗顏的。
薛慕雨從“百寶囊”裏掏出一堆美食,幾個人眼睛都直了。
她頗為驕傲地大手一揮:“開動吧!”
“鼓囊囊的包裏原來都是吃的?”丁丁嘖嘖稱歎,“怪不得隻聽說你在減肥,從未見肥被減。”
薛慕雨對著他抓食物的手就是一巴掌:“嘴欠的人別想吃!”
不過丁丁動作夠快,左手已經成功順走一包零食,“就是欠了所以要補啊!胖才不需要吃吧?這個,這個,這些,都是高熱量食物,你不能吃。”
氣得薛慕雨又想動手了。
薛慕陽把幾樣不適合的零食重新裝進包裏,剩下的分給每人麵前三樣,隻有薛慕雨麵前是一小袋牛肉幹。
“親哥哥啊!其實我覺得我喝喝風吞吞月色就好,這個也不需要的。”薛慕雨微笑,力求咬牙切齒不那麽明顯。
“強烈支持你!”丁丁說著,把那包牛肉幹掃到自己麵前。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薛慕雨忍不住了,一腳就踹了出去。
在大家哈哈大笑中,她用牙尖一點點攻克硬邦邦的牛肉幹絲,凜然無畏的臉上,一雙大眼睛不經意轉向桌上芒果幹雞腿,以及大家津津有味嚼動的嘴巴。向下的嘴角顯示了隱忍的艱難。
“不過你既然不能吃還體貼大家買這麽多,也太不像你的風格了!”丁丁大口咬著美食,嘴裏還閑不住,“不會是你一直偷偷在吃,這會兒驚醒後悔了才貢獻出這些食物吧?”
薛慕雨把牛肉幹拍在桌上,功力大敗,作勢就要搶丁丁的食物:“不能白白擔了虛名!”
奈何丁丁仿佛早料到她會這樣做,早一步抱在了懷裏。
於是薛慕雨目光溫溫柔柔地就落在路今白麵前,後者涼涼瞪:“方娉婷給你推薦的食單裏好像沒有這些高熱量的食物吧。”
“哼!”她唾棄,“方娉婷方娉婷,知道你是她的小奴隸了行吧!”
路今白橫眉冷目,周身瞬間冷意十足。薛慕雨惹完了人不敢回視了,低頭自我心理建設了一番——
正義使者:呐,天下美食何其多,總也是吃不完的,所以呢不必留戀!
內心真我:天下美食何其多,我卻不能一一嚐之,這是違逆天意的好嗎!
正義使者:為了甩掉脂肪,一切都是值得的。為了美,一切都是應該的!
內心真我:可是他喵的如果能甩掉脂肪也算值了,關鍵是這麽久體重還是在一公斤浮動,這樣折磨自己值得嗎?
正義使者:堅持住考驗啊薛慕雨……
內心真我:堅持不住啦啊啊!
薛慕雨盯著酈籽麵前的巧克力:“栗子……”
酈籽接到她纏纏綿綿的可憐目光,不忍心了,立馬想把剩下的兩顆巧克力推給她,然而一抬頭,薛慕陽正在看著她,堅定的略微清冷的目光。
於是酈籽心腸頓時“冷酷”起來,往前推的手勢瞬間切換成了往回攏:“小雨,你可以的!”
“蒼天啊!”寂靜的夜晚,薛慕雨哀嚎一聲,“為什麽我的命這麽苦啊!”
“你要這樣想,吃得苦中苦,才能在冰上所向披靡!”酈籽給她鼓勁兒。
“如果不想進國家隊,你完全可以自甘墮落。”路今白一貫的欠揍語氣。
薛慕雨抱著頭,期期艾艾了一會兒,放棄了掙紮,向著天空大叫了一聲:“國家隊,給我等著!”
驚得樹上的鳥撲棱一聲飛走了。
“哈哈哈,這是隻青鳥嗎,是不是去國家隊告狀去了?”丁丁失笑。
“嗯。它說:不得了,有人要來踢館了!”酈籽也笑。
“錯,應該是,有很多人,正在來踢館的路上,小心了!”路今白堅定的聲音一瞬間讓幾個人心懷激**。
“加油吧,”薛慕陽抬頭望向夜空,“誰都不許掉隊!”
酈籽使勁兒點頭,也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抬頭,廣袤的夜空中,繁星璀璨,一如此刻大家的眼睛裏不熄的光芒。而北方那顆最亮的星,就是薛慕陽吧!指引著她從不偏航,也不會停留。
宵夜過後,大家告別。
酈籽卻被薛慕陽叫住:“剛吃完飯不適宜回去休息。走走吧。”
“好啊……”酈籽短暫的發愣後,聲音倒還保持著震動,心裏卻開心得要飛起來:他和她兩個人單獨走走,這會不會是傳說中的約會?!
雖然後麵是真的隻是“走走”,他幾乎沒說什麽話。而她因為第一次,月光又那麽好,一直恍惚,竟也沒努力打破沉寂。任曖昧在月光中在沉默裏發酵……
那一晚的能量滿懷,沒過兩天就被痛澆的涼水摧毀。
是花滑月測上,薛慕陽和薛慕雨出現了連續的失誤。
“這個動作,重新來!”秦臻滑上去,死死皺著眉頭。
於是薛慕陽托著妹妹的腰旋轉,然後舉起,再轉圈,還沒有等拋出薛慕雨,卻是一個踉蹌,勉強穩住身形往空中一拋——薛慕雨在空中720°轉身,一隻腳落地,另一隻腿抻平了是個優美的姿勢,可惜未成形,就摔倒在地。
“慕雨,不是等他拋開你的時候,你才開始轉身跳,你們的動作是同時的,甚至你要先一秒,將身子往上挑再借力旋轉,這個常識你懂的吧?你們的默契呢?”
薛慕雨從地上爬起來,點頭。略微委屈地看了一眼哥哥。方才,他提前拋開了她。
“是我的失誤,”薛慕陽站得筆直,“我剛剛體力和臂力都沒有跟上,動作太倉促,沒有達到標準。”
“現在不是誰逞勇認錯就能解決問題,OK?你們跟我來!”秦臻臉色嚴肅,轉身而去。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隊裏最清醒,意誌最堅定的!”休息室裏,秦臻歎氣,“還記得上次的比賽,你們兩個的默契給我的震撼。我是真的看好你們,也相信你們可以創造奇跡。可是,光相信是沒有用的!人要麵對現實,我隻問你們,藝術分不能拿滿分,動作分再失去,你們憑什麽脫穎而出?但憑一句‘夠努力’?去問問所有的運動員,誰不努力?”
這世上你說夠努力,比你更努力的人遍地都是。你以為自己很優秀,比你更優秀的多如牛毛。
秦臻想必是太過焦慮,並沒有察覺她的表情,說得直接:“所以你們的根本問題是什麽,你們有認真想過嗎?”
薛慕陽和妹妹對視一眼,不過還沒有開口,秦臻已經自問自答:“薛慕陽,力度是需要掌控的。你要想清楚,托舉方娉婷和慕雨的不同,要找著力點。”
薛慕陽點頭:“明白。”
“慕雨你有沒有想過,你哥為什麽需要把控力度?沒錯,是因為你的超重,你比方娉婷整整重了三十斤,慕陽不可能還像托舉方娉婷那樣輕鬆。”
“我知道……”薛慕雨低頭,“我在減肥。”
“希望你能堅持!藝術分和難度分,都跟體型和體重有關。不用我多說都明白?”秦臻歎氣,“所以從現在開始,慕雨必須每月減掉五斤,而相應的,慕陽,你需要增肌。你們需要平衡!好好調整飲食,食堂的營養師的飯菜搭配,恐怕對於你們兩個來說,已經不大合適了。”
“知道了……”
“希望你們能真的明白眼前嚴重的形勢,我分析過各地有實力的雙人滑選手,你們如果克服不了這個問題,結果就是止步我的隊伍。”秦臻聲音溫柔,可是臉色很嚴肅,“所以一個月後我會安排你們和周琳琳兩人的對抗賽,如果不能勝。我會考慮派周琳琳出戰之後的比賽甚至冬運會。畢竟有希望,才應該被期待。”
雖然是春天,薛慕雨卻隻覺得遍體生寒。薛慕雨一時怔怔的。她的袖子被薛慕陽拉了拉,是個關切安慰的晃動。
“怎麽?在哭鼻子?”薛慕陽溫柔的略帶打趣的聲音。
“才沒有!”她低頭掩飾,“我去衛生間……”
轉身的一瞬間,淚珠從臉上滑落。她走得很快,甚至有些倉皇。
打開水龍頭洗臉,看著鏡子裏的圓臉,那麽努力仍然圓圓的身子,薛慕雨深深絕望。
她無力撐著梳洗台。
緊閉的隔間裏,傳來周琳琳與人打電話的聲音:“為了瘦腿,我都快練瘋了!你知道練體育的都是大粗腿吧?那是實實在在的肌肉啊可不是脂肪……什麽?紅燒肉?火鍋?咖啡?你想多了,我不認識它們已經好多年!”
薛慕雨紅紅的眼睛彎了彎,扶額笑。笑得有些無奈淒涼。
她虛弱地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是,不隻你一個如此努力,如此痛苦。
隻是人家的痛苦換來的是理想的結果。而你呢,薛慕雨?
空無一人的休息室裏,薛慕陽拖著左腿坐到椅子上。他無聲掀開褲管,左腿膝蓋,並沒有一片烏青,隻是異常泛白。他深深蹙眉,自那天酈籽和吳萌比賽他一口氣竄完樓梯,興許是用力過猛,膝蓋莫名疼了一天。那之後,訓練的時候有時也會不舒服,不過尚能忍受。
直到方才托舉薛慕雨,他身子平衡沒有做好,力度就傾斜在左半身,剛轉了五圈,仿佛刺啦一聲響,膝蓋哪裏就劇痛起來,他終於沒能堅持到最後,提前一秒拋了薛慕雨。
用手揉了揉麻木而痛的膝蓋,心裏隱隱不安。是疲勞損傷?
聽到有腳步聲,他忙放下褲管。
“慕陽,我們談談吧。”是去而複返的秦臻。
“……好的。老師坐。”
“從方娉婷退賽開始,我一直有個瘋狂的想法。”秦臻也不坐,原地走了兩圈,驀然停住,“慕陽,你改練單人滑吧!”
“老師你說、什麽?”薛慕陽一時愣住。
“是,我知道這很困難,但是不去做怎麽知道不行呢?你的資質,要想找個同水平的搭檔太難,何況現在再開始培養默契,已經晚了……”
“我有搭檔。”
“是,我知道你妹妹是個努力的好孩子,可是你心裏難道不明白,她缺少天賦,又有體重外形上的羈絆……你們最後很難有大的成就的!我不想你因為這個而埋沒了。”秦臻語速很快,“我也知道,雙人滑和單人滑技術差別很大,像法國男子單人滑世界冠軍茹貝爾那樣從單人滑轉入雙人滑的比比皆是,可是沒有雙人選手去練單人的。可是那是因為俄加,甚至美國日本,資質高的早就去練了單人滑,隻有二流的單滑選手才去改雙人滑。我們中國不同,你更是,從來沒有練單人滑……”
“老師,我覺得……”
“我覺得你可以。在雙人滑的單人跳中,各種三周跳你完全輕鬆,去練四周跳,你也不會艱難。隻是因為搭檔的原因,你才沒有加大難度,不是嗎?”
薛慕陽終於沒有說話。
“中國單人滑一直不如雙人滑,從陳露以來幾乎沒有與世界頂級單人滑平肩的選手,更不用手抗衡了,缺少的就是天賦好的選手。你有這個潛質,我查過了,你最開始是有練過單人滑的。十四歲的時候,你參加過世青賽少年組不是嗎?為什麽不能去挖掘呢?慕陽,你好好想想吧!”
那場世青賽嗎?薛慕陽一瞬間有些恍惚,想起了那個目光銳利聲音和藹的日本教練。
“希望有一天,慕陽君能與小女,一決勝負。在世界的舞台上!”
薛慕雨撿了一點低熱量的菜,食不知味吃了一半,先回了趟公寓。經過隔壁房間門口,才想起下午天氣陰沉的時候拜托蘇雯雯收了被子,於是敲了敲門。一時無人應答,她試著扣動門把手,門開了。
衛生間裏傳來流水聲。
她最喜歡逗這個十七歲的單人滑女生,也沒有發出聲音,探頭看去,吃了一驚。
吳雯雯對著馬桶,正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
“你……”薛慕雨正要上前扶住她,卻見她按下衝水後,手指伸進嘴裏掐著喉嚨,再次吐起來。這次簡直能聽見她胃裏衝撞的聲音,痛苦得**似的彎起身子,幾乎完全趴在馬桶上。
薛慕雨僵在原地,腦中一時轟鳴:“雯子你……”
蘇雯雯終於直起身,回頭看到薛慕雨,臉色雪白。
“你發什麽瘋?”
蘇雯雯已經緩了過來,低著頭,眼神閃爍了半天,聲如蚊:“剛剛吃多了……”
“什麽意思?”薛慕雨睜大了眼睛,忽然想明白,“你該不會是說吃多了怕長胖所以要吐出來吧!”
“看到好吃的,我實在控製不住……隻有這樣吃進去的食物才不會變成脂肪……”
薛慕雨張了張嘴,麵有怖色。
“小雨姐不用擔心,我從小到現在,經常這樣的……這也是別人教我的。”
耳畔響起方才那揪心的嘔吐聲,薛慕雨不禁一顫,胃裏忽然翻江倒海,起身快步回了房間。
癱**,胃裏鬧騰得厲害。她最後終於衝廁所裏,扣住喉嚨吐了個幹淨,才平靜下來。
她虛弱地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是,不隻你一個如此努力,如此痛苦。
又一個晚上。圖書室裏的氣壓明顯低了很多,雖然表麵看不過就是大家都安靜許多。
酈籽看了看垂目的薛慕陽兄妹,再看不知在想什麽的路今白,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次采取的是相當於小班授課的形式。薛慕陽對大文近一個月學習的內容進行總結梳理,他還提前畫了知識圖譜。
“天啊,慕陽你也太用心了吧?”丁丁拿到複印的圖譜,簡直驚歎。
“這些都是我哥在訓練休息的二十分鍾一點點畫的,都給我好好記啊!”薛慕雨雖然仍然是一貫的語氣,但是似乎也沒有了平日的氣勢。
酈籽靜靜看密密麻麻但是又簡明清晰的圖譜,聽見心底愈加沉落的聲音。有些人,不管做什麽,都是最好的啊。
丁丁是理科小能手,他的思維就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比如講到一個繁雜的公式,兩遍大家還是沒有聽懂,他臉色有些難看:“1+1=2明白不明白?跟這是一個道理,怎麽就不懂呢?!”
路今白不想再浪費時間,放下筆要走:“我去訓練。”
丁丁很是挫敗,還是薛慕陽幫他講:“他說的是一種解題思路,這兩者的關係還需要重新弄明白……”
因為薛慕雨的寡言,文化課補習不到九點就結束了。丁丁對反常的薛慕雨有些害怕,跟著路今白去夜訓了。
沿著操場跑步,彎道慢下來,直道加速。十圈下來,丁丁已經累成狗,伸長了舌頭喘氣,說話跟肺裏漏風似的,說出的話卻驚掉了人的下巴:“小白啊,我憋了好幾天了,不問不行……你、是不是暗戀栗子?”
路今白幾乎是一個踉蹌:“你在說什麽夢話?”
“不然你為什麽對栗子那麽好……為了她都能違背自己做人原則去撩妹,還有——”他再次大喘了口氣,“你看到栗子和薛慕陽在一起的時候表情真的很陰鬱!”
“其實我治後天性臆想症很有一套。”路今白向他走近兩步,神情波瀾不驚,“我覺得你可以嚐試一下。”
以丁丁對他的了解,驚覺到其中的危險,立馬利落地向後跳了一步,還是被一個後空翻,摔到地上。馬上領子也被抓住,路今白似笑非笑的臉在月光下頗為滲人:“醒沒醒?”
“醒了醒了醒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剛剛跑步跑岔了氣,腦子混亂了,謝治療!”
路今白冷哼一聲,甩開他,也順勢躺倒在地。
“其實你不用反應這麽激烈,人之常情……”
丁丁在路今白側頭的瞬間,麻溜地滾了幾圈,遠離危險。卻見路今白也隻是側頭看他而已。
“丁丁,我的世界隻有速度滑冰,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丁丁歎口氣,口氣非常老成:“要是不知道,我也不冒著生命危險啟發你了。小白,我隻是覺得,你這樣很反人類。其實,方娉婷好像是喜歡你,春天到了,花都開了,有時候也談談情戀戀愛,正常點!畢竟人都被你追上了,人家也分手了,你不能撂攤子不管了不是!”
路今白沉默了片刻,偏頭:“再跑十圈。走吧。”
“……不不,我夠了,你去吧!”丁丁臉都變了。
“你閑得都要發黴了,怎麽會夠?走吧你!”
於是被拉起來甩到了跑道上……
永遠不要試圖同一頭狼理論!
夜宵時間,薛慕雨竟然沒有吵吵著餓。
大家習慣性地望著她的包,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吃驚之餘,隻好點外賣。
萬萬沒有想到,這次薛慕雨真的一口都不吃,不但不吃,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酈籽覺得有點慌慌的:“你確定不吃?丁丁給你叫的是水果沙拉呀,應該不會長胖的!”
“不吃!”
“民以食為天,可是現在放著美食不讓吃,對於飲食男女來說,不是反人類嗎?”丁丁故意**她。
“即便反人類,反宇宙,說不吃就不吃。這就是一個運動員的操守。”薛慕雨態度堅定,不過打臉的是,肚子很是大聲地叫了一聲。
丁丁一樂,把自己的牛肉煲往她麵前一送:“不吃聞聞也許能管飽?”
然而她驚駭似的猛然推開外賣盒,低頭一嘔,捂著鼻子離他們遠遠的:“呃呃熏死我了……”
大家驚悚地麵麵廝覷。
“小雨,你該不會是——”
酈籽的話被丁丁截胡了:“孕吐吧?”
“靠,你別跑,我發誓絕對不打死你!”薛慕雨操起一個水杯就奔著丁丁的腦袋而去。
雖然被他們兩個那樣一鬧,大家也就沒太把這反常放在心上。
可是隻有薛慕陽發現,薛慕雨真的出了事,一向無肉不歡,不吃不痛快的她得了厭食症——看到吃的就反胃。
她的精神變得很差,訓練更是力不從心。
秦臻生氣地讓她“遠離訓練地好好反思去”,她直接回了公寓。薛慕陽喊住她:“小雨,其實不用這麽給自己施壓,沒有一副好身體,什麽都無從談起……”
“我都知道啦。”薛慕雨神色倒是平靜,語氣如常,“就是好累呀,不行了我得歇歇。”
又是這樣。半年前,她也是這樣,沒人能走進她的心裏去。
“慕陽,來練四周跳吧。”秦臻叫住發怔的他,“很多人3A都很難經常做成功,可是你做得很厲害了,我相信再多訓練絕對沒問題。而後外點冰四周跳和後內四周跳,我見過你做過。你現在再做一次。”
薛慕陽在冰上滑行了片刻,神色沉寂下來,他忽然點冰,向後跳起旋轉,一隻腳落地,是個完整的4T。
“太好了!”秦臻神色激動,眼裏似乎有淚光湧現,“慕陽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這樣的起跳方式和發力方式,如此輕盈的跳,真的很少見!”
薛慕陽沉默。有人說過。還是那年上海的亞洲賽上,木村之介說:“你的發力方式如此獨特,是天生的運動員。希望有一天,慕陽君能與小女,一決勝負。在世界的舞台上!”
“我們都知道,一次成功的四周跳,背後是五十次的摔倒。可是有些人努力跳,摔倒無窮次,也做不好。比如我。”秦臻眼睛是真的濕潤了。
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薛慕陽,她接著說:“所以我不得不放棄,最後隻能做一個教練。你不一樣,你能做到。就像一隻桃子隻要跳得高就能摘到,那種高度我們練習後有可能就能做到。為什麽不去練習,而要等桃子爛在樹梢呢?”
薛慕陽心內一動,有熱火在胸間燃燒。
“試一試4lo吧!”秦臻終於說出這些鋪墊後要說的話。
4lo,後外結環四周跳嗎?薛慕陽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當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是想要跳這個的,結果腳踝受了傷。自此,教練和父母才堅定了要他改跳雙人滑的決心。
“這種跳法,是以後外刃起跳,在空中轉體,以起跳腳的後外刃落地。”秦臻指給他看一個視頻看,“這種四周跳是16年羽生結弦第一個成功跳出的。我在想,慕陽,如果你能跳出這個,那就真的沒有理由放棄。”
他沒有回答,閉眼靜立了片刻。
秦臻以為他在考慮,沒有打擾他。
片刻後,他睜開眼,目光沉靜而銳利,渾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忽然滑了個燕式銜接步法,身子迅疾跳起,空中人影旋轉——
秦臻睜大眼,那旋轉在眼前變成了慢動作,世界一片寂靜,旋身帶動的風吹在臉上,她眯起眼,“嘭”,寂靜中他利落的落地聲格外的清晰,足以驚醒一個夢。
“天啊……”她張大嘴巴,喃喃出聲,“我還沒有告訴你軸線和注意事項,你是隻憑畫麵意象和感覺就做到了嗎?!”
雖然落地後,他忽然踉蹌了一步,可是動作真的做到位了啊!
薛慕陽心裏沉沉的,信步走。
他走得很慢,剛剛跳4lo的時候,他的膝蓋又疼了。
“薛慕陽,”在看到他沉默的回答後,秦臻臉色變得非常鄭重,“有天賦的人不去練,是有罪的。從今天開始,單人、雙人一起練吧!”
那一刻他想起路今白對酈籽說的話,意思完全一樣。
看到酈籽時,薛慕陽才發現下意識找到她訓練的場地。
隻是,她沒有如往常那樣拚命訓練,而是蹲在地上。
“你又在數螞蟻?”他走得近了,她也沒有發現,於是也蹲下身。
酈籽聞言像是被驚醒,猛然抬頭。
他一愣:“怎麽了?”
她臉色蒼白,神情倉皇失措,見到他,仿佛更慌了:“啊你……”
“是不是訓練過度,哪裏不舒服?”他試圖拉她起來,“走,去看看!”
然而她很堅定地沉著身子不肯起來:“啊不用了!我馬上就好了,你快走!真的沒事!求求你快走吧!”
“……”薛慕陽有些懵,這是個什麽情況?突然好嫌棄他的樣子。
酈籽弱弱又說:“訓練期間……嗯,不能偷懶,不能聊天!”
明顯有情況。
他佯裝嚴肅:“你這樣,是一種新型的訓練方式?”
酈籽愣了愣,眼睛眨了又眨:“啊,是啊……”
她眼睛裏寫滿了“窘迫不安”。
“好吧。你繼續……”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要命,酈籽長長出了口氣。打死她也不會起來的!為了訓練,她穿了單件的灰色運動衣。可怕的是,訓練到一半,忽然肚子劇痛,身下一陣熱流……
人生慘劇,莫過於此。
酈籽看了看人來人往的操場,除了背靠著台階蹲下以掩飾別無他法。關鍵是她手機離得很遠,打電話求救都不能。隻求哪一會兒沒什麽人,她能逃走。哪知道這個時候最怕見的人,從天而降,活生生嚇掉半條命。
好在他走了。
不想這一緩勁兒,酈籽肚子狠狠痛起來,拿捏得一身冷汗,她痛苦地抱住肚子,咬住嘴唇,欲哭無淚臉扭曲。
然後,扭曲的視線裏緩緩站定一雙白色運動鞋。
酈籽麻木抬頭,薛慕陽去而複返。
疼痛讓她一時沒能反映過來,隻看見他神色如常,把她拉了起來——自然是反抗了,然而反抗無效,那可是一雙能托舉一個人的雙臂啊。酈籽眼睛一閉,想死的心都有了。沒想到下一秒,他脫掉運動外衫,傾過身來係在她腰上。
酈籽愣住了。
“能自己回去嗎?”他的聲音比平日更低沉了些。
酈籽傻傻點頭,然後拔腿就跑。當然是歪歪斜斜彎著腰跑,跑了一半,才後知後覺想,他把衣服係在她腰上,問她能不能自己回去,是——知道她這個大咧到不記自己生理期,因此弄髒衣服隻有尷尬原地蹲坑了?
轟——全身從冰痛裏跳進了火海,酈籽臉頓時火燒火燎起來,窘得想哭。
為什麽,她會遇見這種尷尬的事,求生意誌薄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