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突然的告別

人的一生,不是在告別,就是在走向告別。說得絕望點,每個人每天都在向死而生。未來是不靠譜的,隻有現在。我們能把握的,隻有現在,而已。

晚上九點半,酈籽剛關了燈準備睡覺,聽見了敲門聲。她心裏一驚,頓時清醒過來,跳下床就衝出房間。

酈一冰已經打開了門。

喬振一身凜然的寒氣,在看見酈一冰的一瞬間,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後退一步,然後一張臉更冷了。

因為酈一冰麵無表情:“你來幹什麽?”

他沒有回答,望向酈籽,自然明白了一切。

“我來幹什麽……”他喘著氣,額頭有大顆的汗珠,麵帶嘲笑,“是啊,天知道!”

母女倆都是一怔,酈籽再加心虛地一顫。

“天知道我是瘋了才穿越大半個城市一路闖紅燈過來是幹什麽!”喬振一把把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狠狠摜在地上,暴怒,神情從未有的乖張,“大概是我犯賤有癮!”

酈籽狠狠一顫,後退一步。

好可怕……她從來沒有見過喬振發這樣大的火,甚至額頭上青筋可見。

酈一冰短暫地發愣後,轉頭盯著酈籽:“酈籽,你做了什麽?”

“我……我就說你昏倒了……”酈籽急得眼眶發紅,“可是媽媽,我沒辦法了,你知不知道過幾天他就要結婚了?”

酈一冰一怔,神色更怒。不過說話更快的是喬振:“就是不想讓我結婚嗎?我就活該一輩子孤苦無依,踏踏實實做你們母女最忠實的仆人是吧?”

“不是這樣的……”

“好,你們贏了行了吧?”喬振攤手,“可是麻煩你,再也不要這樣——”

他指著酈籽,冷冷說:“饒了我行嗎!”

他彎腰撿起外套,拉開門,“嘭”帶上了。

酈籽再次顫了一下。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酈一冰盯緊閉的門,臉更白了。

酈籽“哇”地一聲哭出聲,從未有過的害怕:“我錯了……我沒想到會這樣……喬叔叔他好像真的不要我們了!”

在酈籽的認知裏,從來沒有這樣一天,喬振會徹底離她們而去。這個禍闖得,讓她哭得傷心欲絕,怎麽都忍不住。

過了良久,酈一冰走近她,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聲音冷如夜風,一字一句。

“酈籽,你給我記住。不要試圖相信誰會是永遠的依靠,也沒有任何人會永遠對你好。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自己,不會背叛你。誰都不要靠,靠你自己。”

酈籽哭得更絕望了。完全崩潰。

那一哭,真真是耗盡了她的元氣。等終於眼淚沒了,還在慣性地抽噎,腦子是懵的。她下意識給薛慕陽發微信:“我犯了大錯,不可饒恕的大錯事。我怎麽不去死!”

剛拉過被子埋住自己,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薛慕陽三個大字清清楚楚。

“喂?”她聲音是啞的。

電話那頭明顯的一滯。

寂靜的聽筒裏,隻有她的抽氣聲。

“栗子,誰都會犯錯。”他聲音透過無線電,愈加的溫柔。

“騙誰啊!你就不會犯錯!”

他似乎笑了一下,“誰給你這樣的錯覺。”

他頓了頓,說:“我曾經差點害死鄰居家一隻小狗。”

“誰信?”

“它一直跟著我,我就喂了它一根骨頭。它很興奮,似乎從來沒有吃過。我們都很高興。然後它就躺地上打滾哀叫,嘔吐不止……”

“呃……那得多大一根骨頭啊!”想象當時蒙圈了的薛慕陽。

“我抱去還給鄰居,鄰居第一次瞪我,說狗狗凶多吉少……”他接著說,聲音有些後怕似的弱弱的,“並不大,一隻雞腿。但是那是一隻吉娃娃,雞骨咬不碎會有尖茬,劃破腸胃,造成腸胃出血。後來緊急抱去寵物醫院,才算是救回一條狗命。”

酈籽想笑:“你嚇哭了嗎?”

“……”沉默是肯定的回答,“反正以後我再也不敢喂狗了。”

酈籽不知怎麽嘴角一抽,忍不住勾上去:“是不是真的?編的吧?”

“冤枉,這是壓箱底的糗事!”他語氣莫名蘇蘇的,又低低噓了聲,“不可說不可說!總之吃一塹長一智,所有的錯誤都是讓我們成長的。”

那一聲近在耳邊的噓像是吹在酈籽的耳垂上,她耳朵頓時一片灼熱。心裏神奇地平靜了,也許是被子的原因,整個人也暖洋洋的。

“還有,如果這次是和喬叔叔有關的話。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很關心你。從未改變。但是大人的事,咱們是管不了的。”

咦?這個人是能讀心嗎?而且,他為什麽能肯定?

“他才不關心我,他讓我以後都不要再煩他。”眼睛又濕潤了。

“栗子,有時候,很多事,眼睛和耳朵都是不可靠的。要用心。”

“好吧……”怎麽那麽想相信他呢?其實喬振肯定不會忽然就那麽絕情的!

為什麽仿佛那麽難以撐過去的絕望,同他說了幾句話,神奇地,就好過許多?

這個人,一定是有魔法,專門對付她的魔法,嗯!

酈籽沒有再糾纏喬振,也沒有試圖去取得原諒。

當然更不可能去參加喬振的婚禮。

“媽,我們出去玩幾天吧!”

“我要加班。”酈一冰並不領情,“還有,在你沒有退出速滑以前,我們沒有任何話說。”

“……”酈籽暗暗噘嘴,被刺激了,“難道你真要去參加他的婚禮?我不相信你無動於衷!”

酈一冰不再理她,就要回房。

“媽,你這樣冷漠對待喬叔叔,是不是還在愛著我爸爸?”她衝口而出,“你不是說他死了嗎?人都死了,你還要因為一個死人折磨自己和喬叔叔嗎?”

“閉嘴!”酈一冰倏然回頭。

“還是,他壓根就沒有死。”酈籽神色凝重起來,那是典型的心有恐懼才會有的表情,“那個人,是宗華嗎?”

“什麽?!”酈一冰呆了呆。

“是宗華對吧?”酈籽一股腦說出來,“你對他惡言相向,他對我還是很好。而且自從見了他,你跟喬叔叔就不對勁了。”

“……”酈一冰看起來腦門都是黑的,“看來我高估了你的腦子。你根本沒有腦子。你就異想天開吧!”

“嘭”!門關上了。

酈籽:“……”

所以喬振才會選擇可可,而不是別扭又硬邦邦沒有心的你啊!

被傷了心的酈籽,選擇當晚就坐車去了吉林。

“你強,你行,你冷酷,那你留在這裏看喬振結婚好了!我才不心疼你!你也不需要心疼,因為你根本不會難過!”

這就是她在臥鋪上的全部心理活動。

而宗華就是那時候給酈籽發來微信:“去了吉林?好好觀戰,那是不可多得的學習機會。開學我會跟張京詳談,省隊有個運動員被其他省挖去了,現在她沒有理由再拒絕你。錦標賽本該有你。”

說出了那些猜測,酈籽簡直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就像是捅破了窗戶紙,到底不能自然。看到“宗華”兩個字就跟看見“爸爸”一樣礙眼。這個消息,酈籽雖然很是驚喜,也隻好回複:“哦。知道了!”

酈籽大年初四晚上到的吉林。一下火車,鋪天蓋地的冰寒讓酈籽裹緊了長襖還是一陣瑟縮,整個人簡直要被速凍了。然而去賓館找路今白、盧麗莎,在電梯上,也許是暖氣的原因,瞬間都要冒汗了。旁邊有一對情侶卿卿我我頗為礙眼。背對她的男生個子很高,懶懶一手按在光滑如鏡的電梯牆上,雖看不清表情,可是光看對麵女生那欲說還羞、情意綿綿的樣子也能猜出一二了。明明兩人還有一點距離,可是莫名的還是讓人覺得像是在壁咚的感覺。

電梯的箱體光亮能照人,映出兩個人的膩味。關鍵女生嬌嗲的聲音很是讓人不能忍——“嗯~~討厭!”

酈籽虎軀一震,禁不住撫了撫起了滿身雞皮疙瘩的手臂,想翻白眼。

“聽話。乖乖回去。我明天要比賽。”男生的聲音頗為溫存,但是不容質疑。

於是女生嘟著嘴,睜大眼睛哀怨看著他不說話了。

這是此次比賽的指定接待酒店,難不成是個速滑運動員?

看那雖然瘦但是健壯的背影,倒是可能。

到了二十五樓,女生淚眼朦朧原路下去,男生幫女生按了1樓的鍵,站在電梯口,對女生一個飛吻。

女生可憐兮兮:“拜拜~~”

“……”酈籽嘴角抽了抽,“麻煩讓路。”

男生這才看見她似的,桃花眼一抬,修長的眉毛一挑,眼角生情,完全一副妖孽的邪魅狷狂的浪**子模樣。

眼看著電梯門要關上,酈籽一把推開他,走了出去。

“哎,你剛剛摸我哪裏?”身後那男生曖昧的聲音傳來。

他比她高一個頭,她推的自然是他的——胸。

酈籽臉一紅,回頭狠狠瞪他一眼。

登徒浪子!

因為沒有空閑的房間,她和盧麗莎以及另外一個女運動員擠在一起。

盧麗莎夜裏緊張得睡不著,酈籽怕影響她第二天的比賽,堅持抱了床被子睡地上。

暖氣那麽足,地毯也很軟。

“別緊張,我給你講,很多對手都是你心裏想得太厲害。像有些人,沒形沒狀的,仿佛沒有骨頭,就知道泡妞,也敢來參賽,就知道沒有多少高手了!不是說國家隊那些厲害的角色,為了備戰即將到來的賽季,都不來參加這次比賽?你沒問題的!”

盧麗莎被她一頓勸慰,終於沉沉睡去。

酈一冰發現酈籽留了個便利貼在門上:“我去吉林透氣了。”

氣得一把揭下來撕碎了,又踢翻了擋道的垃圾簍。

她揉了揉發痛的後腦勺,決定去趟醫院。

失眠最近更嚴重了,每天都休息不好,導致一個翻譯稿怎麽做都沒有感覺。

她需要安定。拿到了藥,仍然是被醫生一頓數落,叮囑不能依賴藥。

沒想到在充溢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的長廊裏,看見了喬振——應該歡天喜地舉行大婚的新郎官。雖然是迎麵而過,可是他完全沒有看見她,整個人比那晚更憔悴落拓,目光茫然,像是在夢遊。

酈一冰站在原地,回頭看他徑直往前走,抿了抿唇。

她清楚記得自己是如何絕情冷漠地劃清兩人的界限,隻是,他明顯出了事。

終究揚聲喊:“喬振!”

喬振沒有任何反應。

她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他停了腳步,緩緩回頭看她,卻像是一時並沒有認出她,眼睛是不聚光的。

“出什麽事了?”她心裏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他仔細辨認了她一會兒,才緊緊抓住她的手,低低叫她:“一冰。”

“到底怎麽了?”

“我媽她,去了。”

“什麽?”酈一冰吃驚地睜大眼睛,“喬姨……怎麽會?”

“我沒有辦法,一冰,我救不了她,連娶兒媳婦這件她最盼望的事都不願意等了……”他混亂地說著,忽然再也說不下去,眼淚從血紅的眼睛裏洶湧而出,他像是毫無力氣了,把臉埋在了她削薄的肩窩。

“你……”酈一冰被他的重量壓得一個趔趄,靠到了牆上。眼睛也紅了,“你別難過”四個字好說,可是有什麽用?

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裏,足足高她一頭還要多的高大男人,像個大孩子,痛哭失聲。

她無聲拍著他的頭,終於什麽話都沒有說。

她忽然明白,幾個月前,就是她心血**去看望酈籽那天的前一天,喬姨約她喝茶的原因。

那天,喬姨依然如往常穿著得體高貴,化了妝,隻是清瘦許多。

“一冰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她誠惶誠恐:“您說。”

“最開始吧,我是不接受一個挺著大肚子,懷著別人孩子的兒媳婦的,可是栗子生下來,我不能忍你們那樣胡亂對待孩子,就去幫忙。日久生情,我也認了,誰叫我家喬喬就是喜歡你呢!可是沒想到,你讓他一等就是這麽多年。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他那是一腔真心錯付了,可是他死不悔改啊!但是酈一冰你自己說,一個人有幾個二十年?”

“對不起……”

“你放了我家喬喬吧。”她說,“那孩子不該這麽苦。”

那個時候,她就查出了病情吧。

第二天,簡短的開幕式後,先進行的是女子1000米預賽。

現場的歡呼聲激動人心,在觀眾席上的酈籽都熱血沸騰。輪到盧麗莎出賽的時候,酈籽也緊張起來。以至於槍聲響,看見盧麗莎衝出去之後,才發覺手機一直在響。

“酈籽,你馬上回來。”

“啊?”

“錢我給你打過去了,坐飛機。”酈一冰聲音仍然冷靜,但似乎是顫抖的,“你喬奶奶,出事了。”

酈籽懵了懵,眼前喧嚷遠去,她不知是怎麽衝出去的,甚至慌亂中走錯了路,等她停下來仔細辨認了方向,再奔跑的時候,與一個穿黑色賽服的運動員撞了個滿懷。

捂住發痛的肩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桃花眼,和懶懶勾起的唇。

又是那貨……

“是你?終於等不及投懷送抱了?”那廝對著她放電。

“滾開!”心情極度悲傷的酈籽狠狠踩了他一腳,衝了出去。

在酈籽的童年裏,出席率很高,給與最多關心的,除了喬振,就是喬奶奶了。兩個年輕人,對照顧嬰兒,完全一無所知。月子裏為了便於照顧母女兩個,喬奶奶甚至搬去酈一冰租的小房子裏。

喬家家境不錯,喬奶奶也絲毫沒有嫌棄,不知道是她幾歲的時候,喬奶奶忽然就不喜歡她了,也開始不停催喬振結婚。後來竟是厭惡看見她們母子了。

但是在酈籽的心裏,她始終占據一席之地。

趕去龍嘉機場,再從上海浦東機場回去,輾轉到家,已經拂曉。酈籽也睡不著,與媽媽相對無言,總想抹眼淚。

途中那麽久,盤踞在她腦海中的,很多很多。都和喬奶奶和喬振有關。

以為忘記的很多事都浮現在眼前。

喬振自然沒能結婚。可是她並沒有多開心,她很內疚,甚至痛恨自己。

她再不夠聰明,也明白了那天晚上她胡鬧地騙喬振酈一冰暈倒的時候,喬奶奶剛剛化療完畢,守在醫院好幾天不曾合眼的喬振也剛剛睡去。也能推算到,喬振那天在餐廳同可可吃飯,是喬奶奶最後一次手術的前夕。所以要見未來兒媳婦。

在喬叔叔忍受痛苦的時候,她想到的隻有自己。

或者酈一冰也是同樣的想法。

因此兩個人除了默默悲傷,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休息過後,酈籽和酈一冰趕去火葬場,看見了喬奶奶最後一麵。

酈籽涕不成聲,趴在媽媽的肩頭。

喬振極為憔悴,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分別的時候,酈籽看著喬振遲遲不肯走,但是也不知道說什麽。她就是很愧疚很愧疚,愧疚得心口發堵不能呼吸。

最後還是喬振說:“酈籽,從得到病情,到收到病危通知書,再到真的告別。我都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就在想。怎麽樣才能安慰自己,從悲傷裏走出來。不得不說,人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昨天,我短暫地睡了一會兒,夢見了……有一天,我也死了。”

酈籽鼻子一酸,眼淚湧出來。

“我豁然開朗!人的一生,本來不是在告別,就是在走向告別。說得明白點,每個人每天都在向死而生。每一天都是在消耗餘生。未來是不靠譜的,隻有現在。我們能把握的,隻有現在,而已。”

酈籽懵懵懂懂的,卻像是聽懂了。

“所以,別為難自己。”喬振最後說,“栗子,一冰,你們,我們,以後都好好的,過每一天。好嗎?”

酈籽使勁兒點頭。

酈一冰眸色深深,也許是因為在淚光中,酈籽覺得她的目光似乎沒有往常冷了。但也絕不是什麽希冀與溫暖。

一場突如其來的永遠告別,讓每個人都沉默了許多。

酈籽打不起任何精神和任何人說話,躲進房間睡了兩天。

對於路今白的電話追問,她也隻是回了一句:“有事。恭喜你們。”

微信上,早有很多消息,路今白在比賽中獲得1500米第二名,盧麗莎1000米第六。

唯一令她皺眉,心裏波動一秒的,是她漫不經心點開了路今白的決賽視頻。路今白是第三道,氣勢驚人,根本無懼領跑的阻力,一直在第一位領跑。後麵兩個運動員緊追不舍,好在路今白很穩,牢牢守住了路線。

然而到了十二圈的時候,一直氣定神閑的“老末”,黑色運動服的運動員忽然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開始超越,直道超人也就罷了,彎道也超,一路超到了路今白的身後,然後在最後半圈超過了路今白。

酈籽本來腦子還在木木的,等那人振臂一呼,沿著賽道滑了一圈,向觀眾示意的時候,才在心裏感歎了一句,這個人好大的氣場。忽然想到“殺手式的選手”幾個字。

不過酈籽萬萬沒有想到,當那冠軍摘掉護目鏡和頭盔,鏡頭給了他一個特寫,那是一張好看的臉,一雙自我陶醉的桃花眼,淺淺的笑意看起來怎麽都有些“我最美”的感覺。跟比賽時大殺四方的冷冽氣質完全不符!

那個惡心的貨竟然拿到了金牌?!沒天理!

視頻上打上了他的名字,段洪波。

酈籽確定不會認錯人,雖則她對人的臉不大敏感,一眼就記住的也隻有薛慕陽了,不過這個人太具特色了。會不會這個姓段的是個精神分裂?

酈籽恍恍惚惚想著,又被薛慕雨的電話炸得一振。

“你天天窩家裏幹嘛呢?聽說你連我哥的微信都不回?告訴你一個爆炸新聞!”她一連串地說,根本不用擔心怎麽回答,“今天宗華來體育中心了,據說跟張京吵了一架,為了你進地方隊的事。你猜怎麽?”

“……”

“我聽說,宗華直接質問張京,拒絕你是不是因為你媽媽的原因。貌似她也曾經是國家隊的,還跟你媽媽是同一隊的,競爭對手。”

酈籽有些吃驚,怎麽又扯到媽媽身上?

“張京為了證明不是因為那個原因,而是因為她的隊裏隻需要能拿獎牌的運動員,不養閑人,於是讓你同吳萌比一場。如果我猜得不錯,現在我一掛電話,宗華就會通知你,趕快回去備戰了!”

“……”多日沉落的心忽然跳動了一下。

她掛了電話,果然另一通通話就切了進來,是宗華。

“速來學校。”宗華就說了四個字。

微信上,盧麗莎和丁丁在向她報訊。

盧麗莎:“吳萌雖然是這次錦標賽500米的冠軍,但是你不要怕!”

冠、冠軍?

丁丁:“栗子,十天後,等你啊!”

栗子快速收拾了行李,走到客廳,向酈一冰告別。

“如果這次,我能打贏吳萌,成功入選省隊。你會不會不再反對我?”她簡單解釋了眼前的事,沒提張京與她的糾葛,隻是固執問。

酈一冰冷哼一聲,把手頭的書摔在茶幾上,回房間了。

老頑固,哼!

當酈籽在車上沉思的時候。

路今白在休息室堵上了張京。

“教練,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麽?”

“運動場不該是最公平的地方嗎?你這樣對待酈籽是有失公平的,她正式進行專業訓練不過才半年,吳萌是老將了。你讓她對戰吳萌?這是選拔新運動員的入門考試應該有的嗎?”

“路今白,注意你的語氣!”張京臉白了,“我說過,我的隊上不養閑人,隻能進來拿獎牌的人,她打不過吳萌,就是沒潛力,不夠格!”

“可是教練,她是有天賦的,隻要經過你的訓練,她能拿獎……”

“來我的隊伍,就要按我的規則來。”張京怒衝衝走了。

路今白氣得一腳踢在門上,差點踢一個洞。

他終於也隻能發給酈籽一句話:“隻是平手而已,栗子,打敗她!”

“這個機會,你必須拿到!”宗華直接宣布了張京的要求。

“老師,你真的覺得我能跟吳萌打平手?”酈籽在路上搜了吳萌的資料後,已經泄了氣。那是省隊的老隊員了,也是女子隊最厲害的選手,這次錦標賽,不但力壓北方隊奪得500米冠軍,其他幾項上成績也靠前。

更重要的是,如果說這些“大數據”還不夠酈籽正確認識到她的實力的話,盧麗莎提供的一個“參照物”足以令她膽寒。路今白剛進地方隊時,在短距離上,都是要輸給吳萌的。

自己這個連省隊都進不去的小杆……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宗華肅穆說,“你有你的長處,有你的戰鬥力。你的長處是爆發力,接下來咱們就訓練這個,不管哪一點,做到極致,就是最好的。你要是沒膽挑戰,現在還可以說,不然就踏踏實實開始訓練!”

“是!”酈籽重新燃了起來。

說起來,短道速滑這項運動,比的就是速度。

宗華給酈籽製定了一周的訓練計劃,都是直擊提速這個目標的。

那幾天,整個短道速滑隊都成了酈籽的陪練。宗華也在冰麵上,隨時給以指導。頹喪了十來天的酈籽很快找回了感覺。

因為一個動作的糾正,酈籽和宗華去食堂吃午飯的時候,人已經很少了。

酈籽看左右無人,突然問了一句:“老師啊,我媽以前是不是也很凶?”

宗華正低頭吃菜,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相當銳利,看得酈籽心裏一滯,還以為他察覺到什麽貓膩。正後悔不該冒失試探,沒想到宗華帶有譴責意味地說:“當然不是啊!”

這種維護心百分百的感覺……

“所以當年她很溫柔?”酈籽根本不相信。

“嗯。還很愛笑,不到賽場上完全看不出有那麽大能量。”宗華皺眉停了一下,“但是一到賽場,別看個子小,臉一板,氣場不輸任何人,當時拿了冠軍,媒體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冰上小飛俠酈驚鴻’!”

這眉飛色舞的樣子,完全是酈一冰迷弟——不,他好像大三歲,一副“迷哥”的架勢啊!

那麽——

“所以當時我媽迷弟迷哥很多吧?”盡力委婉了。

“嗯。你盡可想象。”

“那我媽最喜歡哪個?”

“……”宗華抬頭,皺眉,“這我怎麽會知道?”

又銳利盯著酈籽:“你好像有什麽沒說完?你到底想問什麽?”

“沒有沒有,就是八卦一下……因為聽一些小道消息,似乎隱約大概聽說,”她鬥膽詐他,“老師你當年好像暗戀我媽?”

“……咳咳!”宗華被嘴裏的飯嗆住,憋了個臉通紅,手徒勞在脖子上順了順喉嚨,“我在想,你的訓練安排還不夠,完全不能消耗掉你多餘的能量。晚上加訓一個小時吧。”

“……”喂!這是公報私仇啊,還有這種反應是不是切中要害的意思?難道是真的……

宗華接收到她這種直白的眼神,一瞬間臉色更青了:“怎麽?還不夠?那兩個小時好了,再加兩組體能訓練。”

宗華輕飄飄說完,再不理她。

“……”怎麽就忘了跟“魔鬼”打交道,要謹言慎行呢?徒留酈籽在心裏淚斷腸。

晚上九點,酈籽悲壯地完成加訓,扶著牆走進休息室,癱靠在櫃子旁喘息。安靜的屋子裏,聽見微信信息的提示音。

她姿勢頹唐地攀著櫃子去夠手機,“啪!”手機掉到了地上。

酈籽弱弱哀嚎一聲,心疼地撿起來檢查,倒是抗摔能力不錯,還安好,這才欣慰。看了信息,心情就更好了一些。

慕陽:是不是在加訓?

慕陽:不過也要適可而止,以防疲勞損傷。

酈籽沒發現自己笑得像個大傻。

栗子:你怎麽知道?剛剛訓練結束!

慕陽:所以決定接受那個入隊賽了?

酈籽:唔……隻要有一分的希望,都要試一試呀!

慕陽:嗯。加油!快去吃飯吧。

酈籽:好勒!

立馬就有了動力和力量,拖著酸痛的腿去吃飯了。

沒想到正埋頭苦吃呢,聽到隔壁桌上一對情侶聊天,男生似乎是地方隊的速滑運動員,說到過幾天有一場好戲可看。

“聽你這口氣,就斷定我大靖安的栗子師妹打不過那個什麽萌萌了?”女方不悅了。

男運動員雖怕女友不悅,仍然堅持正義:“事實擺在麵前啊,吳萌的實力如果誰都能打敗,那就不是我們的隊柱了啊!”

“呸!隊柱就是神話啊,什麽都可能發生知道嗎?”女生還是很護自己學校的小師妹。

何時自己竟收了個師姐粉絲?酈籽偷偷打量她,身材嬌小,一頭柔順的及腰長發,側臉姣好,因為對自己無理由的維護,又給其多加了幾分。配“五大三粗”的男運動員,是不是太委屈了?

“坦白說,剛剛我說的還是比較委婉的,正常來說,這就是以卵擊石,自取其辱知道嗎?”可惡的是這個粗獷漢子還不知悔改,讓著小女友,“你問問我們隊所有人,或者你們學校速滑隊的人,應該誰都心知肚明,她不會成功的……”

酈籽心一涼,一口飯在嘴裏再也咽不下去了。誰知,那女生把筷子在桌子上猛地一磕,啪!

酈籽不妨,一下子驚得牙齒一挫,咬到了舌頭。嘶——

“傻大個我警告你!”女生發威了,“別這麽得瑟好嗎!打個賭吧!”

“……什麽賭?”男生這才覺得自己闖了禍,氣勢頓時矮了半截。

酈籽也全神貫注支著耳朵聽。

“賭我的栗子能不能跟你的萌萌打平手。”

“……”男生明顯一滯,嗅到了不詳的氣息,“這有什麽好賭的!而且什麽你的我的,不是這樣劃分的……”

“如果你贏了,我們分手,你去追你的萌萌。我贏了,咱們就繼續,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好了。”

“什麽?!”

別說男生要大喊了,酈籽也驚掉了下巴,“吧嗒”一聲筷子掉到桌子上。

“不是——不帶這樣玩兒的啊!你這是標準的無理取鬧!”

“如果你不能接受,還有一個選擇。”

“什麽?”峰回路轉的男生臉色一喜。

“現在就分手。”

這女人心也太難捉摸了……真是禍從天上來啊!酈籽哭笑不得,默默給男生點了個蠟燭。男生傻了,瞪著眼睛不知道說啥了。

女生爽利起身,拿著包,扭身走了。

男生頓了兩秒,起身追,哀嚎:“三思啊娘娘!”

酈籽覺得很不安,好像是自己拆散了一對戀人似的,不由得也起身追出去。

結果一出店門,正看見隻到男生肩膀下麵的女生甩開男生的手,往前衝,大約是生氣,沒看見地上的汙水,眼看著精致美麗的小白鞋就踏入泥中,男生一個箭步過去,右手一伸,一胳膊就夾起了女友,安全落地——

酈籽張大嘴巴,石化了。

這,就是所謂的最萌身高差帶來的其中一個優勢嗎?

過了很久,一高一矮拉拉扯扯走遠了,酈籽才反應過來,默默給薛慕陽發微信,直接是語音,語氣恍惚:“我剛剛被罪過了……”

描述了一番所遇之荒誕的故事。

“這……瞬間感覺頭頂壓了一座大山,我做什麽了?”酈籽一臉懵,“怎麽辦?就吃頓飯的功夫!對戰吳萌的事,我估計敗北已成定局,所以那對戀人就要因為我分手了?”自己還是不肯接受的。

“嗬……”薛慕陽像是忍不住低低笑起來,聲音透過電波愈發的悅耳,就響在耳邊,酈籽腳下一軟。

“人家情侶間的小樂趣而已,你別當真了。這個鍋就別背了。”

酈籽:?

“小樂趣?”酈籽匪夷所思,眼前飄過一串問好,小樂趣是什麽鬼?開玩笑?

“……總之,”薛慕陽輕咳了一聲,“他們不會因為這個真的分手的。”

說得這麽肯定,酈籽滿腹懷疑地信了。

正好路今白發短信例行檢查,酈籽就把這疑問問出了口。

“小白,你說,並不是我腦子笨,而是薛慕陽太聰明對不對?你也根本理解不了那對戀人的腦回路對不對?”

路今白:“酈籽同學,看來你的訓練還不夠繁重,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人家小兩口打情罵俏,添加甜蜜佐料而已,你還真把自己看成那麽回事是不?”

“……不會吧,這到底有什麽邏輯啊?從哪看出來的啊你們?”酈籽目瞪口呆。

雖說大家都認為她不該背那個天降的包袱,然而酈籽心裏還是不能過關,始終覺得自己有可能導致人家情感破裂。憋著一口氣咬牙訓練,結果真的如薛慕陽所提醒的,她的腳踝開始疼起來,校醫查了,是疲勞性肌肉損傷。

“必須要修養,加針灸緩解治療。建議不要訓練了,上冰更要杜絕。”中醫嚴肅臉。

一盆冷水,晴天霹靂。

酈籽不甘心:“是不是三兩天後就能好了?”

“你以為我是華佗再世?”收到一枚白眼。

同時收到白眼的還有宗華:“你作為一個多年經驗的教練,就不能悠著點訓練?你還是毛頭小子不計後果隻有熱血還是怎麽的?”

第一次看有人敢罵宗華,酈籽有點興奮。

宗華也很不甘,冷著臉堅定說:“她三天後必須得上冰。”

“完全可以啊!”女醫生笑容可掬。

兩個人都是虎軀一震:“真的?”

“當然真的,比真金還真!既然打斷了主意,你們完全可以自由決定,”女醫生瞬間翻臉了,把兩個人趕出了門。“也不用我治了,反正早晚也是廢,你們走!”

師徒兩個在門外麵麵相覷。

是不是更年期呀,脾氣這麽火爆好麽?

良久宗華不自在說:“你敲門進去,讓她給你紮針。保證說治療的時候不上冰。”

酈籽呆了呆:“那怎麽行?三天後不比了?!”

“你有沒有腦子?”宗華黑著臉瞪她,“治療的時候不上,其他時間我們說了算!”

酈籽:“哦。”

酈籽在死死咬著牙忍痛讓女醫生在腳踝上紮滿針的時候,才想明白,宗華那不就是讓她說瞎話嗎,那麽理直氣壯!

“別動!”女醫生瞪她一眼,“紮到骨頭神經什麽的我可不負責!”

“……”這是什麽醫生啊,說好的白衣天使呢?

“阿姨,你好霸氣,你都敢吼魔鬼教練,我對你的崇拜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啊!你不知道我們這些常年受他壓迫的學生們,都是敢怒不敢言,您剛剛可算替我們出氣了!”隻好拍馬屁,別真的紮廢了她的腳。

“是嗎?”醫生紮完了,笑吟吟的,貌似很受用。果然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是的是的,絕對真心話!”

“嗯,我相信你。你這番真心話,我回家會一字不漏地轉告給他的。”醫生和藹可親地微笑。

“嗯嗯!”酈籽點頭點到一半,笑容僵住了,“回、回家?”

什麽意思?為什麽一股濃濃的不詳感將她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