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家是唯一的歸程

或許,這世上幾乎所有的關係都能被斬斷,除了父母與子女。那是經得起一切任性的消磨的線,即使踩踏得麵目全非,可是擦洗之後,依然清晰如昨。

薛道衡輕咳一聲,看著薛慕雨說:“小雨,雖然我一直不支持你滑冰。但是今天你驚豔了我們,真的,爸爸為你驕傲!”

薛慕雨呆住了,又有點不好意思。

“是啊,媽媽要跟你道歉,一直以來,都以為你在任性胡鬧,管不了你就再等等,反正你還小,女孩子,揮霍些青春沒關係。”嶽西眼睛紅了,“今天第一次認真看了,才知道,你是認真的。你很了不起!”

“……”忽然被這樣直接的肯定,薛慕雨試著張口,“所以你們今天讚同我練花滑了?”

她自己並不知道,眼睛裏是緊張的期待。

“沒錯。”嶽西和薛道衡對視一眼,鄭重說,“如果一件事,你如此執著堅持了十年,還能做到這個程度,我們沒理由反對。”

薛慕雨眼睛瞬間紅了:“可是,之前你不是說,運動員沒有出路,是金字塔的職業,一將功成萬骨枯,依我的資質,就是那些炮灰……”

“又亂改我的話!”嶽西無奈看她,“什麽萬骨枯,怪不吉利的!之前我們不同意你練花滑,一是確實認為你沒有那個天賦,但最主要原因是怕你吃苦。你說我好好一個寶貝女兒,本該在寵愛中無憂無慮長大,可是天天訓練吃苦,我們舍不得。”

擱以往,薛慕雨一定覺得肉麻虛偽打斷媽媽,可是這會兒,她鼻子酸酸的,說不出話。

“況且,這個職業確實沒有前景。特別是女孩子,大好青春都耽誤了,後麵什麽都不會。”

“所以不是因為我沒隨你們的好基因,人醜又胖,所以覺得我什麽都差?”薛慕雨慣性強嘴。

嶽西吃驚地看著她,薛道衡直接瞪眼:“這是什麽話?我的基因還有不好的?還有,是誰說你醜什麽都差的?他眼瞎了嗎?”

這護犢子的架勢,要找那個“誹謗”他女兒的人算賬了。

“……”薛慕雨呆了呆,“眼瞎的”難道不是你們自己?不過,似乎他們確實真的也沒有說過。雖然她閱讀理解和推理能力一直很差,但是——難道一直以來,是她誤會了?

雖然積攢了十來年的不滿,這會兒不過幾句話,她就好了傷疤,隻剩下委屈,不過依然說不出太好聽的話,軟綿綿撒嬌:“騙人!你們現在就不擔心我吃苦了?”

“誰說不擔心?不是你離家出走都要堅持的嗎?”

“……”薛慕雨一滯。

“你堅持,就隨你好了。大不了,退役了以後我們養你!”嶽西沒有原則的優雅的豪氣,一下子就把薛慕雨躍躍欲試的眼淚逼出來了。

“幹嘛呀今天這是!”她捂著臉哭出聲。

“咦你這孩子!”嶽西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有點手足無措,“我可不是說你一定養活不了自己,不想讓我們養又不強迫你!”

一定是故意的!

“我不是你們生兒子贈送的累贅嗎,你們不是不喜歡我嗎,今天這是幹嘛啊專門來催淚的啊?嗚嗚——”

薛父薛母麵麵相覷,天地良心,陪盡小心,還落得個重男輕女冷落孩子?

薛慕陽這時才揉了揉妹妹的頭發,嗔聲:“你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啊?”

女兒這一哭,惹得嶽西也眼睛紅紅的。薛道衡和兒子交流了一個“女人啊”的眼神,保持沉默。

大約父母是這個世上最奇怪的存在,隻要他們願意收一收手中的線,兒女就跑不掉啦!或者反過來亦如是?

薛慕雨抱著他胳膊哭了會兒,把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袖子,心情通暢了,再想起以前,簡直恍如隔世。

仿佛活了這麽多年,她今天第一次做了正大光明的主角,人生舞台上,家庭地位上,都是。原來她並不是一無是處,原來她也是有人愛的!

感覺……就是爽啊!

不過嚎啕大哭的,到底不好意思,她捂了臉:“哎呀餓死了餓死了,要不要吃飯呀!”

拿起筷子對準一道紅燒肉肉下手,又一頓,轉去蔬菜。

“你不是最愛吃紅燒肉的嗎?”嶽西驚訝,“怎麽不吃啊!”

“有一點,你們剛才確實說謊了。”她無精打采,轉頭看薛慕陽,“那就是我確實太胖了,今天比賽,你有沒有閃了老腰?”

“……”薛慕陽無語。

“我得減肥!”她立下人生第N次旗幟,“不然以後哥更托不動我了。我要變美!”

“沒關係!”雖然女兒今天奇奇怪怪地哭,但是突然覺得一直在遠去的女兒好像忽然就回來了,嶽西居然忘記了自己的原則,“反正以後又不是你哥托舉你,找個膀大腰圓的搭檔就是。”

兄妹倆同時抬頭。

“什麽?”薛慕雨柳眉倒豎,“說半天你還是不讓我跟哥哥搭檔?”

“你哥以後不練了,怎麽跟你搭檔?”薛道衡淡淡說。

“What?”她再次瞪圓了眼睛,“剛剛不是表態說要是堅持以後養我們的嗎……”

“不是‘你們’,是你。”嶽西糾正她,眼睛卻是望著薛慕陽,“你哥是男生,跟你不一樣,他得為自己人生負責。這次比賽後,你就去拍廣告,已經說好了。”

薛慕陽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胳膊被妹妹使勁兒掐了一把,薛慕雨怒:“你倒是說話啊!”

“大人的事別搗亂!”爸爸怒瞪女兒。

“……”喂老薛同誌你會不會算數?難道她跟哥哥不是同一天來到這世上的?她怎麽就還是小孩兒?

因第二天是自由滑,兄妹倆吃完飯就回省隊合樂訓練。

秦臻沒敢讓他們練過多,怕影響第二天的體能。隻調整了托舉的難度,為了得分又加重了薛慕陽的難度。

“隻要發揮穩定,把動作做到位。一定能拿到獎牌,加油!”秦臻給他們鼓勁兒。

薛慕雨振奮,學北京話:“好的教練,您明天看好了!”

秦臻忍俊不禁:“我很看好。畢竟,你們今天能創造奇跡,還有什麽不可能?”

事實證明,她說得沒錯。自由滑,兩個人一上場,現場就沸騰了,一片“羊咩咩”,仿佛個個都秒變小白羊。

一場四分多鍾的滑翔跳躍的冰上之旅,有春暖花開,像秋雨柔情,似疾風驟雨,扣人心弦,是一場視覺盛宴。

比起昨日動作的略有生疏感,和對兩個違和人的不適感,這一場動作熟稔,更看不出是新搭檔了。加上觀眾心理已經接受了喜感的薛慕雨,更是全身心看“羊咩咩”了,完全沉浸其中,陶醉得一塌糊塗。

結束後,現場又是一片羊咩咩。

分數下來,以總分第二的成績,奪得銀牌。

對於這場奇跡,網絡也炸開了鍋,兩人領獎的視頻瞬間轉發過萬。

“啊啊我羊咩哥真是美到炸裂!”

“這種神跡隻有我男神才能做到!”

視頻裏,站在領獎台上的薛慕陽一身寬鬆的雞心領毛衫,幾分慵懶幾分呆萌,對著鏡頭的一笑,完全讓人防不勝防。

“此生不能娶薛慕陽,人生還有什麽意義?O(﹏)o”

然後此條微博下,隊伍整齊地跟著一長串的回複: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酈籽默默關掉微博,癟癟嘴:“繼續做夢去吧!哼——”

“哼什麽呢?”薛慕雨一進去,就看見酈籽對著手機齜牙咧嘴,“精神分裂?”

“你嘴裏到底有沒有好話!”酈籽委屈,“微博裏那群雪花才宛如精分。”

薛慕雨才不想管什麽雪花,打量裝潢文藝精致的餐廳,歎:“你竟然有這種品味?”

“是方娉婷選的。”酈籽老實聳肩。

薛慕雨對方娉婷仍然抵觸,翻了個白眼:“她也來?她來幹什麽?她不知道我哥在嗎?我都替她尷尬!才劈腿坑了我哥這會兒就掩耳盜鈴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擠眉弄眼幹什麽?”

一直對她使眼色的酈籽扶額,起身尬笑:“娉婷,路師兄,你們來了!”

薛慕雨驀然回頭,一個大寫的尷尬,不過仍然用氣勢掩蓋:“你們倆?你們倆一起來?”

“我邀請的。”薛慕陽走過來,又對方、路兩人微笑,“坐。”

“為什麽邀請他們?”

被瞪了眼,薛慕陽神色嚴肅:“薛慕雨,拿了獎牌,你是不是‘感謝’兩個字都忘記怎麽寫了?”

薛慕陽麵無表情的時候,她也不敢多造次。況且他說的沒錯,如果沒有那兩個人,她還沒法比賽。不過一頓飯她都坐立不安,不太自在。畢竟一個前任一個現任,公然吃飯聊天……反倒是薛慕陽和那兩人,自然和諧。

這是什麽鬼情況?

她朝酈籽使眼色,酈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眼睛。倒是不忘招呼她吃菜。

“你別害我了!”薛慕雨到底忍不住,“你不停逼一個要減肥的人吃肉是何居心?”

“……”好吧,好心變驢肝肺。

“哎,你好像瘦了?你也在節食?”薛慕雨伸手捏捏酈籽有些尖的下巴。

酈籽一躲:“節什麽食?節食哪有力氣訓練幹活?”

“那你為什麽會瘦?”

“隻是食物搭配有秘訣罷了。”酈籽躲開她的魔爪。

“什麽秘訣?”

“秘訣……”酈籽以目示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人話!”

“秘密武器就是方娉婷啦,她給我推薦的食譜!”

薛慕雨半信半疑望望“秘密武器”,眼睛轉了轉,似乎在衡量什麽。

這邊酈籽說到速滑錦標賽的事,薛慕陽問:“國內滑聯舉辦的速滑錦標賽是在大年初五嗎?”

“是。在吉林。”路今白簡短回答,而後看著酈籽,“栗子,那時候應該還沒有開始訓練,去不去觀戰?”

酈籽猛點頭。所以都快過年了,她還在做兼職沒有回家,為的是攢車費。

“沒有意外的話,我肯定會去……”她忽然閉嘴,眼睛定格在餐廳斜對角的一桌客人身上。

薛慕陽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怔:“是他?”

那個角落,坐著一對男女。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同一個挺好看的卷發女子說話。兩個人看起來非常親近,女子說著控製不住笑得趴在桌子上,抓住他的袖口。

酈籽的目光越來越陰沉。笑這麽誇張不怕飯噴出來嗎!

她驀然起身,走過去。

女子正對著她,驚訝地挑眉看著她。

她叫人:“喬叔叔,好巧啊!”

喬振側頭,短暫地愣了愣,才一如往常地笑:“栗子,人生何處不相逢,過來吃飯呢?”

酈籽根本沒法掩藏心緒,看著女子仍然抓住喬振袖口的手,直接問:“喬叔叔,這是誰啊?”

那目光生生讓女子鬆開了手,不過她大大方方替喬振回答:“女朋友。喬,或者說未婚妻更合適?”

當然不、合、適!

酈籽心裏怒懟,然而喬振紳士翩翩看著女子,笑得似乎略有羞意:“這本該讓我來說的。抱歉。”

“呀!是嫌棄我太主動了嗎?”

靠,前些天聽到電話裏的女聲,酈籽雖然告訴酈一冰喬振交女朋友了,可是到底沒有親眼見過。不過是刺激媽媽,哪曾想,居然是真的?

她聽不下去了,冷著臉問:“請問,二位婚禮在什麽時候?”

“沒幾天了喲!就在年後初五。”女子挑眉微笑.

轟——酈籽覺得臉好像被燒了,熱辣辣的,心裏有些疼,又有些茫然。不可能,怎麽會怎麽快呢……喬叔叔,忽然就要結婚了?

“這個孩子是誰呀?”女人嬌嬌媚媚斜著喬振,一副如實招來的架勢。

“看年齡,似乎是我的私生女?”喬振看了眼酈籽,笑得有幾分玩味,“可可,這怎麽辦?”

叫可可的女人噗嗤一聲被逗樂了,好像他說了一句特好笑的笑話。那一笑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嬌喘籲籲,就差要揉肚子了。

“別鬧了喬!”

酈籽渾身起雞皮疙瘩,無言看著再也不看她的陌生的喬振,心裏沉甸甸的,默默離開。

雖然那個可可要多膩歪有多膩歪,然而比起冷冰冰的酈一冰,是更吸引男人的吧……

“誰啊?有點眼熟,不會是你爸吧?”路今白看酈籽恍惚的臉,問。

酈籽默默恨恨瞪了他一眼,把心中不快都加注到那一眼裏。

“吃火藥了?”路今白摸摸鼻子,“不是就不是,瞪什麽瞪?”

“有些人純屬刷下限,明知道栗子是單親家庭,壓根就沒有爸爸,還專門傷口撒鹽!”薛慕雨涼涼諷刺。

路今白:……

酈籽:……

親你嫌鹽少了吧?

這樣之後,酈籽明顯沒什麽精神,很快幾人就離開了餐廳。

路上,薛慕陽似乎漫不經心問酈籽:“剛剛那人,是你親人吧?”

“唔。”酈籽笑不出來,“不是,是我媽之前的好朋友。不過現在看,好像我媽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並不是親人嗎……”他似乎在沉思什麽,手指下意識摸背包裏的那張卡。他查了一下,不少,有五萬。“跟你家很熟吧?”

“何止熟?從小到大,他對我的照顧,也許比我媽媽更合格。”

“所以是你媽媽的藍顏知己?”

“差不多吧。小的時候我以為他是我爸爸,後來我一直以為他會跟媽媽結婚,成為我爸爸。可是我以為了十幾年,他卻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剛剛那個女士?”

“薛慕陽,”酈籽沒回答,語氣飄飄的,“男人是不是都抵抗不了那種女人?”

“哪種……”薛慕陽一愣。

“就是一笑就要人骨頭酥,渾身起雞皮疙瘩,漂亮的女人。”

“……也不是都吧。”薛慕陽瞥了沮喪的酈籽一眼。

“那就是說,還是有人喜歡沒有女人味,長得也不漂亮的?”

……薛慕陽眼觀鼻鼻觀心,覺得額頭上有點汗。好在還是親妹妹關鍵時刻解了圍。

“哎,酈籽,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一直沉默走在後麵的薛慕雨忽然竄上來。

“什麽?”

“方娉婷真的是秘密武器?”

“……”原來這一路反常的沉默,就是在想這個事?

酈籽看了眼走在前麵的方娉婷和路今白,點頭:“比真金還真。我最近的生活費多虧了她,不然我會更瘦。”

“那,你覺得我要不要試試?”

酈籽兩秒後才反應過來,嘴角抽了抽,你想試是不是得人家願意幫你?

不過還是老實回答:“我覺得可以。”

“那好,明天你別回家,再等一天。你帶我去她工作室考查考查!”她興致高起來了,“今天我高興,請你們看電影!”

誰知道路今白聽到這“恩惠”,一點也不領情,擺擺手:“你們去,我要回去睡覺了。”

“你這情商這情趣,是怎麽把方娉婷騙到手的?”薛慕雨被潑了冷水,鄙夷至極。

“聽沒聽說過,嘴欠的人命不長?”路今白冷著臉,“還有,沒有經證實的不要亂說。”

薛慕雨躲在酈籽身後做了個鬼臉,還沒有回嘴,旁邊冷冷清清的方娉婷忽然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說完,就揮手攔了輛的士。

“啊哈正好,路師兄你送娉婷安全到家!”

酈籽推了路今白一把,他隻好也上了車。

“哼!想一起走就一起走,說什麽有事……”薛慕雨一副什麽都看穿的樣子。

薛慕陽有些嚴厲看了看她:“以後少說點,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知不知道會尷尬?”

“哎呀不管了,咱們去看電影吧!”

於是三個人,去看了一場熱鬧的漫威電影。

薛慕雨全程哢嚓哢嚓消滅了一大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坐在她兩邊的薛慕陽和酈籽不由得同時扶額,兩人默默遙遙對視一眼,傳達了相同的思緒——

我為什麽有這樣一個吃貨妹妹?

我為什麽會認識這樣一個吃貨朋友?

薛慕雨的考查,在半個小時後徹底通關。

剛開始端著的高貴冷豔顧客範兒不知道忘在了何處,取而代之的是青紅交加的臉色,和怒而待發的暴戾。

“減肥的效果,跟動大型整容手術有時並沒多大區別。作為一個花滑運動員尤其是,所以我需要了解,你的決心是臨時起意,三分鍾熱度,還是真能下定決心,忍受痛苦。”方娉婷那才是渾然天成的高貴冷豔氣場。

被這樣一針見血對待,薛慕雨還是第一次,揚眉揚聲:“當然是深思熟慮,你以為我是小孩嗎?”

“好。那後麵就要聽我的,我說不準反駁就不要反駁。”

“為什……”

“嗯?”

氣焰滅了大半:“那也得等我確定你可信才行!”

接下來就是酈籽當初嚐試的那種煎熬——

“你全身上下隻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圓。可是女人的美,需要S而不是O,需要曲線而不是拋物線,這不隻應用在身材上,臉也一樣。”

“……”

“下巴就應該尖下來,線條就應該凸顯出來,眼睛圓就不要總是瞪眼!”

瞪眼的人一滯。

“還有,你的鼻頭長得也是圓的,那就顯得蠢而不秀氣。搭配臉頰上的肉,整個顯得滿麵油光。可怕的是,你的眉毛是斷眉,更可怕的是,你還化成彎彎的眉,顯得臉更加圓潤,看起來就像是老式年畫裏喜感十足的胖娃娃。可是那是娃娃,而你是一個二十歲的女生……這些年,你身邊的人都是怎麽忍你的?”

“……!”過來人酈籽按住即將爆發的薛慕雨,提醒,“忍一時漂亮百倍!退一步明天更好!”

“方娉婷,我很好奇,這些年,你是怎麽安全活下來的……”薛慕雨氣得冒煙,好歹忍住了。心裏默默發誓,方娉婷你等著,如果讓我不滿意,以為隻有你會說這些損人紮心的話麽……

“所以我會根據這些,先簡單給你修一修容。”

當然,這次繼續對酈籽進行改造。

然後二十分鍾後,薛慕雨目瞪口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修飾得修長有微微挑起的眉梢,刻意加了些棱角,讓臉部平添了些許英氣,和她飛揚明亮、睫毛長長的眼睛放在一起,氣場就被提升了三分。關鍵是不知道怎麽回事,臉好像沒有那麽嬰兒肥的圓了,甚至下巴多了一絲柔美的氣息。

酈籽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你這種‘我是誰我在哪兒’的心情我深表理解。想想過去,我們好像生來一雙糟蹋自己的手,也是尷尬。”

不想薛慕雨側眸一看她,徹底炸了:“我靠,你誰!”

“……”酈籽無辜地看自己,不就是化了淡妝,修了長長的眉,鬢邊還沒有蓋住耳垂的頭發別在了耳後,還用一個亮亮的星點發夾別住了而已麽……

不過細看,還能發現,那目光和表情還是充滿了“漢子”氣息。

薛慕雨圍著酈籽,把她看得心裏直發毛,才對方娉婷說:“你贏了。”

後者並無多大驚喜,仿佛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真沒有想到,你還有這種魔法!”薛慕雨完全忘記兩人曾經有過什麽隔閡,熱切拉住方娉婷,“所以我肯定能幫我減肥成功的,對不對?”

“前提是你聽話,並且能管住自己的嘴自己的心。”

“Noproblem!絕對無憂!”薛慕雨興奮過度,“我不聽話你盡管打我,我保證不還手!”

“……”

“對了!”她想起了什麽,拉著酈籽就衝出化妝間,等看見靜坐著看書的薛慕陽,躡手躡腳走過去,她把雙手背在身後,然後猛地跳到哥哥麵前,自己配了出場音樂:“叮叮叮——”

薛慕陽專注的目光從書頁上抬起,落在薛慕雨得意的臉上,像是一時沒有從書中走出來,黑眸沉靜,無喜無憂,隻是純粹地看著。

他坐在窗邊的陽光裏,本來低頭看書已經稱得上歲月溫柔,這一抬頭,攪動得光線輕顫,酈籽的眼睛霎時被迷離得微微眯了眼睛。

“不錯,”酈籽聽見他溫和低沉熨帖心靈的聲音,“美麗百分百。”

“那是,天生麗質難自棄!”薛慕雨臭美地歪了歪頭,忽然傾過身一把拉過酈籽,往他麵前一推,“這個認得出來嗎?”

酈籽正魂飛陽光裏,毫無防備,心口一緊,就——撲了上去。

“啊——”一聲驚呼的是始作俑者,徒勞伸手想抓回酈籽,然而後者去意已決,全然阻擋不住。

當然,酈籽最終沒有“撲倒”成功,因為薛慕陽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當是時,他坐在高腳凳上,用雙手撐住她的肩膀,撐起她半個身子的重量;她身子前傾,雙腳與身體呈50度角,兩隻手也本能地按在他手臂上,以防真的撞進他懷裏。

臉近在眼前,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有點怔住。

酈籽心口跳得厲害,一時忘記了動作,而他不知在想什麽,或者因為她太重,也沒能推開她。

時光仿佛在陽光裏停住。兩個人那種詭異的姿勢也被定格。

直到——

“你們這是……”薛慕雨彎下腰,迷茫地從中間審視兩個人的臉。

於是神秘的結界被打破,酈籽倉然放開手,可是一半體重無所依,終於完成撲倒計劃,撲到了他懷裏,差點把他從凳子上推下去,好歹慌亂按著他爬了起來。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了?”酈籽怒視薛慕雨以掩飾尷尬和如鼓的心跳。

薛慕雨居然沒有懟回來,而是以意味深長地目光在她和哥哥兩個人之間來回審視。

“看什麽……”

“你臉為什麽紅?”薛慕雨倏然伸出食指指著酈籽,又指向薛慕陽,“你的耳朵又為什麽紅?”

酈籽下意識看薛慕陽,對方本來正默默撿被她撞掉的書,像是有所感應,也抬頭看她。

刺啦——空中仿佛有什麽暗物質,灼得兩個人都立即躲開了目光。

酈籽說不出話,也忍不住,偷偷瞟了眼他的耳朵,陽光裏,他的耳廓似乎真的近乎透明的紅?她的臉一定是大紅布了,唔,好燙……

“不會吧……”薛慕雨半晌幽幽茫然開口,“我似乎發現了什麽真相?”

酈籽像是被戳了心窩,全身沒力氣:“你神神叨叨什麽?這才一天就經受不住刺激了?”

薛慕雨被她一打斷,眼看著近在眼前的真相又消失無蹤,隻留下女生特有的感覺縈繞心頭。

“呸!你才神神叨叨!”她不客氣回嘴,然後看著哥哥說,“哥我覺得你的眼光還是很獨到的,方娉婷有兩把刷子。你看看我看看栗子!”

“什麽……”心無端地一跳。

“好不好看?”

“嗯。”

“誰好看?”興奮窮追不舍。

“……”

“不許說都!”

於是薛慕陽低頭繼續看書,酈籽默默去拍照了。

“喂!你們什麽意思啊?”

薛慕雨越想越覺得疑團重重,也顧不得想更多,順口說:“方娉婷真是集美貌與才華於一身的女子哇!你看看不然你還把她追回來吧!”

進來拿東西的酈籽腳步一頓,就聽見一旁薛慕陽略冷清的聲音:“你能不能少說點話!”

直到上午出去吃飯。

格外少話的酈籽一直一個人走在最前麵,走到馬路口,不知在想什麽,一腳踏進了被掀開一角的下水道。

“嗷——”瞬間半個身子都掉了進去——好在還有一隻腳撇在外麵。

“沒事吧?”

“別緊張!”

正在熱火朝天追問方娉婷的薛慕雨隻看見眼前一花,又一花,兩道影子就衝了過去,一人拉住了酈籽一條胳膊,把酈籽提溜了出來。

“你眼睛是用來出氣的嗎?”路今白皺眉。

“腳有沒有扭傷?”薛慕陽也蹙起眉尖。

“咦?”薛慕雨盯著哥哥眼睛裏的急切,擱置在腦中的“真相”忽然浮出水麵,“我哥跟栗子有奸情啊!”

“原來你還有想明白的一天。”方娉婷淡淡說。

“咦?你早看出來了?什麽時候?”

“一開始。”

“什麽一開始?”

方娉婷看了她一眼:“就是你們胡鬧的一開始。”

“……”臥槽,不會酈籽一開始就覬覦她家哥哥,所以才扮成男生吧……雖然那邏輯也是詭異,不過,一切好像都說得通了。一旦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她不帶思考地身體就做出了分析和選擇,薛慕雨過去一把拉過路今白:“哎,你少湊熱鬧!英雄救美總歸沒錯,可是也得分清是誰的美。人家英雄在呢,你的美人在這裏!”

路今白順著她的手看到了方娉婷,後者正冷冷清清看著他,他心口一堵,一把甩開薛慕雨:“我跟你很熟嗎?一肚子男盜女娼,別拉拉扯扯!”

“我去!”薛慕雨被氣得不輕,揮揮拳頭表達憤怒。

酈籽的腳腕扭腫了,走路有些顛。好在也沒有別的事,對於常受傷的他們來講,根本不算事兒。

分別前,方娉婷淡淡告訴酈籽:“這次的打賞我下午打你卡上。”

“嗷好的,謝謝!”

“不用。”方娉婷目光掠過薛慕陽,“不用隻謝我。”

“啊……”那還要謝誰?“是要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幫助。”

薛慕陽在手機上給方娉婷發微信:“不是答應我不說?”

“你想多了,以為這種暗示她能想明白?”

“……”

“反正到時看見數目多了一倍,隻會深信不疑是流量增多而已。”

“娉婷,如果那樣也是信任你。”

“沒說她傻啊你護什麽?”

“……”

薛慕陽眼睛從手機屏幕上移到方娉婷臉上,這兩天她心情似乎不大好。又移去正低頭跟酈籽說話的路今白臉上,路今白正一把勒了酈籽的頭。他眉頭也不由得蹙起,這兩個人是有點不大合適,不知道男女有別麽……

酈籽等車的時候,薛慕雨問:“你會不會被你媽掃地出門?大年夜無家可歸啊?”

“……”這烏鴉嘴。不過她擔心得也不無道理,畢竟都大年二十八了,酈一冰都沒有問她一聲。

“沒關係,反正你家有點偏,但離我家車程也就一兩個小時嘛,歡迎來我家過年唄!”酈籽的感動還沒有到及眼角,就見薛慕雨神色不明地轉頭問薛慕陽,“我哥也會歡迎你的,是不是哥?到時你說一聲,讓我哥開車去接你呀!”

這……酈籽聞言望了眼薛慕陽,後者也在看著她,輕輕“嗯”了聲。

然而,為什麽仍然覺得尷了個尬的!酈籽臉著了火,這個薛慕雨有毒,讓人瞬間尷尬的毒!

說不擔心是假的,以前還能仰仗喬振,如今……

大年初五就要結婚麽?

整個歸程酈籽都在恍惚中,這兩日壓在心中的難過突然就被放大了。好像家突然就少了一半,變成了殘缺不全的地方。

酈籽下車前給喬振發了消息,語氣仍然假裝如以前,告訴他自己正趕往家裏,不知道媽媽會不會把她掃地出門,還發了滿屏的哭的表情。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統統不見回答。

不安在到家門口被放大成了整個世界那麽大。

她沒有敲門,直接用鑰匙開了門,一推門,看見酈一冰正坐在餐桌上,也不看她一眼,就夾起一片青菜在米飯碗裏。

“媽……”她僵了僵,“我回來了。”

酈一冰這次終於看了她一眼,毫無感情色彩的一眼,然後還是沒有任何話。

酈籽心更涼了,默默把箱子提到房間裏,哢噠一聲關了門。

一屁股坐在**,卻發覺了異樣,她向來豬窩一樣的房間整整齊齊,就像是仙女棒一點,幹幹淨淨煥然一新,她甚至聞見**被子上陽光的味道。

心狠狠一跳。

分明是酈一冰整理了房間,幫她曬好了被子!

酈籽忽然想起,她進門的時候,看見酈一冰對麵還擺著一隻碗,一雙筷子!而那菜也不像吃剩下的,分明是她進門時酈一冰才夾起第一筷子菜?

眼前頓時模糊一片,腦海中卻無比清晰。

她怎麽知道自己今天回來?是每天都做了兩個人的飯菜?又是怎麽知道那會兒她會進門的,是在窗戶邊看著自己上的樓?

酈籽彈跳起來,開門衝進餐廳,夾了一塊紅燒魚的酈一冰正在盯著空中發呆,被她嚇了一跳,魚重新回到了菜盤中。她臉上的茫然無助被酈籽看得清清楚楚,酈籽躍躍欲試的眼淚“唰”就流下來了!

“唔……餓死了!”她掩飾地端起碗扒拉了兩口,紅燒魚和青菜豆筋是她最喜歡的兩道家常菜啊。

酈一冰也當做沒看見她笨拙的掩飾,同樣專心吃起了飯,掩飾自己的眼角微紅。

或許,這世上幾乎所有的關係都能被斬斷,除了父母與子女。那是經得起一切任性的消磨的線,即使踩踏得麵目全非,可是擦洗之後,依然清晰如昨。

一頓飯雖然吃得安靜壓抑,可是酈籽吃完飯,心情大好,爭著去洗了碗。

出來,酈一冰已經回了房間。

酈籽歎了口氣,又去刷新微信,仍然不見喬振的回信。

酈一冰知道不知道,他幾天後就要結婚了呢?她似乎又瘦了一些,精神也不大好……

酈籽頹然躺在陽光滿滿的**,忽然做了一個大膽而瘋狂的決定。

晚上八點半,她撥通了喬振的電話,是在鍥而不舍地撥了十分鍾之後才通的。

“什麽事?”喬振聲音很低沉,並不高,卻帶著微微的回聲,似乎在一個極安靜的地方。這個時候已經睡著了?

酈籽驚喜於他身邊沒有那個叫可可的女人,不過仍然壓低了聲音,帶著哭腔喊:“喬叔叔——”

那邊像是吃了一驚,聲音立即清晰許多:“怎麽了?”

“我媽……”她再嗚嗚“哭”了兩聲。

“她怎麽了?”聲音並非如往日那般關切,反而平靜,說得又慢。

“我一回來,就看見她暈倒在房間裏,我不知道怎麽辦……”

電話忽然被掛了。

酈籽一愣。不會吧,喬振絕情至此?還是被可可掛的電話?

再打過去,他再也沒有接聽。

“混蛋!”酈籽惱怒地把手機摔到**,“說變心就變心,無情的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