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學霸的誘惑
遇見他,她相信,是用盡了此生的運氣。
一個周末時間,酈籽成為了整個學校的勵誌感人型名人。
胡曉仔細認真而深刻地研讀了那個推送,甚至記了詳細的筆記。
“遮蓋住額頭兩側的齊發,至耳下的利落線條,幹淨稍平的眉形,都能使得麵部幹淨整潔,轉變人的氣質……上挑的眼睛,才會顯得帥氣……”
一邊研讀,一邊對照酈籽。
她原先雜亂翹著的頭發被剪得服帖,打碎而邊角整齊地從額頭上方形成一個弧形,直到耳際,顯得整張臉秀氣小了很多。原先粗亂的眉毛修了平而眉梢微挑的形狀,幾分柔媚的英氣。眼睛不知怎麽,又有幾分呆萌之氣。
酈籽已經從最初的無奈不自在變得淡定,繼續手頭的事,眼睛都不眨一個。
那表情顯得更酷了。
感覺,快被掰彎了……
周一上午,滑冰部有大事發生。因此周末洶湧的假小子的勵誌故事未能及時發酵。
滑冰部的女生們預期的“勵誌演講大會”,“蛻變焦點訪談”等節目宣告夭折。
上午九點,滑冰隊全體集合。
“為弘揚體育精神,強身健體,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根據教育部……”部主任宣讀文件,“經多方選拔,綜合評定,結合各項成績,我校有以下同學符合省體育中心滑冰部人才選拔要求。”
“哇!”低聲握拳。
“花樣滑冰組,單人滑女單:趙茜,雙人滑:薛慕陽,方娉婷,薛慕雨,李洋。”
掌聲雷動。
酈籽振奮不已,驚喜望向花滑隊,沒想到她要找的人也回頭看她。
她幾乎忘記還沒被原諒,差點揮手點讚祝賀。對上薛慕陽依然寧靜的眼睛,她又找回了一些理智,慢慢收斂了笑,收回目光。
而薛慕陽的目光沉沉,一時沒有移開。
從一進體育館,他就吃驚地發現,她像是完全變了個人。哪裏變,他一時說不出來,就是知道,她是“她”了,而不會讓人第一感覺是“他”。而這個“她”是一種中性的美,是的,堪稱美。太吃驚了,她總是讓人吃驚,他不由多看了幾眼。
這樣想著,聽到主任喊了一個名字——酈籽。
他眼睛再次尋找名字的主人,她正驚喜地跳了一下,握緊了拳頭,動作依然很man,沒變。她還是她。
短道速度滑冰組,符合省隊收錄要求的是:路今白,盧麗莎,酈籽,丁丁,李翀。
“這次滑冰組簡直是大滿貫啊!竟然有十名同學!”
一片激動的祝賀聲,酈籽驚喜過度,覺得手腳冰涼了。
然而,很快她手腳真的冰涼了。
因為主任又清了清嗓子,要大家安靜。
“不過,省隊的張教練要求一向嚴格。本次又新加了一條新的硬性規定。”
立即安靜了下來。“不過”這個詞,可是殺傷力很強……
“凡文化知識不過關的同學,將會直接被刷下。”主任解讀了一下,“也就是先要進行一次筆試。文件通知下得比較急,下午兩點,請準時到。祝福你們都能過。”
酈籽心裏一沉。當然,跟她一樣白了臉的,還有薛慕雨。神色沉重的,就很多了。
時間這樣急,考試內容又是如此的廣泛,根本沒有複習的可能。
“蒼天啊大地啊——”有人在一旁絕望嚎。
進考場前,酈籽已經垂頭喪氣,忐忑不安。
“怕?”路今白想一如往常動手揉揉她的發,手到了頭頂,就變成了輕拍兩下。他自然注意到她的變化,忽然覺得揉亂那樣的發型,不忍心。
“嗯……”老實承認。
“等會我給你傳答案。注意看我手勢!”
“咦?”酈籽開心了,拽住他袖子,“你說話算數?”
“咳——”身後有人輕微咳了聲,是薛慕陽。
看酈籽還是呆呆的,薛慕雨因急切而暴躁的情緒上來了。
“讓開,交頭接耳擋住路幹什麽?化了個妝就以為變女神了?素質是無法掩飾包裝的!”
“……”酈籽默默退一旁,讓兩兄妹進去。隻是,人家什麽時候化妝了……
兩個小時,試卷是大雜燴。文理常識,法規政策,無所不包。
一如所恐懼的,好難……酈籽朝路今白望去,後者認真看著試卷,不看她。到了要交卷了,都沒有看她。
心一點點冰涼。
混蛋,食言而肥!
望向其他人,有咬住筆杆東張西望的,有埋頭苦思表情微妙的,還有奮筆疾書一氣嗬成的——當然鳳毛麟角。比如後麵的方娉婷,她神色還是略顯清冷,寫著試卷,也散發著一股天然的高貴氣息。再去左前方的薛慕陽,神色專注而輕鬆,仿佛在三月的春風中看到了油綠的葉,初打的花骨朵。於是那側臉,自就披著微光和楊柳風,讓人心裏軟下去,軟下去……
在這寂靜的考場裏,酈籽聽見自己的心砰然悸動,是春天裏的交響樂。
那是有別於賽場上的激動振奮,不同於運動著的熱血心動,是和風細雨卻震撼心弦。
來自學霸的**啊,還未覺察,已經勢不可擋,全軍覆沒。
每天不停地訓練,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學習的?怎麽能既是厲害的運動員,還能做學霸呢?
出了考場,酈籽對著路今白怒目而視。
路今白居然也神色不豫,火氣不小:“瞪什麽瞪,你想抄襲還有理了?”
這人是不是神經病?
酈籽捂著被敲的頭,什麽都不想說,也不想看他一眼。
其實每個人都很忐忑,當然除了那天上男神女神。人家依然一個雲淡風輕,一個我自高冷,自是胸有成竹。
氣氛還是很壓抑的。
好在結果第二天就出來了。
酈籽因為緊張,都不知道晨跑多跑了兩圈。匆匆吃過飯,去到體育館,人已經到齊了。
看見她過來,宗華才公布結果。
“這次,文化知識測試過關正式進入省隊的同學是——”
求求你,倒是趕快說啊!這個時候是能停的時候嗎?
“我還是念沒過關的吧,比較簡單。”
汗毛都豎起來了。不興這樣的吧,誰不是先說好消息?
“酈籽。”
“到!”酈籽挺身,“我在聽著呢!”
“……”宗華默了默。
接到大家同情沉重的目光,酈籽才明白過來。
不要吧……o(﹏)o
“薛慕雨。”
“我抗議!”薛慕雨紅了眼睛,跺腳,“滑冰就滑冰,考什麽莫名其妙的試!這是不符合原理和科學的!”
“附議!”酈籽弱弱出聲,“哪有時間和精力學習啊……”
“我也同意,不妨去省隊找張教練,這是她的規定。祝你們好運。”宗華冷冷說。
乖乖閉了嘴。酈籽看一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薛慕雨,後者也無意識看了一眼她。兩個人都很絕望。
酈籽想到那次選拔,張京對她說的話。
“不好意思。我勸你還是死心,這項運動是需要天賦的。”
“路今白。”宗華繼續念,“你們三個,是不合格的。”
What?正沉浸在悲傷難以接受中的酈籽緩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吃驚去看路今白。
“看什麽看?考試不會不是很平常?”路今白黑著臉,對著酈籽頭頂又是一記。
所以,考試時一直不肯回頭看她,不肯遞小抄,比手勢,真相是——
他、根、本、不、會!
酈籽抱著頭,不知該哭還是笑。
來吧,親愛的夥伴,讓我們黃泉作伴一路瀟瀟灑灑……
三個難兄難弟,對視一眼,一瞬間達成了某種共識。就準備默默退出去,留給那些晉級成功的朋友撒花的歡樂時間。
“恭喜其餘同學,正式成為省體育中心滑冰隊光榮的一名運動員,希望你們再接再厲,勇創奇跡,進國家隊,登奧運舞台……”
走上人生巔峰。
心中補了最後一句,酈籽默默留戀地看了眼薛慕陽。
宗華就是那時對著她喊:“回來!”
“誰允許你們走的?不合格的同學,明天有一次的補考機會。”
什麽?!後退的腳步驀然停止,三個人一秒鍾被拯救。
什麽叫捧得高高的,再一腳踢進地獄,然後再拉上人間?
考個試,搞得一波三折**氣回腸的也是醉了。
兩位教練一商量,兩隊首次合作,開辟出一間小教室。
“鑒於本次成績,我跟趙老師商量,特請薛慕陽、方娉婷兩位滿分同學,為大家補習功課。”
滿分……
眾差等生對這個詞的敏感度,不亞於“冠軍”的**,恍恍惚惚想,何謂學霸?就是風輕雲淡,隻手遮天。
一整個下午,三人先是讀背網上搜來的一些文理常識,隻看得眼冒金星,昏昏沉沉,不知所言。
兩位老師也忙了一整個下午,根據之前的考試試題,搜羅、分析、擇取典型試題,編寫出模擬試卷四套。
晚上,三個人看見厚厚的A4紙,背了一下午的腦子更懵了。
“愣什麽,”方娉婷敲了敲路今白的桌子,“快寫!”
“可是這也太多了啊!”薛慕雨抱頭崩潰。
“一套一套做。”薛慕陽溫聲安撫她。
“漫漫長夜,總能做完的。”方娉婷冷冷接。
路今白看著方娉婷,臉色不大友好。
酈籽捅捅他,低聲提醒:“你不是在追她?小心前功盡棄!”
路今白瞪她一眼,拿過筆做題,卻低聲說:“等會我給你創造機會,你好好跟薛慕陽接近,說幾回話,就算破冰,說不定就原諒你了。”
酈籽感動:“謝謝親師兄!”
過了會兒,路今白幽幽舉手,問方娉婷。
“這是什麽鬼題?”
請問,高跟鞋的發明者以及第一個穿的人是誰()
A、居裏夫人B、魯班C、路易十四D、伊麗莎白女王
方娉婷沒有說話,酈籽舉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個我知道!選D。”
薛慕雨側目,明顯不相信她:“抓鬮得來的答案吧!”
“你們看,我們可以用排除法。首先排除居裏夫人,人家是著名的化學家,這個大家都很熟,如果是她,高考的時候早被考生寫過了。每年高考,屈原就出來跳汨羅江,司馬遷就一遍遍被宮刑,居裏夫人不停發明鐳,從來都沒聽說不停穿高跟鞋的!”
薛慕雨沒說話,有點道理。
“然後再排除魯班和路易十四,這兩人是男人。所以多簡單這題!”
眼睛亮亮看著對麵坐著的兩位學霸老師。
“不好意思,正確答案是C。”
“別逗我了!難道路易十四是女人嗎?”酈籽狐疑。
方娉婷似笑非笑:“高跟鞋是路易十四因為自己矮小,為了威嚴和身形,讓人做的。他穿上後,真正體會到了身為人上人的感覺。”
“……”所以考這種變態題是要幹嘛!
路今白給她一個“扶不起的阿鬥”的表情。
他神色肅穆,指著一道題,問方娉婷:“不會。這個。”
方娉婷微微蹙眉,低頭看了看。
“這是中國古代最負盛名的文學家,與他相關的文學常識最多。”她拿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開始講解,“比如蘇堤……”
路今白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側頭對酈籽使了個眼色。
酈籽完全意會,馬上連連刷了兩題,然後抬頭看著薛慕陽,弱弱舉手:“這個題……”
“哥,你給我講講這個唄!”薛慕雨打斷她,聲音很大,“完全沒有頭緒。”
於是薛慕陽從酈籽身邊走過,坐到妹妹旁邊,和聲細語:“哪個?”
“這個,這個,這個……”她從前往後一刷,“這些都不會。”
薛慕陽別她一眼:“平常教你都不聽。”
“這不是火燒眉毛了嗎?這次我一定認真聽!我已經把全身細胞集合,專注聽講一百年!”薛慕雨特別真誠,說話的同時還能往回酈籽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開始吧!”
酈籽:……
這邊方娉婷講完了。
路今白:“能再講一遍嗎?”
於是再來一遍。
“記住了?”
“嗯。”
“你講一遍我聽聽。”
路今白摸了摸鼻子:“下一道題吧!”
“你還想不想過關?”方娉婷側頭看他,“記得是誰豪情萬丈說,不可能有想做做不到的事?難道是有人夢中囈語?”
“……”好吧,路今白打起精神,攻克了兩題,忍不住了,“為什麽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不止這些。”方娉婷涼涼看著他,“知道這些的更不止我。你不會,也許跟智商有關係吧。”
“注意措辭!”路今白臉黑了。
認命繼續刷題。
“這個無關智商了,完全是生活常識。這二十年,你周圍的人辛苦了。”
“……”路今白臉一黑到底,“人身攻擊就沒有意思了。你癖好暗黑,多麵人,這些我都沒說,隻是我修養好。”
方娉婷:白癡……
酈籽聽後邊路今白和方娉婷一句一句互懟,有些詫異,這兩個人在一起,是起化學反應了嗎?每個人都不像自己了。
哼……確定不是打情罵俏?
再轉頭看左邊那對兄妹,哥哥耐心溫柔,妹妹開心傾聽。
撇了撇嘴,一邊做,一邊坐等薛慕雨的問題解決完。
終於,第二張試卷都刷完了。
“好好自己先做。”薛慕陽拍拍妹妹的頭,起身,看了眼酈籽。
耶,終於要被“臨幸”了!
忽然有些小緊張,眼巴巴看著試卷被抽走。那試卷在他修長的指尖,頓時像是變得有了溫度似的。心口又在狂跳,怎麽辦,等會他講的時候,自己一句也聽不進去怎麽辦?
可是——
“你是怎麽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的?”一向風度溫潤的男生,輕歎一聲。
“不會吧?全不對?”酈籽所有旖旎思緒被吹散殆盡,臉由紅轉黑。
“差不多。”薛慕陽修長的食指輕點了點試卷,“雖然都帶‘安’字,但是幼安、易安不是一個人,一個是辛棄疾的字,一個李清照的號;雖然都是宋,可是並不是一個宋,是分南宋北宋的。”
“……”
“還有……”
“哥!我有個新發現!”薛慕雨一把拉過薛慕陽,“這個題之前你給我講過,我有點印象,可是就差一點點的提示!你快告訴我!”
在後來的一個半小時裏,酈籽屢次想要虛心求教,學霸老師都被完美搶走。
薛慕雨:“現在時間緊迫,咱們應該集中力量幫有希望的人補習,至於那些毫無希望的,還是洗洗睡,別耽誤時間了。”
“……!”你才沒希望!
路今白發現了一路敗北的酈籽。
“做人不能這樣自私吧,別人不是老師安排的補習對象?”
薛慕陽與他對視,還沒說話,薛慕雨冷冷一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是一樣一直霸占老師?”
路今白目光帶著殺氣:“我喜歡!你管得著?”
方娉婷:……亂說什麽?
酈籽:……霸氣側漏!
酈籽放棄了掙紮,沒辦法,一個戴罪之身,沒有戰鬥力。隻好開始手機搜索,一道道記憶。
路今白看不過去了,抓住酈籽的衣領,拎到身邊,讓方娉婷坐到中間。
“一起聽!還非他不可了咋地!”
夜晚十一點半,路今白已經嗬欠連天,頭像沒有了筋骨,擱在桌子上。
等方娉婷給酈籽講了題,一回頭,他已經閉上眼睛,呼吸沉沉。
任方娉婷拉都拉不起來。
“別動!”大手一揮,像趕蚊子一樣。
方娉婷無奈,也打了個嗬欠,趴在桌上,睡了。
薛慕雨捧著下巴,眼睛一眯一眯,睜不開。
看著還剩下的半頁,薛慕陽歎口氣,回身。沉沉睡去的兩人旁,酈籽用兩隻手把眼睛撐大,像個鬥士,惡狠狠看著試卷,嘴裏念念有詞,孩子氣十足。
他笑了聲。
安靜的教室,那輕微的一笑足以抵達她的耳膜。
酈籽抬目,仍然是撐著上下眼皮,很是怪異。
他起身另外找了個座位,招招手。
明亮的燈光下,他如玉的臉愈發好看,何況是帶著微笑,“砰!”心跳頑強一跳,酈籽昏沉的睡意完全驚醒,抱著試卷走過去。
“怎麽樣了?”他問。
他主動給她說話了?!
“愣什麽呢?”
他在她呆愣的凝望中,臉色有些不自在。
“啊!”酈籽眨眨眼,“我、我有認真複習。”
“嗯。”他說,“都做完了?”
“沒,還有一頁。”
“那做吧。”
可是他在身邊,她第一道題很久都看不懂,無奈抿嘴,發愣。
“這個題的意思是要你辨析。”他看一眼已經明白,用筆在她卷子上畫題幹關鍵詞。
寂靜的夜,他近在耳旁的聲音,一直鑽進心裏,那急速跳讀的心被安撫,慢慢平靜下來,淺淺地跳,仿佛怕驚擾了什麽。是的,他就是這樣好。好得她不知道該怎麽讓自己配得上他。對於她的欺騙,“玩弄”,從沒有疾言厲色地質問。想起來,說他冷,難道他還要趕著她笑嗎?
他實在是她認識的人裏,最無害,讓人不會心存任何戒備,隻有溫暖,隻有光,隻有希冀的,一個人啊……
怎麽就遇見了他。
一定是用盡了此生全部的幸運!
最後一道題講完。
“都懂了?”
一直認真聽講的好學生卻沒有任何回應。
酈籽抬頭,神色忽然變得從未有的認真。她的側臉輪廓本就分明,配了那樣的幾分女性柔美元素的短發,和鄭重的表情,意外的爽利漂亮。
薛慕陽微微一怔。
聽見她很輕,但是很認真說:“薛慕陽,你原諒我好嗎?”
他看著她,靜默無言。
“我知道,我幹了很奇怪、很惡劣的事情,可是,我真的沒有惡意,沒有想過傷害小雨。我隻是昏了頭,不敢讓你們的希望落空。那樣,你們也許就不會再理我了。”她低頭,後腦勺下,是修長的頸,“好像我總是不知道該怎麽和在意的人相處,不知道怎樣是誠意,怎樣是傷害!”
“你竟然還有這種自知之明,我也是挺驚訝!”薛慕雨不知何時醒來,冷冷看過來。
“慕雨……”酈籽眼睛紅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誰是你朋友,別自作多情了好嗎!”薛慕雨嗤笑,“你沒有惡意,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麽心理?”
酈籽不知怎麽說。
“難道你糾正我們,或者委婉通過其他方式,讓我們明白你是男生,我們就不會是朋友了嗎?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
“……”
“你倒是說啊,你到底為什麽那樣做?”薛慕雨杏眼圓睜,在寂靜的夜裏,聲音並不大,“隻要你說得合情合理不像是變態,我薛慕雨不是小氣記仇的人!酈籽,你找得到借口洗白你不是變態嗎?”
“我!”酈籽渾身發冷,又覺得心如火燒,她的臉一定是蒼白的,“我隻是……”
她看著薛慕陽,後者也在安靜認真看著她。
“我隻是喜歡……”她幾乎脫口而出。
她看著他。她坐著,他也坐著,目光驚怔,又或者是茫然。
“喜歡什麽?”薛慕雨還在咄咄逼人。
而酈籽在有些模糊的視線裏,看著薛慕陽,那個她想要努力攀登,爬也要爬他身邊的人,那個她不顧一切,想要與他並肩的人。
她能說出嗎?
眼淚就要湧出來,她倉然低頭,自嘲一笑。
“喜歡惡作劇罷了。”她的聲音充滿了玩世不恭的嘲諷,破罐子破摔的墮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不解氣,隨便打死我好了……”
薛慕陽輕輕吐一口氣,垂目。
薛慕雨期待的眼睛變得憤怒:“誰稀罕你是生是死!打你,別髒了我的手!”
酈籽頭垂得更低。
“好了。”薛慕陽終於開口,聲音輕而厚,“適可而止。小雨,所有的錯和傷害,都不是一個人完成的。”
酈籽沉入水底的心一顫。
“你又何必這樣咄咄逼人。說到底,她並沒有做什麽。”
“還沒有做什麽?你想要她做什麽?!哥你有沒有搞錯?”
“現在宿舍已經關門。趁最後的時間,好好睡一會兒吧。”他堅定打住話頭,“明天,還有場硬仗。”
酈籽就那樣趴在桌子上,眼淚無聲,都流進衣袖裏。
不知過了多久,教室裏,一片寧靜。
酈籽閉著眼睛,所有感官卻清醒著。胃裏空空的,很難受。
突然,她的手被什麽輕輕碰了碰,驀然睜眼,她看向眼睛前方的垂在桌子上的手。
是一隻巧克力。圓滾滾的,外包裝在燈光下,閃著溫暖的金光。
而金光的一半還握在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裏。那手指仿佛也閃著光。
見酈籽沒有任何動靜,那手又輕輕動了動,把巧克力往她手心推了推。動作很輕,仿佛怕被人發現。
那是一種小心的,隱秘的,隻屬於兩個人動作。
幹澀的眼睛驀然再次濕潤,她緩緩笑了,手指一動,抓住了那隻巧克力,笑容越來越大。
緊緊把巧克力攥在手心裏,有他的溫度在。
那一刻,酈籽想,此後,再沒有能凍到她的心的,冬夜。
補考的成績很快下來。
三個人全部神奇的合格了。
聽到消息的那刻,整個滑冰部都沸騰了。
“嗷嗷學霸之神力太厲害了!晚上三生三世聚餐吧!”
“是該為我們的驕子送行啊!”
宗華的臉色卻是不夠鮮明的,不過沒有阻止。
路上,宗華單獨叫她:“酈籽。”
去聚餐,行為難免不那麽克製。
打打鬧鬧中,很是喧嘩。
宗華竟也有些傷感:“養的孩子才會跑,就要飛走,唉,養這群小沒良心的有什麽用?”
“老師,他們飛得越高,你不越驕傲嗎?”
“真的,老師,真的沒用。還是我們這群親生的孩子,絕對不離不棄!”
“滾!”宗華瞪眼,“沒出息!”
“……”
酈籽坐在一角,沒什麽話。
她好像太餓了,一直默默吃東西。
“怎麽了?不舍得老師了?”路今白捅捅她的胳膊。
“嗯……”酈籽看著他,“天天一起,分開了,還真的挺傷感的。”
頭上挨了一記:“學什麽不好,學這一套!”
“喂,我的頭!”
“是你的頭發吧?”路今白拆穿她,“自換了個發型,就想著變淑女啦?對了,給你改造的是何方神聖啊?”
“方娉婷啊!”酈籽指指對麵清冷無言的女神,“你不知道?”
“她?”路今白震驚。
“嗯。女神什麽都會,好絕望……”
“她不是……”路今白看著有所感應望過來的方娉婷,“女神經病嗎?”
沒事專門去挑別人毛病,吐槽無敵手,傷害純情少男毫不手軟……
“什麽?”酈籽不能動他的腦回路,“建議回去關注一下微博,微信公眾號,見證一下化腐朽為神奇。”
路今白真的鎮住了。
“K歌happy有人響應沒?”飯後,導師們離去,丁丁起頭,一呼數十應。
俗話說,有歌無酒沒精神,有酒無歌俗了人。
麥霸們去搶著點歌。啤酒搬上來,酈籽坐在角落,默默開了一瓶,就著歌一口口喝。
那邊,有人正在起哄薛慕陽和方娉婷唱情歌。
酈籽開第二瓶酒。
“什麽情況?”路今白意味深長打量她,“難過了?吃醋了?”
“路師兄,幹一瓶吧!”她遞給路今白一瓶,“恭喜你進省隊,明年春天的賽季,一定要拿到獎,進國家隊啊!”
“那是必須的。你想偷懶啊?你也一樣!”
清脆的酒瓶撞擊聲,兩個人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路今白看酈籽停了停,繼續喝,皺緊了眉頭。他就是看不得酈籽這副失落的樣子,所以——
“你等著!”他起身,表情像是豁出去了。
一首《約定》,方娉婷剛唱到第一段,她聲音清冷著帶著一絲的甜,好聽得讓大家一瞬間安靜下來。
第二段,薛慕陽卻沒能接下去。
因為路今白不由分說且理所當然地用另一隻話筒,接了下去。
吃瓜群眾:?
聽了兩句後,吃瓜群眾:!
這個粗獷危險的速滑狂熱分子,還會唱歌?還能唱得這麽好聽?!
不應該是亂跑調,瞎吼星人的嘛,沒道理啊!
方娉婷也有點呆,他平常說話霸道冷冽,唱歌卻詭異地低沉溫柔,絲絲入扣。
於是,就那麽理所當然地,兩人合唱了一首歌。
待眾人反映過來,想打趣,又怕薛慕陽氣不過,於是就憋著,憋得隻能眉目傳情:這是什麽意思?想要挖牆腳?
酈籽第二瓶已經喝完了,在開第三瓶。
薛慕陽遠遠隔著喧鬧的人群看她,閃爍的射燈搖晃,她的臉隱隱約約,神色莫辨。莫名給人以孤淒悲涼之感。
“看那小模樣,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薛慕雨憤憤瞪角落裏的酈籽,“哥,你覺沒覺得有奸情?”
“胡說什麽?”
“沒胡說啊!被挖牆腳了你還這麽淡定?明顯的,路今白那廝想搶你的人,暗戀路今白的酈籽一個人喝悶酒啊!”
“……”薛慕陽瞪她一眼,“就知道瞎想!能不能消停會兒?”
過了會兒,卻不自禁掃向酈籽。
那又舉起的酒瓶,就有些礙眼。
又過了會兒,有人搶麥,擠得他隻好換了位置。正是酈籽的旁邊。
他皺眉,看著愈發礙眼的酒瓶。
酈籽發現了他的目光,這個人最討厭酒。酈籽想起那天他“驚為天人”的酒量,和酒後震驚人的舉動,明白他在討厭她。於是不動聲色往旁邊坐了坐,酒味別熏著他。
然而這動作落在他眼睛裏,就變成嫌棄。
嫌棄什麽?嫌棄他不會喝酒?薛慕陽同學覺得心口有點悶。
在她再一次拿酒時,他的目光一沉,伸手握住了酒瓶。
“……”酈籽看看他,眼睛一片迷蒙,已經幾分醉意,“你想喝?”
他把酒抽走。
“發生了什麽事?”他問。
酈籽還想去拿酒:“還沒有恭喜你……”
然而他把酒放在一旁,她夠不到的地方。
酈籽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像是懼於他的威懾力,嘴裏說的話卻充滿了挑釁:“敢喝酒嗎?你喝一杯我就告訴你。”
“我問你發生了什麽事?”他聲音沉下來。
因為包間裏音樂太吵,他隻有揚聲,落在酈籽耳朵裏,就是在吼她。
這時候有人在叫喊“栗子來一首”,看樣子是要每個晉升的運動員都唱一首。酈籽站起身,有人吹了聲口哨。
“遠走高飛!”酈籽拿過話筒,“恭喜大家遠走高飛。”
有人明白,點了《遠走高飛》。
音樂很是振奮人心。酈籽跟隨著節奏,幾乎要跳起來。
我一路看過千山和萬水
我的腳踏遍天南和地北
日曬或是風吹我都無所謂
路邊那朵薔薇鮮紅的純粹
……
她是禦姐音,平日故意低沉一些,真的雌雄莫辨。大約這樣的聲音在唱歌時最有變化特色,特別是唱相對高的音。
一開始大家覺得還不錯,紛紛鼓掌。然而過了會兒就想捂住耳朵了……
如果迎著風就飛
俯瞰這世界有多美
讓煩惱都灰飛
別去理會自我藉慰
如果還有夢就追
至少不會遺憾後悔
迎著光勇敢追
遠走高飛說走就走一回
吃瓜群眾:誰去把她攔住,原來唱個歌都有要命的啊!
關鍵大家都不敢出聲,因為singer唱著哭著,因此聲音才會變形。
正在追問方娉婷關於改造酈籽的事的路今白皺起了眉不說話了。
薛慕陽同樣皺起了眉。
薛慕雨受不住衝上去點了切歌。
“你在發什麽瘋?”
聲音一下子停止,驟然的安靜讓酈籽愣了愣,弱弱答:“我在祝賀大家呀。”
她忘記放下話筒,聲音傳出來,莫名的膽怯,莫名的萌。
“你是高興昏了頭?你祝賀就祝賀,鬼哭狼嚎幹什麽?”薛慕雨聲音也很高,“就這點出息!裝什麽萌啊……”
“我是沒出息。我被刷下了。以後,你就不用見到我煩了。”
酈籽默默走回去,拿了包要走。
大家才反應過來:“什麽刷下?你喝暈了,不是補考過了?”
酈籽像是沒有聽見,徑直揮了揮手,出了門。
“發神經!”薛慕雨罵。
“從吃飯栗子就不對了,”丁丁懟她,“可能真出了事,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潑婦?”
薛慕陽眉頭皺得更深了,從吃飯開始,酈籽就杜絕看他,目光偶爾對上,也趕緊移開。仿佛一時間,他成了洪水猛獸。
一出門,寒風迎麵吹來。
來聚餐的路上,宗華叫住了酈籽。
“酈籽,有個不好的消息你得知道。”宗華目光輕柔許多,“雖然補考過關,但是張京指名刷下了你。”
“什麽?”酈籽如潑冷水,“為什麽?”
“此次招募的隊員人數夠了。”他說,眉頭緊鎖,“我覺得未必是壞事,咱們繼續在體院訓練。要高飛,時間早晚不重要。”
她沉默許久,說:“我知道了。這事我知道就行了。”
從此天高海闊,任薛慕陽遨遊。下次的比賽,她可以自由地,在觀眾席上,為他們搖旗呐喊了。
她麽,離那個華麗的目標,越來越遠了。
這樣想著,每看一眼薛慕陽都覺得是煎熬。
“酈籽!”身後有人追上來。
那聲音如同魔咒,將她釘在原地。
薛慕陽走近,手從上衣口袋拿出來,緩緩送到她麵前,伸開掌心。
酈籽一瞬間眼前模糊。
那模糊像是為那顆圓滾滾的金黃的巧克力蒙上了一層透明的紗衣。
“怎麽……”她想說,怎麽又回到你那裏了。又恍惚明白,一定是剛剛在KTV,從她兜裏,掉了出來。
那顆她不舍得吃,隨身放在兜裏的巧克力,竟然被她遺棄在那裏。
她緩緩伸手,從他溫潤的掌心接過去,緊緊攥起來,放在了身側。
“就像在賽場,沒有永遠的冠軍,也沒有永遠的失敗者。”他的聲音在寒風中,卻溫暖如初,“總會有短暫的挫折和不如意,可是我記得,有人說過——我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想要爬的山,你無法阻擋!”
酈籽一震,心底暖流滾燙。那是她在冰上,同酈一冰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