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河匹練氣如虹

“夫君!”大廳後,突然傳來了江夫人的聲音。

隻見江夫人和江軒從後麵跑了出來,一旁還跟著溫琦。

江載心下大駭。

溫琦在旁大喊道:“夫人少爺,趕緊退下!老爺,灑家攔了許久,終是攔不住也!”

南宮禮森然一笑:“很好……”

“夫君快跑!夫君快跑!夫君快跑!……”江夫人不住地大聲叫道。

江載歎了口氣,自從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江諒夭折後,江夫人的情緒便變得極不穩定,隻有看到江載和江軒時,心才稍安。

“爹……”江軒也是不禁落淚。

南宮禮又是一笑:“你看,連你的妻兒也認為你要輸……”

江載看著眼前這位少年,隻比江軒小一兩歲,卻有著常人所沒有的狠辣,實在是不可思議。

“南宮家都把你這小子帶成這般鬼樣了!”江載咆哮道。

南宮禮笑笑,手中長劍振動,那嗡鳴聲如怒龍吟嘯,適才劍刃上的血已經凝固。

江載瞳孔微微一縮,那是南宮家的世傳寶劍,“無雙”!

那是一柄天下知名的寶劍,劍身雪白明亮,在白天便能反射出奪目光芒,在夜間燭燈的照耀下亦是燦爛無雙,乃是龍泉良工采用上好的百煉精鋼反複敲打錘煉數月而得,人稱“吹發則斷,削鐵如泥”。劍身上有兩篆刻小字“無雙”,乃名家筆法。整劍目之所及,衝天寒意。

“南宮賢竟然把無雙劍交給你……”江載沉聲。

“家父有事未能前來,故讓在下攜無雙劍前來斬殺閣下。”南宮禮冷冷地道,“閣下怎不攜世傳的秋霜寶劍來鬥上一鬥?”

四大劍家,皆有家傳寶劍。

“小芊軒兒溫琦,退下!”

江載大喝一聲,便一個箭步跨上前,與南宮禮鬥了起來。

“動用秋霜劍?你不配!”

南宮禮隻是笑笑,並未答話。

兩人的身影在大廳裏交錯,響起砰砰的兵刃撞擊聲。

南宮禮對江載的出劍速度也是十分了解,江載的出劍速度放眼武林,也是能執牛耳。但無奈少年的血氣方剛,這南宮禮卻非要和江載鬥上一鬥,以快打快。

以快打快,隻會越打越快。

南宮禮手腕一抬,深吸一口氣,登時向江載連環刺出九劍,竟一劍更比一劍快,噌噌噌的幾聲,九劍便即將全部送出,籠罩了江載周身要害。

江載擋住了前幾劍,見眼前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驚人劍技,恐怕適才與江瑉之鬥,出力尚不及七成!

江載因為先前與南宮德的大戰中,已經拚了不少體力,如今以他這狀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這九劍全部接下。

唯有暫避鋒芒。

江載向後方一躍,向一旁的溫琦悄聲說道:“快帶他們走!”

而江夫人見江載躍來,則興奮地抓住了江載的左臂,“夫君夫君!你來啦!”

江載感受到妻子掌心的溫度,微微怔了怔。

南宮禮眼裏寒芒一閃,便舞劍攻來。

趁此機會,就地格殺!

江載頓時清醒過來,在江軒的幫助下,用力掙脫了江夫人的手掌,又上前去與南宮禮相鬥。

“夫君!”背後是江夫人聲嘶力竭的叫喊。

兩人又拆了幾十招。

隻見江載劍路突變,兩眼圓睜,手中長劍一劍一劍地向南宮禮劈將過去,每一劍都暗含雄渾力道,威勢驚人。那南宮禮卻是已被逼至牆角,完全處於下風,手中的劍出招極短,顯然隻能守而不得攻。

“出了你,可真是杜家的悲哀!”江載咬牙道。

“閣下說的杜家,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是南宮家的……”那南宮禮雖然隻是處於守勢,卻吐字清晰,不慌不忙。

江載正要發怒,但卻被眼前這南宮禮的淡定反應猛然驚醒。

這小子,定藏有底牌!

待江載正要向後退卻之時,南宮禮則是一聲森然冷笑。

“來了,便留下吧……”

南宮禮手腕一震,無雙劍又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聲,寶劍不住地抖動。

江載對這一式,似乎有所耳聞,仔細一想,那是南宮家號稱“起死回生”之劍!

若逢絕境,起死回生。這一劍,能將人從下風一下子拉到上風,所謂“不破不立”!

這一式,便是南宮家的絕學,“三千覆雲劍”之首,地位等同於江家的隱月逐霜。隻可惜,由於此式駕馭要求太高,數代以來,再也沒人能夠將其掌握——包括南宮賢。江載對它的了解,也僅僅停留在一些老前輩的口中,以及一些小書的描述。

南宮一劍,“劍化星河”!

這南宮禮被逼到牆角,終是要蓄勢反擊了嗎?

他真有這本事,能使出這一式?

“劍……劍化星河?”江載當下也是有些吃驚。

“江老爺見多識廣,在下好生佩服。”南宮禮則是得意一笑,“可惜了這麽位當世高手……”

無雙劍的嗡鳴聲越來越大,震得一邊的江軒都感覺自己有點幻聽。

江載也有些受不了。

就連這一式的施展者南宮禮,也隱隱有長劍要脫手的趨勢。

隻見南宮禮持劍來攻,劍身閃爍奪目白芒,劍尖上則幻化成點點寒星,向江載飛躍而去。

劍鳴龍吟,一劍化星河!

那南宮禮飛身上前,向江載疾刺而去,劍身猶如一條絢爛的匹練般舒展而去。

這一劍,籠罩了江載整個上半身,無論江載要怎麽防,也終究有一處要遭到長劍洞穿!

江載淒然一笑,“小輩已是如此厲害!”便停止了後退,正要與之同歸於盡。

而那南宮禮卻是邪魅地一笑,左腳落地後,右腳隨著輕輕一點,硬是繞過了江載,飛身向後方的江軒撲去。

“嘿嘿……南宮絕學我已展示完畢,江老爺也是大飽眼福了……接下來,便讓江老爺來看一場大好戲吧!哈哈!”

“你!”江載立即提劍躍去。

隻可惜,南宮禮的劍已然到了江軒身前,行將洞穿。

江軒身上並沒有佩劍,隻等閉目等死。

南宮禮的劍,他無法避開。

江夫人在一旁哇哇大叫,將要衝上前,幸得溫琦拉著。

“爹、娘,多謝了!”

“老爺、夫人、少爺,多謝了!”

江軒隻覺自己的右身被一股力道猛地推開,狠狠地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溫琦一個箭步大跨上去,推開了江軒。

而無雙劍,刺穿了溫琦的頸部。

長劍一拔,鮮血噴薄而出。

江載的劍已然逼近。

南宮禮身形一動,左跳一步,躲開了江載長劍的攻擊範圍,向著眼前的江夫人又是迅速的一劍。

“娘!”

“小芊!”

江軒和江載眼睜睜地看著江夫人心窩中劍,但卻無能為力,麵對這麽一位毒辣的少年,他們突然感到很無助。

江夫人臉色霎時便慘白下來,隻是口中不住喃喃道:“夫君……軒兒……”

“夫君……軒兒……夫君……軒兒……”

聲音越來越小,嬌弱瘦小的身軀“啪”的一聲倒地。

江載手中的劍也是“啪”的一聲落地。

南宮禮猛地抽出劍,望著淌著血的寶劍,搖搖頭道:“殺一個下人,一個弱婦,卻是髒了這劍。”

江載沒有怒,江軒也沒有怒,他們隻是呆了,定住了。

江載的嘴唇在顫抖,但一個字也沒能吐不出來,眼角滲出了兩行熱淚。他不怕死,但怕被折磨。

他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嘿嘿……”

這時,大廳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廳外依然電光呼嘯,雷聲連連,官兵們的衣衫早被打濕透。

隻見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緩緩步入大廳,身上並沒有帶劍。

“禮兒,你太胡鬧!”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太慢了!”

南宮禮乖巧地退到一旁,沒有答話。

江載扭頭一看,原本情緒接近崩潰的他瞬間清醒過來,江軒也從地上立馬爬起來,順手撿了個茶杯蓋。

南宮世家家主,南宮賢!

“江老爺、江少爺,別來無恙啊!”南宮賢笑吟吟道,“咦?江少爺,你拿著個茶杯蓋兒,莫非……是又要你的父親來演示一下隱月逐霜?”

“南宮賢,你我兩家為何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江載彎身拾起了劍。

“隻因為,你江家的生意太讓人討厭了……”南宮賢盯著江載,似笑非笑。

“南宮賢——”江載仰天長嘯,淚流滿麵。

南宮賢朝南宮禮示了個眼色,南宮禮把手上的無雙劍遞與南宮賢。

南宮賢接過無雙劍,“廢話少說,快來死得幹脆!”

可是任誰人也看得出,江載也無心再戰,毫無鬥誌。家破人亡,他已是迷茫,不知現在究竟在為何而戰。

現在的他,搖搖晃晃,或許隻想求一死而已,但看看身旁的江軒,這是支撐他不倒下的最後信念和支柱。

南宮賢舉劍指著江載,蓄勢待發。

而一旁的南宮禮則跳到大廳內牆,飛身向上,一步一步地足踏一旁的圓柱,上至屋梁,伸手用力一掰。

啪的一聲,上方的匾額登時墜地,匾額的其中一角被摔得老遠。

“文武齊家”,江家這塊不知掛了多少年的匾額,終於在這天狠狠地墜落在地上。

看著四大劍家之一的應天江家要在這一天覆滅在自己的手上,南宮禮得意洋洋,南宮賢也是歡喜得打緊。

似乎沒有什麽能阻擋南宮世家的腳步了。

“轟”!

突然間,又是一聲巨響。

屋頂上,突然穿了個大窟窿,木屑泥沙嘩啦啦地落下,大廳內的幾人都是不得不引袖遮眼,南宮禮更是被震得摔落在地上,恰好砸在一具屍身上,才不至於摔傷。大廳外,應天府尹和一眾官兵都是大驚。

大雨立即從這破洞中傾瀉而下。

兩道人影在雨中現形,衣衫已是浸濕。

一人身穿黑衣,臉也蒙上黑布,隻知他身材魁梧;另一人倒沒作任何遮掩,頭戴鬥笠,身材高大,背負銀槍,威風凜凜。

這另一人,赫然便是“中原獨槍”,上官奕!

江軒眼中霎時又充斥著希望,而江載則是搖頭歎息。

“我們來晚了……”

江載淚道:“來了,也是無用……”

“救不得整個江家,我們是來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