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下名玉碎府中

最近,江家高層們的心皆是如繃緊的弦般。

南宮家將要對江家不利的消息,若是換做其他人來說,江家或許不信,但這是由秦老先生來說,卻是不得不信。

這人們口中的秦老先生,在早年是一位天下聞名的劍客,在南方瀟湘之地嶄露頭角,劍術超凡脫俗,除暴安良匡扶正義,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卻逐漸向往起飄逸逍遙的生活,後來便極少動刀兵,除非是他口中所說的“迫不得已”的情況,否則並不輕易拔劍。由於已經退隱江湖,他的名號在年輕一輩中已是很淡,鮮有人知曉,但在江載這代人中是如雷貫耳,武林皆尊他是德高望重之前輩,甚至有部分人稱其為“劍仙”。

瀟湘大地,十裏寒潭。“瀟湘劍客”,秦升。

江載對此也是憂心忡忡,江家,真的是劫數難逃了嗎?

走?能在哪裏落腳?

在應天,江載安排了諸多眼線,隨時觀察著官府的一舉一動。

江載在這段時間也是夜以繼日地教授江軒修習江家所有的劍法,特別是那絕學——隱月逐霜劍。

江載也是練得極為刻苦,秋風吹拂下卻依舊大汗淋漓,仍不知休息。因為他深知,江家已經碰上了一個難解的局。

江軒雖然未能將隱月逐霜劍修習得爐火純青,但也像模像樣,能比劃個大概。江載也明白,這一式劍招修習不能急,這時能懂個大概就已經足夠了。

就這樣戰戰兢兢地過了一段時日,相安無事。

可在一個雷雨天,一名家丁打破了江府中的肅穆和沉默。

“老爺——南宮家的人,進城了!”

頃刻間,江家上下全員都是進入了緊張的戒備狀態。

大戰在即,容不得半分鬆懈!

“南宮家來了些什麽人?”

那家丁牙關都在打顫,“來……來了……南宮德,南宮禮……兩……兩人,應天府尹也……也開始行動了……”

“大哥,要不要派人通知河東方家?”江瑉問道。

江載一聽“南宮禮”三字,心中一陣酸澀,卻是搖搖頭,“官府要拿下咱江家,就算是方家相助也無用,還是不要把人拖下水為好。我已安排大家往南門出城,弟婦和侄子已經離去,隻可惜……小芊和軒兒如今仍是死活不肯離開,不知道藏在哪兒了,還有福兒,說誓要與江家共存亡,不能辱沒三弟的名聲,也是不走,這孩子,一向是有血性……”

“看來今日,江家即便亡,也要把南宮家那幾個拉來墊背!”江瑉惡狠狠地說道。

話剛說完沒多久,隻聽得一聲巨響,江載和江瑉趕忙將目光投向外邊,隻見江府華麗的大門轟然倒塌,一大隊官兵從外麵打將進來,隨後,越來越多的官兵如潮水般湧入,刀斧手、弓箭兵,錯落有序。

官兵分成兩邊,在中間留下了一條道,應天府尹與南宮家的二人緩緩走來,有幾位下人在一旁撐傘。

江載站在大廳門檻後,向外行了個禮,朗聲叫道,“打砸我江家,敢問諸位所為何事?”

大廳內,已是站滿了手持長劍木棒的家丁。

那應天府尹笑笑,“江老爺,你我在應天共存了那麽久,恐怕這次是真對不住了!朝廷降旨,稱江家有謀反之意,故前來將江家上下捉拿問罪,目前已是全城封鎖,那些往城南逃走的人,已是統統被拿下了,嘿嘿。”

“沒有的事!你們信口開河,與南宮家串通一氣!”江瑉暴跳如雷。

那南宮德聽後,嘴角抽了抽,但沒有說話。

“江家今日,寧死不屈,但為玉碎!”江載刷地一下抽出劍,拉著江瑉往後方的大廳急退。

官兵們立即向大廳殺入,霎時間,整座江府喊殺聲震天。

那江福大喊一聲:“南宮家跟熊家一樣是大混賬!”便殺入了人群當中。

家丁們也是視死如歸,與那裝備精良的官兵展開殊死搏殺,大廳內血流成河,充斥著淒慘的哀嚎。

“江載,與其死在這群飯桶官兵的手上,倒不如死在我的劍下罷,這樣也死得沒那麽難堪……”南宮德握著一把劍身極寬的大劍,森然道。他的背後,已是躺著江福的屍身。

“南宮德,你來得正好。”江載冷笑一聲,轉頭一看,發現江瑉與南宮禮已是纏鬥起來。

江載當下也是毫不猶豫,左腳掌猛地往地麵一跺,右腳向前大跨一步,抬劍便刺。

南宮德見江載主動出擊,自然是不敢怠慢,當下也是一聲大吼,耍劍攻將過來。

且不知江載此劍僅是虛晃佯攻,隻見得他向後輕盈縱出,如同一頭展翅大鳥般,穩穩躍出數尺之後。此一跳,單不看劍法如何,這身法已是上乘功夫。

南宮德一記暴喝,又要揮劍衝上前。而此刻江載早便做好了防禦的準備,靜等南宮德來攻,他深知南宮德的劍路大開大合,破綻不少,單靠“快”與“狠”這二字,打得敵手措手不及,以此取勝;然而江載的出劍速度卻比南宮德快上許多,所以與之硬拚,倒不如以守為攻來的妙。

隻見南宮德手中的大劍破風呼嘯,大開大合,力道雄渾,步法疾趨疾進,一劍刺來,竟籠罩了江載上身四處要害,江載隻要格擋,此劍可向左、可向右、可向上、可向下,捉摸不透,威力非凡。

“不愧是南宮大劍!”江載心下也是微微一驚,手腕一轉,便引劍向南宮德左眼刺去。

南宮德出劍自是不如江載來的快,頓時臉色大變,身形一側,頭向後收,劍鋒這才一旋,與江載的劍“哐當”相碰。南宮德的心開始怦怦加速亂跳,今日之敵,乃是前所未有的強敵!

江載微微一笑,右腳緩緩向前劃出一個弧形,手中長劍橫在身前,卻已蓄勢待發。南宮德突覺前方一陣森然寒氣直逼自身,一咬牙,當下體內也是熱血翻滾,“快”“狠”二字出現在腦海裏,大劍一翻,劍勢便如暴風驟雨般向江載點去,嘶嘶破風,二人的袖擺也是一陣飄忽。

南宮落楓劍譜,“山回路轉”!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此招迅捷無倫,劍一出,便如山回路轉般,從哪裏開始刺出,便從哪裏收劍,所刺出的劍,正好能繞成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圈,可謂是“山回路轉不見劍,空留劍影圓”!

江載凝神注視南宮德的出手,觀其劍意迅捷連貫,饒是刺出一個圓圈,稍個不慎,人的身上便多了個血窟窿圍成的圓形。即便能尋出南宮德身上的破綻,也定會與之兩敗俱傷。

隻可惜,此招卻不大適宜用大劍出擊,大劍反倒會顯得笨重,影響出劍之速。江載當下心念一動,在自己前方以劍劃了個圓圈,兩劍劍尖在此時不斷相碰,“鏗鏗鏗鏗鏗……”劍尖竟有要磨平之勢。

南宮德忍不住叫道:“好!”連忙後退幾步。

兩人的耳畔傳來激烈的金屬相碰的“砰砰”聲,此時,家丁早已亡盡,官兵們悉數退至大廳外,正等著南宮德和南宮禮力擒江家兩人。

大廳中,南宮禮和江瑉激烈交鋒,兩人全身皆是大汗淋漓,衣褲都被汗水打濕。

江載抬眼看了一下麵前的南宮德,見其額頭卻是冷汗涔涔,不禁嘿嘿一笑。

“南宮德,你不是我的對手。”江載搖搖頭,“你讓南宮賢親自過來罷!”

“放屁!”南宮德被江載的這番話激怒了,多少年來,他一直活在他的兄長南宮賢的陰影之下,不管他多麽努力,旁人的鮮花和掌聲總是屬於他哥哥,南宮賢的!

他不甘心,他需要一次成功來證明自己。

而捕殺同為四大劍家之一的應天江家的家主江載,正是這大好機會。他需要一次超越,太需要了。

南宮德又是一記炸雷般的暴喝,揮劍搶攻過來。

江載心中暗笑,他徹底激烈了原就暴躁的南宮德,如此,他露出的破綻會更多。

江載提劍上前,兩人又鬥了約莫四五十回合,居然是不分上下,沒有誰占上風,也沒誰占下風。

令江載所意想不到的是,被激怒後的南宮德,戰鬥力竟會更為之強,變得更為棘手。

看得出來,南宮德變得更加認真對待這次戰鬥。

又是相持纏鬥了一會兒,江載的衣衫已是被大劍劃破了不少,部分地方還能看到絲絲血跡。顯然,江載也是打得極累。

而見不遠處的江瑉也已是氣喘籲籲,體力顯然遠遠不及年輕的南宮禮,江載不願再拖。

江載心念一動,“噌噌噌”地已然刺出近十劍,南宮德當下心神大亂,左閃右避,雖把要害部位避開,但左肩和右臂已是多出了個血洞出來,鮮血汩汩,左肩中的那一劍,險些便刺入心窩,幸虧躲閃了一點,才不至於命喪。

而南宮德的臉頰上,也是被劃出了幾道血痕。

隱月逐霜,確有能支撐江家數百年的家族基業的資格。

江載則繼續發劍,又是一劍,對準了南宮德的心髒部位。

南宮德右臂中劍,咬緊牙關,顫巍巍地抬起大劍去擋,“哐”的一下,兩劍再度相碰。

江載眉頭微鎖,手腕又是一個旋轉,唰的一聲,頓時血花四濺。

大劍落地。

南宮德的一聲尖叫響徹大廳。

眾人皆是目瞪口呆。

南宮德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右手,不住發抖。

他的右手,自手腕起,被江載一劍削了下來。

“啊!——江載你……你……”南宮德感到了劇痛,但眼睛裏的血絲卻逐漸像蛛網般蔓延,仿佛是一頭發狂的野獸。

“混蛋!”南宮德向江載猛撲了過去,江載微微後退,南宮德撲了個空,沒有再起身,而是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

南宮德,已經被廢了,他再也無法超越他的兄長。幾位官兵趕緊上前將它拉了下去。

不遠處的江瑉見南宮德這副模樣,不禁大喜。

而就在這個時候,南宮禮一劍往他喉間送了過來。

“二弟!”江載一躍而去。

終是不及。

大廳內,隻剩下江載和南宮禮二人,以及橫七豎八的屍身。

“夫君!”大廳後,突然傳來了江夫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