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狼劍銀槍衝霄漢

“我們是來救人的。”

南宮賢微微眯了一下眼,“上官大俠……還望你莫要插手。”

目光掃過,忽地又落在那黑衣人身上。

“咳,閣下也要與南宮世家為敵嗎?”他刻意把“南宮世家”四字說得極重。

那黑衣人搖搖頭,“我不願與南宮家為敵,但也不願看著江家完蛋……”聲音竟是有著幾分熟悉。

大雨依舊傾盆,大廳也是愈來愈濕。

“不願看著江家完蛋嗎……這就是在與我南宮家為敵!”

南宮賢話音剛落,甩去外袍,當下大喝一聲,無雙劍劍意凜然,在雷光的閃耀下迸發出刺眼的白光,向那黑衣人襲去。

“就讓我好好領教領教閣下的高招,看看閣下究竟是何許人也!”

無雙劍向那黑衣人的右肩點去。

黑衣人也是向前大踏一步,抽劍出鞘,那是一柄劍身寬闊的大劍。

黑衣人跳至雨下,持劍在頭頂上方,劍身在手腕的轉動下也在飛快地旋轉,雨花在劍身的轉動下四濺飛舞。那南宮賢一招未得,又是一劍向那黑衣人刺去,他不知道這黑衣人為何要在雨下轉劍,但他知道,必須要製服此人!

黑衣人見南宮賢引劍攻來,當下嘿嘿一笑,劍身轉動得更為快速,雨花被彈射出數尺開外。南宮賢越是接近那黑衣人,便被雨花打得越多,到最後竟連眼睛也難睜開。

黑衣人此時則是一記暴喝,大劍帶著飛揚的雨滴,向前方的南宮賢用力劈下。

到此時,看到這獨特的劍式,南宮賢終於明白過來了。

洛陽熊家,《破軍劍法》,“雪落轅台”!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唐時李太白曾作《北風行》,吟詠將士之苦,熊家家主自行伍出身,亦是對此深有體會,故在飄雪中創下此劍,以雪擾敵,以劍破敵,達到借雪殺人之目的。

而這位黑衣人,則是靈活變通,以雨作雪,以期達到同樣的效果。

南宮賢心下大驚,右腳急忙落地,向後一點,身形暴退。

“熊家為何要摻和進來?”南宮賢略一抱拳,沉聲道。

那黑衣人卻是兀自不管,揮劍前來搶攻。

南宮賢不由得大怒,“且讓我揭穿你的廬山真麵目!”說罷,挺劍去迎,劍尖上光芒閃爍,發出“嗤嗤嗤”的微響,劍身如遊龍之身,顫動而去。

黑衣人劍身突進,撩劍一撥,將南宮賢的無雙劍奮力撥開,右臂一張,前身便宛如大門洞開。

南宮賢順勢橫劍在胸,左手則運勁急攻,食中二指向黑衣人的右肩胛打去。

以指為劍,更顯靈活自如。

南宮賢意圖以指力將黑衣人手中的劍震落,卻不料這黑衣人的內力也是非凡,當下黑衣人雖被撞後一步,但自己左手的虎口也是被震得劇痛。

南宮賢直勾勾地盯著那黑衣人,眼中殺意驟起,寶劍橫持,揚手猛地向上一甩。

倘若一個不慎,對方的下巴就要被登時削下來!

南宮落楓劍譜,“潑墨山水”!

劍身如文人手中的筆般一甩而出。

黑衣人瞳孔微微一縮,當下即下巴向後一收,無雙劍在麵前刷過,寒氣逼人。

黑衣人也是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斜步前行,極盡劍之手法,橫削、豎劈、突刺,撩撥掃挑,在極短的時間內統統使出,霎時間劍風大作,淩厲之光閃現,雨絲刮到一旁江軒的臉上,竟有些生疼,這攻勢顯然威力不凡,竟逼得南宮賢連連後退。

洛陽熊家的最高劍學,“洛陽秋風”十八式!

“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當年熊家家主在邊疆戰場,思念故鄉而無處宣泄,便將這等怨氣統統撒在劍招上,威力不容小覷。

南宮賢感到有些窘迫,他也是不曾料到這黑衣人竟會使出這麽一招,要知道,四大劍家的絕學,每一招都是難以破解,都是有著傲視天下群雄的資本!

南宮禮看出了南宮賢的窘境,即刻是撿起一把鐵劍,便要向那黑衣人撲去。

呼呼的破風聲突然響起,一柄銀槍攔在了南宮禮身前。

“閣下若想動手,我上官奕奉陪便是。”

南宮賢心知自己已經避無可避,唯有與之硬戰,隻可惜,自己反而未能掌握那式絕學“劍化星河”。

南宮賢心念一動,這黑衣人主攻的是其上盤,自己可於下盤嚐試破敵。

無雙劍劍尖輕顫,趁著大劍橫削的間隙,向黑衣人的大腿疾刺三劍。

汴梁南宮,“梧桐三更雨”!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唐時溫飛卿尤擅花間詞,後周時期的南宮家主文武全才,乃及第狀元,甚愛溫庭筠詞。此式劍尖下劃,向敵下盤疾刺三劍,期間猶如雨絲下墜飛舞,故化用詞句名之“梧桐三更雨”。

一更劍,可傷敵;二更劍,可製敵;三更劍,可殺敵!

南宮賢不愧為天下第一劍家的家主,黑衣人當下大驚,急忙收住劍招,向後忙跳,大劍同時向下劈出,但左腿仍是被刺了一劍。

南宮賢也是付出了點代價,後退不及左臂被劍尖劃出道血口。南宮禮見狀,情急之下扔下鐵劍踩上上官奕的銀槍,一躍而去,攙扶著南宮賢。上官奕見其扔下武器,也沒有阻攔。

南宮賢望著自己的左臂,沉聲道:“洛陽秋風……這世上,現隻有熊家兩兄弟能使出這般威能,而我曾經和熊遠誌交過手,他的洛陽秋風更加剛猛霸道,而你……便是‘狼劍’熊飛正吧?”

大雨漸停。

那黑衣人仰天哈哈兩聲,當即也是一把扯掉臉上那黑布。

熊飛正無疑。

“熊二爺……果真是你。”

熊飛正卻是一聲冷哼,“我越發覺得,江三爺的死和你南宮家有關了,南宮家是想挑撥我熊家與江家吧?”

“熊二爺要來插一腳,也別胡亂編理由。”南宮賢皺眉道,“這一腳插進來,後果很嚴重呐……”

“哼。”熊飛正擺擺手,“你南宮家不就仗著在朝中有蔡太師的關係嘛……我熊家卻是不懼你,高太尉,你同樣得罪不起。”

那門外的應天府尹聽罷,臉色不由得大變,那張肥胖的大臉漲得通紅。

“嘿嘿。”南宮賢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腿上中劍了,且讓我收拾你。”說罷,便又要揮劍來攻。

隻見上官奕大踏前一步,那杆銀槍在手中舞動得獵獵生風,“南宮老爺,不如由我上官奕來領教一番!”聲若猛虎。

南宮賢嘴角微微抽了抽,沒有動手。而一旁的南宮禮卻是又拾起一把鐵劍,向上官奕打去。

“讓晚輩來討教討教!”

上官奕揮舞銀槍,刺挑劈刮,使南宮禮不得近其身。

“禮兒,回來!你與長槍相鬥太少,不熟悉鬥法!”

南宮禮也是知道這一點,雖然他有信心能守住上官奕的攻勢,但自己也是不得傷其分毫,遂後退作罷。

那應天府尹揮揮手,一排弓箭手便整齊地排列在大廳門口,蓄勢待發。

但熊飛正看得出他不敢下令放箭。

“上官啊……”江載開口道,臉色麻木,“你帶軒兒趕緊離開吧,軒兒自會引路……現在,可以告訴他真相了……軒兒,好好聽上官叔的話,須待之如父,你們先到祖地。還有,感謝你,熊二爺。”

“江老爺客氣了……”熊飛正拱拱手。

正在上官奕要開口答話時,江載卻不知何時從懷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正要向自己腹部捅去。

“江載你個蠢貨!”上官奕急道,連忙要去奪這匕首。他們從小便相識,相互引為知己。

熊飛正和江軒也要伸手去奪。

江載微微一笑,“何必呢?”

正當上官奕、熊飛正和江軒的手要碰到那匕首時,江載左手虛鬆持刃,右掌向匕首的柄尾猛地一擊,尖匕登時如箭般射出,沒入了江載的腹部。

“爹!”江軒的眼角瞬間淌下兩行熱淚。

江軒聽說,自己小時候有個哥哥,名叫江諒,但重病夭折,娘便由此神智受創,但娘對自己是頂好的。父親常常逼迫自己練劍,小時候便對日複一日的練劍極為反感,但父親告訴他,練好劍法,終有一日會派上大用場,現在的江軒,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從前的一幕幕,像泉水般湧上心頭。

“走!”上官奕拉著江軒,身形暴退,便要向大廳後退去。

“快,這裏我來應付!”熊飛正也是喊道。

南宮賢氣得直跺腳,這熊飛正,怎地如此惱人,早知道當初多刺幾劍讓他完全躺地上起不來!

……

繞過大廳後的屏風,這裏是江載的書房。

桌案上還靜靜地躺著文房四寶,以及一冊《論語》,牆上仍掛著東坡先生的一幅字畫,江載雖是一代劍道名家,卻也對文化修養極為重視。

江軒見此情此景,又不由得淚湧眼眶。

“賢侄,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們得快找個安全隱蔽的地方。”

江軒不是什麽矯情之人,當下也是即刻醒悟過來,“上官叔別急,我這就引路。”

江軒抓起桌上的燭台,徑走至書房的一角,伸腳探了探下方的一塊地磚,便拔劍將其撬了起來,裏麵現出一條地道。

外麵的腳步聲逐漸變大,顯然熊飛正已經攔不住了。南宮賢雖不殺他,但要繞過他卻並不太難。熊飛正雖竭力運劍相攔,卻終究在此刻攔不住,官兵們也是拚死衝上前,把熊飛正架起。

“快!上官叔,進來!”江軒在那地道中露出半截身子,朝上官奕急道。

上官奕當下也不猶豫,一躍而下,順手把地磚拉合。

南宮賢和南宮禮闖進書房。

“怪了,禮兒……你說他們能到哪兒去?”

南宮禮順手引劍往牆上那蘇軾字畫刺去,將其捅得稀爛,“剛才……他們提到了‘祖地’……”

南宮賢環顧四周,發現書房的窗戶正打開。

“這窗戶外邊是一座小庭院,適才大廳激戰,又是大雨滂沱,兵丁們暫時沒攻到那兒,他們一定是從這窗戶跑了!”南宮賢沉思道。

“那便追吧!”

昏暗的地道裏,一盞小燭燈正發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雖弱,但卻照亮了整個地下。

盡管黑暗無邊,我自有光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