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六十四劍向幽州

昏暗的地道,很深。

江軒和上官奕正輕手輕腳地走著,生怕會把聲音傳至地麵上。

這地道兩旁的磚石已是斑斑駁駁,顯然極老,估計自這大宅建成,這地道就已存在了。

江軒多次隨江載來過這裏,也是輕車熟路。

地道前方,呈現出一道鐵門,裏麵是一座密室。

江軒從燭台裏抽出一把銀製鑰匙,順勢打開了那鐵門,門“吱呀”一下打開,把江軒和上官奕嚇得不輕。

所幸這密室的磚石極厚,聲音要傳上去並不容易。

江軒輕道:“這密室,便是我們江家的‘祖地’。”說罷,深吸一口氣。

上官奕點點頭,為此地的別有洞天而驚歎。

江軒將手中的燭台,一盞一盞地點亮了牆上的煤油燈,霎時間,整座密室燈火通明。

上官奕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隻見前方是一方大石台,以一道石梯與地板相連,而密室的兩側豎立著一座座石人雕像,皆是英武非凡之像。這兩列雕像,右列比左列少了一個。

上官奕湊近其中一座雕像,隻見這雕像上的人物,身騎高頭大馬,駿馬兩隻前蹄高高揚起,馬背上的人身披長袍,頭戴儒冠,目視前方,左手執韁,右手劍指蒼穹,英氣逼人,石像下是一方承重的石棱台,借著燈光,能隱隱約約地分辨出“江實”二字。

這江實,便是曾經江家的一位家主,正式確立江家為天下四大劍家之一地位的家主。

原來這兩列石像,皆是江家曆代家主的雕塑!

上官奕快步走上前,在最左前方的,自然便是江茗的塑像了。

這座石像比其他石像都要高都要大,用料也是上好的白石,石像之人,腰間挎一酒葫蘆,一襲書生長衫,背負長劍,右腳微微抬起,恍若醉酒之態。

不羈的劍客,就是這副模樣,曾下江南挑戰各路強者無一敗績!

江軒自豪地笑道:“上官叔,我們快登上這石台吧,上麵有不少寶!”接著,回頭環視了一眼這密室,當看到右列石像那空缺時,又不禁黯然神傷。

父親江載曾說,這位置,將來便是留給他自己的。

上官奕看出了江軒的低落,輕輕拍拍江軒的肩膀,“走吧,我們上去罷!”

石台上,有一長石桌,江載告訴江軒,這是留給曆代祖先坐下來暢談的。

石桌上方擺有一銅劍架,上麵靜靜地躺著一把劍,劍架旁是一個古老的木盒。

“這……便是‘秋霜’?”

“嗯。”江軒點點頭,“這便是家傳的秋霜劍。”說罷,一手拿起那秋霜劍,將劍身抽出幾寸,在燭光的微映下,劍身現出“秋霜”二字的篆刻,劍鋒凜然。

“好劍!”上官奕叫好道。

江軒把劍收入劍鞘,佩於自己的腰間。江載之後,他便是這秋霜劍的繼承人,而他,竟被迫需要把這劍帶離此地。

江軒伸手打開那木盒子,木盒子上並沒有沾染灰塵,估計是江載常來擦拭的緣故。

木盒子裏靜靜地躺著一封書信,以及三本冊子,一些盤纏。

三本冊子,《月茗劍法》、《江氏族譜》、《杜氏族譜》,而那封書信,便是秦升留給江載的書信。

上官奕一見那本《杜氏族譜》,長滿老繭的雙手不禁微微顫抖,他別過頭去,看向那封書信。

“賢侄,這書信能否讓我一看?”上官奕道。

“上官叔要看,自然是沒問題的,呃……怎麽了?”江軒看出了上官奕情緒的變化。

“沒……沒什麽,隻是看這書信的筆跡甚是熟悉,是……秦老爺子的筆跡。”

江軒疑惑道:“上官叔認識秦老先生?”

“隻是認得其人罷,自我二十歲,便是一世家的侍衛,秦老爺子與家主是至交好友,常來論劍談文,我在旁也得以一觀秦老爺子的墨跡。”上官奕悵道,“這一家,便是杜家……”

“是這《杜氏族譜》的杜家嗎?那為何現在卻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呢?這族譜又為何在江家呢?”

“十幾年前,杜家遭到了今日江家同樣的命運,而你的父……父親,與家主及我都是知己,也做了今日與我相同之事。”上官奕麵色凝重道。

“我拿劍,卻保護不得自己的家主,從此,我發誓不再拿劍。”

江軒點點頭,沒想到上官叔有著這麽一段辛酸的往事,想必上官叔從前也是一名劍道好手,而如今江湖上卻多了一柄威名赫赫的“中原獨槍”。

上官奕看著那書信,“瀟湘大地,十裏寒潭……秦老爺子說,他可以讓你過去。”

江軒紅著眼圈搖搖頭,“為什麽要過去?”

“你不想變強嗎?”上官奕肅然道。

一聽到“變強”二字,江軒即刻便是來了精神,“想!”

何止是想,日思夜想!

上官奕點點頭,“在找他之前,我們須先到遼國一趟。”

此時,遼國已是退出漠外,首府被宋人收複,但上官奕仍改不了口,習慣稱遼國。

“不過……我們仍要在此地待上三四日,方可離去。賢侄,你餓嗎?”

江軒搖搖頭,他怎有心情進食?但肚子可不論心情,開始咕咕叫了。

上官奕從懷中掏出了一包饅頭,一打開,卻發現這些饅頭早已被雨水浸得又軟又爛。看到這樣,上官奕也唯有苦笑。

江軒則是更無胃口。

上官奕忽然正色道:“賢侄,現在你便不再是錦衣玉食的少爺了。我早年落難時,吃的比這難看百倍,可我為了保命,還是硬啃了,因為我知道,保著這條命,便有複仇的機會!戰死總比餓死強!”

江軒的牙齒咬著嘴唇,緩緩伸手抓向了那饅頭,閉緊眼睛便嚼了起來。

“上官叔,你肯定也餓罷……”

上官奕欣慰地點點頭,“叔我曾經隨過道士辟穀,這三四日不吃東西,照計能活蹦亂跳的。”

這番話,誰也不知道真假。

江軒吃了一兩個饅頭,便再也吃不下了。

“賢侄,你且休息一下,這二三時日,你仍須練劍!且借寶劍一用!”

江軒點點頭,沒有異議,解下秋霜劍,交予上官奕。

上官奕接過秋霜劍,又讚歎了一句,便唰的拔劍出鞘,長劍在其手中爆發出驚人寒芒。

“我已極久不耍劍,難免生澀僵硬,叔我盡力而為。賢侄看好了,這是杜家劍法六十四式!你須習好!”

上官奕話畢,繼而大喝一聲“第一式,蒼龍抬頭!”

劍尖緩緩起勢,如龍頭出海。

緊接著,“第二式!”“第三式!”“第四式!”……

上官奕雖稱自己用劍生澀無比,但秋霜劍在其手中,即便談不上行雲流水,卻也是虎虎生威。

……

“第六十四式,風盡雲收!”

呼呼作響的劍風漸小,正有風雲俱散之感,隨後又是“刷”的一聲,長劍收鞘。

江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該劍法與之前所見過的劍法風格都不一樣,江家劍法疾快如風,靈活犀利;南宮劍法優雅輝煌,卻暗藏殺機;熊家劍法威猛霸道,鋒銳無敵;齊家劍法似鬼如魅,無跡可尋;方家劍法中規中矩,偶有妙招……但這一路杜家劍法,卻是有飄渺輕逸之感,自在瀟灑,仿若無凡塵之俗,六十四式一氣嗬成,可舞得極為漂亮。

江軒的眼神忽然火熱起來,他想道,倘若練成這杜家劍法,再加上自己的江家劍法,豈不是能成江湖高手?況且還有秦老先生……

不過,江軒還是有些疑慮,“上官叔,這杜家劍法,我能學嗎?”

上官奕嚴肅道:“怎麽?上官叔都拿起劍了,要你學學這劍法,你還不肯?”

“不不不……”江軒連忙搖搖頭,從上官奕手中接過秋霜劍,便開始回憶適才上官奕所演示的一招一式。

“第一式,蒼龍抬頭,起!”

江軒的悟性不差,前十幾式也是記得牢固,後麵的招式經過上官奕的一番指點,也記得很快。

就這麽過了三四日。在這百無聊賴的地窖裏,除了練劍,還是練劍。

上官奕帶來的饅頭早已吃完。

江軒餓著肚子,不由得撇嘴抱怨道:“父親想到在這裏放盤纏,卻不放些吃的。”

上官奕道:“賢侄,沒日沒夜的練習,杜家劍法你已基本了解,剩下的便是勤加修習的問題了。如今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出去觀察一下,困在這裏,總要餓死。”

江軒也是點點頭,動了動酸痛的身體,“這密室原有兩個進出口,書房一個,還有一眼枯井也算一個,但那枯井在早些時間已被父親封死,我們隻能再從書房出去了。”說罷,將那三本冊子和書信盤纏都帶上。

兩人又走到那地道口,上官奕小心翼翼地槍尖把那地磚撐開一條細縫。

書房無人,一片漆黑。

此時是深夜時分。

上官奕托著一盞煤油燈,輕輕探了出來。

“賢侄,出來吧。”上官奕輕道。

隻見書房已被人砸了個遍。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大門口,發現倒下的大門已被一道簡陋的破木門所取代,門上貼有封條。

“看來他們已經撤走了。”上官奕鬆了一口氣。

“上官叔,後門的圍牆較為低矮,我們從那兒出去罷!”

兩人用土擦臉,翻過圍牆,雇了輛馬車。

“哎喲,這不是江少爺嗎?”那馬車主小聲驚道。

江軒暗自叫苦。

“江少爺莫慌,江老爺生前待我們極好,我們自當竭力將少爺送出城。”

“不過,或許就得委屈一下少爺了。”那馬車主為難道。

江軒抱抱拳,“這裏先謝過了。不知要如何出城?”

“我們恰有一車隊,專運秸稈,與守城的衛兵相熟,不過就要委屈一下少爺,和這位大俠,先藏身秸稈堆中一趟了……”

“隻要能出城,便是最好。這裏是些銅板。”

“不不不……我們不能收!來,少爺,這是我們的一些心意……請上車吧……”

南宮老兒,待我江軒重回應天之日,便是你南宮家大難臨頭之時!

下一站,燕山府路,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