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頑童 巧舌利如簧

燭火蹦跳。

廂房內的一張**,坐著一個幽靜的女子。她的衣服隻穿了一半,露出傷痕累累的肌膚。這是她第三次給自己換藥,這個白色的散著寒香的藥膏殊為神奇,隻短短十幾天,她身上近乎潰爛的鞭傷竟快速愈合。此時,前身已經擦完,她正費力地給自己的後背擦藥,有些地方夠不著,她又不敢太用力。

“娘,你痛不痛的?”

忽然響起一個童音,就見眼前冒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

她輕呼了一口氣:“你什麽時候溜進來的。”

他指了指對麵:“我就住在那邊呀。”

她想起來,這個廂房還是個套間。這些天來,她住在外間,小鬼住在裏間。

她低下眼睛:“回去睡覺。”

他小心翼翼地問:“娘,你身上為什麽這麽多傷?”

她冷冷地說:“多事。”頓了半晌,又反應過來,“我什麽時候允許你叫我娘的?”

他捂住嘴巴笑了。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在下成化真人弟子易知難,請問方便進來嗎?”

她把衣服穿好,應了一聲:“請進。”

門外走進一個挺拔的青年,濃眉大眼,甚是精神。手中還拎著一個食盒。

“你……好些了嗎?”

他似乎有些局促,隻站在門口,沒有直麵她的眼睛。

她笑著說:“小女子承蒙搭救,感激不盡。請恕身上有傷,不能全禮。”

她一開口,他就聽出她非尋常人家出身。很奇怪,這個聲音還有點熟悉。

“沒、沒關係……我此時前來打擾,是給你送些宵夜,還……有事想跟你請教。”

“噢?”她似乎沒有料到,但很快恢複了笑容,“請少俠這邊坐吧。”

聽著她的軟語,他又想起那日給她上藥,她緊皺的眉頭、暈紅的臉龐和嚶嚀的呻吟一下子躍入他的腦海,他的身體忽然再次緊繃起來。“這人果然有毒。”他心想著,忽然就想退出去了。

“請過來吧。”她又說了一次。

“啊……”他硬著頭皮走過去,坐在凳子上。拿出食盒裏的糕點和蓮子湯,“都是膳房現做的,味道未必有山下的好,不過這桂花糕倒是蠻甜的,你嚐嚐。”

她道了謝,隻說晚上吃得很飽,並沒有動那宵夜。

“嗯……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叫我‘阿玖’便好。”

“哦,玖姑娘,我來是想問你……你是不是曾經在山腳下目擊過一樁劫殺案?”

她的眼神有瞬間的黯淡,不過立刻恢複了清明:“原來少俠說的是這件事。不錯。我從蘇州逃難出來,路經此地,意外撞見一起凶殺。每每想來,心有餘悸。”

“你真的有聽清,那夥凶徒是往強山上來了嗎?”

“當時記得他們確是往西北方向去了。隻是時間已經太久,又被問了好多遍,如今已不敢確定他們究竟去了哪裏。”她微咬下唇,看上去十分為難,看了他一眼,又說,“我不是有意嫁禍武當,隻是當時……當時全憑記憶而言……”

他連忙解釋:“我不是有意質問你,其實你也沒有做錯……”看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忽然亂成一團,原本想要問的事情,都忘到腦後去了。一時間兩相尷尬。

“我說,你們兩個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一旁安靜好久的小雨注忽然發話。

易知難這才注意到這個小毛頭:“哎呀,小兄弟,你好些了麽?”

小毛頭一點也不吃這套:“不要和我套近乎,我隻喜歡我娘。”說著緊緊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這小鬼跟個小大人似的,易知難哭笑不得地看向女子:“看他人小鬼大,真是你的孩子?”

“呃……”她躊躇了。

小鬼滿眼水汪汪地看著她。

她的眼皮耷拉下來:“嗯。”

“哦,”他應了一聲,更覺窘迫,“孩子的父親……怎麽不見?”

話一出口他就自知失禮了,因為她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去,神色也冷了。

“我爹馬上就來接我娘了,”小毛頭接過話去,頗有一副氣鼓鼓的架勢,“你不要想太多哦。”

“哦。”他尷尬地笑了,忽然就想逗逗他。他蹲下身來,平視著他:“小不點,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啊?”

“哼——”小毛頭斜瞥著他,“主動和我娘接近,沒事找我娘嘮嗑,不是噓寒問暖就是給她張羅吃喝,還總找機會向她暗送秋波……我不知道你在想什嘛?”

“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小鬼,還知道啥是‘暗送秋波’。是誰教你的?”

“我爹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爹說,當年他就是這樣追到我娘的。”

“哦——”易知難十分配合地恍悟,“你爹很厲害嘛。”

“那當然,”他叉著腰,雄赳赳氣昂昂地說,“我爹是一個蓋世英雄,他披著聖衣金甲,還騎一匹白馬。他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人。”

其實小毛頭這番話倒也不錯,可在易知難聽來隻如胡謅八扯。他忍著笑看向女子:“原來,你喜歡這樣的男人。”

她望向別處,並未言語。

他又悔失言,匆匆起身告辭:“今日就不打擾,你們早些歇息。”說罷便離去了。

屋子裏又剩下他們兩個。

小毛頭得意地對她說:“娘你看,我是不是把他嚇跑了。”

她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開口:

“你的戲挺多呀?”